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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东去-第2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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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简单的道理,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坐在我们这种位置上的人,基本上已经不可能亲自动手完成一件事的全程。全程有多少人参与,就有多少漏洞存在。”

梁父神色越发凝重,“你究竟知道多少?”

可可仿佛感受到来自外公的凝重压力,丢掉奶瓶又“哇”地一声哭出来。宋运辉这下又没法回答问题,小心伺候手中的一团宝贝疙瘩。而他也不想多说,索性借可可的哭来回避。偷眼看去,见岳父脸色忽明忽暗,已经大变。

这时,宋运辉的手下找过来,见此情形,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走近。宋运辉也没招呼手下过来,还是与岳父对峙。

好久,梁父终于又恢复镇定,但冷然对宋运辉道:“你也好自为之。你为上市剥离资产的那些事已经做过火。”

“这事都是专门法律班子经手,没有违法。”宋运辉有些愕然,没想到岳父也在调查他。

“别让思申知道。”

“思申一向对不三不四的下岗规定很有看法。”

梁父看看不远处的宋部下,欲言又止,说声“再见”走向“国内出发”。

宋运辉不动声色地跟头也没回的岳父说“再见”,但等岳父走远,才长长出了一口气。他其实对也岳父的所作所为所知有限,他完全是凭一个上位者的自身经历,豁出去威胁了岳父一把。令岳父无法不忌惮:他这么一个外省官员都能探知一二,何况省内?为岳父的事,他头痛万分,只好选择与岳父交恶,但或许可以挽救岳父于悬崖?

他没想到岳父也调查了他。翁婿关系的背后竟是这这样,他始料未及。

宋运辉出了好一会儿的神,才与同事汇合,登机回家。

宋运辉与杨巡的关系,在杨巡的一再努力之下,终于渐渐恢复。元旦前杨巡新居请客吃饭,他过去了一下。从杨巡那儿得知梁凡和李力两个在香港挣得相当好,几乎不回上海,直把香港当了家。因此杨巡也激动得跃跃欲试,想通过深圳的地下渠道将钱弄去香港动作一把。

宋运辉跟杨巡说起梁思申的评价,说泡沫时期,谁都会被资产的迅猛增值击晕,认为自己是天才,争先恐后地下水追逐泡沫。追逐泡沫是正确的,没办法,必须想办法跑赢通胀,但最关键问题是谁都不知道泡沫会什么时候破裂,谁要是拿到最后一棒,那就不仅仅是前功尽弃。解决的办法是对冲。但是国内很多出去香港玩票的人不懂这些个老牌资本主义国家金融天才玩出来的游戏规则,因此不知如何躲避风险。

宋运辉本来就不熟悉那行,说得七零八落,于是听到杨巡、任遐迩以及寻建祥、杨速等人的耳朵里,便成了天书。杨巡建议已经在读工商管理硕士的任遐迩放弃看着没什么意思的课程,转投金融。任遐迩也是蠢蠢欲动,对那个听上去都是高智商人士在玩的领域非常向往。

饭后,杨巡坚持替宋运辉开车,送他回家。宋运辉建议杨巡,做大了以后,确实应该开始考虑多渠道地融资,向股市等金融领域开拓融资渠道。杨巡听着当然上心,回家找任遐迩商量该怎么做。却见任遐迩早已趴在电脑前,通过雅虎中国搜索相关信息。但两人找了半天“对冲”相关信息,越找越是茫然。

杨巡想到前阵子找过他,想拉他进证券交易所开个大户的老大,决定从那个业内人士入手了解情况。而任遐迩准备去书店买书或从图书馆借书,了解相关情况。两人分头出击。

杨巡很想在正扩建的建材市场之外,把原先有规划的商场上面的办公楼造起来。可那需要大笔的资金。钱从何来,一直是杨巡孜孜以求的大问题。如今很好,有了任遐迩这个帮手,让他可以有商有量。

但在新一轮的大展宏图之前,杨巡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退路。就像宋运辉跟他提到过的对冲,收益越大,风险越大。世上的其他事又何尝不是如此?他现在家大业大,更需分摊风险,以免那些总是让他午夜梦回的恐怖过往再度来袭,他不能总是只有深深害怕,没有行动。他想方设法将文凭最厚实的任遐迩的档案又放回人事局,又替任遐迩找到油水丰厚的自来水厂位置,费大钱花大力弄进去,却又费钱费力办个停薪留职。这才放心。即使以后有个三长两短,也饿不了全家了。

任遐迩对此很不理解,她即使与杨巡再亲,一时又怎能知晓如此顽强的丈夫经历多次头破血流后,层层累积在心头的恐惧。

第三部 1997

梁思申在美国安顿外公、妈妈、宋引等一行的时候,从电话里得知,爸爸元旦在香港过。爸爸这一举动太明显,梁思申再掩耳盗铃都无法不将爸爸与梁大的关系浓墨重彩地联系一下。她忍不住问妈妈,爸爸有没有做什么违法勾当,妈妈否认。甚至连时常冷嘲热讽的外公都帮着否认。梁思申不得不再次告诉自己,爸爸是个有原则有坚持的人,为了自由婚姻可以与权威的爷爷抗争那么多年。爸爸也从来教她为人必须正直有操守,她从小在爸爸妈妈的谆谆教诲下长大,于情于理,都没理由怀疑爸爸。可是,她还有独立思考。爸爸去香港过元旦,这行为太反常。

她最担心的还有,以梁大对国际金融的无知,以梁大在国内畅行无阻发展出的目空一切性格,这种人有本事在香港玩儿投机吗?市面上把九七回归视为利好,传言香港弹丸之地,土地有限,回归后流入香港人口将成香港房价有力支撑,梁大就把这些话挂在嘴边念叨了。可梁思申早在89年的同样弹丸之地日本也听说过类似的话,当时也是鼓吹土地是不可再生资源,土地只会越来越少,与香港现在的那些舆论如出一辙。日本炒地发展到最畸形的时候,一个东京市的地价可以买下整个美国,但是最后怎么样?日本至今没有恢复元气,日本的房价至今已经跌掉75%。老牌金融人士以旁观之心进入炒作,梁大却是全身心系于炒作,梁思申最怕梁大赌红双眼,成了最后一个接棒手。在群狼环伺之地,梁大接最后一棒几乎不可避免,万一爸爸真与梁大有个什么,会出现什么结果?梁思申不寒而栗。

梁思申回到上海第一件事,是给爸爸电话,告诉梁大等人在香港面对的风险。但没等她说完,爸爸就告诉她,他亲自去香港看后,觉得梁大和李力都少年老成,操作稳健。而且他也不可能有那么大权力批给梁大大笔贷款,梁大更无可能转移那么多人民币出去香港。爸爸还微责她过于操心,不如把担忧放到梁大那边去,指导梁大畅游国际金融海洋。听爸爸如此言之凿凿,梁思申担了好几天的心又放下了,她生气自己多疑,怀疑谁也不能怀疑到爸妈头上去。

因此,她能悠然地啃着带给可可吃的小熊饼干,给宋运辉打电话报平安,听可可在电话里对她咿咿呀呀地“说话”。分别才几天,她对可可是那么的牵肠挂肚,恨不得将心肝掏给儿子,恨不得当晚就飞回去看一眼儿子。由此想到她是爸爸的女儿,她更释然。从小至今,她都是爸妈的心肝宝贝呢。

周末时候,梁思申才得再见宝贝可可。因为外公去了美国,梁思申平日里上班照看不了可可,俩夫妻总是不放心让保姆照料。再加现在宋引去了灭国,不再需要接送。因此宋运辉力劝父母留在上海,帮助照顾可可。宋季山夫妇虽然不是很愿意再一次离乡背井,可是又着实担心孙子的安危,只好留下。锦云里又热闹了起来。

春节时候,梁思申力邀爸爸来上海过节。今年的春节相较去年冷清了许多,梁父的身体也挺不好,即使天天在暖气室里呆着,还时时干咳,可据说在省医院全身检查又表明没事。梁父自己倒是看得很开,跟女儿说年纪大了,小病小痛难免,梁思申却是硬押着爸爸去看梁凡介绍的好医生,梁父只得一切行动听女儿。检查下来还真没大病,但血药血糖等值都接近临界,医生让梁父注意保养。宋运辉也通过关系联系到以为中医,几贴浓浓的汤药下去,梁父的咳嗽缓解不少。梁父来到上海后,一个朋友都不联络,只安安心心呆在锦云里安享女儿女婿的安排。

但这一个春节,梁父没与宋运辉单独认真交谈一句。

梁父回去后没几天,梁思申晚上接到爸爸一个电话,然后很快又接到丈夫的电话,说的都是同一件事。再过一会儿,一个同事打她手机,问她是不是真的,她震惊之余,却不敢回答。她立刻爬上互联网,搜寻有关欣喜,研判经济动向,一直忙碌到半夜才睡。

第二天早上起来,看见慈眉善目的公公婆婆等着她吃饭,她以为这事对他俩关系不大,就坐下时候随口说了句:“昨晚已经挺晚了,传来消息,邓小平逝世了。”

但宋季山夫妇都惊呆了:“邓……邓小平?”

“是的,今天电视上应该会有公告。”梁思申说话时候竟见婆婆的眼圈红了。

“好人啊,他怎么去了呢?香港还没回归呢。”宋季山见儿媳惊异地看着他们两个,忙解释道:“小辉不知道跟你提起没有,要没有邓小平,那就等于没有我们一家的出头日子。我们能平反,小辉能读书,都仗着邓小平一句话。”

“哦,对,我知道。不过那时候我还小。”

“思申,我想烧些菜,烧柱香。祭一祭。你不相信迷信吧?”

梁思申忙道:“没关系,没关系,如果晚上我又回不来吃饭,爸妈帮我也说一声,我们都感谢他。今天这个大日子,金融市场一定很动荡,我们会很忙,晚上爸妈别等我吃饭。”

宋季山夫妇不大放心。梁思申一餐饭的时间里,满耳朵都是“白猫黑猫”、“两手抓,两手都要硬”、“改革开放”等等。她没想到,平时看似不声不响,对外界漠不关心的公公婆婆竟然也有被时事打中的时候。

不仅家里,整个社会都弥漫着不安和悼念。但这一天,沪深两市却双双以红盘报收。

小雷家的这个春节过得热闹非凡。

才到腊八,雷东宝就指示叫来两家戏班对台唱戏。那两家戏班为了把对方压下去,各自使出浑身解数,你唱得响,我比你更响;你跳得欢,我比你跳得更欢。小雷家三通一平的地皮有些还没盖上房子,正好让两家戏班子大显身手。不仅小雷家全体不用上班的男女都拥去听戏,连四邻八乡的人都纷纷赶来凑热闹。那些人看到好戏的同时,都对小雷家的发达议论不休。

正明见此想到一计,让人往戏台上面和两侧挂上红布,红布上书“恭祝雷东宝同志荣膺市级劳动模范,恭祝雷东宝同志荣膺省级劳动模范,向致富能手雷东宝致敬”等字样。所有来看戏的人一眼就能看到。为了更加渲染节日气氛,春节前三天,还花大价钱买来村人几乎只在电视里见识过的巨大烟火,在空阔的场地上放给所有的人看。

当然又是分发年货,这回雷东宝还是去忠富那儿亲自走一趟。雷东宝还是没说确切数量,只说比去年多要一倍。他只要看一眼便知,忠富的猪场也扩了规模。就跟雷霆下面的各家实业一样,因为去年下半年市道转好,产量全面恢复,出口更是欣欣向荣。因此他决定今年的猪肉多发一倍,还用两辆车装来透亮金龙鱼色拉油,给全部村民全部工人都发,让每个人下班回家的车把上都挂满年货。

雷霆现在有钱,雷霆现在也有名。不仅雷东宝个人各项先进荣誉加身,雷霆也是市县出口创汇先进企业,领导因此对雷霆无限青睐。雷东宝当然要让村民一起感受雷霆的先进雷霆的发达。

雷东宝志得意满地旋风式地刮出忠富养猪场时,这回再没提忠富回去的话。相比眼下跟着小雷家突飞猛进的发展一起与时俱进的红伟、正明们,眼前的忠富显得如此的不合时宜。现在小雷家与忠富一样身份的还有谁穿忠富今天穿的那种饼干格子羊毛衫?现在都是他雷东宝今天穿的鸡心领羊毛衫。忠富身上也已荡然无存小雷家的锐气和勃发的斗志。用机关工作人员常说的话,忠富现在似乎满足于小富即安。当然,忠富的猪场今年规模是上去了,但是相比小雷家大跃进式的发展,忠富猪场扩大的规模小得可怜。

雷东宝想到,当年的四大金刚,最保守的士根被他排斥了,而次保守的忠富则是自己退出。忠富当年如果不退出,会不会遭遇士根的处境?也或者说忠富当年退出时候,已经想到他以后必然无法适应小雷家的大发展?雷东宝觉得,不能排除这一可能。因此他没必要再邀请忠富回去,免得不能好合好散。但对忠富这个人仍是心怀好感。

雷东宝的手机不时叫响,没办法,越是年底越是忙碌,从元旦起到春节,夜夜都已经被各色应酬预定。每到下午起,就是此起彼伏的电话,确定吃饭唱歌。

不过总算有个电话与吃喝玩乐无关,是项东打来的。项东家远,他准备提早几天回家,希望雷东宝这两天之内找个时间与他做一次详谈。项东还说,他此前已经把要求向正明提出,但正明似乎至今没有帮他安排。雷东宝回想了一下,正明没跟他提起过项东约见,他估计与正明对项东早已有之的不满有关。雷东宝当即答应十分钟后铜厂谈话。

回头一想,还确实有好多日子没去铜厂,除了忙,还因为项东这人实在是让人省心,不说把事情都管得有条不紊,还很少提过额要求。但雷东宝并不觉得这是管理中的粗疏,他一向认为,任用一个人嘛,先得收服那人的心,以后就得放手让那人尽量自由发挥。他才不会永远压在上头做指挥,比起项东,他的技术太差了。

车子到铜厂,雷东宝从后备箱取出几件礼物,直取办公室。进门见项东在打电话,他与欠身的项东握个手,就将礼物扔项东桌上,后面急急跟进来的司机帮雷东宝将茶倒好,这才退下。项东看着司机心里不喜欢,但那不是他能管的事。他快快结束电话,忙笑道:“书记最近很忙,实在不得已才打电话给书记约时间,对不起。”

“说啥话。”雷东宝从几件礼物中挑出一封领带,递给项东,“这是去县里开表彰会分来的,参加的一人一条,我的送你。你看看领带包装上面写的是什么。”

项东见上面写着“全县工业工作会议暨全县工业二十强企业、企业家表彰大会”几十个字。笑道:“我们上二十强了?”

这下轮到雷东宝吃惊:“你不知道?你没看戏台上挂的条幅?我们还上市百强了呢。啧啧,你也太不关心了。”

项东的嘴翕张两下,道:“如果以后办公室定期通报重大事件就好了,我是外乡人,与大家混得少,消息不灵。”

“你不是外乡人的问题,你是清高了些。领带上的这个会议,县里说话很明确,去年没争来百强县,今年一定要狠狠加把油,任务主要落在我们这些二十强身上。我要求县里资金支持,有资金才有规模,有规模才有产值。县里同意,月度工作会议上已经讨论。今年你的任务还是很重。”

“书记请等一下。”项东起身将办公室门关上,才道,“书记,我正准备跟你谈这件事。去年一年,铜厂产值很好,利润也翻番,但我们利润率不高。原因是我们的产品方向有问题。我们现在生产的都是技术附加值很低、但批量很大的产品,尤其是外贸产品,利润少得可怜。我们去年中期曾经研发新产品,但是接来的外贸单子还是低附加值的。我曾经跟史总沟通,希望他接外贸单子时候有所侧重,尽量挑选高附加的接……”

“这事我知道,红伟跟我提起过。他的意思是这样的产品比较难做出口,一个客户常常要谈好多次才能敲定一笔单子。他希望我跟你谈谈,不要逼他。”

“是的,我也知道这样的单子谈下来不容易,但这样单子的客户却比较稳定。较高端产品的客户需要的是能保质保量的厂家,这样的厂家因为各种门槛较高,外商并不容易找到。我们如果第一次合作能满足要求,他们以后会认定我们。既然我们现在有好的设备,我们只要再耐心一点,一定能积累越来越多这样的客户。”

雷东宝道:“我们耐心不起来。我们等于同上面有交易,他们给政策,我们做成绩,我们要迅速扩大产值,迅速创汇,还要迅速提升形象。事分轻重缓急,这件事我看你缓缓,等我们今年的扩张结束,政府能提供的贷款支持差不多了,我们可以开始走我们自己的路子。”

“书记,真的只再要一年时间?”

雷东宝笑道:“你干啥,抢什么好处去还是怎的?”当着项东的面,雷东宝还算是克制,没说什么吃屎赶热乎之类的粗话。

项东道:“书记,市场是有限的,如果被人占了先机,后面挤进去就费劲了。还有研发工作需要时间金钱。我们现在产值高利润薄,这些利润拿来研发,无疑是杯水车薪。没有研发,只好做大路货。大路货竞争激烈,为了卖出去,只好竞相压价。压价的结果是利润更薄,更没法支撑研发投入。路子越走越窄,恶性循环。现在业内已经有几家企业开始研制和生产高端产品,时不我待啊,新产品的开发需要周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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