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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鲜战场上那支没有番号的连队-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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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水中,老油醋的双腿几乎失去了知觉,他不住用探雷的刀把敲磕自己的大腿,一丝丝酸麻可以让他知道自己还能行走。在飞来荡去的流弹中,不幸中弹的战友默默无声地栽入江中,随着大同江的激流离开这喧闹的世界。
他回头望向北岸,那里枪来枪往,在浓重的呼吸声中,爆炸与厮杀变得诡异,像幻境中老去的皮影戏,直到他听到一声呐喊,四周的战友喘着粗气荡开齐腿的水流冲向南岸他才恍然出梦,拼着自己的老命奔向危险的彼岸。
“老油醋!”
他不住咳嗽地寻上那声音,杨源立在震耳的爆炸声中嘶喊道:“没有给炮!怎么办?”
老油醋回头看看北岸,炮班正在轰击冲锋的敌兵,他又转头望向前方,两个志愿军士兵前行不到二十米便触发跳雷炸成了碎末。
“怎么办……”老油醋咬了咬牙,他凑在杨源立耳边道,“让他们都回来,我去。”接着他又说,“杨排长,你跟书里乖说,我叫吴忠酬,山西人,我死了不想回家,我要跟大家在一起。”说着就翻了出去。
杨源立愣了愣,喊道:“说啥?老油醋你说啥了呀!”
老油醋没有听到杨源立在喊什么,他滚进爆炸之后灼热的雷坑,像是闻到了老家那贫瘠土地的气味,他从挎包里掏出一捆红线,接上钩子后在震天的枪声中唱道:“大年初一头一天,我和连成哥哥来拜年,一进门来把腰弯,左手拉,右手搀,哎咳吆,咱兄妹二人拜的一个什么年……”
在两岸阵阵爆炸声中,他边唱边用钩线绕过触雷线,然后接着去找下一组跳雷,在他完全消失在黑暗中时,杨源立已成热锅上的蚂蚁。
原来就在老油醋翻出去排雷的时候,南岸几百米外出现了敌人的一个来复枪班,整个三排被压在南岸动弹不得,只有眼睁睁看着敌人向他们射击。 。 想看书来
有的人嘴里还叼着手指头(4)
而北岸的形势并未因炮班的轰击转危为安,湛连的反击甚至引来了敌人的飞机,只是敌人的先锋已经与二排搅和在一起,才悻悻地在江面投下几枚航空弹飞了回去。
机枪班的一架重机枪已经被敌人端掉,眼看着南朝鲜士兵扑入炮班的时候,突然在敌兵的右翼响起刺耳的哨声,湛江来看去不禁松了口气,原来是佛爷的一排及时回援正插入敌兵的软肋,这一下插得够狠!满脸鲜血的佛爷在班机手扫射后,拎着剔骨刀就扑了进去,手起刀落下连挑了四个敌兵。
铜炉见侧翼回援,大喝一声后整个二排转守为攻,与敌人的肉搏也进入白热化阶段。湛江来来到迫击炮阵地,田大炮哭丧着脸喊道:“打不了了!三排已经上去了!”
石法义把望远镜递给湛江来道:“南岸有敌兵!我们得尽快过江!”
湛江来看了看一排和二排,淡淡道:“再给他们五分钟。”
此时此刻,杨源立看到两百米外,滩头尽处的山坡上若隐若现的敌兵在向黑暗中射击,他知道鬼子发现了老油醋,便命令全排在毫无掩护的情况下火力支援,可打了半天也没压制住来复枪班,他只好叫士兵们长枪上刺刀,准备豁出去干一场了。
谁知这个时候,老油醋在昏黑的雷坑中缓缓爬出,手心紧紧攥着一根红线,他脸上泛着憨厚的笑容,在黑暗中隐隐看到他洁白的牙齿渗出了血丝。
他周身血污,爬到杨源立面前时还不住念叨着:“要他妈的新年了……”杨源立接过那细细的红线,老油醋握上他的拳头,说,“在我老家……叫百花齐放……”
杨源立颤着手,眼泪扑打扑打掉了下来,他将头顶在老油醋的脑门拉下了红线。
一刹那间,南岸的跳雷由红线勾动,跃出地面的跳雷在一阵阵爆炸声中激荡于天宇。杨源立翻过老油醋的身子,让他看着漫天的火云,不住道:“兄弟,你回家了。”
湛江来望着三排冲上南岸山坡,便知道该是渡江的时候了,这时北岸的战事已经结束,全连在苦战之后不敢停留,匆匆下了大同江追随三排攻上了高地。
当战斗结束时已是24日凌晨4时50分,湛连损失有生力量十八人,重伤七人,轻伤及冻伤不计。
医务组的战士在大同江南岸挖着坟坑,湛江来和老兵们蹲在老油醋身边,望着他含笑而逝的面容不禁流下了眼泪,他是被敌人的来复枪打死的,下身中了七弹后都不成人形了,他们不知道爬那二百米的过程是怎样的痛苦,就连三排的那些硬汉看了都为之动容。
湛江来在红皮日记中写道:我的战友吴忠酬,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现于朝鲜战场排雷于大同江南岸,单人深入雷区遭遇敌人狙击,身中七弹仍完成排雷任务,使本部连队无障碍抢渡大同江,打开通往德川的战役缺口,应拟二等战斗英雄,追认革命烈士。
“连长?”
湛江来抬头看去,书里乖面容憔悴地坐在他身边,说:“我咋哭不出来喏……”
湛江来摇了摇头,书里乖哽噎着说:“人都打烂了……他是怎么爬回来的,我怎么跟磨盘交代撒……”
湛江来无言以对,喘息片刻后才勉强吐出几个字:“我跟磨盘说。”
“说有什么用,人都死了……”
湛江来无奈地站起身,极度的严寒几乎掏空了他的身子,他摇摇晃晃眼冒金花,此时一个黑影迎了上来,他只觉口中一甜,便栽倒在那人怀里。
等他醒来的时候,是佛爷背着他奔走在路上。他心口发闷,不禁凄然道:“是我害了老油醋,如果当时向南岸炮击,他就死不了……这场仗我指挥不当。” txt小说上传分享
有的人嘴里还叼着手指头(5)
“别的甭说了,人都已经走了,咱这些老骨头其实都看得很开,你不用自责。”
“别安慰我,这个指挥上的事我要负上责任,不仅是老油醋,我险些把三排搭在南岸,以后你让兄弟们怎么信任我!”
“我说湛大头,咱这是私下里说几句话,前面的路还长呢,这些年咱们南征北战就没服过谁,与天斗、与地斗都挺过来了,你可千万别泄气,还等着让你带咱们回家呢。”
湛江来黯然道:“你要不提回家还好,一提这两字我心里就堵得慌,咱们团千八百人打到现在剩几个了?都他妈让我打秃了!每次说回家可谁回家了?兄弟们的骨头左一戳、右一堆,从东北撤到长江,从长江撤回东北,现在都撤到这儿了!我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他们,我他妈是个骗子!”
佛爷道:“当年打小鬼子的时候,磨盘、老油醋和我都能把队伍拉起来,为啥偏偏让你个毛头小子当队长?就是因为咱们看出你是个人物。别忘了在东北的时候,咱们除了能打小鬼子外跟土匪没啥两样,就是你给咱指了条明路,让咱知道为了什么打,咱们信服你!所以你少跟我说屁话,大家面前你是连长,私底下我还是你老班长,就冲这个,我敢拍胸脯告诉你,当你的兵没人后悔!也没人在乎是否能活着回家,因为咱就是兵,我们不流血谁他妈去流血!活着回家是造化,死了就飘回去,咱不皱眉头。”
“不皱眉头,行!”湛江来哽咽道,“老哥!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如果有一天能活着回去,你把弟兄们的名字带回去,骨头可以不要了,可名字得回家,得让人知道他们是谁,让人知道曾经有这么一号人,他在这活过,他在这流过血,既然不能活着回家,有了这名字就不是冤鬼。”
“我答应你。”佛爷紧紧托着湛江来,说,“谁活下来谁办这事,你放心。”
湛江来点点头,挣扎着让佛爷放下他,问道:“是不是到南山了?”
佛爷指着前方道:“我们刚过大同江,团里来了命令,让我们在25日前必须插进南山占领遮日峰。”
湛江来看看表,已经是上午九点了,按照湛连前进的方向,不出两公里便会插到南山东山脚下,也许是天公作美,天上的云层压得很低,还飘飘忽忽地下起小雪。
佛爷说:“冲在前面的是新三排,7班是尖刀班,我们新一排掩护机炮班,二排的三个班负责两翼及断后,老石就在前面,你虽然昏迷了三个钟头,情况并未发生改变。”
湛江来不由道:“这小雪下得及时,现在还没看到敌人的飞机。”
佛爷说:“我们从清川江过来直插快峰,走的是美2师的后路,如果打不下南山我们将腹背受敌。连长,我请求由新一排做前锋,在山地作战是我的老本行,现在把新三排撤下来让我上。”
湛江来想想同意了,随后和佛爷的新一排一起向前冲去,可就在与三排相遇的时候,杨源立喘着粗气迎上来说道:“七班和鬼子遭遇了,差不多有一个联队的数量!”
“南朝鲜第七师的?”
“看不出来,从前面出林子就是敌人的阵地,老石已经带人上去了。”
湛江来对佛爷说:“你们找个口子从侧翼过去,我和老杨上去看看。”说完和杨源立钻进了林子。
说起林子,朝鲜是世界上森林面积比例最大的国家之一,覆盖面积几乎达到了百分之七十,虽说现在是隆冬季节,可是诸多耐寒的植被仍能提供很好的隐蔽效果,这也是七班在没有任何预兆下遭遇敌人的原因。等湛江来跑到林子尽头时,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有的人嘴里还叼着手指头(6)
原来在林子尽处是一片翻铲过的开阔地,敌人从左翼山脚之下挖开了一道六百多米长的战壕,战壕之后是数不清的散兵坑,散兵坑之后还是战壕,从规模上一看就知道是个防御型旅团的阵地。
他不禁哑然道:“不是一个连队吗?”
杨源立咽了口唾沫,说:“是联合国的联……”
湛江来拿着望远镜扫去,暗叫乖乖不得了,阵地上敌影重重,在第一道防线上,光是可以看到的就有两架M2HB型重机枪,而散兵坑后是否存在重型火器自然不难得知。
在枪声大作的正面阵地,七班在五十米之外被打得抬不起来头,后面接应的石法义正在准备火力把他们抢下来。湛江来叹了口气,他本以为横插南山不会遇到敌人主力,可偏偏在这里拧上了!
等七班撤下来后,敌人的火炮从左翼方向覆盖下来,隆隆的爆炸声几乎能把耳膜震出血来,七班的战士趴在林中心有余悸,只要稍晚一步就尸骨无存了。
当二排和机炮班上来后,整个连队被压制在林中动弹不得,炮击持续了五分钟后,湛江来叫杨源立带一个班从左翼找个山口上去,不敲掉这个步炮阵地根本没法翻身。这时右翼响起M2HB重机枪特有的枪声,他抬头一看,原来新一排在侧翼暴露了。
几个没来得及找掩护的战士顷刻间被打成数截,血肉横飞下散得到处都是,湛江来的眼睛又红了,他嘶吼着叫来田大炮,叫他带两组迫击炮和哄子蛋的一组重机枪前往一排阵地,他只等炮一停,就一定要先把这两挺重机枪废了。
随着一分一秒流逝而去,在隆隆的炮火中痛苦忍耐的湛连突然发现炮弹的落点越来越近,也越来越精准,湛江来不得不命令部队以班组为基础单位向后散开,他凑在枪嘎子耳边喊道:“把点子找出来!”
所谓的点子,就是炮兵校准人员,这类侦察单位有着极好的隐蔽伪装能力,在山地森林中几乎看不到他们的影子。枪嘎子领命后,冒着剧烈的爆炸扑进阵地前的炮弹坑中,还未燃烧殆尽的弹片把他的衣裤烫了好几个窟窿,他龇牙咧嘴地支出老莫辛,在滚滚浓烟的间隙寻找点子的身影,可巡视了半天也没找到。
他看了看前面的低洼地,刚想翻身滚过去就被一连串爆炸的气浪掀了出去,他头重脚轻地磕了一脸血,迷迷糊糊中抬头一看,几百米外的树林中闪现出一道光亮,他挣扎着端起莫辛瞄去,一看之下不禁破口大骂,原来点子在树上蹲着呢!
他一枪废了蹲在树上的点子后,又结果了树下的炮点通讯员,等他想往回跑的时候,突然发现迎面跑来一个狙击手,这个南朝鲜愣头青显然是趁火打劫来的,枪嘎子看他端着伽兰德狙击型步枪,心里算是乐开花了。他窝在弹坑里装死,等那狙击手越过他扑进另一个炮弹坑后,枪嘎子爬过去一刀抹了他的脖子,拎着战利品便在炮火中跑了回来。
敌人失去校准后,又打了两分钟盲炮就没声音了,枪嘎子爬到书里乖身边让他看狙击步枪,喜滋滋地说道:“咋样!是新枪!”
书里乖看他满脸鲜血,笑得跟二百五一样不禁有点心疼,他说:“你有新枪了,可子弹呢?”
“哎呀!”枪嘎子差点蹦起来,捂着脑袋悔道:“我忘拿了!”
“你还是用老枪吧,神枪手忌讳换新枪撒。”
“真的假的?”
“真的。”书里乖一番忽悠,枪嘎子还真信了,不过就算有了M1C他也舍不得丢了这支枪,因为这支老莫辛还是磨盘在东北抗日胜利后,用战利品跟苏联毛子换的呢。
湛江来下令后,迫炮班开始向敌人重枪点发炮,一番礼尚往来打得不亦乐乎,出乎大家的意料,在重枪点被报销后,敌人并没有组织有效还击,这让湛大头有点不明所以。等佛爷从侧翼小心翼翼围上去时,敌人已经撤到散兵坑了。
湛江来见一排冲进战壕,便领着二排跟了上去,一跃进战壕就闻到浓重的尸臭味。这时阵地外的散兵坑断断续续地展开反击,却没有旅团级的规模,一排一个冲锋便占领了几个要地。
正当大家莫名其妙的时候,三排9班的战士从左翼跑了过来,说是打下了步炮阵地,同时也发现了一些情况。湛江来和石法义带人来到步炮阵地,一时间都愣住了,五具步炮位、不到十五米的阵地内堆满了烧焦的尸体,叠在一起能有一米多高,从烧到半截的衣物能看出是南朝鲜士兵的。
看那焦尸扭曲的模样,大家都感到一阵阵恶心,小崔走到湛江来面前,低声说:“杨排长抓了一批俘虏,他有点棘手。”
“棘手?”
湛江来微微一愣,这个词本不该出现在杨源立身上,由崔智京这个朝鲜人嘴里吐出来的味道也更加独特,他看着满目焦尸,忽然在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可怕的景象,他依稀见过。
当他看到那些“棘手”的出现,便也抑制不住地喉头发哽,那是一些在寒冬中衣不遮体,消瘦到极点的南朝鲜士兵。小崔说,抓到这些俘虏的时候,有的人嘴里还叼着死去同伴的手指头,他们已经一个月没有给养了,大部分士兵熬不住饥寒失去了生命,因为饿得发狠,在这深山中又不知道守到何年何月,所以他们只能选择了这一种生存方式。
而所谓的联队,也不过是头戴钢盔的尸体做做样子,他们有枪有炮,弹药可以支撑到明年或者后年,可就是没吃的,德川军方已经忘记他们的存在,只因为他们是非正规的预备队,是被抓来当兵的局外人。
湛江来从一双双空洞的眼睛中想起来了,是在东北抗日后期的时候,小鬼子筹不到粮就把俘虏射杀各取所需,这一幕他想忘记,以至于现在看到相同的景象才痛苦地回想起来。
石法义拍拍他的肩,他缓过神来说:“留点吃的给他们,把枪弹集中一下,带不走就销毁。”
石法义点点头,又叹道:“真没想到……都快打到德川了还会碰上这事,他们给养能力不是很强吗?”
湛江来说:“这里是东西两线的夹缝,运输补给都在前线的路上,连鬼子的飞机都不往这钻。”
石法义看看天,问道:“离德川不远了,我们怎么办?”
湛江来望着新一排渐渐收复阵地的身影,淡淡道:“插!我们要在德川放第一枪。”
大米白面高粱酒,管够(1)
就在湛连攻占敌南山预备部队阵地时,西线战场在战役前期的节节抵抗、诱敌深入的战略战术已达到预期目的,敌联军统帅麦克阿瑟所叫嚣的圣诞攻势已见颓势,联军部队的美军24、25师、南一师及英27旅各部前卫部队遭遇志愿军阶段性战略反击,而东线第九兵团各部已陆续纵深至长津湖以北地域。
1950年11月24日午时整,东西两线军团开始向南机动,在绵长的清川江南岸,担任中路穿插的志愿军第三十八、四十二军由降仙洞及凤徳山等地向西穿插,于22日便在清川江北岸直线穿插的湛连越过美2师封锁,奇袭快峰,抢攻大同江,在24日午时已然攻占南山东山脚阵地,而这里与德川城的直线距离不过三公里!
德川城,地跨大同江南北两岸,按鸭绿江与三八线为界,正处于朝鲜中心位置,打通此地关乎于第二次战役的成功与否,由清川江北岸休整的湛连用尽两天三夜终于在24日13点整穿插至第三目的地,他们面前的便是朝鲜名峰——遮日峰。
这个海拔高度两千多米的山峰,在凛凛寒风中雾气缠绕,大有气吞万象之兆,想来名为遮日也不为过。此刻,湛江来嘴里含着冰块合计,如果老宋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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