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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根凶简-第2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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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花九娘晚上要交代木代重要的事情,想来自己是没机会跟木代见面了,罗韧很早就上床休息,但睡不着——门口总是传来曹严华蹬蹬小跑的声音,跑出去,跑回来,跑出去,又跑回来。

    罗韧受不了,披着衣服起来,终于在某一次截住曹严华:“你跑来跑去的干什么?”

    曹严华文绉绉回答:“学以致用啊。”

    “大师伯下午教了我那么多规矩,我不得照做啊,哪怕以后不做,这学完还热乎着,装也得装的积极吧。”

    ——师父就寝之前,弟子该做什么?

    ——整……整理床铺,放……放被子。

    曹严华惦记着给木代铺床,去看了好几回了,想趁着木代去找梅花九娘,房间里没人的时候展一下身手,好叫小师父回房的时候,好好感动一把——没想到木代还在房间里呢。

    罗韧奇怪:“不是晚饭后就去跟梅花九娘谈事情吗?”

    曹严华也说不清楚:“我小师父去了几次了,好像太师父让她等,说时候还没到,她只好等着,又不敢离开。”

    ……

    既然是想给木代献殷勤,那自然是多多益善的,罗韧也就由得他去。

    回到房间,出乎意料的,居然收到神棍的电话。

    劈头盖脸问他:“小萝卜,你找到那个什么‘云岭之下,观四牌楼’了吗?”

    罗韧一时语塞。

    别说找了,这两天,他都几乎把这事给忘掉了。

    好在他反应快,脱口就把皮球扔回去:“你找到了?”

    神棍说:“我做了一点研究,一点点研究。”

    这么谦虚地说着“一点点”,语气却又是骄傲的,罗韧心里一动,觉得神棍那里,可能有突破了。

    “云岭,有三个可能的解释。第一是,高耸入云的山岭;第二是,安徽省有个云岭镇;第三是,云南西北的雪山,是澜沧江和金沙江的分水岭,主峰是玉龙山。”

    玉龙?那不就是丽江吗?

    “我觉得,第三种最有可能,但是这个云岭,它的山脉蔓延很长,你想呢,两条大江的分水岭,大江有多长,这个云岭就可以蔓延到哪,而且山岭是有分支的,所以我觉得,云岭之下,不一定是丽江,而是一个很大很大的范围。”

    罗韧同意:“所以这两句是个定位,云岭之下,划定了一圈范围,观四牌楼,才是真正的定位点。”

    神棍说:“这个观四牌楼,如果这个‘四’代表‘四间’,那么它就是一个很奇怪的牌楼。”

    “为什么?”

    神棍“哼”了一声,罗韧这句“为什么”在他意料之中。

    “小萝卜,没读过什么书吧?你知道牌楼是什么吗?牌楼是一种传统建筑,最早,周朝的时候就有啦,在古代,多用于表彰、纪念。”

    “牌楼常见的形式,有一间两柱、三间四柱、五间六柱,这是个什么说法呢,你想象一下那格局,如果是一间,两边是不是两根柱子?如果是三间,是不是要四根柱子来分?”

    罗韧大略清楚:“所以,如果是四牌楼,就是四间、五根柱子?”

    神棍得意的大笑:“小萝卜,我就知道你要说四间,你这个没文化的。你没注意到我说的牌楼,基本都是单数吗?”

    好像是,一间两柱、三间四柱、五间六柱,间数都是单的。

    神棍洋洋得意:“这就要说到建筑的美学了,我们古代的建筑,不但讲究对称,还讲究中心突出,一三五这样的单数间,其实是为了烘托最中心的那间,最中心的一定会做的更大、更华丽。”

    罗韧明白了。

    难怪形制是“四”的牌楼很少见,也是,两两对称,就分不出主次来了。

    神棍做总结陈词:“所以,如果云岭之下的范围里,有这样一座奇怪的牌楼,一查就查出来了。我已经委托了一位老朋友帮忙查了,就这两天,等着啊,一定有信儿的。”

    说到末了,几乎是神采飞扬,挂掉电话的时候,就差给他个飞吻了。

    罗韧看着手机苦笑。

    真奇怪,凶简的追查有了突破,他居然没什么兴奋的感觉。

    是因为猎豹吗?

    猎豹如果追查他,第一时间应该会查到丽江——虽然委托了青木暗中保护,但还是有点担心红砂和一万三,希望……不要出事才好。

    ***

    关于谁给曹解放的嘴巴缠透明胶,这是件伤害小动物心灵的事儿,一万三和炎红砂你推我我推你,都不愿意做。

    于是石头剪刀布。

    五分钟之后,炎红砂手持透明胶带,走向了院子角落处的曹解放。

    今晚的曹解放显得有点忧郁,不知道是不是酒吧的热闹触动了它的乡愁,它看起来,总有些郁郁寡欢的模样。

    炎红砂一脸干笑的凑近曹解放。

    慢慢地、哧拉哧拉的,把胶带抽起,还跟曹解放套近乎:“解放啊,这也是为你好,我们张叔想吃鸡都想疯了,你今晚上如果还叫,神仙都救不了你了。”

    曹解放警惕地看炎红砂手里的透明胶。

    炎红砂继续瞎掰:“解放啊,这个是好东西,就跟唇膜似的,你敷一晚,保准与众不同……”

    她觑准时机,胶带猛然朝曹解放嘴巴上一裹。

    曹解放要是肯乖乖让她裹,那实在是对不住自己个性的张扬解放呢。

    但见它双翅一张,一句气冲牛斗的“呵……哆……啰”,胡乱扑腾着从炎红砂肩膀上飞窜了出去。

    小样儿的,治不了你了!炎红砂终于撕下了伪善的面纱,杀气腾腾,顺手操起院子里的扫帚,边扑边追。

    曹解放且战且退,很快就被炎红砂堵在了一条街外的巷子里,炎红砂袖子一撸,指着它下命令:“立定!不许动!”

    曹解放耷拉着脑袋,立定。

    炎红砂说:“这才对嘛。”

    她小心翼翼走近,觑准方位,正待一个虎扑,曹解放忽然振翅飞起,蹬着她脑袋顶飞了出去,很快消失在巷子口。

    居然还学会迷惑敌人了!还敢踩她脑袋,炎红砂差点气疯了。

    曹解放,有本事你别回来!

    她攥着透明胶往回走,刚出巷子口,忽然愣住了。

    有个约莫三十来岁的男人,正倚着墙站着,清瘦,但不孱弱,目光锋利,脸色阴沉,约莫高了她一头,正冷冷看着她。

    手里,抓着一只鸡。

    那是曹解放,双翅被那人反抓,已然失去了方才的威风,像是已经认命,也不挣扎,小眼睛里一片生无可恋的迷茫。

    这是……怎么回事?炎红砂心里泛起了嘀咕。

    那个人看了她一眼,生硬地把曹解放往她面前一送。

    ***

    曹严华终于回来了。

    这一趟,脚步轻快,还哼着小曲儿,居然先不回房,门一推进了他的房间,拉亮灯绳,对着因灯光乍亮皱起眉头的罗韧笑的贼兮兮的。

    说:“小罗哥,你真是个浪漫的人。”

    没头没脑,莫名其妙,罗韧哭笑不得。

    曹严华居然冲他抛了个眼眉,又说:“我小师父幸福的很呢。”

    说完就走,出门了还把头探回来:“小罗哥,我放小师父枕头边上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罗韧从床上坐起来:“给我回来!”

    曹严华说:“我不会说出去的小罗哥。”

    “你放什么在她枕头边上了?”

    曹严华眨巴眼:“爱情。”

    曹严华这是失心疯了吗?

    罗韧坐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门没关好,雾气慢慢倾进屋里。

    爱情?

    ***

    曹严华哼着小曲儿,扭着屁股脱裤子,才脱到一半,门突然被撞开,罗韧大踏步进来,曹严华还没反应过来,罗韧已经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

    “木代枕头边,放了什么?”

    曹严华呼吸困难,两手抓着裤子边,结结巴巴:“你……你送的花啊。”

    “我送了什么花?”

    “玫……玫瑰啊。”

174|第①④章() 
木代房间里没有人,同样的,梅花九娘的房间里也没人,屋里只余一个空的轮椅,那块织锦的盖布搭在扶手上。

    罗韧喉头发干,太阳穴突突乱跳,努力想让自己冷静,脑子里却依然混沌成一团,曹严华手足无措的,拿着那朵玫瑰花,递也不是,不递也不是。

    听到动静的郑明山赶过来,脸色很难看。

    眼前这两个人,虽然一个是刚收进门的徒弟,一个是师父点头认可了的木代的“男朋友”,但怎么说都是新来的外人,有什么资格、理由,闯到师父的房间里来?

    见罗韧没有开口的意思,曹严华咽着唾沫,急急的想向郑明山解释。

    “我小罗哥的意思,好像是他有对头找来了,这个花……花是证明,花在我小师父房间,小师父和太师父都不见了。”

    聪明人的好处是,什么话,听一遍就懂,懂之外,还理解了背后的复杂关系。

    罗韧是有对头的——那个人的标志大概就是随身带一朵玫瑰花——那个人已经到了,把玫瑰花放在木代的房间里——木代和师父都不见了。

    郑明山接过那朵玫瑰花,闻闻、嗅嗅,心不在焉地扔到边上。

    说:“没事了吧?没事了就出去,师父不喜欢外人进她房间。”

    罗韧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大师兄,木代和师父可能出事了。”

    郑明山盯着他看,末了耸耸肩,很不耐烦。

    “我不知道你的对头是什么角色,但是我提醒你,我师父梅花九娘真的是个角色。我在她手下都过不了三十招,更何况她是和木代在一起的。”

    这世上能有人同时制住梅花九娘和木代吗?郑明山不觉得。

    罗韧站着不动:“木代和师父可能出事了,大师兄,我需要你帮忙。”

    这混账脑筋,怎么说不通呢?

    郑明山没办法,指了指屋里。

    “自己看,有打斗的痕迹吗?”

    “可是师父不在轮椅上。”

    郑明山失笑:“谁规定的她一定要坐轮椅?罗韧,我师父残了六十多年,你觉得这么久的时间,她学不会用拐杖、或者类似假肢走路吗?”

    罗韧一怔:郑明山的意思,梅花九娘是自己走出去的?

    郑明山懒得跟他再说,径直走到梅花九娘床边,那也是一张徽式的满顶床,比木代那一张要大的多,郑明山伸手拉住右壁雕镂精细的木板,一个用力,居然拉开了。

    对罗韧说:“自己看。”

    罗韧走过去。

    懂了,这床,是贴着墙放的,大的满顶床,相当于绕床周围做成了木柜,但是这一张,原本木柜的位置开了一条短窄的道,尽头处是墙上一扇窄门。

    梅花九娘的房间,前后居然都是有门的。

    郑明山又把木板阖上。

    “罗韧,你也知道,我师父是老派人物。早年的武林,掌门人更迭程序复杂的很,说是过五关斩六将也不过分。当然了,现在人丁衰落,玩不出那么多花花道子,但是师父不想让我们知道,私下带木代去做一些事——我觉得合情合理。”

    “唯一的意外,就是你的对头不知怎么的找过来了。”郑明山瞥了眼被他扔在地上的花,“你的麻烦,你解决。”

    郑明山这么漫不经心,或许也有道理,但是一想到来的可能是猎豹,罗韧怎么都没法冷静。

    “木代和师父,最有可能去哪?我要去找。”

    不大会在镇子里晃荡,这镇子抱山,多半是进山去了。

    郑明山觉得头疼,他猜到罗韧的心思,示意了一下外头:“你自己看这雾。”

    “凌晨前后,是这镇上雾最大的时候,有雾镇在山脚下,就更不用提山里的雾有多浓了,我敢保证,就算你带强光手电进去,可见度也至多十来米,更何况,这镇子里的人,几乎不进山。”

    “为什么?”

    “有两种说法。第一是,这山的山势和走向很奇怪,像个九转十八回的迷宫,进去的人通常都出不来。”

    他顿了顿,看向罗韧:“这话是真的。”

    起初,他也好奇,仗着自己专业,带了装备进去探过,走了一小截暗自心惊,很快就出来了。

    “第二是,据说,解放前的时候,这山里盘踞悍匪,占山为王,虽然后来被清剿了,但是山里还留存早些年布下的陷阱,危险太大。所以有雾镇靠山,但这里的人,从来不靠山吃山。”

    他干笑两声:“旅游也开发不起来,不然你以为呢,放着这么个好地方——那是因为前期勘探都不成功,仪器进去了失灵,指南也不指向,又常年有雾,哪怕顶上有卫星,也画不出里头的玄虚来。”

    罗韧觉得不合理:“那师父和木代怎么会进去?”

    郑明山看了他一眼。

    “我怎么知道,承继师父衣钵的人,又不是我。”

    ***

    这一晚,晚饭刚过,木代就去敲梅花九娘的房门。

    门不开,师父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时候没到,等着。”

    要等到什么时候呢?没说,分别在即,想去找罗韧,又怕师父在那个时候恰好叫她。

    自己掐算着时间,又去敲了几次门,最后一次的时候,师父问她:“雾大吗?”

    她回头看,浓雾几乎把夜色都遮蔽了,铺天盖地,用平日里的玩笑话说:偌大一张包子皮,快把有雾镇包成个包子啦。

    师父这才放她进去。

    一进门就觉得异样,梅花九娘虽然还坐在轮椅里,但是织锦盖布搭在扶手边,两条断腿上,各自套绑了假肢。

    这假肢与平日的义肢不同,木代听郑明山说过,梅花九娘不到二十岁就因故断腿,少年心性,赌了口气,花了五六年,练得运拐如飞,再后来嫌弃拐杖碍事,参考着残疾人用的义肢,自个琢磨出一副特制的假肢,用的特殊材料,乍看像两片凹弯的高尔夫球杆,轻薄坚硬却不失柔韧弹性——木代也只是听说,但从未见师父用过。

    想来这就是了,忍不住看了又看。

    “木代。”

    她听出师父语气郑重,赶紧收敛心神,上前两步跪倒在黄锦蒲团上,毕恭毕敬:“在。”

    “你知道师父要把衣钵承继给你?”

    “知道。”

    “小门小派,其实没什么衣钵可谈。但哪怕只剩了一个人,也该行有规,做有矩,你懂不懂?”

    “懂。”

    “把衣钵交给你,等同交给你一份责任,你要拿出一份担当。收起你女儿家的脾气、任性、不管不顾,从此之后做事要有顾虑,说话要三缄其口,哪怕至亲至爱,该保守的秘密还是要保守,哪怕生无可恋,也得为着这份责任如常存活,能不能做到?”

    “能。”

    梅花九娘的语气柔和下来:“木代,再好好回想一遍师父说的话,不是要你答的好听,是真的要你做到,能不能?”

    木代认真想了一遍,然后点头:“师父,我不能把话说死,但我保证,一定拼死去做到答应你的事。”

    梅花九娘笑起来,过了会,示意她走近。

    “以后,这观四牌楼就是你的了。”

    木代点头:“大师兄也怎么说,就是……”

    她欲言又止。

    “就是什么?”

    “这宅子为什么叫观四牌楼呢?咱们这宅子里,根本连个牌楼都没有啊。”

    梅花九娘说:“因为,它不是观四牌楼,它只是被套了个观四牌楼的名字罢了。”

    木代糊涂了。

    梅花九娘也不解释:“去,把师父床头那个橱柜打开,里头有个织锦布包。”

    木代依言过去,暗格的抽屉抽开,果然有个织锦包袱,不大,拿起来也不重,就是觉得形状有些怪。

    拿到梅花九娘面前,她并不接,只是吩咐:“打开看看。”

    木代小心地揭开布包。

    这是……蝙蝠?

    她拈着蝙蝠翅膀,举起了,对着灯细看,是木头雕的蝙蝠,暗红色,像是上了漆,应该有些年头了,很多地方被磨蹭的油亮,翅膀处像是有活扣,但怎么掰都掰不动,更稀奇的是,眼睛上罩了个眼罩。

    好好的蝙蝠,带什么眼罩?蝙蝠侠么?木代想笑,伸手想揭,梅花九娘不动声色:“别动。”

    这就是不让揭了,木代吁了口气,正想放回布包,梅花九娘说了句:“再看。”

    木代知道,多半是自己遗漏了什么。

    又细细看了一遍,终于发现,蝙蝠的腹底,凹刻着一只微型的,但是栩栩如生的……木鸢。

    什么意思?

    梅花九娘开口了:“你应该听说过,历史上,有个木匠祖师爷叫鲁班吧?传说他曾经造过一只木鸢,可以在天上飞三天三夜不落。”

    所以呢?木代拈着蝙蝠发愣,目光再一次落到凹刻的图形上的时候,忽然反应过来:“师父,你不会是想说,这蝙蝠是鲁班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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