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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根凶简-第1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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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都是常识,为什么罗韧要这么郑而重之地嘱咐她呢?
挂了电话之后,木代沉默了一会,问炎老头:“爷爷,到了四寨之后,我们还得坐很久的车吗?”
炎老头还没来得及回答,倒是司机大笑起来。
“四寨?姑娘,四寨再往下去,就没什么路了,有拖拉机、骡车、摩托车就不错了,有的地方,得单靠两只脚去走,哪还有车让你坐啊。”
第⑧章()
司机说的没错。
事实上,没进四寨之前,已经像是在茫茫大山里穿行了,炎红砂拿手机搜了谷歌卫星地图给木代看,满屏的墨绿、浅绿、大绿、小绿,点缀着遥遥几个地名,之间的通道细的像白色的线。
而且也没了省道国道,走的叫县道。
中午时到的四寨,车子停在县农贸市场附近,镇子不大,网上资料说,全镇人口两万不到,少数民族就占了80%,果然,下了车,打眼看去,行人穿的衣服跟平时见到的都两样,很多妇女还是梳发髻的,头发上插着或银质或木头的簪子。
木代觉得好奇又新鲜,虽然说起来,云南也是少数民族聚居地,但这里跟云南又是两样了。
炎老头找了家饭店,喊司机师傅一起吃饭,等上菜的当儿,打发炎红砂和木代去买补给,特别吩咐,要买把铁锨。
宝井在山里,估计免不了野外用餐,受不能吃肉的限制,只能买饼干面包素食面,木代和炎红砂一人提了一大塑料袋。
铁锨买了小的,也有一米来长,店主特意帮忙磨利了铲口,又拿硬纸板包了口,提防路上削到自己或旁人。
两人穿过熙熙攘攘的农贸市场回饭店,路上,木代看到好多人都抿嘴冲着她们乐,心里纳闷的很,回头一看,哭笑不得。
炎红砂扛着那把铁锨,那一大塑料袋吃的挂在铁锨杆后头,走的晃晃悠悠的。
见木代回头看她,她还翻白眼:“干嘛?”
木代说:“形象呢?红砂,你可真不讲究。”
炎红砂振振有词:“怎么啦,你看看这菜市场,反正也没帅哥,要那么形象干嘛?”
又问:“你要挂吗?这样前一个后一个,我挑的稳。”
木代毫不犹豫地挂上去了。
炎红砂皱眉头说:“你可真不客气啊。”
木代两手甩空,乐得轻松,开始有心思看两边的贩摊,路过一个卖鸡蛋的摊头,对方拎着一长串鸡蛋招呼她:“姑娘,买串鸡蛋呗。”
这里居然跟云南很像,鸡蛋是用稻草编了串套绳,一个个窜起来,一拎就是滴溜溜十来个,跟小灯笼似的,木代买了两串,又挂炎红砂的“扁担”上。
炎红砂抗议:“你再给我买顶草帽,我活脱脱就一卖菜的了。”
木代说:“这一路肉不能吃,我们可以吃煎蛋啊。”
她拿手指弹了弹铁锨的锨面:“我见过有人用铁锨当平顶锅煎蛋的,可好使呢。”
于是又买了一小瓶油。
回到饭店,菜已经上齐了,木代她们吃的都是全素,倒是特意给司机点的大鱼大肉,吃完了,司机抹抹嘴说:“我再把你们往下送送。”
木代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刚炎老头打发她们去买东西的当儿,必定是跟司机商量过什么了。
往下送送,往下送的地方,才是关键。
***
木代和炎红砂两个商量好,两人分坐面包车的两边,分别去记沿途的地标,以便给罗韧他们留下更多的指引。
但是开了一段就有问题了,炎红砂尖叫:“我刚刚看到一块店招上写着‘广西’了,不是在贵州吗?”
炎老头没吭声,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说:“姑娘,四寨本来就在黔贵的交界线上啊。”
车子上了土路,颠得人七荤八素,木代不得不抓住车门上头的把手才能稳住身子,也不知开了多久,炎老头忽然说了句:“停。”
车子惯性往前冲了几米,然后停下。
炎老头下车,木代和炎红砂不明所以,也跟着下车,司机帮着他们把行李提下来,跟炎老头说:“老人家,要回去的时候,还打我电话啊,即便我不在这头,也能让我朋友接活的。”
说完了,摆摆手,调转车头,绝尘而去。
木代吃惊极了:到地方了?
这里静极了,前后左右,看了都是山,炎老头在路边找了块石头坐下来,说:“等着吧。”
等谁?难不成有人来接?
炎红砂朝木代挤挤眼睛,自己去套炎老头的话,炎老头吃不住她软磨硬泡,指着土路说:“这条路通到一个村子,村里惯常的,一三五大清早出去赶集,晚上回来,今天是周三,再晚点,我们能搭到车。”
木代坐不住,跑前跑后的看地势,拍了张照片传给罗韧,想想不保险,自己爬上一棵显眼的树,把上头的不少树枝都编成了辫子。
对着罗韧千叮咛万嘱咐:“这边的山形乍看都是一样的,那个树你可别找错了,一头的辫子呢。”
罗韧回:“知道了,女朋友。”
木代这才放心地下树。
夕阳快落下来的时候,得儿得儿得儿,路头来了一辆骡车,一个二十来岁的壮小伙赶车,穿琵琶襟上衣,头上包着缠头布,炎老头挥着手拦停,跟他说了搭车的事儿。
说话的当儿,木代一直好奇地打量车上坐着的人,男女老少都有,车上不少箩筐,有买回来的菜,也有没卖掉的绣片衣服,女人的衣服上都有滚边,还有个年轻的姑娘,戴花竹帽,怪好看的。
遗憾的是,除了那个赶车的壮小伙,其它人的汉语说的都不地道。
木代跟她们磕磕绊绊对答了好几回,才搞清楚她们说自己是“毛南族”。
赶车的小伙叫扎麻,很好说话,两句话没过就让他们上车,还主动下车搀扶炎老头。
于是晃晃悠悠的,骡车又上路了。
扎麻问炎老头:“老人家,是去我们村呢,还是翻月亮山?”
炎老头说:“今晚可能要在你们村住下了,明儿翻山。”
还要翻山?木代狠狠锥了炎红砂一眼,炎红砂抱着那把铁锹,用口型跟她说话。
说的是:我又不知道。
扎麻看了炎老头一眼说:“月亮山不好走啊,听说有走几天几夜的,都走不出去。”
炎老头闷头嗯了一声,吩咐炎红砂:“红砂,帮我把眼罩套上。”
这是要休息了,木代听炎红砂说过,闭目是最基础的护眼,炎老头的一双眼睛金贵,闭着的时候比不必多的多了。
今儿个都算多费眼了。
套上眼罩之后,炎老头两腿交叠着,像是打坐,炎红砂怕车子把他颠摔了,一直在边上扶着。
木代过去跟扎麻说话。
扎麻所在的村子叫七举,说是地图上查不到,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村子,只住了十来户人,木代问起月亮山,扎麻挠挠头说,月亮山是他们村里人对这山的称呼——这名字来的近乎直白,因为月亮每天都从那山后头升起来。
至于地图上叫什么山,有没有什么专业的山系名称,扎麻就一问三不知了。
炎老头似乎睡着了,有节律的鼻息着,间着轻微的呼噜。
扎麻看着炎老头偷笑,又甩一记响鞭,催骡子快走。
木代问:“什么时候能到啊?”
扎麻说:“半夜吧。”
半夜?木代差点晕过去,看骡子走的不紧不慢的,心里急躁,说:“我下去走都比它快呢。”
扎麻哈哈大笑:“这样的路你当然能走,但是前头要蹚水,还有七八里的烂泥地,烂泥都能齐到膝盖呢。”
木代低头去看骡车的大轱辘,果然,除了中心的位置,外头一大周都是干结的烂泥,原本心里怪沮丧的,忽然想到,罗韧他们进来,也得坐骡车的,到时候三个大男人,束手束脚挤在这骡车上,真是怪找乐的。
又问:“月亮山怎么个难走的法呢?”
扎麻想了想:“月亮山很大,特别大,但是听说,里头也有寨子,还是汉人的寨子。”
“可不是普通的汉人呢,听说是早几十年,为了躲兵祸,躲到这深山里头的,都是富贵人家。”
这不稀奇,从先秦时代起,中国人就在孜孜以求梦想中的桃花源,远离人境、避居深山,例子多的不胜枚举。
“听说,月亮山往里,深一点的地方,一年三百六十天,有三百天都在下雨,山里本来就难走,整天下雨,地不干,一脚踩下去,半斤的泥。”
“还有啊……”
扎麻说了半句,忽然又摆手:“不说不说,会吓到你。”
说到一半的话,还这么神秘兮兮,木代哪里肯依的,纠缠恫吓都用上了,扎麻经不住她缠,说:“晚上吓的睡不着,不能赖我。”
木代说:“我胆子大的很呢。”
扎麻怕别人听见,只小声跟她说。
“我听人说,月亮山里,有野人。”
野人?野人不都在神农架吗?
扎麻可不知道神农架是哪儿,他神情严肃的很:“真的,是嘎玛寨的猎人同我讲的,那一回,他们带了四条狗进山打猎,遇到野人……”
他绘声绘色:“说是个女的,全身上下长满了毛,只有脸和……胸没有毛,胸……有这么大……”
每次说到胸,扎麻的声音就要低一度,说到后来,他脸都红,觉得跟年轻姑娘摆忽这个,怪害臊的。
木代追问:“然后呢?”
扎麻说:“放狗去咬啊,可是那个野人,力大无穷的,抓住一条狗就撕,让她撕了两条狗呢,猎人都给吓呆了,后来有一个反应快,端了□□去打,一枪打在她大腿上,那个女野人嗷嗷叫着,就跑啦。”
不知道为什么,扎麻表情那么认真,木代反而想笑。
她问:“那你亲眼见过吗?”
扎麻吓了一跳:“我当然没有,我要见过,我就惨啦,你不知道,后来,又发生了一件……”
他忽然脸一红,闭嘴了。
木代再怎么追问,他也不张口了,追问地急了,他就跺脚,跺地整个大车颤悠悠的。
说:“哎呀,你是姑娘家,我可不能给你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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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⑨章()
天很快就黑了。
骡车晃啊晃的,路长的似乎没有尽头,车上好多人在打盹,瞌睡好像会传染,木代的眼皮很快就阖到了一起。
迷迷糊糊中,有人碰了碰她的胳膊,递给她一块薄的盖被,木代含糊着说了声谢谢,裹上盖被就睡着了。
梦见罗韧了。
他站在光里,微笑着看她。
木代满心欢喜的,小跑着奔过去,但是到了跟前时,罗韧忽然变了脸色,一把就把她推开了。
那巨大的化不开的惆怅,梦里都能感觉得到,木代一下子醒了,骡车还在晃,月亮在高高的山线上头挂着,木代为这个梦觉得委屈,摸摸眼睛,眼角好像都挂着眼泪。
梦里的眼泪。
骡车前头已经挂起了马灯照亮,她问扎麻:“还没到吗?”
扎麻遥遥指向山凹的方向:“就快到啦!”
扎麻是怎么看到的?恁她如何瞪大了眼睛去看,都看不到村子里的灯火。
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木代有点结巴:“你们村子……不会没电吧。”
扎麻说:“就快装啦,明年你再来,村子里就拉电了。”
对木代来说,这绝不是个好消息,她赶紧掏出手机。
果不其然,手机没信号了。
真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这样一来,她还怎么联系罗韧呢?
***
当天晚上,借宿在扎麻家里,扎麻的父亲早两年死了,只和老阿妈相依为命,家里是上下层的石头干栏楼,石头都是山里采的,下层关骡子堆杂物,上层住人,顶上还有个晒台。
手机没信号,木代愁的没办法,甚至怀着一丝侥幸上了房顶,想着:或许站上了房顶,就有信号了呢?
科学给了她重重一击:没信号就是没信号,恁你爬的再高,也是没有的。
她睡不着,坐在晒台上唉声叹气,炎红砂出来喊她睡觉,仰着头看她,说:“哎呀,联系不上就联系不上嘛,小别胜新婚你懂不懂?”
这词儿是这么用的吗?木代不想理她,但还得摁着性子给她解释:“今天周三,这个村子逢一三五才出去赶集,罗韧他们明天到了山口辫子树那里之后既不知道朝哪走,又没人带他们。”
炎红砂也让她说的愁起来,但又找不出话来宽慰她,只好自己悻悻回房。
木代又坐了一会,忽然想到个主意,赶紧起身下去找扎麻。
扎麻还没睡,跟着自己的老阿妈编花竹帽,竹篾削的只有半根火柴那么粗细,一缕缕地在手里翻飞,居然就能编出细致的几何花纹图案来了。
老阿妈看着木代笑,搬了麻绳绷的小马扎出来,请她坐。
木代道了谢坐了,问扎麻,明天还能出车吗?多少钱一出呢?
她想着,要么自己花点钱,请扎麻明天单独出一趟骡车,就到山口辫子树那个位置,等着罗韧。再不济,自己把手机交给扎麻,让他出去的路上联系罗韧,至少,要把自己的情况和去向让罗韧知道啊。
扎麻认真地回答她。
之所以一三五才赶集,就是因为全村只这一头骡子,不能使得狠,骡子赶一天路下来,腿也软了,必须要休息一天,如果明天硬逼着骡子出车,骡子伤了事小,影响后头村民的赶集才是大事呢——这么多年了,一三五的时间都是定好的,去交货、拿货,乱了时间是要耽误事的。
木代失望极了。
老阿妈好像听不懂她说什么,看着她只是笑,木代勉强笑着跟她道了别,拖着步子出来。
才走了没两步,扎麻在后头叫她。
他小跑着过来,怪不好意思的,搓着手说刚刚阿妈在,他不好说。
又说:“你要是真的有紧要的事呢,我明天不忙,可以跑去山口那儿啊,虽然我跑的没骡子快,但是加紧走就到啦,我路上也可以帮你打电话,就是……”
他吞吞吐吐的,似乎难以启齿:“就是你能不能给我点钱呢……一,一百……”
木代惊讶:“一百?”
扎麻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八……八十也行啊。”
木代赶紧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条路难走是真的,又有七八里的烂泥地,扎麻为了让骡子休息,要自己去跑,累人不说,这得搭上一整天的功夫吧。
这一百块钱,给的都脸红,觉得自己是占人便宜了。
扎麻却收的怪不好意思的,嘱咐她:“你别跟我阿妈说收钱的事儿啊,说了的话,她要骂我的。”
事情终于有了解决方式,木代心里轻松的很,多问了句:“你平时就靠赶骡车过活吗?”
“是啊,赶骡车出去,大家伙会给车钱的,我也顺便带货去卖,你看到的,闲的时候,我和阿妈就编花竹帽儿。”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拽着木代回屋,拿了三个叠在一起的花竹帽给她,说山里雨不停,戴着竹帽挡雨也好。
还白拿人家的花竹帽,木代更过意不去,一定要塞钱,说阿妈靠编花竹帽赚钱很不容易,她不能白拿。
扎麻哈哈大笑:“我阿妈不靠这个赚钱的,我阿妈是有名的姻缘大巫,十里八村的男女,都找她看呢,一来就送好多东西。”
木代好奇了,什么叫姻缘大巫?
扎麻给她解释,他们这个族村,虽然恋爱自由,婚姻却没那么自主,父母同意,媒人牵线之后,还要找姻缘大巫,让大巫去看两个人能不能在一起。
姻缘大巫点了头的,双方才能放心的结合呢,如果姻缘大巫摇头,哪怕双方再相爱,也是会散的。
这么神吗,木代心里犯嘀咕:“准吗?”
扎麻骄傲地说:“可准啦,要不然,十里八村的人会都来看吗?”
老阿妈好像知道扎麻是在夸她,抿着嘴笑,脸上的皱纹很深,一道道的。
木代心跳的鼓点样,问扎麻:“能帮我看看吗?”
***
扎麻说:“可是你只一个人在这,怎么看呢?我问问阿妈吧。”
他过去,用毛南语跟老阿妈说了几句,招呼木代坐过来:“阿妈问你,身上有那个人送你的东西吗?”
有啊,木代赶紧从脖子上摘下罗韧送她的口哨,银白色的挂链,流畅的哨声,还有边上挂着的那颗白色的珍珠。
老阿妈拈起了拿过来,对着油灯仔细看了看,笑着说了句什么,扎麻说:“我阿妈说,真漂亮。”
有人夸罗韧送的东西好看,真是比夸她还开心,木代有小小的骄傲,自己在心里说:“那是当然的。”
老阿妈从缠腰的布条里取出个蓝布绣囊,从里头扯出根编好的红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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