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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的猫-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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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安乐死。这是因为有天晚上,大黑猫等了很久大门都没打开,忍不住在楼梯平台上留下一堆粪便。管理员表示,这实在让他感到忍无可忍。光是替我们打扫就已经够他累的了,他可不想再替猫去收拾善后。
第三章
我搬进了一栋位于猫咪王国的房屋。这栋房子年代久远,有一个围墙环绕的狭小花园。从我们家后窗望出去,左右两边都可以看见十来道规模尺寸完全相同的围墙。树木,青草,灌木丛。附近还有一座屋顶忽高忽低的小戏院。这里的猫多得要命。在围墙上、屋顶上和花园中,总是可以看到猫的踪影,他们在这里过着一种复杂而隐秘的生活,就像邻居的小孩一样,依循某些大人无从猜测,甚至难以想象的私密律法,过着属于他们自己的生活。
我知道这里将会有一只猫。就好像房子过大,必然就会有更多人搬进来居住一样,某些地方一看就知道适合养猫。但有好一阵子,不管是什么样的猫到我家附近嗅来嗅去,打量这里的环境时,我总是立刻把他们赶走。
在1962年整个严酷的冬季,有一只黑白老公猫,经常待在我们家院子里和后面阳台的屋顶上。他坐在屋顶的残雪中,他在冰封的花园里闲荡。每当后门暂时打开时,他总是坐在门口,打量温暖的室内。他长得一点儿也不好看,眼睛上有块白斑,耳朵缺了一角,嘴巴老是微微张开,口水流个不停。但他并不是一只流浪猫。他有个不错的家,他的主人就住在我们这条街上,他干吗要成天待在冰天雪地里,没人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那年的冬季,可算是对英国人自愿吃苦的惊人耐力安排了一次更加严格的训练课程。
我们这里的房子大多是伦敦工商会的财产,而在寒冬入侵的第一个礼拜,这儿的水管结冰破裂,大家全都没水可用。管线整个被冻住,没人处理。政府当局开放街角的一条总管供水,而接下来好几个礼拜,住在这条街上的妇女只好拎着水罐,穿着室内拖鞋,沿着堆了一英尺高积雪的泥泞人行道,千里迢迢地走去取水。她们穿拖鞋是为了保暖。人行道上的冰雪一直无人清理。她们走到那老是发生故障的水龙头前取水,再自己用炉子烧水,否则就完全没热水可用。大家就这样挨过了一个礼拜,两个礼拜——然后再继续熬过三个、四个、五个礼拜。他们自然没有热水洗澡。你要是问他们,既然他们按时缴房租,自然就有使用冷热水的权利,那为什么不向有关当局投诉呢?他们的回答是,伦敦工商会早就晓得他们的供水系统出了问题,但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伦敦工商会表示,这是管线每逢冬季就会发作的老毛病:他们十分同意这项诊断。他们的语气显得相当悲惨,但却流露出一种无怨无求的满足心态,就好像国家正遭受无法避免的天灾侵袭。
在街角的一家店铺里,有一名老男人、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小孩在那里度过严寒的冬季。那间店简直比冷冻库设定的零下低温还要冰寒刺骨。店门总是大大敞开,正对着屋外冰冻的雪堆。店里完全没有暖气。老男人得了肋膜炎,在医院里躺了整整两个月。出院后他元气大伤,身体大不如前,只好在春季来临时把店卖掉。小孩坐在水泥地上冻得直哭,老是挨妈妈打,她穿着一件薄薄的羊毛洋装、一双男人的袜子和一件薄薄的开襟羊毛衫,站在柜台后面,不停地抱怨这抱怨那,眼泪鼻涕流个不停,手指上长满了冻疮。隔壁那个在市场当搬运工的老人,在自家大门前的雪地上滑了一跤,结果不幸跌伤了背,一连好几个礼拜没有任何收入。在他住的那栋房子里,足足挤了九到十个人,其中还包括两个小孩,而他们却只靠一台小小的电暖炉,来抵挡严酷而漫长的寒冬。结果有三个人住进了医院,其中一人还染上了肺炎。
破掉的水管结满了参差不齐的冰柱,却仍然无人前来修理;人行道上的积雪依旧多得可以滑雪,有关当局照样不理不睬。当然啦,在中产阶级居住的街道上,雪一落下就马上有人清理干净,每当有愤怒的市民要求维护他们应有的权利,并威胁说要提出诉讼时,政府当局必然会立刻作出响应。但在我们这个地区呢,大家就只好努力忍耐,挨到春季来临。
这里的居民全都像是一万年前的穴居人,不畏严寒地安然熬过冬季,而在这样的环境中,那只老公猫爱待在冰冷屋顶上过夜的怪癖,也就显得不足为奇了。
在那年冬季过了一半的时候,有人送给我朋友一只小猫。他们朋友家养的暹罗猫,跟街上的土猫生了一窝小猫。这些杂种小猫全都得送人。我那两位朋友的公寓小得要命,而且他们俩都有全职工作。但他们一看到那只小猫,就把一切顾虑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小猫到他们家的第一个周末,吃的是罐头龙虾汤和鸡肉冻大餐,而且还把他们夫妻两人的甜蜜夜晚破坏殆尽,因为她硬是要躺在男主人H的下巴底下,至少得紧贴在他身边才肯罢休。他的太太S打电话来抱怨,说她现在活脱脱就跟科莱特⑧笔下的妻子一样,丈夫的心快被一只猫给抢走啦。到了星期一,他们俩离家上班,让小猫独自留在家里。当他们回到家时,却发现孤单了一整天的小猫不停地“喵喵”哭叫,看起来十分悲伤。他们表示要把小猫带来送给我们。他们果真说到做到。
这只小猫只有六周大。她真的是非常迷人,精致美丽得简直就像是从童话中走出的梦幻猫咪。她的脸型、耳朵、尾巴和优雅的身体线条,都带有明显的暹罗猫特征。她的背部是虎斑花纹:从上方或是背面看过去,她是一只灰色和奶油色相间的漂亮虎斑小猫。但她的胸口和肚子上,却是一种雾蒙蒙的暗金色,也就是暹罗猫特有的奶油色,脖子两侧有些短短的黑色斑纹。她的脸上有着黑色的线条——眼睛周围的漂亮黑环,脸颊上的漂亮黑斑,而在她那小奶油色鼻子的粉红鼻头周围,同样也镶了一圈黑线。她竖起两条纤细的前腿端坐不动,看起来真是一只充满异国风情的美丽野兽。这个小东西坐在一张黄色地毯中央,被五名崇拜者包围,却显得一点儿也不怕生。然后她开始缓缓巡视整个楼层,仔细检查过每一个角落,最后跳到我的床上,钻到被单底下,显然是开始把这儿当做自己的家了。
☆‘文~☆;
☆‘人~☆;
☆‘书~☆;
☆‘屋~☆;
☆‘小~☆;
☆‘说~☆;
☆‘下~☆;
☆‘载~☆;
☆‘网~☆;
S跟着H离去时表示:快刀斩乱麻,趁早做个了断,否则我就连丈夫都没了。
但H离去时却连声哀叹,说世上再也没有比被温柔的粉红舌头舔醒更美妙的感觉了。
小猫走下楼,其实该说是跳下楼比较恰当,因为每一级阶梯,都比她的身高要高出一倍:她先用前爪跨,再用后腿跳;接着再继续前爪跨,后腿跳。她开始检查一楼的环境,我给她的罐头食物,她根本不屑一顾,只是“喵喵”叫着要我带她去猫砂盆。她拒绝用木屑,但碎报纸她倒是勉强可以接受,而她那挑剔的神情仿佛是在说,要是没别的可用,我就只好将就一下啰。的确是没别的可用:外面的泥土全都冻得硬邦邦的。
她不肯吃罐头食物,死都不吃。但我可不打算供她吃什么龙虾汤和鸡肉。于是我们两个各退一步,以绞牛肉达成协议。
她对食物一直都非常挑剔,简直就像是一个吹毛求疵的单身美食家。她年纪越大,嘴就变得越刁。甚至在她还是只小猫的时候,她就懂得用开怀大嚼、只吃一半,或是碰都不碰等方式,来分别表达出不悦、开心,或是存心闹别扭等种种情绪。她的饮食习惯是一种丰富多变的语言。
但我想,这很可能是因为,她在太小的时候就被迫离开母亲。请容我在此万分谦恭地向猫类专家们指出,他们向来所标榜的看法,也就是小猫一满六周大就可以离开母亲,很可能是一项错误的观念。这只小猫离开母亲的时候,不多不少正好刚满六周。她对食物的讲究态度,就跟那些有饮食问题的孩子一样,完全是源自一种对食物的神经质敌意与疑惧。她晓得她一定得吃东西才行,她把食物吃下去只是为了填饱肚子,事实上她从未感受到吃东西的乐趣。她另外还有一项自小缺乏母爱的人所共有的特征。一直到现在,她都还会出于本能地钻到报纸底下,或是爬进盒子或是爬进篮子里面——只要是能够掩护她、遮盖住她的任何东西都行。另外,她还敏感得要命,动不动就爱生闷气。而且她还是个容易受惊的胆小鬼。
在七八月大时才离开母亲的小猫,大多不会挑嘴,并且很有自信。但他们自然也就没那么有趣了。
这只猫从小就只肯睡在床上。她会先等我上床,然后在我身上爬来爬去,考虑到底该睡在哪儿。她会躺在我脚边,或是睡在我肩膀上,要不然就干脆钻到枕头底下。我要是动得太厉害,她就会气冲冲地改变位置,清楚地传达出她的不满。
她很喜欢我在铺床的时候,把她盖在床单下面。她会开开心心地窝在棉被里面,有时候她甚至会一连在那儿待上好几个钟头,而从外面看来,就只能看到一个鼓起的小包。你要是伸手抚摸那个鼓起的小包,她就会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和“喵喵”叫声。但除非真有事情要做,她可是不会轻易爬出来的。
那时,鼓起的小包就会开始在床上移动,在移到床边时,她会稍稍迟疑一会儿。她也许会发出一声惊慌的惨叫,滑落到地板上。她自觉有失颜面,连忙匆匆舔毛,用她的黄眼睛怒目瞪视在旁边看她的人,而这些人要是胆敢大笑的话,那可就大事不妙啰。然后她就会开始趾高气昂、不可一世地走向某个舞台中心。
该去进行那吹毛求疵、挑剔万分的进食仪式了。该去猫砂盆做一场如作秀般优雅美妙的如厕表演了。该去把一身奶油色的毛皮梳理整齐了。还有该去玩耍了,这可不是为了自娱,只有在有人观看的时候她才会玩耍。
她就像是一个除了美貌以外毫无特色的漂亮女孩儿,骄傲地随时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她仿佛总是对着某个隐形的镜头,来调整她的姿态——一种跟面具一样好用的姿态:不,不,这就是我啊,看看这具有侵略性的傲人双峰,这充满敌意、总是在提防周遭爱慕眼神的愠怒双眸。
若是以人类来作比喻,我家猫咪已到达会用漂亮衣服和时髦发型来作武器的年龄,但她知道只要她高兴,她随时都可以重新退回骄纵任性的童年时代,因为她所扮演的角色此刻已变成沉重的负担——猫咪在屋子里四处装模作样地摆姿势,露出公主的派头,并精心打扮自己,然后她装腻了,觉得很累,情绪变得低落,这时她就索性钻到报纸底下或是垫子后面,待在那儿安安全全地观望这个世界。
只有在身边有人观看的时候,她才会施展出她最讨人喜欢的花招,她会四脚朝天地躺在沙发底下,用爪子扒着沙发边缘前进,先飞快地往前冲几步,再停下来,歪着她那优雅的小头颅,眯起黄色大眼睛,等着接受喝彩。“哇,好美的小猫哟!好美丽的动物呀!真是一只漂亮咪咪。”然后她才会再继续开始下一场表演。
有时她会找一些适当的背景,比方说黄色的地毯,或是蓝色的垫子,四脚朝天地躺在上面慢慢打滚。她会故意缩起两只前爪,把头往后仰,好露出她那奶油色的胸口与腹部,那里有一些淡淡的黑色斑点,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精致美丽的变种花豹,花豹中最娇艳的一朵玫瑰。“哇,好美的小猫哟,你真是美得不得了呢。”只要有人在一旁赞美,她就会继续维持同样的姿势。
要不然她就会坐在后面的阳台上,她坐的可不是那张毫无装饰的朴实餐桌,而是一个漂亮的小花架,上面摆着栽在陶盆里的水仙和风信子。她坐在蓝色的花穗与白色的花朵间,摆出优美的姿势,等着别人注意到她,对她投以爱慕的眼神。爱慕她的当然不只是我们,另外还有那只罹患风湿病的老公猫,他总是在花园的冰地上四处游走,冷酷地提醒我们还有另一种艰困得多的生活。他看到玻璃后面有一只尚未完全长成的漂亮猫咪。她也看到了他。她抬起头来,偏过来,再歪过去。她咬下一小截风信子花穗,扔到地上;她漫不经心地舔毛;然后她倨傲地往后瞥了一眼,就跳下来进入室内,走出他的视线之外。每当她窝在主人臂弯,或是趴在主人肩头上楼的时候,只要往窗外瞥上一眼,就会看到那头可怜的老野兽,他一动也不动地待在那儿,有时候我们甚至会以为他已经死了,只是冻得僵在那儿没有倒下罢了。直到阳光温暖的正午时分,我们看到他坐起来开始舔毛时,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有时她会坐在窗前看他,但她的生活依然受到限制,只能待在人的怀抱、床褥、坐垫等人类区域中过日子。
然后春季翩然降临,后门大大敞开,谢天谢地,总算不需要用到猫砂盆了,后院开始变成了她的领土。她现在是六个月大,以大自然的观点看来,她已经完全成熟。
她那时漂亮得不得了,完美得找不出任何缺点。甚至比我在多年前曾发誓说,绝对没有任何猫能比得上的那只猫咪,还要再美上几分。但话说回来,她终究还是比不上那只猫,因为那只猫的个性非常好,她聪明机智,高贵文雅,温暖友善而又优雅迷人——所以她就像童话故事和老太太们所说的一样,早已注定会红颜薄命。
而我们家这只公主猫呢,说漂亮的确是很漂亮,但我无意为她掩饰,她实在是一头自私的野兽。
公猫们在花园墙上排队等候。首先出现的是那只不畏寒冬的阴郁老猫,也就是我们的后花园之王。然后是我们隔壁家养的一只英俊黑白猫,从外表看来,应该是那只老猫的儿子。接下来是一只浑身疤痕累累的虎斑猫。另外还有一只灰白猫,他显然是认为自己毫无获胜的希望,干脆一直待在墙上,连跳都懒得跳下来。最后是一只像老虎般雄赳赳气昂昂的年轻公猫,而大家一眼就可以看出,我们家公主喜欢的是他。但这一点儿用也没有,老国王至今还没有失败的记录。每当她把尾巴竖得笔直,走到外面去散步时,她根本懒得理会其他公猫,只是一直盯着那头英俊的小老虎。他从墙上跳下来找她,但只要那只躺在墙上的冬日老猫微微动上一下,这只年轻公猫就会吓得赶紧跳回墙上,以免大祸临头。这种情形持续了好几个礼拜。
在这段时间,H和S前来探望他们以前的宠物。S不禁连声感叹,我们的公主竟然不能自己选择爱侣,那实在是太恐怖、太不公平了。但H却表示,这本来就是万古不变的定律:公主必须跟国王匹配,就算他又老又丑也是一样。“你看他多高贵气派啊,”H说,“你看他多风度翩翩啊。而且凭他那熬过漫长寒冬的高贵情操,让他赢得这只年轻美丽的母猫,也可以算是理所当然。”
那时我们替那只丑猫取了个名字,叫靡菲斯特(浮士德传说中的魔鬼,听说他在自己家是叫做比利)。我们家的猫咪有一大堆各式各样的昵称,但却没有一个固定的名字。梅丽莎和芙兰妮,玛丽莲和莎芙,瑟丝和爱雅莎,还有苏赛特。但在我们和她说话,满怀爱意地赞美她时,最能激起她的反应,使她“喵喵”轻叫、低声打呼噜、发出撒娇喉音的称呼,却是一些把每个音节都拖得长长的形容词——好漂—奥—漂好香—昂—香的乖咪咪哟。
在一个非常炎热的周末,在我记忆中,似乎只有在最难熬的酷暑,才会出现这样的高温,而她却选在这时候开始发情了。
H和S在星期天过来吃午餐,我们大家一起坐在后阳台上,静观自然所作出的选择。我们完全无从参与。而我们的猫咪,也同样无法自己作决定。
这场战争整整持续了两个夜晚,战况惨烈异常,许多公猫在花园里不停地哭号、狂吼,凄厉尖叫。这时我们家的灰咪咪就坐在我的床脚边,双眼直勾勾地望进黑暗,耳朵竖得老高,不时微微抽动,并以尾巴尖端最轻微的晃动,来对眼前的战况作出评论。
到了那个周末,花园里就只剩下靡菲斯特一只公猫。灰咪咪忘形地在后院满园子打滚。她跑来找我们,在我们腿边打滚,并轻咬我们的脚。她扒着花园里的大树飞快地冲上冲下。她不停地打滚,哭喊,呼唤,并提出邀请。
“这是我见过的最不堪的一场情欲表演。”S盯着她那位迷恋我们家猫咪的丈夫说。
“喔,好可怜的猫咪喔,”H说,“我要是靡菲斯特的话,我绝对不会对你这么冷酷。”
“喔,H,”S说,“你真是恶心透顶,连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没人会相信这是人说的话。不过我早就晓得,你本来就是个恶心的家伙。”
“是啊,反正我早就被你骂习惯了。”H边说边温柔地抚摸那只狂喜忘我的猫。
那天非常炎热,我们吃午餐时喝了许多酒,而这出爱的戏剧整整持续了一个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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