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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根凶简-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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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大雨,酒吧里人不多,木代独占一张角落里的桌子,明知道曹严华不大可能发信息来,还是一遍又一遍地刷手机页面。
一万三心情不错,摇风摆柳地端着托盘过来,给她送上一杯拉了花的拿铁。
上头写着“反对包办,支持婚恋自由”。
木代真是一肚子没好气,低下头,嘴巴在咖啡边处啜吸,“自由”两个字瞬间就被她吸进了嘴里,嘴唇上泛着咖啡沫的泡泡。
一万三很嫌弃地看她,有些人,天生就不应该与之论艺术、情调、意境或者精致。
木代说:“你说,曹胖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真是应景,刚说完这话,外头一道迤逦电光撕开天幕,密集雨声中,传来轰隆隆雷响。
一万三说:“可能被抓起来了。”
“关在曹金花家的地窖里,遭受严刑拷打,最终不得不忍辱偷生——小老板娘你放心,一年后他就回来了,脸上带着憨厚的笑,怀里抱着一个娃,背上驮一个娃,手里还牵一个……”
气的木代拿座椅上的靠垫挥他。
酒吧的玻璃门被推开,有人停在门口收伞,伞骨并起,伞面上的雨水溪水般流下。
是罗韧。
一万三啧啧:“风雨无阻啊。”
他很识趣,托盘往胳膊下头一夹,回吧台根据地。
和木代相比,一万三暂时还不怎么担心曹严华:做事情总是需要时间的,没准曹兄现在正在筹划、思索、布局、等待时机,哪有今天过去明天就大功告成那么简单。
罗韧过来,木代往座椅里头挪了挪,跟以往一样,罗韧一般不坐她对面,喜欢挨着她坐。
身上,还带着大风大雨里的潮气。
说:“如果这一两天,曹严华还没有确切的消息,咱们可能得过去看看。”
木代点头,也是,不管是委托万烽火还是报警,总觉得没有自己过去放心——而且,现在这种几乎类似歌舞升平的局面,报警根本也行不通。
又聊一些经常聊的话题。
凤凰楼的生意,郑伯是不是该创新几个家常菜,聘婷的康复情况,神棍那里的进展,凤凰鸾扣的提示。
凤凰鸾扣的提示总是出现的随机,而且除了仙人指路那一回,后来的迹象,并不是人人都见到——对于这一点,罗韧的看法是:提示的目的在于让人知道,有一个人知道,并告知给其余人,就可以了。
这一次的提示,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呢?
木代问罗韧:“我是不是也得学着曹胖胖那样,逮到木头就盯着看,看着看着,就能看出幻觉来了?”
她眼一瞪,学了个目不转睛的架势,牢牢盯对面的墙。
那是酒吧的“创作墙”,很多留言涂鸦,有些客人酒醉情伤,就会朝吧台借了笔上去挥毫,有一次有个客人一边哭一边上去写《长恨歌》,大段大段,默写的一字不差,店里所有人都围过来看,那个客人写下最后一句“此恨绵绵无绝期”时,身后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她忽然如同老僧入定,罗韧止不住好笑,目光无意间从墙面上掠过,身子陡然一僵。
再然后,他迅速起身走到墙边,半屈膝去看。
那是一头猎豹,红色的线条极简,却勾勒的肌肉遒劲,四肢腾空,翻跃欲飞,豹头偏向外侧,眇一目,红色的血正从眼眶处下滴。
罗韧垂下的手攥紧,手背上青筋暴起,喉结不易察觉地轻轻滚了一下。
木代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问他:“怎么了?”
“这个猎豹是谁画的?”
木代没印象:“应该是客人吧。”
罗韧心里有一个声音,说,绝对不是客人。
“是什么时候画的?”
“不记得,以前画的吧。”
不是,一定是最近,昨天,或者就是今天——这画如果以前就在,他决计不会看漏的。
木代担心地看他:“怎么了?”
罗韧沉默了很久,说:“画的不错。”
***
临睡前,木代一直在想罗韧奇怪的反应,还有那副画。
昏昏沉沉睡去,又蓦地惊醒,醒时后背发凉,不知道自己在哪,眼前一片漆黑,只听到剧烈的喘息。
喘息声渐平,终于发觉,是在一个冰凉森冷的地洞,自己的位置很奇怪,似乎在洞壁高处。
整个人恍恍惚惚,被潮气、霉气还有绝望的气息围裹着。
有很小的沙粒,从眼前,簌簌落下。
再然后,突然地,有人从洞顶直翻下来,从她眼前极速掠过,然后一声闷响,重重摔落在洞底。
洞里亮起来,她低头,看到血泊中趴着的那人,她认识那装扮,还有掀起的上衣处,插在后腰里的那把匕首。
她哭起来,眼泪越流越多,嘶哑着嗓子叫他:“罗韧?”
……
哭着哭着,就醒了。
睁开眼睛,屋里黑漆漆的,摸了手机来看,距离睡下,并没有多久,她只是在很短的时间里,做了一个噩梦罢了。
这梦那么逼真,让她对床心生恐惧,伸手去摸面颊,真是湿的。
木代翻身下床,脚在地面摸索了一阵,没找到鞋,索性赤脚,足心触到冰凉的地面,凉意顺着涌泉穴慢慢上行。
她走到窗边,伸手推开。
从这里,可以看到罗韧的房间,在那个黑暗围裹的方向,亮着灯。
他也还没睡。
下意识的,木代两手合起,低下头,并起的指尖触到额头。
心里默念:只是噩梦,只是个梦罢了。
第⑨章()
又等了两天,这一次不止是木代,几乎所有人都开始担心了。
曹严华真的像是失踪了一样,就算是真被家里人关起来了,为了不让朋友担心,总还是可以委托父母兄弟给他们这边来个电话吧。
一万三止不住往坏处想:第四幅水影里,有个送亲的轿子,而曹严华的二表弟是要结婚,这中间会有联系吗?都是亲事啊。
把这顾虑跟木代讲了,木代觉得不是,年代对不上——关于狗的那些水影,至少也得是百年之前,不过,不管对不对得上,这趟曹家屯之行,应该是箭在弦上了。
几个人约定了第二天出发,炎红砂那头事情还没完,说好了加快速度,事情一完马上奔重庆。
头天晚上,木代收拾行李,跟霍子红说要出门一趟,霍子红问她:“又是为了说不清的奇奇怪怪的事?”
当年渔线人偶的命案,霍子红一早知道里头一定有解释不了的蹊跷,但她并不深究,偶尔提起来,也只说是“你们那些奇奇怪怪的事儿”。
这样反而好,木代觉得,霍子红身上有点难得糊涂的意味,却又揣的比谁都明白。
一万三也扭扭捏捏地去跟张叔提了,做好了挨骂的准备,谁承想张叔头也没抬,说:“哦,知道了。”
一万三估摸着,张叔对他已经绝望了。
临睡前,木代接到罗韧的电话,跟她确认第二天出发的时间,又吩咐她要带的一些东西——一切都很顺畅。
突如其来的意外发生在最后一秒,当她和一万三两个人,顶着蒙蒙亮的天色拎着行李坐上罗韧的车子时,罗韧忽然说了句:“我送你们去机场。”
原本说好了是开车去的,一万三还以为是计划更改:“改坐飞机了?”
“不是,我有点急事,没法……送你们去了,所以临时给你们都买了机票。”
一万三愣了一下,一时之间没能消化这句话,车子里有几秒钟的冷场。
过了会,木代轻声说:“也行啊,你去办自己的事,事情好了再跟我们汇合也不迟。”
一路无话,罗韧把两人送到出发航站楼,没有跟着下车,只是目送她们进场。
木代走了几步,又折回去,罗韧有些奇怪,下意识身子倾向这边,打开了车窗。
她站在车窗的框框里,像是进了电视屏幕,说:“不管你是去忙什么事,一定要小心点,罗韧,我前两天做了关于你的不好的梦。”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好像是失足,摔下去。不管去到哪里,你都留意这个。”
罗韧说:“你都没问我是什么急事。”
木代笑笑:“问了你也不会说啊。”
她转身离开,紧走几步赶上停下等她的一万三,一万三小声问她:“罗韧有什么急事?”
“不知道。”
一万三吓了一跳:“不知道?”
“嗯。”
“那你不问他?”
“人人都有自己要忙的事,人家不说,何必追着去问呢。”
一万三倒吸一口凉气,着重强调:“那不是人家,那是你男朋友!”
又小声嘀咕:“你俩到底是不是在谈恋爱?”
木代反问他:“你觉得像不像在谈恋爱?”
一万三居然迟疑了一下,说:“要我说实话吗?”
***
一万三觉得,这个分人,得看你想要什么样的感情。
一男一女在一起,牵了手,接了吻,外人看来在一起,那都叫谈恋爱,但谈的是天上的云还是脚底的泥,那只有自己知道了。
“小老板娘,我也不怕你骂我渣,我谈过的女朋友两只手数不过来的。”
隔着候机厅的玻璃望出去,蓝天白云,有飞机腾空,也有飞机降落。
木代问他:“动了那么多次感情?”
一万三耸耸肩:“那哪能呢。”
“有时候是寂寞,有时候是充面子,有时候是朋友过来跟我说,有个妹子想认识你,我一看,长的不赖,也就在一起了。我跟你讲,男人女人,没那么复杂,看对眼了之后,处了一天,哎,觉得不赖,于是又处一天,处了一辈子的,那就是一辈子了。”
木代笑起来。
一万三忽然唏嘘起来:“但是,真有一次,是动了感情的,那次不一样。”
这一节,木代好像听一万三说过,具体不很清楚,只知道那是个很好的姑娘,跟一万三在路上认识,后来那姑娘回去了,结识了新的男友,也结了婚,好像连孩子都有了。
“你能想象吗?现在有些时候,我还会故意用陌生人的身份打开她的页面去看她动态,打开的时候,心都跳的厉害。”
木代没说话,微微偏了头,看一万三的侧脸。
真是奇怪,起初,她那么讨厌一万三,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但是现在,居然能这么两相坐着,而且,谈的是堪称**的话题。
“所以,我有时候觉得,罗韧对你吧,怎么形容呢,特别拿得住。”
他试图结识这个“拿得住”的意思:“就是不费什么力气,很快追到手了。你想想看,他因为你小鹿乱撞过吗?羞涩过吗?脸红过吗?辗转难眠过吗?”
木代说:“你说的是我吧?”
她叹了口气:“罗韧这个人,我想象不出他小鹿乱撞或者脸红的样子。”
一万三说:“所以,开始的时候,还挺替你担心的,因为很多时候吧,容易被拿得住的那个人,其实是爱的更多的人,你也知道的,爱的更多,也就很容易受伤害。”
“那在你眼里,我和罗韧,现在是个什么状态呢?”
一万三想了想,用了两个字来形容。
飘忽。
“就是那种,挑不出什么错处来,一片和气,连吵架都不吵一个,但细琢磨,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大对的……”他说不清楚,也不想说的太清楚,“飘忽就对了。”
木代哈哈大笑,检票口开了,开始排队登机。
顺着队伍往前缓慢挪动的时候,她问一万三:“你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聘婷那样的吗?有一阵子,我们都觉得你特别喜欢她。”
聘婷?一万三愣了一下。
是有那么一阵子,他看谁都不顺眼的时候,特别喜欢跟聘婷待在一起,全世界只有她不挑剔他。
但是其实,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只会叫他“小刀哥哥”。
而再后来,身边的每个人,都突然可爱起来,一万三都说不明白,是自己变了呢,还是这个世界变了。
***
因为是大清早出发,又赶的早班机,中午没到就落地重庆,马上赶小巴车,马不停蹄,日落之前,已经到了曹家屯的前站,也就是那个小杂货铺。
这里尤为重要,从现在开始,每一步都要分外留意。
木代假称两个人是青山在城里的朋友,专门过来参加婚礼的。
向店主打听曹严华的时候,她不再提名字,着重描述外形特征。
“胖胖的,壮,个子没我高,差不多五天前到的,在你这打过一个电话。”
店主很快就想起来了:“是,是有一个,看着面生,但是说话带本地口音,往曹家屯去了,跟曹家大丫头前后脚到的。”
一万三插了句:“曹家大丫头?”
“就是曹金花……不对,叫曹碱泥……好端端改什么名儿,听着跟盐碱地似的……”
跟曹金花前后脚到的,那以后,曹严华就没音讯了,难不成,真跟这个曹金花有关?
***
出乎意料的是,曹家屯居然还在村子牙口上,支了个可乐的伞蓬,专门有人守着,登记来客。
一万三迎上去,大喇喇说是从北京来的,青山的朋友。
居然是北京这样的大城市!登记的人激动了,边上围着的小孩儿们撒丫就往村里跑,边跑边叫:“青山哥,青山哥,北京人!”
约莫五分钟之后,青山被更多的娃儿簇拥着往这边来了,脚下飞快,心情激动兼纳闷:他不记得自己有过北京的朋友啊?
远远望见一万三和木代,更懵了。
一万三可不给他发问的机会,一个熊抱迎上去,狠狠捶他后心:“青山兄弟,好久不见!”
觑个空子,他凑到青山耳边:“其实,我们是你表哥曹严华……土墩的朋友。”
曹严华曾经提过,跟这位二表弟关系很好,多年来一直通过他沟通家里的信息——一万三觉得,不管他有没有参与把曹严华骗回家的局,兄弟情深,总不会对曹严华不利的。
青山先惊后喜,他年纪其实不算大,二十五六岁,但或许是长期的日晒劳作,笑起来的时候,满眼的纹,看着显老。
他赶散周围的娃儿们,又是激动又是莫名。
“你们跟我表哥一起来的?他人呢?是不是不敢进村啊?我老早跟他说了,我舅爷就是嘴上狠,嚷嚷着打断他的腿,哪能来真的啊。早该回来了。”
说到这,乐的合不拢嘴:“他是不是真怕舅爷打他,所以特意带朋友来,还是北京的?有外人在,舅爷就不好意思动手了?”
又伸长脖子东张西望:“哪呢,我表哥哪呢?”
这表情不像作伪,边上的木代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头,曹严华回到村里,如果想跟人联系的话,唯一的人选,就是青山了。
连青山都不知道他回来过,难不成没回到村子就半路被绑了?谁绑的?曹金花?
一万三打哈哈:“这个不急,不急,晚点我们细说。”
青山有点想不通,但淳朴好客的天性很快压倒一切:“那家里坐,暂时就说你们是我朋友好了。”
他喜滋滋的,带着木代和一万三往家里走,每次在路上遇见人,总不忘骄傲地介绍一记:“北京来的!”
一路上,木代仔细打量。
四围是高高低低的山,曹家屯其实是在个山凹里,但是并不算封闭,进出都有路,住户约莫三十多家,也不算大的村子。
但小有小的好处,办起喜事来,分外一致。
路上,木代问了句:“新娘子呢?”
青山说:“在家呢。”
又解释:“还有几天就婚礼了,我们这的规矩,婚礼前几天,男女双方不见面的。我总要在外应酬,所以她就在家里待着,一直不出门。”
又比划说家里房子的格局是前后院,这些日子,为了避免见面,他连后院的门都没踏进去过。
木代寻思着该怎么不着痕迹地向青山打听一下曹金花,没想到的是,她居然自己先找上门来了。
当时,她和一万三已经到了青山家了,正在堂屋里喝茶,外头响起了曹金花的声音。
声音里,透着喜不自禁。
“听说两客人,北京的?半个老乡啊。”
话音未落,一步跨进门来,在一众乡人间,一眼就看到木代和一万三。
她自我介绍:“我叫jenny,曹简妮。我在北京打工五六年了,你们北京人?大家半个老乡啊。”
又很是自来熟的挨着木代坐下:“妹子,多大了?跟青山是朋友?怎么认识的?”
问是问的多,但好像不当真指望她答,马上又絮絮叨叨开了,话题跳跃的也大,北京的地铁堵、房租贵、空气不好,等等等等。
木代很小心地应付她每一句话,对她的眉眼神情都看的仔细:这个人,是不是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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