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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东去-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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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架。还有,猪粪往哪儿堆放,怎么处理。”
“照你的意思我别养猪了?”
“不是,你得先考虑了排污问题,才能考虑猪场上马。否则后患无穷。”
“小辉,我说你书呆子气。这条河,每天多少人倒马桶洗马桶,比猪多多了,人能往河里倒马桶,猪为什么不行?放心,水是活的。再说,还有井水天落水,喝水没问题。就这么定。再不行,我们接自来水。”
“人一天大便小便能多少,但猪的多少?”
“你不如问人口多少,猪多少。”
宋运辉跳下树,严肃地道:“再叫你一声大哥,做事前请周全考虑,不要再吃盲目冲动的亏。我走了。”
雷东宝心里一虚,立刻想到自己的莽撞导致宋运萍去世那次,忙追上去道:“小辉,不一样……”
宋运辉没回头,但问了一句:“你准备初几上我家?我把电线厂废水处理的图纸给你画一下。你采纳不采纳请自便。”
“小辉,不要这样,你得想想小雷家钞票紧得很,钱都得花在刀口上。不像你们国营大企业,国家给钱。”
“钱再紧也不能拿河两岸人的性命开玩笑。我走了,新年快乐。”
雷东宝看着宋运辉甩上车扬长而去,喉咙里嘀咕着也说了句时髦话“新年快乐”,但几不可闻。心说小辉跟那些国营厂技术员一个样,什么都要顾虑,结果什么都办不成。有什么好想不开的,下游的人如果吱声,招他们几个人进小雷家吃工资不就得了,美都美死他们,晚上做梦都会笑醒,谁还会来闹?吃饭要紧还是别的要紧?这不明摆着的吗。
雷东宝忽然看到,宋运辉骑返,往村子方向去。他忙跟上,却在电线厂那儿见到宋运辉。只见他跟雷士根打了招呼后,皱着眉头翻看原料,又看怎么生产,然后找到一块空地好像是用脚步丈量尺寸。雷士根见雷东宝跟来,忙问这是怎么回事,雷东宝只是说小舅子跟他闹脾气。但雷东宝心里清楚,宋运辉在干什么。心说姐弟俩一样的认真一样的精细,可都胆子太小,胆子小就得被人抢在前头。女人胆子小没问题,家里窝着,男人怎么可以胆子小。
外人在场,宋运辉客客气气当着雷士根的面与雷东宝道别,骑车回家。路上心想,成年人的脾气怎么可能会改,姐姐的血怎么可能让雷东宝蜕变。想到姐姐的死,宋运辉就气不打一出来,心里连“狗改不了吃屎”的话也冒出来了。
骑了好一阵子,宋运辉的气才消了一些,又不得不理解雷东宝,雷东宝身后是小雷家那么多张嘴,他如果不是个急先锋,他哪能做到今天的地步。只是命,不该让他和姐姐走到一起。
但是,理解,并不意味着认同。宋运辉也知,决定权掌握在雷东宝手里,而不是他的手心,以雷东宝刚愎的性格,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可以清高地拂袖不管,以后拿这种不计后果的人当陌路,可他又做不到,姐姐的坟碑上刻着“雷”姓,他不能抛下雷东宝不管。再说,以前雷东宝对他很不错,他以前也挺佩服过雷东宝一阵子。帮他吧,能做多少做多少,采纳不采纳,随便雷东宝了。
宋运辉回家,没把自己对雷东宝的看法跟父母讲,以免父母为难。他没事时候就趴饭桌绘图,担心雷东宝他们看不懂图纸,只好费点劲,将图纸画成直观的立体图,方便他们一目了然。宋家二老不疑有他,见儿子操心雷东宝的事,心里挺欣慰。女儿去世后,虽然总觉得雷东宝欠他们,但他们后来见雷东宝那么伤心,又一直照顾宋家,心里过意不去,不愿太占了雷东宝的便宜,毕竟现在与以前大不一样了,现在拿雷东宝的东西,那是有拿别人家东西的味道了。两老逆来顺受一辈子,反而不习惯别人对他们太好。现在这样就好,儿子帮雷东宝,等于替他们还债。
春节时候雷东宝来宋家拜年,宋运辉还暗中叮嘱雷东宝,小雷家的事不要与他父母提起,免得老人家操心。雷东宝不疑有他,也觉得不能提,宋运辉提醒得对,宋家一家都太会操心,操心得他都负担不起。
春节后,不,春节没过完,才初五,雷东宝在给出一份赔偿后,强行收回鱼塘承包权,开工填平养猪场用地。按照老徐给他制定的计划,他还是第一次如此按部就班地,有计划有步骤地开展工作。雷东宝心里想的是,老徐不会想不到污染的问题,老徐比小辉考虑问题更周全,但是老徐做领导那么多年,知道什么叫轻重缓急,所以他照着老徐给的计划去做就行。小辉毕竟是太年轻,有很多事不懂。
承包鱼塘的雷忠富不干了,才刚养熟手了挣点钱了,就让村里将承包权收回去,这么一笔赔偿费哪儿够啊。雷忠富问雷东宝要公道,雷东宝让他个人服从集体,在小雷家就得听他雷东宝,何况这笔钱不算少。雷东宝不管雷忠富答不答应,一口气放光水捉光鱼,将鱼塘填了。雷忠富心疼,每天跟着雷东宝哭,雷东宝被哭烦了,又不能打人,现在与以前不一样,他干脆叫两个小伙子守住雷忠富家的门,不让雷忠富出门。雷忠富无奈之下,叫妻子拿着承包书找去乡里,向乡领导告状。
乡里领导说占鱼塘又不是他雷东宝造自家房子,那是为村里办好事,为整个村的人谋福利,当然得个人服从集体,承包自然中止,给赔偿还是雷东宝有良心。雷忠富不甘心,又上告到县里,县里对雷东宝就没那么卖帐,一个电话要雷东宝去县里解释。雷东宝二话没说,去了陈平原办公室,在陈平原的办公室里,陈平原现场办公,叫经办人跟雷忠富妻子说,个人服从集体是天经地义,别忘了这是社会主义国家。赔偿已经够合理,不许无理取闹。
雷东宝听到无理取闹这四个字,觉得对头,他那是为整个小雷家办大事,雷忠富却为他自己一些小利做绊脚石,又不是没赔偿,赔偿了都还那样,雷忠富太无理取闹。如果不是他在宋运萍坟前发过誓,以后不再动不动就拔拳打人,他早自己亲手把雷忠富修理了,哪里还等闹到县里来。不过,雷东宝与陈平原之间的关系算是恢复了。当天他送去两条好烟。
从县里回来当晚,雷东宝便召集全村能召集起来的人,到晒场开会。今年起,小雷家大队改为小雷家村。换了个称呼,不得不花钱换了一批公章,大家都不明白这么改来改去有什么好处。雷东宝叫惯了大队,一时嘴里改不过来,大喇叭里通知开会时候还是一口一个大队。
雷忠富不肯来,硬是被雷东宝叫两个人给架了来。雷忠富直感觉这好像是赶批斗会,批斗目标正是他这个循规蹈矩养鱼的人。
雷东宝穿那套经过宋运辉设计的时髦薄呢衣服坐主席台,可台下人的看着都觉得不顺眼,好像是大红绸缎披草垛上,不搭调。只有雷东宝自己对这套异常时髦的衣服非常喜爱,特意在今天开会场合穿出来。雷忠富则是被两个人硬拖着站台下,正对着雷东宝。
雷东宝见人来得差不多,就用力一拍桌子,顿时下面鸦雀无声。他什么废话都没有,直接就问下面养鱼的,“雷忠富,我问你,你养鱼挣钱,是不是小雷家大队给你的机会。”
雷忠富不语,狠狠盯着雷东宝。旁边早有人高低不一地回答,“是,当然是。”
雷东宝板脸道:“别人不要回答,雷忠富自己说。给你三分种,三分种不说,算是默认。”
雷忠富依然不答,那么多人的会场,硬是死寂了三分种。雷东宝看着表,一到三分种,就道:“好,你默认。我再问你,现在大队有钱,可以想办法办养猪场让更多人挣钱,这样的好事你凭什么要阻拦?”
雷忠富倔强地道:“现在是村,不是大队,此其一;其二,我没凭什么,我凭承包书,白纸黑字,我承包五年,现在才两年你就收回,你东宝书记说话要算话。”
“妈个逼,村就村。你那么有文化,我要你算笔帐,你承包鱼塘,一年上交大……村里多少钱?能带动村里多少人吃工资?一样的地块,我办养猪场,能让村里多少人吃工资,交村里多少钱?你姓雷,你站小雷家大局想过问题没有?你吃香喝辣时候,看着隔壁老乡亲兔子死光血本无归哭天喊地你怎么想?我作为书记,要不要为他们考虑?大家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你隔壁杨大妈以前还抱过你,你有没有想帮他们?我最后一个问题,我雷东宝自己得到好处没有?”
几乎是雷东宝说一句,下面有人叫一个好,越到后面,叫好的人越多。雷忠富站那儿无言以对,再要坚持什么承包书,那简直是与人民为敌了,以后他还要不要在小雷家出门。他只有继续沉默。
雷东宝听了会儿大家的反应,又看看雷忠富终于目光不再倔强,才道:“雷忠富,我跟你说道理,也可以跟你动拳头,但我还是跟你说道理。我看到你个人的损失,所以一定要赔偿你,你认为我没道理,去乡里去县里告,你看到了,没人支持你,因为你没道理。我雷东宝有道理,所以不动拳头,免得你这个大队村都要搅清楚的人说我逼你。今天跟你把道理讲清楚,完了,到此结束。你还有什么话说?有话今天都说完。”
雷忠富沉默了会儿,道:“我说的话有用吗?你白纸黑字都要作废,我空口白话有什么用?”
“妈个逼,你吃饭还是吃屎?跟你讲半天道理都白讲?”雷东宝终于拍案大怒。
下面的村民早也骚动起来,一起责问雷忠富讲不讲理,有没有良心,难道非要大家饿着肚子等他五年承包到期才能办养猪场。有人还说,就是现在把鱼塘还给雷忠富,他们也不让雷忠富好生养鱼,晚上投放六六六,杀得鱼一条不剩。也有人息事宁人,劝雷忠富把赔偿款拿了还闹什么闹,回头好好在养猪场谋个好位置,跟大家一起致富,比什么都强。
这时,雷士根上台,缓和气氛,“大家听我一句,忠富你也听着。最早东宝书记开砖窑,我是第一个抵制的,后来事实证明,东宝书记是正确的。东宝书记迈的步子比我们大,我们一开始不理解也是有的。这几年东宝书记带着我们过好日子,彻底改变我们光棍大队的面貌,现在全村还有谁是光棍?只有东宝书记一个人。东宝书记的成绩摆在那里,大家都看得见。忠富啊,有些事情你一开始难接受,我能理解,我以前也是一样。对还是错我们都别提了,都是小雷家人,都是一家人,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说明白,非要去乡里去县里告?你呢,回家好好为大家考虑考虑,不要光打自家的小算盘,想通了,来找我,或者找东宝书记,你自学技术养鱼养得好,东宝书记还跟我提起你是个能人,要我养猪场里好好用你做技术员。你想做,回头有个机会等着你,我们正要组织五个人去省里培训养猪技术。你不想做,我还有个建议,你不如去别处承包鱼塘,大队照旧买你的鱼发年货,都是雷家人嘛。怎么样?回去考虑考虑,别总想不开。”
雷忠富本来被雷东宝一席歪理气得浑身充气,没想到雷士根伸来一只看似无害的手,却“嗤”一下将他全身的气放了,他不是心悦诚服了,而是明白再对抗没用了。他泄气。雷东宝唱红脸,雷士根唱白脸,他还哪有说话的份,他还哪能再拿白纸黑字跟全村雷家人讲理。他低下眼睛,随即也低下一直昂扬的头颅。当那么多人的面,他想死的心都有。
雷东宝这才宣布散会,雷士根走下来,却拉着雷忠富去他家,坐一起好好谈了一夜,给足雷忠富诚意和面子,雷忠富这才缓过气来,眼见无计可施,只好跟着去了省里培训学养猪。
雷东宝在村里造好一幢花园洋房,请来一个省里退休的老专家,帮助提供技术,建起规范化猪舍,引进优良猪种,养猪场开始热热闹闹运转起来。老专家也没怎么提起猪场废水怎么处理。
引进的猪种在从省里培训回来的雷忠富等人的精心养殖下,半年多点时间,就纷纷产仔。优良品种不是盖的,最好的母猪一次产仔竟然达十三头,最差的也有九头,半年多时间,猪场养猪一下达到一千头。大家说,远远就能听见养猪场的猪叫得欢。小雷家村的人也高兴得很,很多娘们吃上工资饭,米糠都可以卖给村里喂猪。
按照老徐给制定的计划,雷东宝在小猪生下来时候就派出两个村里最机灵的小伙子,到处联系买猪的主儿。遇到食品公司或者肉联厂之类的,就是雷东宝自己出马,跟他们一家一家地签下合同,只等猪仔长大,卖猪拿钱。
猪粪?供不应求。那些种粮种瓜的专业户循着臭气找来花钱买猪粪,一拖拉机一拖拉机地往家拉。不过猪场废水还是得排到河里,否则往哪儿去啊。
只是,等着母猪怀孕产仔、猪仔长大换钱的过程实在漫长,几乎一年的时间,猪场只有烧钱,除了猪粪几乎没有挣钱,花的钱都是电线厂、砖瓦厂、工程队、和预制品场挣来的钱,钱“哗哗哗”出去得跟流水一般,叫人心疼。
但是,没人有反对意见,因为都是农民,都知道一头猪值多少钱,满眼白花花的猪,拿脚趾头都能算出值多少钱,再说,眼看着种猪又怀孕,眼看着又有千把只小猪将岀生,那都是钱。大伙儿满心充满希望。
雷忠富这人还真是好学能学,五个人一起去培训,他却学得最好,都说一窝猪仔生下来总得死掉一两只,雷忠富经手的猪仔很少会死,成活率让老专家都赞叹。不到一年,大家在技术上的事除了听老专家的,就是听雷忠富的。雷东宝找一天全村人开会时候,封雷忠富做养猪技术标兵。雷忠富在台下听着那个“封”字,鼻子里“嗤”地一声,很是不屑。虽然心里也挺高兴,这段时间里终于将面子挣回来,可看见雷东宝依然没好脸色。但雷东宝也不管具体事,具体的都是雷士根在管,雷士根做人圆滑,雷忠富不是对手。
不过有了猪场的臭气,电线厂的臭气不大闻得出来了。雷东宝最终没按宋运辉给的方案做废水处理,他拿不出钱来了,猪场占的资金太多,他还得留点钱给全村老年人发劳保。
本来还想扩大电线厂的规模,再上一条生产线,也是没钱。
好在,猪的品种好,个个都是洋名字,什么杜洛克,大白花;老专家配的饲料好,眼看着猪仔出生,眼看着猪仔长大,一天一个样,一月大变样,与以前辛辛苦苦养一年才见长大完全不同,平均一天竟能长一斤多,大家都说吃下去的都变肉了。紧赶慢赶地,春节之前,第一批一千来头白花花的肉猪胜利岀栏,换来同样白花花的大把银子。可以预见的是,未来形势将更好。
至此,雷忠富虽然还气雷东宝,可也对他的霸道决策没话说。
宋运辉春节休假完毕回到工厂,所在科的科长有点艳羡地告诉他,设备改造办已经将与外商谈判人员的名单列出来,交厂部党委批准。因为这次除了任务很重之外,还涉及到与外国公司打交道,对谈判小组人员的要求当然也得严格许多,除了技术过硬,还得政治过硬,双过硬。所以厂部特别成立一个审核小组审核谈判小组的十个人,春节后审核结果很快会出来。科长将十个人的名单跟宋运辉说了下,其中挂帅的就是水书记和刘总工,没有虞山卿。
宋运辉一听就觉得不对劲,这个名单很对劲,技术好的、能决策的、能拍板的、包括他这个能跑腿英语好的都在了,问题出在那个政治过硬。他的家庭成分,在档案里都有记录,这回还会不会被旧事重提?就算旧事不重提,他这回在整党过程中认寻建祥为友这事儿,至今还没完呢,这哪算政治过硬?宋运辉总觉得通过审核的可能性很小,即使审核小组的人没发现,难保有眼红嫉妒的人揭发攻击。
想到盼望已久的与老外技术交锋,而不是过去在北京的蜻蜓点水式上门拜访,想到很可能这个希望会因为他在整党会议上的表现而成泡沫,他心中百样感受。他勇敢直视自己内心,分明看到一个淡淡的“悔”字。他清楚,这等小事,他只要如老徐说的“迂回”一下,找党组织认个错,交个心,这种事根本就不成其为什么事。但是只要他死不改口,这事依然是他污点。
宋运辉内心斗争三天,一直没有行动。第三天审核结果出来,十个人里面删去一个人,那个不走运的人就是他宋运辉,原因就是整党中的问题。而后,虞山卿因为技术过硬,年轻有为,和英语较好,被推荐作为第十个人送交审批。宋运辉人前装作若无其事,人后不得不苦笑,他早该想到设备改造过程中还有个与外商谈判的问题,早该想到严格的外事纪律对参与谈判者政治面貌的严格要求,恐怕年前虞山卿不怕被人侧目,迫不及待抛出炸弹打压他宋运辉的时候,已经考虑到这点了吧?虞山卿从刘总工那儿得到的提示?毫无疑问的,除去他宋运辉,因为是他提出设备改造的初案,他应该是第一人选。虞山卿确实该算是接替他的不二人选:年轻,可供跑腿;英语不错,可弥补翻译技术不足的问题;又现在隐然是刘总工家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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