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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口当年:码头帮风云-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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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把吴汉成找来，越快越好。”李大汉吩咐一个小清道夫说。
“好的。”可是，清道夫哪里有机会出门，因为汹涌的人流早就把清道局的前前后后堵得严严实实，他们要是看到了清道夫，一定会把他们打得稀巴烂。这个小清道夫马上想了个办法，他脱下警服，换上便装，从清道局的二楼直接跳了下来，那股子英勇劲，在清道夫中间实在是少有。
游行的民众以为是李大汉想逃跑，一个个把眼睛瞪成葡萄，把拳头捏成石头，可是，当他们看到准备跳楼的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的时候立刻就失望了。
“不是李大汉，我认得李大汉，李大汉比他要老。”
小清道夫从二楼跃起一跳到最后落地，大概经历了一秒钟，在这一秒钟的时间里，他高场喊道：
“我在里面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李大汉的影子。”语速非常快，所以，在落地的瞬间，他已经把这句话说完了。
民众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他们万万想不到会有清道夫有这么好的身手，从10多尺的地方跳下来，竟然若无其事，并且还向他们传达了一个重要的信息，那就是李大汉不在清道局里面。
“那李大汉在哪里？”
“我现在就去找。”
于是，众人给小清道夫让出一条道，用殷切的目光瞅着他，仿佛在说，我们就指望你了。
小清道夫在接驾嘴码头附近找到半天，都没有看到吴汉成的身影，这使得他急出了一身冷汗。他于是拦住码头夫就问：
“吴汉成在哪？”
“不知道。”
“你知道不知道吴汉成在哪里？”
码头夫摇了摇头。
这时，一个尖嘴猴腮的码头夫出现了，他对小清道夫说：
“吴汉成出远门了，一时半会回不来。你找他有事？”
“有急事。”
“吴汉成出门之前叮嘱过我，说有他的事都可以找我。”
“我是清道局的，是李局长派我来的，要找吴汉成想个办法，现在李局长被困在局里不敢出来。”
“哼哼。这个事吴汉成出门的时候已经跟我说了，他说如果李局长问他怎么办，什么话都不要说，一个字：打。”
“打？”
“是的，他就是这么说的。我想，他一定有他的道理。”
“好，我这就回去跟李局长禀报。”小清道夫转身刚刚离开，又折了回来，说：“李局长非常信任吴汉成，既然是吴汉成说的，李局长一定同意，这样好了，你们把所有的码头夫都集中起来，开到清道局附近，如果看到清道夫和游行的人打了起来，你们就冲上来帮忙。”
“嗯。”
这个码头夫马上把刚才所说的话向张小钱作了禀报。
张小钱说：“干得好，非常好。至于带弟兄们解救李大汉，你觉得有必要吗？”
“完全没有必要。”
据说小清道夫回到清道局后，马上就变了一幅嘴脸，他站在离清道局几百步远的地方（因为所有地方都挤着人）扯起嗓子喊道：
“吴——汉——成——说，一个字：打。”
小清道夫的声音极大，盖过了游行队伍的喧哗。仿佛一道利光，从混沌中穿过。
第七章 汉口清道局长（4。你
在办公室里急得团团转的李大汉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这么多年，他哪受过这种窝囊气，小气都不敢出一口，正在憋得发慌，无处发泄的时候，他听到了小清道夫的叫喊。他何尝不曾想过通过武力把游行的民众赶走，和他们来硬的，他不是不敢，而是碍于清道局长这个职位，不方便这么做。因为自从轮值当上清道局长的那天起，他就把自己当成是衙门的一员，还堂而皇之地给自己刻了个“玉玺”，上书：大汉衙印。听到吴汉成的回话，李大汉又转念一想，张之洞升任军机大臣，离开湖北后，清道局早已不是当年的清道局了，完全成为了衙门推卸责任，转嫁矛盾的风浪口，好事，比如说发钱发物的时候轮不到清道局（注：张之洞之后的汉口清道局已经从“大娘生的”变成“后娘养的”），抛头洒血的时候就把清道局推到最前沿。有一首叫《小白菜》里的民歌里面不是这样唱道吗：弟弟吃面，我喝汤呀。处境尴尬的清道局不光没有汤喝，还要夹在辛亥革命前夕的急剧社会矛盾中受气。
李大汉越想越气，越想越来劲，他觉得吴汉成就是吴汉成，比哪个都聪明，一个“打”字，高度地概括了李大汉和清道局现在的处境，如果不打，民众的矛头仍然对着自己，只有打，才能表明自己也很委屈的立场，将民众的矛养转到另一边，也就是日本人那边。
李大汉接着做了两件事：
1。对着窗户用同样的声调朝小清道夫那边高声叫道，用语非常精辟，堪称一绝：集合，带枪，开打。
2。他走到清道局的三楼顶层的平台上，站在栏杆旁对游行的群众满脸委屈地说：“日本人强奸了一个姑娘，关我什么事啊，你们有本事找日本人去呀，找我一个光棍码头夫算什么本事，我就是衙门外的一根葱，还是小小小小小小葱，你们逼我有个屁用啊？”
李大汉的话本身很有道理，可是游行队伍早就有备而来，为首的那几个人说，其中就包括昨天脱“日本人”裤子，捉弄他的小家伙的中年人。
“日本人玩弄了小姑娘，可你玩弄了我们所有人，你为什么要逼一个沔阳人装成日本人来骗我们？”
李大汉的身子一抖，心想，这下是玩玩了，没得救了。
“把李大汉捉起来示众，把李大汉捉起来示众，看他还敢不敢捉弄老子们。”
正在这个时候，为首的几个人又带头冲撞起清道局的大门来。清道夫出动了，他们站成一排，用人墙挡住向清道局里冲的民众。激愤的人们哪里还管什么人墙，特别是站在圈外的民众，拼命地往里挤，于是，人群向一堵厚墙一样向清道局的大门倒塌而来。小学时候的课本里说，小草的力量可以举起石头，人群的力量也是如此，人多了，没准儿就把房子挤垮了。不久前，我就听说到汉口求职的大学生们把人才市场的大门给挤破的。
“挤哟，吼吼，吼吼，挤哟。”
就在清道局的大门快要被挤破的时候。
李大汉用力一挥手，就好像洪秀全站在南京的城楼上向他的子民们庄严宣告：“普天之下的兄弟姐妹们，伟大的天朝今天成立了！”
不说，李大汉说的不是“弟兄们，清道局成立了”“我李大汉回来了”之类的话，而是说：
“给老子打。”
声色俱厉。
当时的摆兵布阵是这样的：游行队伍填满了清道局周围的四个路口，各有大约一百米长，在道路两边，都是两层或三层的房子，五六十个清道夫分别站在这四条路上，游行队伍的包围圈中，清道夫的总数虽然并不是太少，可是由于他们分成了四支队伍，所以一条马路上只有10多个人，如果当时在场的不论男女，通通撒一泡尿，尿水足够这些清道夫举行游泳比赛了。
听到李大汉的命令后，这五六十个清道夫马上从从裤裆里掏出手枪，举起来就打。
几个人应声倒地。
清道夫们原本完全有机会打赢民众，因为人都是怕死的，见到了枪，还死了几个人，他们自然就会作鸟兽散，至少在面对清兵镇压的时候汉口民众向来是这样的，从不作无谓的牺牲，他们所希望过的，只是小小的商民生活，我买你的洋火（火柴），你买我的纺织品。可是，清道夫们万万不曾想到，就在他们以为胜利近在眼前的时候，天塌了下来。
不，天没有塌，而是几百个民众从天而降。
“你们是哪里的天兵？”被天上掉下来的人砸懵了的清道夫不解地问。
“我们是玉皇大帝派来的天兵天将。”
“玉皇大帝，真有玉皇大帝？”
“狗日的，就凭你这悟性也当清道夫？”
这时，李大汉在接驾嘴码头帮的弟兄们赶来了。可是，在打死几个清道夫之后，民众的士气已经剧烈膨胀起来了，就算这些码头夫的胳膊弯里夹着有名的“汉阳造”，在民众看来也不足为惧。他们有的从清道夫手里夺过手枪，举起来和码头夫们对射，有的冲上去（估计是被后面的人推上去的）和码头夫短兵相接。
1908年夏天，在汉口历史上都排得上号的码头帮与民众对战就这样开始了。有人说这场对战是觉悟起来的汉口民众反对满清统治的一声号角，也有人说这场对战是汉口民众团结起来反对日本人的演习，还有人说这场对战是码头帮称霸汉口的预兆，可是我要说，这场对战什么都不是，只是汉口民众的意淫和码头帮的自淫。
为什么？
因为日本人正躺在近在咫尺的租界里玩女人，他们不敢去骚扰，却窝在一团打内战。在此之前，日本人之所以敢在以“大”著称天下的汉口为非作歹、无法无天，不就是因为汉口人的麻痹么？
更让人觉得窝囊的事情还在后头。那一天，在接驾嘴码头帮和汉口民众的对战进入尾声的时候，胡玉清把沈家庙码头帮的码头夫全都赶到了这个城市战场，他们举起日本人的武器朝李大汉的弟兄一阵猛射。
据说，张小钱就带着几十个亲信化装成平民混在游行队伍里面。张小钱实在太想看李大汉的笑话了，他真恨不得李大汉现在就被民众从清道局里拉出来活活地打死，即使他是打不死的程咬金，打成残废也是可以的。
眼看着这场中国人杀中国人，汉口人杀汉口人的对战就要以李大汉的全面溃败而告终，可是，英国人又不失时机地出现了。英国人不多，只有二三十个人，可是，这二三十个人的威力要远远大于成千上万个中国人。因为看到英国人来了，所有人都停止了射击和搏斗。沈家庙码头帮不敢得罪英国人，是因为日本人在汉口的地位不如英国人。汉口民众不敢得罪英国人，是因为英国的军舰就停在汉口关（现在叫武汉关，也叫江汉关）附近的江面上。
再补充一段当时的细节，据说，清道夫、码头夫和汉口民众对战起来以后，李大汉并不在现场，而是半个身子钻进了清道局后院厨房里的土灶坑里。由于他的身子过于庞大，灶坑容纳不下，所以他的半个身子露在外面，等到几十个人找到这里的时候，正好看到了不停在扭动，仍然拼命往灶坑里挤的大屁股。
“让我来帮你。”说着，有个人抬起右腿朝这对大屁股蹬去，说时巧，那时怪，李大汉的屁股一下子钻进坑里去了。
“我的娘哟，疼死我了哟！”
如果不是英国人及时赶到，李大汉多半已经在灶坑里憋死了，既然不憋死，也会被游行的民众活活地踢死。
死里逃生的李大汉最后总结：如果不是吴汉成出了这个该死的主意，清道夫和码头夫就不会贸然和游行的民众打起来；如果他们不和民众打起来，他就不可能往灶坑里钻；如果他不往灶坑里钻，游行的民众就不会踢他的屁股；如果民众不踢他的屁股，他的卵蛋就不可能像诞生孙猴子的那颗顽石般迸裂。
卵蛋是男人的命根子，没有了命根子，男人就不再是男人，可他又不是女人，因为没有男人会爱上他（同性恋除外）。
由于这件事前前后后都是吴汉成出的主意，李大汉被废过后，他很快就把责任推到这个少年身上，他认为，如果不是吴汉成出的这些歪主意，自己也不至于挨打，更不至于被打成太监，弄得不男不女，不凹不凸。不过，为了不让自己的一世英名毁于一“蛋”，李大汉决定隐瞒自己的不幸经历。当然，这不等于李大汉仍然能够像往常那样生活，他作出了两个令他悲痛万分、于心不忍的决定：
1。再也不进妓院，失节事小，露馅事大。
2。尽管吴汉成好几天没有现身，但李大汉已经把吴汉成从接驾嘴码头帮除了名。因为他见到吴汉成就想起了那段悲痛欲绝的往事，他实在不敢保证，如果哪一天精神失常变态，一气之下会杀了吴汉成。应该说，李大汉从内心深处还是非常钦佩和偏爱吴汉成的，否则，他也不会通过把吴汉成赶走的方式救他一命。
接着说说吴汉成的事，其实那天小清道夫带回的消息并不是吴汉成的真话，而是张小钱为陷害吴汉成杜撰的。因为他知道，只有把聪明过人的吴汉成从李大汉的身边赶走，自己才有打败李大汉的可能。那么，吴汉成这几天到哪里去了呢？他并没有去哪里，而是被张小钱派人关押了起来，直到李大汉下令驱赶吴汉成的第二天，他才把吴汉成放出来。
尽管吴汉成被李大汉扫地出门，但这个有着宏大抱负，希望能够帮助李大汉成就大业的少年并没有因此嫉恨李大汉。他当时想，李大汉可以阻止我踏进接驾嘴码头，但是你不能阻止我帮助你。
第八章 码头帮大地震（1。好
1908年9月，两个视李大为眼中钉的男人终于勾结了起来，一个是胡玉清，一个是张小钱，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目的，那就是趁李大汉元气大伤的机会彻底铲除李大汉，张小钱负责给胡玉清提供情报，胡玉清负责攻打。
胡玉清率领的沈家庙码头帮向李大汉发起进攻后，形势已经对李大汉非常不利。并且，由于清道夫们都吃过跟着李大汉混的亏，于是，大多数清道夫都对这场码头帮大战视而不见。
为了帮李大汉一把，吴汉成不得不到找其他码头帮求救。
在当时，除了接驾嘴和沈家码头两大码头帮之外，在汉口叫得响、有影响的码头帮屈指可数，其中就包括宝庆码头。吴汉成咬了咬牙，一口气狂奔到几里开外的定庆码头。
宝庆码头是清一色的湖南帮，因挨着曹祥泰、坤计、申记等几家大米店，宝庆码头主要搬运大米。清朝末年，汉口作为满清槽粮中心的地位日趋削弱，经济贸易中心地位虽日渐突显，宝庆码头也就失去了从前的中心地位。但他们并不甘心，也在寻找重建大码头的机会。
这是当时汉口的最突出写照，不管是湖南人、江西人、山东人、徽州人、广东人、蒙古人、东北人还是四川人，他们之所以选择到汉口来谋生，说白了就是到汉口打码头来的，汉口码头不仅能够给他们谋生的饭碗，还能够给他们做人的尊严。以徽州为例，当时徽州流传的一句谚语形容得特别贴切，“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五六岁，往外一丢。”
往哪里丢？第一是上海，第二就是汉口，全国独有的两个敢在名头前冠大的城市。
岂只是徽州，在中国当时资源贫乏，人口众多的地方，各种苛捐杂税早已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穷人唯一的活法就是背井离乡，到汉口之类的码头城市谋生存，能够在汉口码头帮谋到一份饭碗，已经是非常了不得的了。
其实，在接驾嘴码头帮和沈家庙码头帮两大码头打得不可开交，伤亡惨重的时候，宝庆码头帮的码头夫们已经开始摩拳擦掌了。可是，他们谁也不敢轻易落井下石，贸然加入到这场内斗中去，因为他们不知道李大汉和胡玉清的水到底有多深。
吴汉成的到来马上就让宝庆码头的头佬王秉坤动了心思，因为吴汉成开门见山就对王秉坤说：
“王头佬，现在李大汉正在攻打胡玉清，就差一口气就要把胡玉清吞下了，王头佬何不趁机收拾收拾胡玉清，和李大汉一起夺下沈家庙码头。”
“宝庆码头帮已经多年不过问江湖中的事了。”王秉坤故意推脱说。
“可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机会是机会，可相对于接驾嘴和沈家庙码头，宝庆只是个小码头，是小兄弟，小兄弟哪里敢碰大老哥。”
“现在大老哥已经不中用了，不是当年的接驾嘴和沈家庙了。”吴汉成还没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老谋深算的王秉坤立刻发现其中有文章。
“那我问你，两大码头各有多少弟兄？”
“现在双方都死伤惨重，不多了。”
“那你回去吧，我这就召集兄弟。”
吴汉成走后，王秉坤把弟兄们召集起来挥舞着拳头说：
“弟兄们，宝庆码头落魄了许多年，被两大码头帮欺压了这么多年，现在，千载难逢的机会已经来到了。弟兄们，这是上天给我们的好机会呀。这个机会我们不难丢，丢了就会被别的码头帮捡去，到时，我们后悔都来不及。弟兄们，我现在要求你们，操起你们的家伙，拿出搞女人的干劲，争取一口气踏平接驾嘴和沈家庙两大码头帮。宝庆码头的复兴就靠今天，就靠你们了，事成之后，两大码头帮的财富就都是弟兄们的。”
王秉坤的动员令码头夫们一个个热血沸腾。
半个时辰过后，李大汉和胡玉清的交战陷入僵持阶段，因为他们双方都已经损失大半，谁也没有实力发起新一轮猛攻了。可就在这个时候，王秉坤率领300个码头夫举着扁担和砍刀向奄奄一息的人群冲来。
虷蚌相争，渔翁得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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