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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根凶简-第2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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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现在呢?

    罗韧的脑子快速疯转着。

    木代是属木的,这是片林子,树与树之间的间距不远,在土壤之下,根须可以抽升很长,甚至可以说,树的根须在地下互相挽手,结成一张四通八达的网。

    木代被埋在地下,她是可以借助树木的,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

    所以,树身树皮的诡异变化,有90%的可能,是在给他指向!

    罗韧再无犹疑,迅速根据这个方向奔过去,间或踉跄止步,看就近的树根变化,最终扑伏在一块空地上,拼命拨开表层的枝叶。

    没错了,一眼就能看出,这里的土是挖过的。

    罗韧用手去拨,这土没有填实,很快让他拨到什么,银亮的口哨,边上缀一颗扁圆的白色珍珠,这是木代挂着的项链。

    罗韧眼睛发湿,伸手探到她身后,硬生生把她整个人抱出来,先探鼻息,有热气,脸颊还温,胸口有心跳,但是人醒不过来,应该是被注射了药剂。

    罗韧一颗心落回实地,这时候才觉得四肢乏力,腿一软跪倒在地,搂住木代,把她的头摁进自己怀里,几乎用自己的身体和手,把她所有要害部位挡住了。

    猎豹当然是以逸待劳藏身在附近的,不会听任他带人走,以猎豹的性格,甚至可能会放冷枪,在他最松懈的时候一枪把木代结果在他怀里,所有这些可能性,他都要做好防备。

    木代被注射了药剂,这也符合猎豹的一贯考量——因为木代属于可战斗力量,如果让罗韧找到且松缚,马上就会加入罗韧的战队,但一旦让她丧失神智和战斗力,她就会成为罗韧的拖累。

    罗韧低声问她:“木代,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觉得她好像呼吸急促,又好像没有,林子里安静的有些可怕,不远处,曹解放尾巴翘的高高,低着头啄来啄去。

    猎豹终于出现了。

    穿着一身黑,迎着渐渐消去的阳光,像暮色来临前的幽灵。

    前尘往事,新仇旧恨,罗韧问她:“我兄弟的骸骨呢?”

    猎豹咯咯笑起来,说:“你说他们啊。”

    “磨成了粉,种花了。罗,记不记得我的住处,有一片花园?等你跟我回去,你就会看到,今年的花,开的有多么好。”

    “放木代走,我们之间的梁子,不要牵涉到无辜的人。”

    猎豹冷笑:“罗,你像个天真的小孩。两个人之间的梁子,就好像辐射波,永远会波及身边所有的人的。就像你的小女儿,你的兄弟,凭什么她会是例外?”

    罗韧低下头,吻了吻木代的额头,又扶她躺回去,然后站起来。

    猎豹质询似的看他。

    罗韧说:“你看,我站在你和她的中间。”

    “所以?”

    “所以你想伤害木代之前,先要把我杀掉。我不死,你跨不过这条线的。”

    猎豹轻蔑的笑。

    “这算是承诺吗?罗?”

    “你哪次做到了?你有没有对你漂亮的小女儿讲过,‘爹地一定会保护你的’,结果呢?”

    “你带着你的人,冲到我的地盘,结果呢?你活着走了,他们死了。”

    她的笑意大盛:“这一次,你还是做不到的。”

    罗韧哈哈大笑,笑声尚未止歇,匕首出鞘,雪亮的锋刃自左右手掌心划过,直直掷向猎豹,与此同时,整个人如同悍然冲击的兽,向着猎豹扑了过去。

    猎豹冷笑一声,侧身避过,但罗韧早已算好,自己扑的方向正是猎豹躲避的方向,时间上计算的刚好,几乎是直撞上她,然后迅速锁她咽喉。

    沾满血的手掌摁住猎豹的咽喉,她的皮肤像是受了腐蚀,有丝丝烟气逸出。

    猎豹笑,伸出手来,握住罗韧胳膊,然后往外拧转。

    如同亚凤一样,她的力气大的惊人,但不同的是,猎豹本身就是一个强悍的格斗者,一般程度的伤痛,她永远不会放在心上。

    罗韧心念急转,突然间猛地把头撞向猎豹脑袋,同时横腿一扫,狠狠带着猎豹倒翻在地,两人几乎是同时触地又同时翻身站起,隔得不远,相对冷笑。

    似乎势均力敌,但罗韧隐隐觉得不对:猎豹像是没有使出十分劲力,为什么?

    一横心,不管了。

    他同她有仇,他要拿命搏,博了还有一线希望,如果不拼,他的塔莎还有兄弟们都白死了,木代也保不住。

    罗韧一咬牙,再次冲上去。

    猎豹的肢体,像钢铸铁打,速度快的可怕,和他对战,像猫戏老鼠,又像武师带着刚入门的徒弟嬉戏,她不怕受他拳脚,脸上始终带笑,那只独眼里的意味深深长长。

    曹解放惊恐的在边上扑打着翅膀,乱跑乱飞,慌的叫都叫不出来。

    蓦地有人影翻进林子,大叫:“罗!”

    是青木!

    他听懂自己那句话了。

    ——晚上出去吃吗?换换口味。

    之前吩咐过他,没有要事,不要离开聚散随缘。

    时间仓促,转念之间,想不出更好的方法,还好,青木还是听懂了。

    罗韧胸中气血上涌,恍惚间,像是回到了菲律宾、征战的修罗场,他的每一个生死过命的兄弟,不管是青木还是尤瑞斯,只要他一个眼神,就能知道下一刻怎么做。

    罗韧大吼:“带木代走!”

    与此同时,横腿扫翻猎豹,猎豹骤起的速度惊人,罗韧拼着胸腹受她重击,跟她绞翻在一起,一瞥眼看到青木似有迟疑,怒喝道:“这是命令!”

    这不是厮打,这是一场战争,是战争就有流血死亡,也有征战目标,他的目标就是把木代送出去,不问过程,只问结果。

    少特么婆婆妈妈,这是命令。

    青木咬牙,迅速奔到木代身边,把她往肩上一扛,最后看一眼罗韧,向着林子外头冲去。

    罗韧使劲浑身的力气,再一次把猎豹掀下,手掌一翻,现出带血的匕首来。

    猎豹看着他笑,并不挣扎,说:“罗,杀了我啊。”

    罗韧的脑子嗡嗡的,耳边回荡着无数声音。

    ——尤瑞斯说:罗,我学不会游泳,我会淹死的。

    ——清晨,薄雾的林子,他的兄弟说,罗,算我一个,也算我一个。

    ——深夜的港口,塔莎搂着他的胳膊不放,说:爹地,你会来澳大利亚看我吗……

    罗韧双目血红,匕首旋即刺落。

    身后突然传来稚嫩的童声:“爹地!”

    ***

    青木咬牙,发足狂奔,快出林子时,身子陡然一震。

    他听到枪*声。

    不止一枪。

    青木回头,看向林子深处,像是回到菲律宾时征战的丛林。

    枪*声过后,那里就安静了,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人追出来。

    他站了一会,忽然一转身,大踏步走了回去,腿上的外接钢架发出吱呀的声响,像是承受不了他重重踏步时的压力。

    罗韧倒下了。

    不知道他中了几枪,身周都是血,整个人躺在血泊里,眼睛睁着,胸口剧烈的起伏。

    猎豹坐在地上,好整以暇的伸出手,捻下头发上沾着的碎叶子。

    而站在罗韧身边的那个小姑娘……

    青木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灰了。

    那是塔莎,端着枪的塔莎,一年多前,他在獒犬的胃里掏出一枚混着骨碴的彩虹发卡,那是他跟塔莎的最后接触。

    猎豹浅浅打了个呵欠,从地上站起来,向着青木微笑。

    说:“两个人,你只能带走一个,选吧。”

    青木的脸上毫无表情,喉结都没有滚一下,过了会,手一松,木代从他身上滑落下来。

185|第②⑤章() 
有一明一暗的光打在眼睛上,好像微弱的召唤。

    知觉开始恢复,人还是趴在地上的,身底却是不同于之前的另一种凉,换地方了吗?

    木代疲惫地睁开眼睛。

    是换地方了,不是在地下室,是个砖头房子,水泥地,高处开了小的气窗,远远的,可以看到似乎是信号塔,夜色中,光一明一暗,隔一会就打一次。

    脑子昏沉沉的,想起身,却又腿一软摔在地上,频繁被用药和饥饿对她的身体机能和反应能力都有影响,木代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比从前傻了。

    她坐在地上发呆,然后拼命的去回想发生了什么事。

    那时候,猎豹忽然带人进来,让人摁住她给她注射针剂,她拼命挣扎,最终还是倒在地上,看到半开的门口,露出一双小姑娘穿的,精致的小皮鞋。

    这里还有小姑娘吗?

    可是她没法多想了,沉重的眼皮阖上时,努力地一遍遍对自己重复:不要睡死,一定不要睡死。

    再然后呢,意识就飘忽了,有那么一段时间,呼吸困难,紧接着,又好像听到罗韧的声音。

    她想不起来了,所有的意识都终结在骤然响起的枪声里。

    罗小刀来过吗?是不是试图救她?一定是,否则的话,猎豹为什么无缘无故给她换地方呢?枪声是怎么回事?罗韧是不是受伤了?

    木代的眼皮跳起来,她有点心慌,踉跄着奔到门边,砰砰砰地砸门,叫:“喂!有人吗?有没有人啊?”

    没人理她,自己很快也喊没了力气,换了旁人,或许就终止这种无谓的尝试了,但她偏不。

    她背倚着墙坐下来,右手握拳,心里默数,每休息五秒,就抬手拿拳心往门上砸一次。

    最初习武的时候,梅花九娘问她:“木代,你怎么样才能敲开一扇别人不愿意给你开的门?”

    她皱着眉头想很久:“跟人家说好话吗?”

    梅花九娘回答:“一直敲。”

    这一招管用,练武的时候,感受尤深,再复杂的招式,一直练个几百次,也能运用自如。

    记得当时她问:“师父,如果一直敲都敲不开呢?”

    梅花九娘笑起来:“你个傻丫头,如果一直敲下去,门就会被你敲出个洞,别人给不给你开都不打紧了。”

    也是哦。

    黑暗中,她面无表情,每隔五秒就抬起手臂砸门,那单调的砰声,也像信号塔上的光,起、落、起、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终于开了。

    开关揿亮,刺眼的光线,木代拿手遮住眼睛,过了会,才抬头去看。

    是猎豹,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木代不想站起来,她盯着猎豹,掌心向上,抬手伸到她面前:“我要吃的,还要喝水。”

    猎豹颇为玩味地打量着她,她的手下从外头进来,给猎豹拿了椅子,猎豹坐上去,朝那人示意了一下,过了会那人又进来,给木代递了瓶矿泉水,还有几片面包片。

    木代伸手去拧瓶盖子,手臂上没劲,拧不开。

    “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把你换了地方吗?”

    木代不理她,把矿泉水瓶摁在地上,带了胳膊的力量去拧,手指手心一直打滑,还是拧不开。

    “罗今天来救你了,还抱过你。”

    木代低着头不吭声,把瓶口送到嘴里,用牙齿狠狠的去咬转。

    “他中了四枪。”

    瓶盖就在这个时候被咬转开了,咯嘣一声落到地上,木代仰起头来,咕噜噜灌了一大口,腮帮子鼓着,看天花板,猎豹看到,她的眼角慢慢有莹光闪烁。

    “你都不问问我,他死没死吗?”

    木代看向她,忽然“扑”的一声,把嘴里的水全向她喷了过去。

    猎豹倒没有留意刚刚她那口水竟是没咽下的,虽然避的快,但木代这一喷,水花四溅,自己半身上还是沾了不少,那个手下恼羞成怒,大踏步往木代过去,刚抬手想抽她,猎豹说了句:“你出去。”

    木代咯咯笑起来,眼睛一直盯着猎豹,手上撕了片面包条,直直送进嘴里,大口大口,干嚼。

    猎豹说:“小丫头,你这样很不聪明,你应该知道,跟我作对,是什么下场。”

    木代低头喝水,喝完了,手背抹抹嘴,很是无所谓:“反正,作对不作对,都是一样下场。那还不如喷你一口,我心里舒服。”

    猎豹并没有被她激怒:“晚一点,我会去看罗,你有什么话要我转达吗?”

    木代正举了瓶子喝水,闻言身子一僵,手停了不动,瓶子里的水止不住惯性,向着这边漾起,又漾回去。

    猎豹笑起来:“忘了告诉你了,他没死。让他死可不是我的目的,塔莎的枪和子弹都是特制的,攻阻力弱,近距离开枪,不会形成穿透,但受伤流血都难免。”

    木代的声音发抖:“塔莎?”

    是她听错了吗?猎豹口中的塔莎,和罗韧说过的那个塔莎,是一个人吗?

    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那是昏迷前,看到的那双精致的小皮鞋。

    猎豹伸出手,不轻不重,“啪啪啪”拍了三下。

    门外响起蹬蹬的脚步声,有个金发的小姑娘跑进来,欢快地叫:“妈咪。”

    像是故意表演给木代看,猎豹柔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塔莎,琳达,爱玛,妈咪喜欢哪个名字就是哪个名字。”

    “从哪里来?”

    “只要不说澳大利亚,哪里都可以。”

    “这世上最亲的人是谁?”

    “妈咪。”

    “如果有人欺负妈咪怎么办?”

    “我帮妈咪杀了他。”

    猎豹满意的点头:“出去吧。”

    塔莎高高兴兴的,蹬蹬蹬又跑出去了。

    猎豹转头看木代:“你真该看看,塔莎向罗开枪时,他脸上的表情。”

    她凑近木代,声音压的很低,温热的气息就喷在她的耳边:“一个被洗脑的孩子,可以向自己曾经依赖的爹地开枪。如果换了是你呢?”

    “真以为可以凭借自己的意志力去控制吗?你和罗相爱,只不过是因为大脑分泌的多巴胺影响,我如果破坏你的中枢神经,你连爱是什么都不会知道。”

    木代咬牙:“你想用我去对付罗韧?”

    “小美人儿,不然你以为,我抓你做什么?罗现在已经不行了,你是一剂猛料,只是我还在考虑,该把你包装成什么模样推出去……”

    她最后问她:“真的没什么话让我带给罗吗?”

    木代没有说话,过了会,她伸手进颈间,抓住那条项链,猛地往外一拽,然后伸直胳膊,递向猎豹。

    “如果罗小刀想我,想跟我说话,让他吹响口哨,我会听见的。”

    猎豹接过来。

    走出房间的时候,她听到猎豹轻蔑似的说了句:“罗真是交了一个生活在梦里的女朋友。”

    门锁上了,木代一个人坐在黑暗里,摸索着,吃完最后一片面包片,又仰头喝光了瓶子里的水。

    然后站起身,透过那扇小的气窗向外看。

    周围安静而又空旷,没有什么标志性的建筑或者植物可以用来定位,夜色很淡,空气稀薄地像纱,唯一就只有那盏信号塔,执着而又忠诚的明暗和起落。

    ***

    罗韧噩梦连连。

    他意识清醒地经历了所有的一切,看到塔莎冰冷的完全不似孩童的脸,看到青木放弃了木代,听到他打电话,对着那一头吼:“必须可靠的私立医院,事情不能闹大!”

    再然后,他就沉到梦里去了。

    梦里,下着瓢泼一样的大雨,他跪在挖开的坟边,双手死死□□烂湿的泥里。

    他说:“对不起,是我对不起。”

    耳边似乎响起尤瑞斯的声音,带着笑,说:“罗,算我一个。”

    罗韧流下眼泪,热的泪,混着冰冷的雨,滴进泥土里。

    中国人有句古话,坟前祭酒,何曾一滴到九泉,如今他的悔,还有泪,地下长眠的兄弟,永远也看不见了。

    原来塔莎没有死。

    那一场搏命的恶战、爆进头颅的子弹、喷涌而出的血、戛然而止的命,都是为了什么?

    他从腰后抽出别着的枪,上膛,枪口塞进嘴里,手指扣上扳机。

    忽然间,很远的地方,有人叫他:“罗小刀。”

    是木代吗,没错,他忽然清醒过来,木代,木代还没有平安。

    罗韧的额头渗出冷汗,身体抽搐般痉挛着,猛然惊醒。

    安静的幽暗的房间,他躺在床上,四周各种记录生命体征的仪器,上身腹部围裹着厚厚的绷带棉纱,稍有动作,伤口就疼的厉害。

    还好,他有经验,这样的伤痛不属于致命伤。

    外头忽然传来闷响,像是有人倒地,罗韧心头一紧,挣扎着正想起身去看,门悄无声息的开了。

    病房里没有开灯,走廊的光从外头打过来,呈给他一个黑色的剪影,如果没猜错,这应该是个护士。

    但是……

    那个护士伸出手,从脸侧取下了什么。

    罗韧看到一只血红色的,像焰头般明灭的眼睛。

    她不紧不慢,手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

    “我只是让你的好兄弟睡一会儿,好跟你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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