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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东去-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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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看见呢。”韦春红这才调转身子,眉弯弯眼笑笑地看着整洁的雷东宝,“常见你衣服穿得最逷遢,唉,都不像一个村书记。你今天如果不急,一会儿我给你量个尺寸,我住县城,扯个布料方便。”
“现在量,现在就量。”
看到雷东宝龙行虎步地绕过床走过来,韦春红不由低下眼去,微红了脸,扭捏地道:“现在空着肚子,腰围量岀来不准,往后做成裤子准爆扣子。”
雷东宝也怪怪地看看韦春红,面对着面了,才觉得没话说,发觉昨晚灯光下看着韦春红还好看,现在可能是日光下吧,怎么看着那么粗糙。可又挺享用韦春红对他的好,一时无话,转身率先出门下楼。韦春红后面跟上,这才敢放肆地看雷东宝宽阔的背,厚实的胸,山一样的肩膀,想起昨晚的光景,满脸堆笑。这男人,是她的了。
趁韦春红去厨房烧鸡汤青菜面条,雷东宝从钱包里数岀五百元来交给韦春红,说这是给他做衣服用的,也要韦春红自己做几件好看的。韦春红说什么也不肯收,但硬是被雷东宝掰住两只手,将钱塞进她口袋里,厚厚十张五十元的。雷东宝心安理得地吃了满满两大海碗鸡汤面,满足而走。韦春红送到门口,轻轻叮嘱有空常来。
雷东宝离开韦春红,满心都是怪异的感觉,不知道这种夫妻不像夫妻的男女关系算什么,但雷东宝绝对不认为这是姘居,姘居太难听,两人在一起又没碍着谁,双方你情我愿的,好像与别人不相干。但又绝对不是夫妻,如果是夫妻……他当年是那么喜欢抱着娇美的妻子,可对韦春红没那感觉。
但雷东宝并不是个宋运辉那样喜欢想个究竟的人,心里怪异就怪异了,反正又死不了人。后来想起来就去一趟,摩托车一响,转眼就到。韦春红爱他,真是当他宝贝一样,再说最近甲肝闹得饭店生意不紧,韦春红就千方百计做好吃的补的给雷东宝享用。雷东宝却并没觉得太优遇,对他好的人太多了,千方百计想拍他马屁的人太多,反而显不出韦春红对他的好。只是,来了几次后,心中那种怪异感觉渐渐消失,慢慢变得理所当然起来。好像韦春红这里就是他另一个窝。而韦春红开着饭店,见过的人多,见过的世面也多,雷东宝说什么她都能应声儿,又是方方面面都把雷东宝伺候得舒舒服服的,雷东宝即使有脾气地来,她也能让他消了气地走。不知不觉地,雷东宝有什么话,很与韦春红商量起来。不再是原来的吃完晚饭上床,吃完早餐离开,两人话挺多。但是韦春红也听到她最不爱听的话,雷东宝明确告诉她,他不会再娶。
宋运辉来的时候,雷东宝对他一如既往。对于宋运辉的帮忙要求,雷东宝全力以赴,找上县卫生局长帮他作弊。等宋运辉下火车,雷东宝叫车接上宋家一家,就笑嘻嘻把病假条病历卡送上。宋运辉也笑嘻嘻地收下,就宋母嘀咕说也不怕不吉利,什么都可以作假,哪有甲肝这种事也要赶时髦的。
等到宋家,雷东宝拿两包烟打发走司机,进来帮忙拎水冲地,这才问拖地的宋运辉,“你电话里跟我说啥?你这是跟你们总厂副厂长闹矛盾?闹矛盾不会当面说清楚?搞那么多花头干啥?你这人腻歪不腻歪?”
宋运辉耐心解释:“我跟你不一样,我如果光棍一个,遇到欺压还不拍桌顶了,就像我以前室友说的,不行就天天上领导家打门去。可我现在不行,我岳父、小猫、小猫哥哥、小猫嫂子、小猫嫂子娘家,都是金州职工,我顶得住,他们顶得住吗?我不能图自己一个人痛快,害他们不好做人。只有迂回一些,让各方都获得好处。”
雷东宝鄙夷地道:“多不爽气,你说你那些工夫,拿来痛快赚钱多好。为那几张工资,值得吗?”
宋运辉叹了声气:“总有一天会值,我不信那么大规模的国有经济会一直不济事,我不信这么不正常的脑体倒挂会一直继续。你听说东欧苏联那边的改革了吗?”
“不管,我们管好自己家的事。你来正好,你还记得那个市电线电缆厂吗?哼,春节后就一直停工,没开门过,彻底被我打垮,你说,我买下那家厂,怎么样?”
宋运辉见雷东宝不跟他讨论国企的优越性,可他现在心头有股气,不说不快,于是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其实你别说我们工资低,我们前年以来加工资幅度还是不小的,总体来说,比农村平均水平要高,当然跟你不能比,你是带头人。”
“那你怎么还钱不够用?”
“我生活奢侈,呵呵。我的钱,很多花在磁带上,书上,我喜欢华而不实。说你的吧。”
“什么意思,你自己说舒服了,才轮到我说?”
“你嗓门大性子急,我常让着你,你偶尔不能让着我?”
“都我在让你吧?连你姐都一直要我让着你。”
“你什么时候让过我?都是我据理力争。”
还是旁边宋母说了句公道话:“东宝在他手下面前一向说一不二,只有跟我们家小辉才有商有量。”
雷东宝立刻道:“听到没有?听到没有?就你一个不讲理的。快跟我讨论电线电缆厂。”
“你别钻进那家厂拔不出来好不好?那家厂都一些老工人老设备,工人工作效率没你登峰的高,个个都是磨洋工揩公家油的好手,那家设备生产效率也肯定不如你们登峰,你开了那么多年村办厂,总不会不知道好设备坏设备对成本影响有多大。那种几十年没换的设备现在能用吗,维修都能赔死你。”
“你话是说的没错,可你态度不能好一点?”
“我听你说那家厂就来气,别钻牛角尖,别意气用事,行吗?那种厂,你承包,还是买?买,等于买堆废铜烂铁;承包,你跟那帮工人以后有的是对抗,走着瞧吧。”
“怎么会是废铁?你看以前他们赔给我的那套电线设备,现在我们不还用着?”
“好用不好用,大不相同。我刚在跟你说东欧改革你还不要听,匈牙利有本书,讲的是短缺经济,什么叫短缺经济?就是我们国家现在这样,大家加工资了,有钱,想好吃好用了,可市面上东西没多多少,所以什么东西做出来都有人买,好的坏的都卖得出去,只要不凭票,还都能抢光,价格还一个劲地涨。可这现象不会持续太久,中央一直在计划大上消费产业,今年我们系统的投资就比前两年超几倍。等这些新设备上马了,市面上东西就得多了。我看美国的书里说,那时候群众买东西,就得比较什么东西好,什么东西便宜,价廉物美的人家才买。产品便宜,取决于成本降低,首先是原料,比如说你进的铜线价格比人家低,你电线卖出去也能便宜一些。还有就是生产中用的水电人工等运行成本,我这回回来可以住不少时间,顺便给你测量登峰那些设备的成本,好好分解一下,看还有哪儿可以给你省钱。运行成本低,又产生差价优势,你就能比其他厂家多赚了。再说回那家市电线电缆厂,那么老的设备,动力肯定成问题,单位耗电量不会小,而且老设备配备人工多,一个月开的工资比寻常的多,一样的电线生产出来,它运行成本特别高,结果你说还哪里赚?你现在那套旧设备,混在新设备里,没好好计算一下成本的,谁知道它赚钱还是赔本。那家市电线电缆厂的就很明显了,它全是旧设备,成本高,打不过你们,这才会关闭,它是国营企业也没用,国家现在没那么多钱给他们。那样一家赔本的厂,你要来干吗?等着以后经济不短缺了,你赔本?”
雷东宝虽然放下手中活计,仔细听宋运辉解释,可依然听得云里雾里,里面新名词太多了。他毫不犹豫地道:“回头你住我家去跟我好好解释,别吊着卖的样子。哎,你们晚上吃什么?”
宋运辉看看手表,笑道:“急什么,粮站关门还早。”
“菜呢?菜有没?”
“有,金州带了点来,放桌上。就知道菜场下午没菜。”
雷动宝过去一看,嚷道:“哪够吃,自行车给我,我回家去拿一趟。”
宋母正擦着楼梯,听见了忙道:“东宝别忙,我看见后院杂草堆里长着几棵青菜,等下摘来放个汤,管够。”
雷东宝这才作罢,自觉摘下墙上挂着的自行车,充气了听听,发觉咝咝漏气声,就拔出气门芯换新的,再打气进去,就没声音了。晚上吃了晚饭,雷东宝就骑这自行车回家。骑惯了摩托车,这自行车真是慢岀鸟来。而且,自行车放置的时间长了,可能内胎老化,骑到家里,正好差不多泄完气。骑得眼下胖乎乎的雷东宝那个累。
宋运辉周日周一帮着父母清理房子后院,又教了一向老实巴交的父母金州如果来人“探病”该怎么应付,周一晚上才乘上雷东宝的摩托车去小雷家。
雷东宝的新房子,宋运辉还是第一次到,一进门看见四壁雪白,空空荡荡,就忍不住笑,这就叫大而无当。雷母看见宋运辉来,客气得不得了,捧岀体己奶糖给宋运辉吃。现在他家钱多,她糖吃得饱,再也不稀罕地藏着掖着了。宋运辉还记得以前陪姐姐买电视时候姐姐低血糖晕倒,看见雷母拿出来的糖,心里百感交集。
那边厢,雷东宝却打开窗户,大吼四声,“士根哥,红伟,忠富,正明。”其他什么都没有,却在静夜里嗡嗡生出回响。宋运辉不由得笑道:“急什么,拿我当长工使啊,你这周扒皮。”
雷东宝一点没否认他的恶霸地主用心,笑道:“谁知道你能住几天,不把你吃干榨尽了,怎么能放你走。”
宋运辉很是感慨,“一到你这里,浑身都是干劲,跟在金州完全不一样,我在金州全凭良心做事。”
雷东宝不屑:“这话我都听得不要听,这边好,你倒是反岀金州?”
宋运辉笑道:“又来了。金州有金州的好,要没金州那样的舞台让我几次出国,经常接触外商,我哪有那么开阔的眼界。我在金州的可惜是,我在那儿使不上劲,我官太小,说话没份,我想发挥,还得等别人发善心。这不,我跟领导闹脾气躲你这儿来了嘛。”
雷母奇道:“你还官小?东宝说你都跟县长一样大了。”
宋运辉客气地解释:“我们总厂级别高,连所在市市长也管不了我们。我这种官在总厂算得了什么。就跟县长走进省里一样没脾气。”
雷母似懂非懂地“喔”了一声,“可也比东宝大。”
雷东宝那大嗓门确实有用,这会儿小雷家四大金刚一个个进门,很快全部到齐。宋运辉与众人握手寒暄,旁边雷母看着心说,还真有干部样子。虽说她现在跟小雷家太后似的,可她还是下厨烧水去了。干部来了她不敢怠慢。
雷东宝原先跟四大金刚说的是小舅子来,大家一起见个面说说话,听一堂课。大伙儿还有模有样地拿了笔记本来,却见宋运辉手里什么都没有,一起坐到八仙桌边了,还是什么讲义都没拿出来,心中有些纳闷。宋运辉看出大家的严肃,笑道:“大哥一定要把我轰上台,其实我懂什么啊,成本核算的事,士根哥最有数。我还是打个擦边球,说成本管理吧。士根哥,你若听着不对,请随时指正。”
雷东宝道:“你别假客气,你礼拜六跟我讲的东西,我一点听不懂,士根哥肯定也不懂,你就放胆讲,我给你撑场子。”
大家都笑,宋运辉拿起梁思申送他的钢笔,在纸上唰唰画出一个枝型图,然后才道:“我们先来分析一下一个产品的成本组成,士根哥请看一下是不是这几部分,……”他一边说,一边写,主干分成几个枝干,几个枝干又各自分岔,分解成更细的成本。“我目前先不就某种特定产品分解成本,我们先说一个总的概念。”
雷士根犹豫了下,有点慎重地道:“我们……平时没分得那么细。”
宋运辉道:“我们现在把成本分解得那么细的目的,是为了方便研究明确我们产品的成本究竟产生于哪里,继而,哪个部位可以通过技术手段或者管理手段加以削减,以获取更高利润,就是赚更多钱。否则我们只能在生产中得到一个笼统概念,哦,我可能人比别家多用了一个,那就减一个人什么什么的,这样的成本控制比较不针对。又同时,我们可以通过对特定时间段内成本的核算,找出最近成本控制在哪儿出了问题,为什么利润降低或者升高,以后我们在管理中都可以做到心中有数。”
雷正明年轻反应快,立即道:“有道理。”
宋运辉继续道:“现在我们把成本分解清楚,那就可以一项一项地解决落实成本的控制。比如这里的原材料成本,一个最简单办法是偷工减料,最不出问题的办法是利用负公差,比如说如果国家规定电线每卷一千米,正负公差3%,你可以控制一下,每卷都负3%嘛。积少成多,一笔利润就这么出来了。也有用技术的办法,我们可以想想如何在保证质量前提下,控制电线外面塑料层厚度。现在我们虽然做不到,但这就可以成为我们未来技术研究技术提高的方向,正明你说对不对?”
雷正明点头,旁边红伟笑道:“有些事我们做是已经在做,可没理论,被你一说,思路清楚起来。你怎么想到的?”
“借鉴国外的经验啦。凭我一个人哪里想得到那么精深,我看的是美国的管理书籍,再结合我们金州的实践,不过你们都是抓总的人,很希望我们可以彼此交流提高。”
雷东宝听了半天,到这会儿才发话:“这样吧,你反正要在这里住几天,索性把我们所有产品成本分析一遍。”
宋运辉笑道:“你要我命啊,据我知道,光登峰电线电缆厂的产品型号就有上百,就算我有时间跟你耗着,我们几位厂长又哪里来那么多时间。士根哥,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每个厂制定一个大致成本核算框架,然后你组织一个小组,专门就每个产品型号,一一核定这些成本,确定一个基准成本,以后,我们小雷家的考核,除了以前定的总体利润考核之外,还得加上成本核算考核了。你们看这样行不行?”
雷士根犹豫地看着雷东宝道:“理论上应该是对的,而且看来是比我们原来的考核更严格。可是……这不得需要增加好多人手吗?东宝书记,你看呢?”
雷忠富却抢着道:“我看这人手该添还是得添,先算出一个标准数字,以后照着数字做。像我养猪场我专门弄了两个人算饲料成本帐,否则猪这东西多喂浪费少喂不长肉,怎么都不对。小辉这办法细,比我原来想的糙办法细多了,我回头就照着这办法再去核定成本分解图,回头……小辉,你帮我看看这样成不。”
红伟最滑头,笑嘻嘻道:“忠富,你该叫宋处。”
“咳,叫顺了,叫顺了,呵呵。”
雷东宝拍板:“既然是外国先进经验,我们一定要拿来试,试试不行再改回来,又没费多大劲。来,小辉,你抓紧时间给我们定下步骤,省得你给金州抓走我们做没头苍蝇。”
宋运辉笑道:“不跟你说了我得住上一阵子吗?”
“我不信你能住上一礼拜,你每天忙得打电话都两只听筒一起上,我不信你们领导肯放走你一礼拜。”
宋运辉幽幽地道:“你以为金州是你小雷家,反应有那么快?金州就像一条大鲸鱼,尾巴挨别的鱼咬一口,它起码十天半月才知道痛,又得十天半月才能做出反应。”
雷东宝却笑道:“这是条好鱼,好鱼啊,你能在我这儿越多呆我越高兴,你就当在我们这儿休养,忠富,明天你找刚杀好的猪拿个后腿来,小辉他们这种城里人每天吃的都是冷气肉。”
宋运辉真是哭笑不得,他心里,既不想闵反应太快,太快的话,闵还没吃足苦头,不会答应他的苛刻条件。可也满心希望闵的反应时间别太长,太长……这中间就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变数了。他只有把这些焦虑都压下心底,继续与小雷家干将们热火朝天地讨论。
闵厂长与刘总工谈后,刘总工依然说没人能接手宋运辉的工作,包括刘总工自己。但他并不死心,不信一个人的作用能顶得过一个团队,他指使继任刘总工职务的新总工暂时接手宋运辉的工作。当即下面传出风言风语,说一个总厂副厂长级别的总工接替一个分厂车间主任级别的工作,这明摆着要么是牛刀小试大材小用,要么是以前欺负人小宋年轻人,总之总厂的安排大有缺陷。
闵厂长性格强硬,对此听而不闻,可那位总工却是如坐火山口。做好,是本份,做不好,面子丢大了。
总工本就因为刘总工的预言而忐忑,等坐到宋运辉的位置上,闻着桌子椅子消毒后的怪味,几乎五分钟接待一个来电或者来人请示汇报,一天下来,总工被消毒水味道呛得头晕脑涨,脸色煞白,满脑子都是技改内容打乱仗,脑浆似乎如翻滚的热粥,咕噜咕噜直响。
总工自知力有不逮,可总是心有不甘,更不愿向上推脱,让人轻视。总工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想,或许,只是他因为第一天接手技改工作,不熟悉,才会千头万绪抓不出个脉络。他想,设备还是那个一分厂的老底,他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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