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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秦书-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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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商会破费,这粮食就来了。秦会长说,哪来这样的好事?周克文说,咱们绛帐镇不是设有义仓吗?你去找义仓的仓头,我想你们肯定都熟络,让他拿出粮食来支付收尸的工钱,义仓本来就是应付灾荒的,现在正当其时。
秦会长一听,拍了拍脑袋说,对啊,我咋就没有想到这一招呢?他对周克文说,你回去招呼人,我这就去找仓头,应该没问题。
周克文离开时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问秦会长,现在旱灾闹得这么厉害,镇上的义仓咋还不放赈呢?秦会长说,我前几天碰见仓头,也问过这个。仓头说,现在绛帐镇来的都是外地难民,咱这义仓是给本地设的,只有咱这里荒得不行了才会开仓的。再说了,现在放赈就等于把难民往这里招呢。他们是哪里有吃的往哪里拥,镇上难民已经够多的了,再来咱们本地人都让叫花子挤走了。
周克文一想也是。这绛帐镇义仓是绛帐人纳的粮,他们纳粮的目的就是防年馑。这阵子本地虽然还没有闹到死人的份儿上,可谁知道这旱灾会持续到啥时候,再闹下去保不住就会饿死人,到时候就得凭借义仓救人了。现在开仓给外地人吃,到时候本地人咋办?
周克文回到周家寨,详细估摸了村里人的困难状况,挑了几十个小伙子招到祠堂,说了去镇上埋人的话。有人听了高兴得恨不得给周克文磕头,说秀才叔给大家办了好事。也有人不愿意,说沾死人是倒霉的事。按说谁不愿意可以不去,想去的人多得是,可周克文犯了倔,他偏要这些人去。他把他们臭骂一顿,说不是看在你们还有父母高堂的份儿上,我坚决把你们换掉。可你们还有父母,你们得养活他们,让他们受饥挨饿就是逆子,周家寨没有逆子的立足之地,你们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那些人被骂得不敢说话,最后只得去了。
周家寨收尸队来到镇上。他们有的推车载,有的拿门板抬,商会的人给他们计数,按收尸的数量给他们发粮。黑丑和毛娃两个人抬一个门板,开始跑得风快,他们觉得有推车的人比他们占便宜,人家是一个活人对付一个死人,他们是两个活人才对付一个死人,得多跑才能跟人家扳平。可他们早晨没有吃啥硬货,都是雁粪汤就榆树面饼子,一阵子就顶不住了。抬死人的路挺远的,要从镇上走到郊外的城壕里,那里是万人坑。这次他们俩抬了一个瘦男人的尸体,走了一半路就累得不行了,到城墙外的一棵槐树下搁下门板,坐下喘口气。毛娃从兜里摸出一疙瘩糠团子啃起来,黑丑眼巴巴地瞅着,口水一绺一绺地往下滴。他恳求毛娃说,给我掰一点儿吧,我也饿得不行了。毛娃不给,黑丑说,你不给我一点儿劲儿都没有了,一会儿你就一个人去背死尸吧。这是威胁了,毛娃没办法,只得给黑丑分一些。黑丑要是真耍死狗了,他一个人咋弄?不要说他现在根本背不动,就算背得动他也不敢,死人趴在背上那是啥感觉!
两个人都双手捧着糠团子,专心致志地吃着,唯恐撒掉一星半点儿。这时忽然一只手从背后伸了过来,一把抓住毛娃的胳膊。毛娃以为有人要抢他的吃货,回头骂道,日你——他的话还没有骂完,声音却变成了惊恐的呐喊:诈尸了!
黑丑也回头一看,啊!门板上的尸体不见了,那个瘦男人爬到了他们跟前,向他们伸出枯瘦的手。
鬼啊!
原来那个瘦男人根本没有死,只是饿昏了,现在一闻到食物的香味,又活过来了。这把毛娃和黑丑吓了个半死。
毛娃和黑丑哪里舍得给他吃?他撑了一阵子又昏过去了。黑丑问毛娃,这咋办呀?他还没有死,我们总不能把他活埋了吧?毛娃说,你甭瓜了,我们把他抬这么远容易吗?埋!他招呼黑丑又把那个男人抬到门板上。他们一搬动,那个男人又被摇醒了,他有气无力地说,给我吃一点儿吧,我不想死。黑丑有点儿不忍心,对毛娃说,你兜里还有吃的吧,给他吃点儿。毛娃说,你这个瓜,给他吃了他就死不了啦,咱白抬了。他转而对那个男人说,老哥,我劝你最好死了,就你这样子,有今天没明天,终究难逃一死,算你运气好,今天碰到我们给你收尸,落一个入土为安,要是以后死了,没人埋你,野狗就把你撕成碎片了,我们这是行善做好事呢。
那人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可两只眼睛依然睁得大大的,让毛娃黑丑不好下手。毛娃拿手把他的眼睛抚上,他又顽强地睁开来。黑丑知道啥意思了,他对毛娃说,他是不想当饿死鬼,你好歹给他吃点儿吧。毛娃从兜里抠出一撮糠团子,捏到那人的嘴边说,我给你吃了,你就要去死啊,说话算数。毛娃把吃货塞进那人的嘴里,他连嚼都没有嚼,咕叽一声咽下去了。他果然要死了,乖乖地闭上眼睛,可眼睛在闭上的同时眼角里却渗出两行眼泪来,泪珠很重,滴在门板上砸出嗒的响声来,吓了毛娃黑丑一跳。
毛娃和黑丑心慌意乱地把他抬到万人坑边,一人抱头一人提腿,扑通一下抛到死人堆里,那里面横七竖八的,谁也分不清死和活。
到天快黑时,周克文来到镇上,带来一大捆香表纸钱和娘娘庙的孙道人。他把收尸队集中到万人坑前,要在这里给亡灵做一场法事。在这之前周克文没有来过万人坑,他只是听说过这地方。当他现在站在城壕边时,万人坑里的惨象让他头皮噌地抽紧了。里面的尸体横七竖八层层叠叠,老的少的,男的女的,穿衣服的,光身子的,就像胡乱堆起的劈柴棒。这太吓人了,太揪心了!这里面有多少小孩的父亲,娃娃的母亲,爷爷的孙子,婆婆的媳妇!他们跟他孙子、他儿子、他媳妇一样,是好孙子、好儿子、好媳妇,可现在他们却魂断异乡,被人潦潦草草地抛进了万人坑!
孙道人把香表纸钱焚化了,口里念念有词,双手在空中比画一阵,然后叫收尸的人一一从火堆上跷过去,说没事了,我已经把他们超度了。
大家一下子都轻松了。法事一做,他们就不怕野鬼缠身了。他们感激周克文,还是他想得周到。收尸的人拿铁锨从壕岸上往下抛土,一会儿就把尸体遮住了,就像给他们盖了一层黄被子。可是这被子太薄了,收尸的人明显是敷衍了事。周克文说,再抛土,埋厚一些。毛娃说,秀才叔,算了吧,这万人坑是一层一层往上埋的,他们上面还要再摞死人呢。胡说!周克文训斥道,你咋没有一点儿敬畏心呢!人常说死者为大,他们活着遭罪,死了总该让他们在黄泉之下安然吧。毛娃小声嘟囔说,他们死都死了,还知道个啥?周克文瞪了毛娃一眼,一把抢过毛娃的铁锨,说你不愿动弹我来!毛娃赶紧要过铁锨,说咋敢劳动您老人家,我来,我来。大家再一起动手,给坑里填了厚厚一层黄土。
周克文这才好受一些。经念了,亡魂超度了,死人虽然没有棺材,可封土很厚的,不会有野狼野狗去打搅他们。他能做的都做了,好歹对得住这些死去的异乡人了。
收尸的人到商会领了金灿灿的麦子。这其实比金子还珍贵,他们闻一闻粮食的香味就醉了。
第三十五节
那天清早起来,周克文按老习惯憋了一肚子臊尿要出门去解手,走到院子里忽然听见了空中传来一阵咔嚓声,他抬头四顾,看见院墙外面的桑树上攀着一个人,正在折树枝,采摘桑葚。周克文很生气,这人也太胆大了吧,大白天的,别人门口的果子也敢偷?这哪是偷啊,分明是抢嘛!
周克文喜欢树,尤其喜欢桑树。他心中的大同圣境是孟子描绘的: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勿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为了实现这种圣境,周克文首先在宅院周围广植桑树。不过他栽桑树与圣人稍有不同,圣人是为了养蚕,他是图嘴上快活。周克文喜欢吃桑葚,那是上好的果品,据说历朝历代都把它列为贡品。周克文吃法别致,一般人是直接摘来生吃,吃得满嘴紫红汁水横流,像是喝了鲜血。周克文讲究,他把桑葚洗净晒干,研成细末,加入蜂蜜调成丸药,每天嚼两个,长年不断,这是强身健体的秘方。周克文觉得自己是快奔六十的人了,发不白,眼不花,腰不疼,腿不酸,就是得益于这个秘方。周克文爱看闲书,古人的医书也胡乱翻过一些,望闻问切那一套他按图索骥也悟了一个十之八九,觉得自己差不多已经是郎中了。他经常跃跃欲试给人看病,可没人信他的,包括他老婆。周克文很委屈,他开的方子都是有来历的,不是本于《黄帝内经》就是取自《千金方》,绝不是虎狼剂。别人不信他只好自己信,自己给自己开方子,像这桑葚的方子就是《本草蒙筌》上的,那上面说:“椹收曝干,蜜和丸服。开关利窍,安魂镇神。久服不饥,聪耳明目。”
桑树虽好却不能栽在院子里。桑跟丧谐音,不吉利,周克文只好把它们栽在门外。不过它们都靠近院墙,整个树冠在院子里面都可以看到,周克文图的就是便于监督,怕桑葚熟了有人去糟蹋。往年还好,周家寨人都守规矩,偶尔有人嘴馋,路过树下,扔一个土疙瘩上去,砸下来几扎桑葚,也没有大碍,所以每年都能收得不少果实,够周克文做一年丸药的。可没想到今年竟然有人攀到树上去,连树枝折断采桑葚,这咋叫周克文不生气!周克文想,我地头的树都让你们剥了皮,现在连我门口的树也不放过,这也太过分了吧!
这是谁呀?周克文刚要吆喝,可仔细一看,却发现是一个娃娃,一个眼生的娃娃。他赶紧把要冒出喉咙的喊声咽了回去,蹑手蹑脚地走到门楼下面,把自己藏起来。他知道这么小的娃娃肯定不是老贼,胆子小,万一受了惊吓一失足掉下来可不得了,五六丈高的树,好歹都会摔一个断腿折胳膊的。
周克文也不敢开院门,怕弄出响声。可不开门他憋着一肚子尿没处放,再憋就要尿裤裆了。还好这时春娥起来了,她端了尿盆走出屋门,看见她爹躲在门楼下的样子,不知道要干啥。周克文指了指头顶,春娥抬头一看,发现了桑树上的人。她刚要喊,周克文赶紧捂住自己的嘴给春娥示意,春娥也把喊声憋了回去。她明白了她爹的意思,心想这老人家也太宽厚了吧,别人都欺负到门上了,他还这样待人。周克文又招手示意,让春娥把尿盆端过来,春娥以为她爹叫她倒尿盆去,她心想,你都不能出门,我咋出去?没想到她爹让她把尿盆放在他脚下。春娥正不知所以,周克文边解裤子边对她摆手,她脸一红,明白是咋回事了。春娥悄悄地退回屋里,周克文这才痛快淋漓地撒了一泡尿。
解除了负担,周克文就猫在门楼下等着那娃娃。约有一袋烟工夫,他听见树上传来哧溜哧溜的摩擦声,知道这娃娃往下爬了。就在那娃娃落地的一瞬间,周克文开门出去,一把抓住了他。那娃娃吓得一哆嗦,周克文抡起胳膊正要扇他一巴掌,胳膊却在半空中收住了。那娃娃惊恐的脸朝着他,他认出他是谁了,虽然眼生,但他见过。
他是隔壁那个外路女人的娃娃,这两天一直在村子周围转悠,大家都看到了的。周克文生出了恻隐之心,他知道这娃娃是饿得没办法了才爬上树的。还有,他大概还想在高处看看他妈。周克文把紧绷的脸皮放松一点儿,问那娃娃,你叫个啥名字?那娃娃紧张地望着他,不敢开口。周克文说,甭害怕,我不打你。他想用手摸一下那娃娃的脑袋,缓和一下气氛,没想到那娃娃见他的手伸过来,吓得直往后躲。周克文想这时说啥都没用,只有行动才能消除这娃娃的恐惧。恰好这时候春娥倒尿盆回来了,就对儿媳妇说,回去给娃娃拿个馍馍来。春娥连手都顾不上洗,立即拿了一个蒸馍出来。周克文把它递给娃娃,那娃娃愣怔着不敢接。周克文说,娃家,麦面馍,香得很。那娃娃迟疑地接过去,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看见周克文笑着对他点头,立即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一个馍一眨眼不见了,噎得他呼哧呼哧直喘气。周克文拉着娃娃说,走,到爷爷家喝点儿水去。这娃娃现在不抗拒了,被周克文牵进了自己家。
春娥给娃娃舀了一勺水喝了。周克文说,娃家,馍馍咱还有,可你现在不能吃了,饿急的人一次吃多了会撑坏的,一会儿给你带些馍馍拿回去吃。那娃娃怯生生地点点头,周克文问他叫啥名字,几岁了。他说他叫猪娃,八岁了。周克文对他说,猪娃,你以后不要再折我家桑树了。你没吃的跟我要,我给你。你想看你妈了我就把你妈叫到我家串门子,你到这里跟你妈见面。那娃娃又点点头。周克文说,你真是个乖娃。他可怜这娃娃,也疼惜这娃娃,看他虎头虎脑的,虽然黑瘦干枯,可机灵劲儿藏在一双滴溜溜转的大眼睛里。这样的娃娃放在谁家都该是宝贝疙瘩呀,为啥他妈就不要他了呢?周克文心里不免有些气愤,这世上竟有这么狠心的妈,为了自己活命连亲生儿子都不要了。他不由得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隔壁的是妈吗?
猪娃说,是。
周克文又问,是你亲妈?
猪娃说,不是,是我婶娘。
这就对了嘛!周克文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他接着又问,那你婶没娃娃吗?猪娃说,有,她撂了。啊!为啥呢?周克文一听,就觉得这里面有蹊跷。他对猪娃说,娃家,你给爷爷把这事说道一下。
猪娃觉得这老汉慈眉善目的,又给他吃的,是个好人,就详细给周克文说了起来。猪娃说他是北山畔的人,他爷他婆他爹他妈都饿死了,他二爸和他婶有一个小子娃,怕一家人都绝户了,就带着他和堂弟出来逃荒。四口人一路上沿门乞讨,走到半路上实在走不动了。一天晚上等他和堂弟睡着了,他二爸和婶娘商量事。他被婶娘的哭声吵醒了,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他二爸说咱一家四口人负担太重,这样逃不了多远都会饿死,必须撂掉一个娃娃才能逃出活命。婶娘问撂谁呀,二爸说撂了狗娃。婶娘一听就哭了,说你好狠心啊,亲生儿子你也下得了手?二爸说,我们总不能撂了猪娃吧,他是咱哥咱嫂的香火人,得给他们留一条根,咱还年轻,逃出荒年咱再生。到了半夜,他二爸和婶娘把他弄醒,拉上他就跑,把睡梦中的堂弟撂在那里不管了。第二天他们走了十几里路在一处歇脚,没想到堂弟跟着逃荒的队伍找了来,竟然找见他们了。一家人见面抱头痛哭,狗娃给爹妈说,爹,妈,我以后当乖娃娃,再也不尿炕了,你们不要撂了我。第二天晚上堂弟死活不睡觉。他五岁了,多少懂一些事儿了,他叫婶娘把他抱在怀中,眼睛瞪得圆圆的,生怕睡着了再被人丢下。到天亮时二爸把狗娃抱过来,说你尿一下吧,一会儿又把你妈衣服尿湿了。他抱着狗娃往一边走,狗娃说我就在这里尿,二爸说,再远一点儿,大家都在这里睡觉呢,一股尿臊味。一会儿二爸一个人回来了,拉了我们立即起身。婶娘问狗娃呢,二爸说,你甭管了,咱们走。婶娘疯了一样撕住二爸,哭着问,你把我娃咋么了?你把我娃害了!你还是娃他爹不?二爸打了婶娘一个耳光,把她的哭声打没了,他说,你这个女人咋这么不懂道理,赶紧走!狗娃我绑在树上了,拿他的裤带绑的,死不了,天亮就会有人看见给他松绑的,至于能不能逃活命,那就看他的造化了。我婶娘一路走一路回头,可再也没有看见堂弟追上来。后来为了养活我和婶娘,我二爸一直不吃东西,硬说他讨饭时在外面吃过了,不久他就饿死了。再后来我们就来到了这里,我婶娘给人当了媳妇。
周克文听完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他错怪人了,这真是一对仁义夫妻啊,世上难得有这样的好人!可他仍然有些不明白,这女人既然花了那么大的代价把猪娃带出来了,为啥现在又不要他了呢?
周克文问猪娃原因,猪娃刚想照实回答,忽然想起婶娘的告诫,就说,我不告诉你。
周克文说,你不告诉我就不给你馍馍了。
不给就不给,那娃娃说,我饿不死的。说完他转身就往外走。
嘿,这娃娃!周克文佩服这小家伙的志气,也就不追问了,笑着说,猪娃,爷跟你耍笑呢,来,拿上馍馍。他对春娥说,给娃多装一些,够吃个十天半月的。
春娥也听得眼泪汪汪的,她对她爹说,爹,咱家还缺一个放羊的。周克文说,这么小的娃娃,咋敢叫放羊?羊把他扯到崖下去咋办?春娥给猪娃饱饱装了一布袋馍馍,周克文对猪娃说,吃完了再来取,爷给你管够。
周克文牵着猪娃的手,把他送到门口。临走时他对猪娃说,乖娃,你要把你婶娘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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