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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根凶简-第2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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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

    “不是往上翻,是往前,走距离的那种。”

    木代盯着他,似乎也想到什么了,眼神发亮:“可以。”

    罗韧说:“我有个想法。”

    ***

    他的法子,初听觉得异想天开,细咂又似乎……可行。

    第一,加长绳索。

    第二,绳索的一头绑在木代的腰间,用木代,过去接一万三。

    第三,罗韧和曹严华做助力,四手联叠,斜高抛,类同“发射”,从高台的一头把木代往另一头狠抛,木代借着这个力,半空起跟头,几个空翻之后,可能可以无限接近一万三。

    如果绳子的长度足够,木代会功夫,尽力在甬道口攀住、站住脚,就可以把一万三带回来。

    说的平铺直叙,但脑补起来,处处凶险,听的炎红砂脊背直冒冷汗。

    关键在木代,罗韧看她:“你行不行?”

    木代嘴唇发干,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过程:只要绳索够紧,她应该没大碍,最多就是磕撞,不致命。

    “我行。”

    行有什么用啊,曹严华跳脚:“没绳啊。”

    “把你们身上,棉麻质地的衣服,都脱给我。”

    ***

    曹严华两手围在嘴边,鼓着腮帮子,跟对面的一万三喊话,这一头,罗韧面前摊了三四件内穿的衣服,上衣、裤子都有。

    他让木代和炎红砂帮忙,扯紧衣服,匕首在衣裳边缘处破口,一条条撕开,很快,身边就堆了一小摊布条。

    他教两个人:“一个人攥一头,布条扯紧了,螺旋向搓,单根搓布绳,然后加粗,像绞麻花一样,两根搓成一大根。再用三大根,像结辫子一样,结成根粗的——这种,要承重大。”

    语速很快,连带着气氛都紧张,木代和炎红砂马上开始,动作利落的很,搓到一半时,喊完话的曹严华也过来帮忙,几个人没废话,流水线作业,一撮二,三结一,松散无用的布条很快根根紧实,罗韧负责把绳索对接——打的都是适合高空作业的结扣,直径一样的打水手结,不一样的打混合结。

    接完了,拽紧试力,比原先的拦绳长了一半左右,但目测还是不宽裕。

    先试试看吧。

    罗韧把绳头绑在木代腰间,低声吩咐她:“你记得用手抓住绳身,分力,否则腰这里扯的难受。”

    炎红砂紧张的气都喘不匀:“罗韧,你一定要绑紧了,万一……”

    罗韧笑笑:“我知道我是把我的什么人扔出去的。”

    另一端的固力,系在罗韧和曹严华两个人的身上,曹严华一直扎着马步,生怕自己下盘不稳。

    准备的差不多了,罗韧把袖子撸到臂弯,甩了甩手,和曹严华四手联握,矮下身子,木代扶着两人肩膀,站到他们的手腕上。

    炎红砂握着罗韧的匕首站在边上,警惕地看四周:她算是警卫,罗韧交代了,要是凶简忽然出现,妄图做些什么的话,不用废话,先戳它十几个透明窟窿再说。

    可以开始了,对面的一万三紧张的一直攥手心,这一头,曹严华跟罗韧同步,压低重心,身子绷紧,两条腿拉开弓步,默念:“一、二、三!”

    真是吃奶的劲都使出去了,以至于自己都差点跟着木代飞了出去。

    气还没喘匀,罗韧厉声吩咐:“脚抓地,手抓绳!”

    曹严华心中一凛,赶紧伸手攥住自己腰间的绳子,跟罗韧错步,抓地的脚勾在一起。

    半空中,木代双臂上扬,贴合,身子呈梭,尽量减少空气阻力,去势将尽时,一个空翻,又叠一个空翻,向着一万三的方向直扑过去。

    不够,还差着一段,木代瞬间跌落下去,与此同时,炎红砂大吼:“后退!赶紧往后退!”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好在彼此都是配合了无数次的,罗韧和曹严华两个几乎是同时扑倒向后滚翻,同时拼命攥住绳子。

    轰然声响,伴随着半天上传来的近乎狰狞的笑声。

    平台坍塌了一大块,如果不是炎红砂示警,罗韧和曹严华势必双双都会掉下去。

    而四围的甬道,不止是坍塌了,几乎是从中断裂,罗韧从地上坐起时看的清楚,木代曾经出来的那个甬道,整个儿坍塌不见,像是生生缺了一块,另一边的山壁倒塌过来,和一万三所在的那处轰然撞在一起,像两幢都要倒塌的摩天大楼,互倚互靠着,维持脆弱而又短暂的平衡。

    一万三被这巨震震的滚翻回甬道,好一会儿才又爬出来。

    万幸的是,绳头的另一端是有重量的,罗韧咬着牙,拼命把绳索回收,木代上的很快,不一会儿就从悬崖边翻了上来。

    她也累的够呛,地上躺了一会,大口地喘着气,顿了顿起身往这头过来,才刚走了几步,身子忽然一僵。

    她听到小七的声音:“既然给了活路都不要,那就都别走了吧。”

    吱呀声传来。

    那扇伫立着的门开始左右摇晃,黑色的斑驳自门的边缘处向内吞噬,像急速生长的霉斑,仅剩的晴明和蔚蓝渐渐萎缩。

    曹严华急的大叫:“小罗哥!”

    绳索不够,随着山壁的坍塌剥蚀,两边的距离还在拉大,出口在萎缩,终将消失不见。

    罗韧喉头发紧,那种手臂上类似痉挛般的感觉又来了。

    ——他想带所有人离开,不想扔下任何一个。

    ——但如果一万三真的走不了,他又不想让剩下的人都在这陪葬。

    狰狞的笑声渐渐隐去,风大起来,带着这个世界的粉尘在他们身边飘,没有人动,视线都在刻意的互相回避。

    曹严华咬牙说了句:“小罗哥,我知道你说不出口,你就当我不要脸,总得有人开口……”

    话还没说完,对面的一万三忽然大吼起来:“走吧,走吧,你们走吧。”

    炎红砂鼻子一酸,转过头看他,一万三站在甬道口,吼着:“磨叽什么啊,在什么山头唱什么歌,你们不知道现在该走啊!”

    说着突然狂躁,弯腰抓了一把沙石,狠狠往这边扔:“玩儿什么悲情啊,走不走啊?”

    扔完了,他原地僵立了一会,忽然一转头,回到甬道里去了。

    罗韧低声说:“走吧。”

    他叹了口气,抓住木代的胳膊往前走,木代挣了一下,被他拉动时,眼泪忽然流下来,曹严华说:“走吧,今儿换了是我们当中任何一个,都会让其它人走的,这不是没办法吗。”

    “咱别辜负了我三三兄的心意,别玩磨叽了,也别回头看,看了难受。”

    他抹了把眼睛,大步往前走,嘴唇哆嗦着,眼睛红的像兔子,真没回头。

    炎红砂也迈步了,她感觉得到眼泪滑过面颊,一滴滴落在地上。

    到了门口,好像是约好的,几个人都停住了,那门只剩下半扇,还在不断被蚕食,木代轻声说:“再等会吧。”

    好像非要等到那门缩到仅容人通过的最最小,否则就不甘心。

    风声在耳边飘着,炎红砂忍不住,到底还是回了头。

    看到一万三,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从甬道里出来了,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那个口,一直看他们。

    她忽然痛哭失声,说:“罗韧,木代,曹胖胖,我们说好的,要五个人,活着,一起封印凶简……”

    罗韧抓着木代胳膊的手骤然收紧。

    ——我们说好的,要五个人,活着,一起封印凶简。

    这好像一笔跟凤凰鸾扣讨价还价的交易,一个单方面许下的承诺,又好像穷小子想娶富家女,信誓旦旦对着女子的家人担保:“我一定会让她得到幸福的。”

    对方的反应呢,认可吗?相信吗?会就这么让你过关吗?

    观四蜃楼如果是场试炼,试炼的到底是什么?

    有试炼就一定有干扰,这干扰又是什么?

    罗韧转身,问:“如果没有这扇快消失的门,是不是不管用尽什么方法,拼死都要救一万三?”

    木代愣了一下,炎红砂还抽噎着,没顾上说话,只曹严华下意识回答:“是。”

    这门是干扰。

    “好,那就当这门不存在。”

    说完了,他推开曹严华,大踏步走向悬崖的方向,在距离崖边几米处停下。

    一万三没想到他会回来,诧异地望着这边。

    过了片刻,木代她们也过来,炎红砂按捺不住:“是不是要再试一次?罗韧,我还可以剪衣服的。”

    她低头看自己的裤子:“你把我两条裤腿剪去都行。”

    木代红着眼睛,忍不住笑,然后摇头:“不行的红砂,不是说你们把绳子接多长,我就能到多远的,我只能到那么远了——绳子再长,我也只能到那么远了。”

    那怎么办呢?曹严华总忍不住,想去看那扇门:罗韧让他当这门不存在,这是什么意思?那门在慢慢被吞噬啊。

    罗韧蹲下身子,用匕首在地上画了条线段:“开始,我们想着一万三能过来,后来,决定让木代过去,但是,木代只能过去这么远……”

    匕首尖在线段的中段处刻了条痕。

    “那剩下的一段,怎么办?”

    ——那剩下的一段,怎么办?

    木代这里,已经尽力了,她话说的明白,只能到那么远了。

    曹严华冒出一句:“一段路,两个人走。我小师父最多走这么多了,剩下的一段,也只能我三三兄走了。”

    罗韧紧追着问:“怎么走?”

    曹严华结巴:“他……他在甬道里助跑,然后跳出来,也许能……跳一段。”

    罗韧哭笑不得:“曹胖胖,这个不是开摩托车飞跃长城,一万三是普通人,他身上不长发动机。”

    这句话忽然提醒了木代,她一把抓住罗韧的手,激动的声音都抖了:“罗小刀,梦,梦惊醒的时候,有大风,我,红砂,都是被风吹出来的!”

    就算他们已经出来了,但那些梦,还在。

    ***

    一万三有点懵。

    那扇门,被吞噬的只有一个小脸盆大小了,像只蓝色的眼睛,但那几个人,没人回头去看。

    木代在下一字马,横劈,俯身贴地,这架势他见过,是在撑拉韧带,用她的话:一场恶战之前,势必撑拉筋骨。

    炎红砂帮着罗韧加固那条绳子,仔细检查结扣处的松紧。

    而曹严华,扯着嗓子跟他喊话,像跟他讲故事。

    ——三三兄,我给你讲个好玩的。

    ——你知道吗,如果你进到别人的通道里去,你绝对碰不见这个人的,你只能进到他的梦里……

    ——我小师父说,一个一个梦,像一个个巨大的肥皂泡,自然苏醒的话,那些肥皂泡,会慢悠悠的飞到天上去……

    ——如果是惊醒,那就可怕了,人会被大风吹出来……

    一万三的掌心渐渐发汗。

    他听懂了。

    曹严华之所以不明说,大概是为了避凶简的耳目。

    别人的通道……

    他转头去看,其实每一个通道口距离都很远,但是刚刚,木代试图接近他时,这甬道所处的山壁,曾经坍塌了一块,代表“木”的那一个全部塌落了,另一块山壁砸过来,反而把距离给砸近了。

    按照“金、水、木、火、土”的顺序,砸近的那个口,应该是炎红砂的。

    他要做的,就是从自己所在的位置,设法进入那个通道口,寻找炎红砂的梦,然后让她“惊醒”。

    一万三看向那个通道口,不算远,中间差个踏脚的地方,腿一软,估计这条命也就报销了,但好在山壁虽然还在落尘,但是毕竟粗糙,一鼓作气别停留的话,胜算还是很大的。

    对,胜算很大,他虽然没有功夫,但往日里偷鸡摸狗,爬高踩低翻墙头,还是手到擒来的。

    他对着曹严华大叫:“是吗?那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进去瞧瞧!”

    从前的那个小混混儿小江好像又出现了,他往掌心里吐两口唾沫,搓搓手,扒住这边的甬道边沿,一条腿试探着,尽量踩往最远的地方。

    炎红砂看的心惊肉跳,一万三猛然动作时,她倏地闭上眼睛,问:“过去没?过去没?”

    没人顾得上答她,她只好又睁开眼睛。

    谢天谢地,一万三已经稳稳站在她的通道入口了,往这头招了招手,脱下外衣绑在腰间,大声说了句:“衣服比人轻啊。”

    说完,矮身进了通道。

    衣服比人轻?什么意思?打哑谜吗?

    只有罗韧听明白了。

    两边同时行动的话,需要一个恰当的时机,一边早了或者一边晚了都不行,如果没猜错的话,真的遭遇大风,一万三会先松衣服,他的衣服,会先被风给吹出来。

    那是一个信号,提醒他们:是时候了。

    罗韧低声说了句:“咱们该准备了。”

    ***

    一万三小腿有点发颤,他急速奔跑在炎红砂的梦里,冲进一个又一个的泡影世界,又冲出来。

    炎红砂人已经不在通道中,现实世界的碰撞唤醒已经不起作用,他需要尽快找一个噩梦,真正把炎红砂惊醒的噩梦。

    感觉上,似乎回到了他之前经历的波影迷宫,期待着冲进噩梦,但遇到的,似乎都不是。

    他拼命的跑,嘱咐自己要抓紧时间:也许,自己动作快点的话,还能赶得上进入那扇门呢?

    下一刻,一万三猝然止步。

    这是……

    五珠村的海底?

    诡异的静海深流,褐色的狭长海藻,铺展在海底的白骨、兽头,有个伫立的人影,荡荡悠悠,被海流推转的面向这边。

    那是炎红砂的叔叔,炎九霄。

    一万三心里蓦地一跳,他记得听炎红砂讲起过这个关于炎九霄的噩梦,她说过,吓醒了之后,发现自己接通了电话。

    就是这个,没错了,一万三屏住气,手摁在腰间打结的衣服上,他得算好时间,被那股劲风吹起来的时候,先把衣服给解出去。

    海水近乎无声无息的流淌,炎九霄穿着潜水服的身体竖立

    在水里,身子被浮力导地向上,小腿上缠满一圈又一圈的海藻。

    他妈的,你倒是爬呀,不是说你会在海底爬的吗?

    一万三急的没法,下一刻,脑子里忽然冒出个念头。

    你不爬,我爬,反正有潜水服和头盔,谁穿了,都是一个样!

    他大步过去,除下炎九霄身上的设备,穿到自己身上,炎九霄的尸体失了海藻的束缚,飘飘悠悠往上浮,而他躬下身子,双手深深陷进了海沙……

    一步,两步……

    飓风骤起,身上的潜水服瞬间弥散,像棉絮被刮走,脸皮和眼皮被风牵扯着变了形,一万三咬紧牙关,猛然解开腰间的衣扣。

    翻滚,四下无依,五脏六腑似乎都颠将出来,整个人如同大风里找不着方向的纸,下一瞬,周围忽然转亮,依稀的,似乎能听到炎红砂和曹胖胖他们的尖叫声。

    成功了吗?失败了吗?会死吗?

    ……

    一万三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可控制的下堕,再然后,突然间,就有一双纤细的手臂,把他给抱住了。

    ***

    木代睁开眼睛。

    天很亮,冷风刮在脸上,身上盖了条大红底撒牡丹花的棉被,身子底下在晃,像是板车。

    她觉得手臂发僵,天知道,前一刻,她还死死抱住了一万三的。

    有歌声在前头飘,细细听,是很老的歌,《真心英雄》。

    “把握生命里的每一分钟,和心爱的朋友热情相拥,让真心的话,和开心的泪,在你我的心里流动……”

    就没听过这么走音的歌,中间还夹杂着牛吭哧吭哧的喷气声。

    这谁啊?

    木代觉得奇怪,想起来看,刚有动作,腰间忽然一紧,转头看,罗韧看着她笑,食指竖在唇边,像是让她安静。

    然后凑到她耳边,吹气样:“难听吧?”

    “嗯”

    “我听了有一会了。”

    木代笑起来。

    入目是凤子岭熟悉的山形,野鸟在丛林里撩动着树影,她枕在罗韧肩膀上,没再说话,静静听人生中最糟糕也是最难忘的个人演唱会,思绪却又慢慢地,飘回了观四蜃楼。

    这段旅途,这段经历,看来是可以暂时画上句号了。

    ***

    一段时间之后,在聚散随缘的酒吧里,木代和罗韧他们烤着温暖的锅庄,跟神棍聊起过这段经历。

    神棍说,观四蜃楼的出口,也许并不是具象化的一扇门,也可以是某个时刻,比如木代终于接住一万三的那一刻,他们决定共同进退的那一刻。那扇诡异的门,可能是凶简的把戏,一种干扰罢了。

    ——那在甬道里的那些经历,是真的呢,还是假的呢?

    神棍回答的模棱两可:你觉得是真的,也许就是真的吧。

    木代不同意:可是,曹胖胖后来不做贼了,但是现实中,这些并没有改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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