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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秦书-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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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眼泪是为莲姑流,更是为自己流。她觉得自己跟莲姑一样可怜。不,她比莲姑更可怜。莲姑不管咋说还有亲生父母,她到现在连自己的身世都不知道。莲姑的父母不愿意让她跟黄大傻结婚,要把她嫁给地主,其实是怕自己的女儿受穷吃苦,不管咋说他们的用心是好的。可她就不同了,她爹妈当年把她嫁到北山畔,目的就是卖钱,这事从一开始他们就没安好心。在戏里莲姑死了相好的,这当然让人心疼。可反过来想想,莲姑不管咋说还跟黄大傻厮守过一阵子,这个男人后来一直都那么痴心地爱着她,愿意为她死,一个女人一辈子能有这么一段经历,也不算枉过。比起莲姑,引娃觉得自己简直是白活了,长这么大,没有一个男人真正疼过她,爱过她。莲姑没结过婚但尝过爱,她倒是结了婚却没有尝过爱。北山畔的那个小娃娃不能算是男人,他或许爱过她甚至很依恋她,但那是另一种情感,就像民谣里唱的那样:十八姐姐三岁郎,尿尿屎抱上炕,睡到夜半要吃奶,啪啦啪啦两巴掌:我是你媳妇,不是你的娘!至于那娃娃他爹,他可能真的爱她,可她能爱那个老烧包吗?没有尝过爱的女人是最可怜的女人,就像一根劈柴一世都没有燃烧过,最终朽成木渣。
《仙姑岭》到最后莲姑也没有嫁出去,别人可能觉得这是悲剧,但在引娃看来却未必,起码跟她比起来莲姑算是幸运的。莲姑还可以再嫁人,毕竟她还是一个黄花闺女,就算最坏的结局嫁给那个姓陈的地主,好歹也有一个实实在在的男人。不像自己,结了婚没有捞到一个男人反倒落了一个寡妇,到现在糊里糊涂没有一个名分,想要嫁人也嫁不出去!
别看引娃平时疯疯癫癫的,一副没心没肝的样子,好像从来都不考虑自己这一辈子到底咋着落,其实这是无奈的举动。她咋不想自己的出路呢?她说过这辈子就老在娘家,那是气话。她爹妈倒是希望这样,一个不给工钱的长工不用白不用,可她愿意为那两个黑心鬼把自己一辈子搭进去吗?根本不值!她现在落脚在这里是没有办法,只能先赖着。父母不张罗把她再嫁出去,她总不能自己找婆家吧?那样别人会说她骚情,守不住了想男人,不光骂她,连她父母也一起骂。可父母有充足的理由不嫁她,因为她是北山畔的媳妇,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他们做不了别人的主。
就这样引娃成了天不管地不收的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婚姻该咋办,只能这样糊里糊涂地拖下去。
可现在不一样了。自从听了周立功宣传的新婚姻法,引娃知道该咋办了。北山畔那边本来就是包办婚姻,何况那个名义上的娃娃丈夫也死了,按照新婚姻法她只要离开那个家庭这婚姻就自然解除了。既然已经解除了婚姻,她现在就是光棍,嫁人应该没啥障碍。不过,这次如果再嫁引娃决定自己做主了。以前瓜着呢,只知道婚姻要听父母的,现在才明白了这女娃本来就应该自己找婆家。这次不要说父母不愿意给她找婆家,就是他们愿意,她自己还不愿意呢。
自己做主当然好,可问题是嫁给谁呢?谁才是她的黄大傻呢?《仙姑岭》有这么一段戏:黄大傻中了抬枪,受了重伤,被抬到了魏福生家,魏福生感到晦气,质问他夜已经那么深了你跑到仙姑岭干啥去,黄大傻说他为了远远地看一看莲姑房间的灯光。戏里的台词是这样的:我每晚都是这样的,哪怕是刮风下雨的晚上都没有间断过。我只要一望见这家里的灯光,我就像见了亲人一样,把苦楚都忘记了。每当扮演黄大傻的周立功深情地说出这段话时,引娃都会泪流满面。
这样的男人才是真男人!这样的男人才值得她去爱!
这样的男人在哪里呢?引娃以前没想嫁人,一方面固然因为她自己不能做自己的主,另一方面也是她根本找不到要嫁的人。她看看自己的周围,没有一个能让她上眼上心的,要是让她嫁给黑丑毛娃这样的男人,那还不如单身的好。当然,黑丑毛娃这样的男人也不是坏人,甚至还是很不错的男人。黑丑对他妈很孝顺,毛娃做事很踏实,可引娃就是觉得他们不是她要嫁的人。别看这引娃身世可怜,她的眼头还高着呢。
那引娃想嫁的人是啥样的呢?其实很长时间引娃自己也想不清楚。她只知道自己看不上的,至于那个想嫁的一直都是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子在她眼前晃动,她好像能看得见却看不清。直到有一天一个人出现了,她才恍然大悟。
这个恍然大悟把她吓了一大跳:咋能是他?
可竟然就是他:周立功!
这事要是说出去能把人吓死!这不是乱伦吗?周立功是引娃没出五服的堂哥,她咋能对他抱这种想法?
可是引娃就是萌生了这个念头,而且认定了这事就得这么做。这念头看起来突如其来,其实细想一下就发现它早有伏笔。引娃跟周立功真正是青梅竹马,小时候就形影不离,两个人一起还打过狼呢。虽然中间周立功在外地上学,他们十几年不见,可引娃始终没有忘记她二哥的救命之恩。在周家寨,引娃因为寡妇身份明里暗里被人嫌弃,可周立功回家后从不弹嫌她。不但不弹嫌,简直就像对待亲人一样热络!大年初一她们家人嫌她晦气,避之唯恐不及,只有周立功一个人到烂窑看望她,陪她一起过年。他爹要逼她当女招待,别人都装聋作哑,又是她二哥出面救了她。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个男人在她危难之际三番五次拯救她,引娃咋能不感念他呢?何况他又有知识,有文化,长得体面,见过世面,热心给大伙办事,这样的男人世上少有!
至于血缘辈分,引娃不是没有考虑过,可她得出的结论跟大家不同。《仙姑岭》中的莲姑跟黄大傻不是姑表亲吗?他们都可以相好,她跟周立功咋就不行呢?有人说姑表亲出了五服,不妨碍的,俗话说姑表亲,亲上亲。引娃觉得既然姑表亲都可以,那她跟周立功就更没有问题了。虽然她把周立功叫堂哥,可周家寨谁都知道她是抱养的,别说跟周立功,就是跟整个姓周的都没有血缘关系,那她为啥就不能嫁给周立功呢?关中道盛行童养媳,大媳妇跟小丈夫圆房前就是以姐弟相称的,这并不妨碍他们以后成亲,事情证明了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妹妹姐姐弟弟结婚是不算乱伦的。
不过婚姻的事情是双方的。引娃把自己这一方想妥帖了,还得琢磨周立功那边。她爱周立功,那周立功爱她吗?引娃觉得有一点儿她是有把握的,周立功喜欢她。这不用去找证据,女人的直觉就够了。可喜欢不一定是爱,她知道要让周立功爱她是有一定困难的。这困难起码有三点:第一,她跟他的层次有差别。他有知识有文化,她基本上是个文盲,现在上夜校认了一些字,算是个半文盲。第二,他可能已经有媳妇了,他不是说他在学校跟女娃亲过嘴吗?第三,他要跟她结婚,就可能在周家寨待不住,别人会骂他乱伦。
不过这些困难在引娃看来都能克服,她有办法叫周立功把喜欢转化成爱。文化不够她可以学嘛,谁都不是天生的秀才。周立功有没有媳妇先不管,只要他还没有结婚她就有机会,他现在不是还没有结婚嘛。至于第三点,《仙姑岭》已经把主意告诉她了,莲姑跟黄大傻曾经准备私奔,只要离开家乡就没有人干涉他们了,可惜他们的计划没有来得及实施。
那么周立功愿意跟她私奔吗?这事在别人眼里也许根本不可能,可在引娃看来没有不可能的事,凡事只要敢干,就会有结果。
四月下旬的一天晚上,《仙姑岭》进行彩排。别人的戏都很顺利,轮到引娃了却连续出错,不是台词记不住就是感情出不来,磕磕绊绊的。该哭的地方不哭,不该笑的地方却笑,搞得周立功很恼火。他觉得奇怪,这引娃是中邪了?前面的排练好好的,在所有角色中她最老练,他还表扬过她呢,怎么到关键时刻就卡壳了?马上就到月底了,演出迫在眉睫,这怎么行?彩排是不带观众的演出,周立功不能在引娃身上过多耽误,只得暂时放下她,先过别人的戏。
彩排结束后已经深夜了,周立功让大家解散回家。引娃要求加戏,由戏头指导她,周立功也觉得这很有必要,引娃再不抓紧排练整个戏都要受拖累了。
大家都走了,祠堂里只剩下引娃和周立功。他们在里面排练了一会儿,引娃说,这屋里太闷了,咱们到外边去排练吧。农历四月底麦子都黄了,确实有点儿热,引娃和周立功早就出汗了。
周立功说,外面黑咕隆咚的,咱们忍耐一下吧。
引娃说,在这里我的情感出不来啊,莲姑跟黄大傻的事发生在仙姑岭上,那里可是荒山野岭嘛。
周立功想了想也是,这演员只有在规定情景里才可能激发出情感来,就同意了。周立功一答应,引娃心里就乐了。祠堂是供奉祖宗的地方,有些事情是不能在先人眼皮底下做的,她必须把周立功带到野外去。
外面果然凉风习习,下弦月淡淡的,蕴出薄薄的白雾,熟睡的村庄裹着白纱,静静地躺在庄稼的怀抱中。空气中充满香味,那是成熟的庄稼呵出的气息。引娃领着周立功往寨子外面走,周立功问,还要出村子吗?引娃说,当然了,夜深人静的,我们在村里大呼小叫的,别人会以为是闹鬼呢。
在行走的路上,引娃对周立功说,二哥,我给你说一件事。
你说么。
我不是你妹子。
周立功笑了,他问,你不是我妹子是谁?
是引娃么。
引娃是谁?周立功笑着说,引娃就是我妹子。
我不是这意思,引娃说,引娃是抱养的。
抱养的也是我妹子嘛。
可抱养的跟你们周家不是一个血脉。
怎么是你们周家?是咱们周家。
咱们不是一家人,引娃说,你也不要把我当妹子。
那我把你当什么呀?
你把我当……生人吧。
周立功扑哧一声笑了,他觉得引娃今天晚上有点儿反常。刚才排戏时颠三倒四的,现在说话又让人莫名其妙。他问引娃,你没事吧?要是太累了咱们就回去,以后再练。
听了周立功的话,引娃鼻子一酸,她分不清楚到底是感动呢还是委屈。她忍住眼泪说,不要紧,咱们已经出来了就坚持排练吧。她这话既是说给周立功的,也是说给自己的。开弓没有回头箭,事情既然已经开始了,她就一定要把它做到底!
周家寨自从周立德当了副官后就再也不用守寨门了,晚上寨门大开着。引娃带着周立功来到寨外的田野上,那里有一坨苜蓿地。苜蓿不怕践踏,浅浅的,软软的,就像铺了一层褥子。苜蓿地周围是半人高的大烟和麦子,把这里围了起来。引娃说,咱们就在这里排练吧,我白天看好的,这地方就像舞台。
周立功看看这里,背后是莽莽苍苍的黄龙塬,眼前是密密麻麻的庄稼地,月光暗淡,四野寂静,确实很像仙姑岭荒凉压抑的气氛。看来引娃是懂戏的。
引娃确实很懂戏。她对周立功说,二哥,你知道我刚才彩排时为啥老出错吗?原因不光在我,还在你。
哦?周立功问,我怎么啦?
引娃说,排戏关键是要让演员入戏,要入戏就要有入戏的气氛,你跟我是演对手戏的,你都没有入戏我咋能入戏?
周立功佩服引娃的眼睛。刚才彩排时他确实没有充分入戏。不是他不能入,而是他不那么做。他是导演兼演员,他在自己表演的同时还得监督别人表演,如果完全沉入角色那就是忘了自己的职责。不过他这种半醒半醉的状态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他是老演员了,这戏的台词他也熟,原以为能蒙过去,不想还是让引娃给识破了。引娃说得对,演戏是互相影响的,你入戏了才能给对方创造出氛围来,把对方带入戏中去。
引娃说,现在咱们到外边来了,这里的背景是对的,也没有人干扰,你要放开演,你入戏了我保证就入戏。
周立功怎么觉得现在好像引娃是导演,他反而成了演员。不过演员就演员吧,谁当导演无所谓,只要能把戏练好就行。他对引娃说,放心,我这次一定演好。
周立功开始酝酿情绪。这是演员入戏的必要条件。酝酿情绪就是把自己想象成戏里的人物,体验那个人物在规定情境下的内心活动。好演员能够在短时间内完成从自我到角色的转换,为塑造人物提供巨大的情感能量,这种境界的极致就是失神忘我,完全进入戏剧的虚幻世界中出不来。周立功虽然不是专业演员,但他有表演的天赋,这大概是受了周克文的遗传吧。
周立功现在已经不是周立功了,他是那个苦命的黄大傻,他深爱表妹莲姑,可姑父魏福生却一定要拆散他们,把他从魏家赶了出来。他忘不了莲姑,就在附近的张家为人看牛,可他姑父怕他再找自己的女儿,就叫张家辞了他。他没办法,准备去城里当学徒。走到半路又折了回来,他舍不下莲姑,他宁愿当叫花子,也不愿意离开莲姑。后来仙姑庙的王道人可怜他,让他帮庙里做些杂事,准许他在庙前的戏台下面安身。碰上他讨不到饭的时候,王道人会给他一些残羹剩饭。就这样他在仙姑岭附近待了一年多,为的是能看见他心爱的莲姑。其实他是看不到的,因为他姑父严禁他接近莲姑。有一次他冒险来到魏家门口,被姑父发现了,挨了一顿痛打不说,姑父还通知民团,要把他这个流浪汉赶到外地去。从那以后他就再也不敢冒险了,只能每天晚上爬上荒凉的仙姑岭,在那里遥望莲姑窗口的灯光,直到被抬枪射中,抬到了魏家客厅。
周立功觉得自己哀怨悲愤的情感已经发酵到爆炸的程度,黄大傻的台词脱口而出:
一个没有爹娘、没有兄弟、没有亲戚朋友的孩子,白天里还不怎样,到了晚上独自一个人睡在庙前的戏台底下,真是凄凉得可怕呀!烧起火来,只照着自己一个人的影子;唱歌,哭,只听得自己一个人的声音。我才晓得世界上顶可怕的不是豺狼虎豹,也不是鬼,而是寂寞啊!
我寂寞得没有法子。到了太阳落山,鸟儿都回到窠里去了的时候,就独自一个人挨到这后山上,望这个屋子里的灯光,尤其是莲姑娘窗上的灯光。看见了她窗上的灯光,就好像我还是五六年前在爹妈身边做幸福的孩子,每天到这边山上喊莲妹出来一同玩儿的时候一样。尤其是下细雨的晚上,那窗子上的灯光打远处望起来是那样朦朦胧胧的,就像秋天里我捉了许多萤火虫,莲妹把它们装在蛋壳里。我一面呆看,一面痴想,身上给雨点打得透湿也不觉得,直等灯光熄了,莲妹睡了,我才回到戏台底下。
一年多的风霜饥饿,身体早已不成了。这几天又得上了一点儿寒热,所以有两个晚上没有看这边窗上的灯光了。我怕到我爹妈膝下去的时候不远了,又听说莲姑娘就是这几天要出嫁,所以我今晚又走到这边山上来,想再望望我两晚没有望见的,或许以后永远望不见的灯光,不想刚到山上便绊着药绳,挨了这一枪。我只望那一枪把我打死了倒好,免得再受苦了,没想到还能活着见莲姑娘一面,我挨这一枪也值了,死也死得过了。莲姑啊!
随着最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周立功泪流满面,浑身像打摆子一样颤抖不已,似乎力气已经用尽,随时可能倒下。
大哥!引娃一声应答,莲妹就在这里。她扑到了周立功怀里,紧紧抱住周立功,把自己的双唇送到了他的嘴边。周立功像溺水的人逮住输气管一样急促地吸住引娃的双唇,两个颤抖的身躯缓缓地倒在了苜蓿地上……
周立功完全忘记自己是谁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糊里糊涂的,他的衣服掉了,引娃的衣服也掉了。
就在这两个年轻的躯体热烈地交缠在一起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一个黑影忽然从一边的麦田里蹿出来,捡起他们的衣服狂奔而去,一边跑一边高喊:快来看啊,兄妹两个日屄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他们惊呆了,他们瞬间从剧情中回到现实。引娃想,不对啊,我的计划里没有这么一招嘛。
引娃的计划是在今天晚上引诱周立功,让他把生米做成熟饭,这样她就把周立功拴住了,他是喜欢她也罢,爱她也罢,反正他都跑不了。最好是怀上娃娃,这样周立功就不得不带她私奔了。她无所谓,反正已经当过寡妇了,不在乎名声,可周立功丢不起人,他是知书达理的,走州过县的,他得顾面子。他私下搞女人,而且这女人还是他堂妹,村里人的唾沫都能把他淹死,他只能一走了之。她知道这么做有点儿缺德,是给周立功下套,可不下套她就有可能逮不住周立功,她太爱他了,不想失去他。这点周立功应该理解,也应该可以谅解。再说了,她料定周立功不会长久在家乡待下去,将来一定会离开周家寨的。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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