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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根凶简-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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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酒吧大堂里穿过,小推车的车轱辘咯吱咯吱的。
看到曹严华正背对着他,在靠窗的一张桌子上,埋头吭哧吭哧写着什么。
一万三好奇,松开小推车,蹑手蹑脚走近,居高临下,伸长了脖子去看。
曹严华还是听到动静,赶紧把纸翻了过来。
一万三只看到半句。
——听说二表弟结婚……
于是翻着眼看他:“家书啊?”
曹严华没吭声。
“都什么年代了还写信,直接打电话呗。”
“你二表弟结婚,你是不是得回去啊,要不要随礼啊?”
……
不管怎么敲打,曹严华都像个闷葫芦。
菜场风云变幻莫测,容不得在这儿浪费时间,一万三没耐性了:“矫情。”
说完了,拉起小推车离开,一路咯吱咯吱。
曹严华继续写信。
——听说二表弟结婚,祝百年好合,因在外工作繁忙,无法回家,随信附上500块钱。
落款犹豫了再犹豫,左瞅瞅右瞅瞅,确信没人看得见,刷刷几笔,做贼一样签下。
然后对折,撸好,塞进信封。
刚封了口,木代从楼上下来,说:“曹胖胖,练功!”
曹严华赶紧把信塞进口袋。
木代之前也教他功夫,但并不怎么走心,像是在教他耍弄花花架子——但这趟回来之后,明显有变,甚至还给他画了一张练功进度表:什么时候能完整打一套拳,什么时候能三步上墙,明明白白,仔仔细细。
拿去给一万三看,一万三咂舌:“小老板娘会这么仔细?”
他断言木代帅不过三秒:“估计是因为你在南田为她出力,一时感动吧。”
然而不是这样,她突然真的就变成“严师”了。
她专门找了根细的青竹枝,拿刀精心削细,火烤软,浸冷水,又涂一层油。
晒干之后,细细的竹枝韧的像牛皮条,半空虚甩时像马鞭一样发出空响。
彼时曹严华还蒙昧无知,问她:“小师父,这个拿来干嘛啊?”
她答:“抽你的。”
曹严华觉得自己皮糙肉厚,很看不起还没筷子细的竹枝,结果很快吃到苦头,这玩意抽起人来可真疼啊,尤其木代有手劲,嗖呦一下子,快准狠,一记抽在腿肚子上,曹严华全身的肉都跟着颤抖哀嚎。
几天抽下来,功夫真有长进,对木代也渐渐怵头,以前会妹妹小师父的叫,现在叫的也少了。
今天的目标是三步上墙。
木代给他做示范,助跑,冲,一脚踩蹬,另一脚就势借力,长臂一伸,扒住墙头,用力,起。
她轻盈的全不费力,曹严华还没看清楚,她已经站到后院的墙头上了。
对他算降低要求,今天不求上墙,只要手能扒住墙头挂十秒就算过关。
曹严华试了几次,一脚踩蹬做的极到位,另一脚完全借不上力,中途张叔经过,还以为木代在教他踹墙,极为不满:“哪经得住他这么踹!”
大日头底下跑了几十次,头晕眼花,好不容易做的形似,总是差一点:手臂伸出去,怎么也扒不到墙头。
曹严华快哭了:“小师父,我胳膊短。”
木代说:“这跟胳膊没关系,是你起步蹬低了。”
她站到墙边,吩咐他:“再来。”
曹严华深吸一口气,助跑,冲,一脚踩蹬。
刚蹬上墙,木代手里的竹枝在他屁股上狠抽了一下子,曹严华屁股一缩,也真见了鬼了,另一脚居然真的蹬高了,胳膊一够,真的扒住了墙头。
眼泪差点儿夺眶而出。
木代在下头说:“扒住了,十秒,我说停才能下来。”
原来这十秒才是最艰难的时光,曹严华脸憋的通红,扒住墙头的胳膊打摆子一样筛。
木代眯着眼睛,优哉游哉,近在迟尺,两重世界。
一低头,看到地上躺了封信。
捡起来看,字迹歪歪扭扭,地址好长,打头写:重庆开原县大巴山……
木代问曹严华:“你的?”
回应她的,是轰然落地一声响。
***
临近午市,所有人都去凤凰楼帮忙,郑伯瞅空问木代:“红砂什么时候回来啊?”
炎红砂回昆明去理家里的一摊烂账去了,前两天还打电话跟木代哭诉说什么也看不懂,让她签什么她就签什么,房子她也不要了,一块砖都不带走。”
木代回答:“就这两天吧,据说房子家具抵押出去都嫌不够,好在那些人跟她爷爷还算有交情,说少那点三瓜两枣的就算了。”
“以后就来丽江住了?”
“她想来的,在昆明也没什么朋友了。红姨这两天收拾房间呢,红砂来了先跟我们住。”
郑伯嘘一口气:“那感情好,我多一个劳动力了。”
木代问他:“罗韧呢,他那边怎么样了?”
郑伯瞪她一眼:“假惺惺的小丫头,少装,他怎么样了,你会不知道?”
木代抿着嘴笑。
罗韧回丽江的第二天就带着聘婷离开了,去了何瑞华医生开的心理诊所。
每天都有电话过来,所以,他怎么样了,木代最清楚不过。
何况,偶尔和何瑞华聊天,何瑞华也会谈起聘婷。
说:“其实不能说严重,只是刺激**件导致的惊吓过度。所以暂时,药物治疗和物理治疗为主,后续,我想尝试一下……比较偏门的方式,比如……场景重现。”
木代说:“罗韧不同意吧。”
何瑞华叹气:“是啊,即便是我,也担心会不会弄巧成拙,加重了反而不好,要是她和你一样,能有清醒的意识跟我做理性的沟通就好了。”
话题于是转到她身上:“我也跟罗韧聊过你了,问他觉得你有没有什么不同。”
“他怎么说?”
“他说能感觉到有变化,但是他觉得都合理。”
木代没有说话。
何瑞华说:“门前空地上,一夜之间造起一幢房子,人人都会觉得惊诧。但如果打地基、砌墙、上梁、封顶,这些一步步在他们眼前发生,也就见怪不怪了——这不就是我们想要的吗?”
***
午市过后,木代朝郑伯要了钥匙,带着曹严华和一万三去了罗韧家里,先把盛放凶简的那间屋子清空,所有东西暂时搬到罗韧卧房,包括那口鱼缸。
搬缸的时候,曹严华和一万三大气都不敢喘,微微漾动的水中,四根凶简上下起伏,一万三问曹严华:“觉不觉得凶简上的字更亮了?”
曹严华回答:“七个里被逮住四个了,急眼了呗。”
……
大概两点多的时候,事先约好的泥瓦工人开车过来,车后斗里,满满的红砖水泥。
木代领了工头进房,向他示意事先用记号笔标注的位置,要求在这里砌一堵墙,但墙上靠边的位置留个1米见方的窗口。
这是罗韧之前提的建议,把这间房子隔出一个类似暗室存放凶简,入口用画板或者别的什么遮住——外人看来,只可能觉得屋子偏小,不会想到这样的老房子会有玄虚。
工程不大,工头带着两个手下很快开干。
木代在屋子里待着监工,但其实意义不大,反而碍着人家干正事,正狼狈的挪来让去时,曹严华从外头探进头来:“小师父,你看见神棍在群里发的东西了吗?”
130|第②章()
算起来,这一趟,神棍在函谷关盘桓了不少日子。
他从来没来过这里,毕竟这儿不符合他一贯的“审美”喜好,在他看来,须得闹鬼的、灵异的、吓死人的地方,才有拜访和钻研的价值。
既到函谷关,应该从哪儿入手呢?
未能免俗,买了张灵谷函谷关文化旅游区的景区门票,居然要五十块,好生心痛,好像看到无数香喷喷的肯德基鸡翅扑腾腾飞走。
一圈逛下来,看楼看题字看人头,还数次被人嫌弃是要饭的,又几次被景区工作人员以怀疑的目光审视着要求查票。
没有发现,没有收获,出来时,在大门口的介绍上又细看简介,什么“1987年重修太初宫”、“1992年复建函谷关关楼”,原来是古迹新造,上哪去找两千多年前的老子痕迹?
神棍好生郁闷。
托腮苦思冥想时,有两个外地游客从边上经过,两个人大概也是对景区失望,有一句没一句的对答。
——现在这些景区,看来看去都一样,真是没劲。
——要我说,想看真东西,一定要躲开这些有名景点和大开发商,要真正深入民间,偏僻的地方才有精华。
真是一语惊起梦中人,偏、远、边、奇,不正是自己一贯以来的指导方针和路线吗,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呢?
神棍兴高采烈,班车转面包车,小皮卡转拖拉机,沿着想象中的老子出函谷关行进路线,并不怕遇到心怀叵测的打劫者——就他这周身的气势,只要把手机藏好了,打劫者大概都会施舍他两块钱的。
路过不少打着老子旅游文化旗号的小门小户小村,通常都是乘兴而去,败兴而返,郁闷之下,在群里发过一条信息。
——函谷关不好玩。
是不好玩,怎么也是“望气竟能知老子,万古惊尘向此空”的千古第一雄关要塞啊。
这一天黄昏时分,从搭的拖拉机上下来,又到一个村子,村子很小,小山头上零零落落十来户,村口的红砖墙上,灰泥粉刷了一行大字。
——老子行停处,文化旅游村。
神棍估摸着,应该是县里的宣传部统一搞的,村里人估计压根都不知道老子是谁。
神棍爬到山头,远眺了一回。
这里应该距离函谷关景区很远了,具体属哪个省辖神棍也懒得去查,就是觉得,这村子位置很妙。
确切的说,是函谷关这一大块,位置都耐人寻味。
南依秦岭,北眺黄土坡,隐隐能望见黄河,如果按照大的地势来看,正好位于大兴安岭—太行山脉和祁连—秦岭山脉的交合之处,这一带,现今可能已经不是中国的政治经济中心,然而在很久以前,华夏之初,那可是起源之地,炎帝、黄帝、九黎一族的竞相争夺之所。
现在富庶的长江中段一带,那个时候,还只是帝王家无暇南顾的三苗呢。
脚下的黄土都历史悠长,捧了看,混杂揉捻着无数故事,可惜了,哪家历史博物馆都不屑挖去收藏。
神棍拍拍手,下山。
半山腰,遇到小孩打弹子,大的有十来岁,小的还只穿开裆裤,半趴在地上眯缝着眼睛瞄准,前襟裤腿全是沾带的黄泥,看到神棍过来,都好奇的抬头看他,这村里,大概很少有外人来。
神棍问:“娃娃,你们村有景点吗?”
既然是叫“文化旅游村”,总得有一两个立得起的景点的:譬如经过上一个村子时,村民带他看了一块方方正正的大青石,说是老子出函谷关时,倚着这块石头休息过,这石头从此冬暖夏凉——还硬是热情的让他摸,摸完了朝他收了五块钱。
问完了,觉得自己有点文绉绉的,这群娃娃们根本不知道“景点”是什么意思吧,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
没想到,那大孩子居然听懂了,说:“有啊,我们村有八卦观星台。”
神棍一下子震惊了。
居然不是“老子休息处”、“老子饮牛处”或者“老子摔跤处”,而是“八卦观星台”这样有文化有气质的名字!
他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能带我去看看吗?”
娃娃们很兴奋,簇拥着他往一个方向去,或拽或拉。
下一刻,当八卦观星台出现在神棍面前时,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扫帚迎面扑了一下,扫帚拿开后,脸上还扑簌扑簌往下落灰。
就是一块石头,下半截埋在土里,露出的部分大概面盆大小,倾斜着,周身长满青苔,倾斜的下半部分是下凹的,里头积了浑浊的雨水,有蚊子的幼虫在水面上欢快的划来划去。
这叫八卦观星台?
一个人站上去都嫌局促,歪的架个接地望远镜都嫌不稳,也好意思起这么气势磅礴的名字?
神棍悻悻跟一群娃娃们告别,那个大孩子叫栓子,跟在他后面喊:“你没车走的啊,拖拉机太阳一下山就不开了。”
竟让这乌鸦嘴说中了。
神棍在大路口一直等到月亮上了天,唯一经过的交通工具就是一头驴,还是放养的,经过他时,鼻子里喷气,满脸不屑。
神棍只好又折上山,也巧,敲开的第一户就是栓子家。
栓子父母在城里打工,家里只他和爷爷老栓头,乡下人实在,收了他十块钱,就给他理出铺位来,还包饭。
晚饭是南瓜粥和烙饼卷青椒,还挺香,神棍卷了烙饼倚着门乘凉吹风。
篱笆院外的小路上走来个黑影,佝偻着腰,近前看,是个老头,花白头发,背着的手里握了根黄铜烟袋。
老栓头出来打水,跟那人打招呼:“尹二马,又去八卦观星台睡觉啊?”
语气里有几分嘲讽。
尹二马像是不曾察觉,气定神闲回答:“是。”
然后不紧不慢走远。
神棍心里一动:这尹二马给人的感觉,并不像没见识的乡下农户。
老栓头回过头,跟神棍解释:“那个人,也是有毛病,平时说话做事都正常,就是到了晚上会犯病。”
神棍兴奋了,犯病就表示事情稀奇、不正常,这正对他的口味。
“怎么个犯病法?”
老栓头一边说一边嗤嗤笑:“他每天晚上,差不多这时候,就去那个什么八卦观星台,说是看星星。其实好多人撞见过,他就是去睡觉,到那往地上一躺,躺一会,又拍拍屁股爬起来回家,下雨下雪,从不间断。”
他向神棍寻求认同感:“你说,这不是犯病是什么?”
这不一定是犯病,科学一点的说法叫强迫症,文艺一点的说法叫个人爱好,敷衍一点的说法叫任性。
神棍的心痒痒的,说:“我跟去看看。”
***
蹑手蹑脚跟上。
照明不成问题,山里的月光好像都比别处来的亮,照在地上,银子似的明晃晃。
很快就到了那块所谓的八卦观星台。
老栓头讲的半点不差,那个尹二马烟袋往扎衣服的白色裹布腰带里一插,就势躺了下去,严格说来也不是躺,侧卧,一动不动,跟上床睡觉没两样。
这叫看星星?
不远处的神棍纳闷地学着他的姿势扭头:从这角度,死也不会看见星星的吧,视线都被那块半截埋在土里的石头给挡住了啊……
慢着慢着……
神棍回过味来,这尹二马,其实是在看石头吧。
正琢磨着,尹二马那头已经完事了,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泥,双手往背后一背,又不紧不慢原路返回。
觑着他走远,神棍一溜烟小跑,又到八卦观星台,嗖的躺倒,按照记忆中的尹二马的位置,挪挪扭扭着侧卧。
那块石头黑魆魆的,像是跟夜色融为一体,但石面上,又有一面亮,像是低角度倾斜放置的一面镜子。
想起来了,这是石头低洼处的那些积水。
神棍眯着眼睛去看。
看着看着,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错觉:这水面虽然小,但是往深处想,也许把整片天都倒映进去了。
这么一想,顿时觉得尹二马这个人,很有点跟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诗情画意:他可能真的在看星星,看星星也未必真的要抬头,低下头也可以的。
冷不丁的,水面上泛起一点莹亮。
不是看走了眼或者光反射的那种亮,就是凭空出现,神棍甚至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天:今儿晚上月朗星稀,只那么隐约可辨的几颗,不可能出现能这么清晰投射在水面上的大星。
神棍屏住呼吸。
第二点亮随即泛起,距离第一点有些距离。
那亮,真的像隐在水里亮度不定的星星,这尹二马,或许真的是在观星。
神棍觉得自己是窥探到了什么秘密,一颗心紧张地砰砰直跳。
第三点,第四点……第七点。
错次排列,形状像一把……勺子。
北斗七星?
没错,就是北斗七星。
这普通的小村子的一块石洼里积的水,怎么会现出个小北斗的星样来呢?
神棍惊讶极了,又是兴奋又是困惑,他赶紧掏出手机,调到相机模式,对焦。
拍的时候,手还是激动的颤了一下,图像有点糊,但七个亮点还是勉强可辨。
刚拍完,水面上的影像又有变动,从他的位置来看,最下头的三个和靠上的一点亮度慢慢隐去,变成了暗红颜色,剩下的三点似乎更亮了。
然而这景象也只持续了几秒钟。
水面恢复之前镜亮的一片平静,有风吹过,泛起几不可查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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