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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东去-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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押,就这么办。”
“你不是说,这种办法风险太大,人如陀螺吗?会不会逼死自己?”
听到“逼死”两个字,杨巡忽然脸一黑,一时无语。梁思申不知就里,以为杨巡心中犯难,便微笑道:“别急,慢慢想,务必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方案才好。上回我在附近一家饭店吃了很不错的油爆虾,我请你去吃,边吃边想。”
“行。”杨巡答应着,又要扬起膀子招呼服务生,被梁思申伸出钢笔压住手指。他见梁思申微微伸手姿态曼妙地怎么招呼了一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服务生立刻大步绕过来听候吩咐。然后听梁思申轻轻说签单什么的,一会儿就见服务生拿帐单过来,梁思申签字确认,就算结了帐,所有的都是轻声轻气。杨巡顿有所领悟,厚脸皮隐隐发烫。
梁思申微笑起身。她是看着杨巡是个能人,心有好感,才会诚意相待,否则,她只有一边看笑话。而杨巡则是起身恢复平静,笑道:“我们平时说话粗声粗气惯了,土包子……”
“谁还不是一样。我刚到纽约时候,看到活生生的摩天大厦高可入云,惊呆了,竟然握着嘴数楼层,结果数得天旋地转,吧嗒一声仰天摔地上,惹旁人笑死。你看,现在说出来你还笑我呢。”
杨巡其实不用梁思申开解,他又不会太在意那些,但既然梁思申开解,那就更好,他更喜欢梁思申这个善解人意的女孩。不过,他发现一个重大问题,站在梁思申身边,他似乎矮了一截。再看,果然梁思申穿着粗粗的高跟鞋。矮什么都行,怎么可以矮人一等?他怕梁思申注意到这点,就有意地说话转移梁思申的注意力。
“你说边吃边想,不用想了,我已经决定。人这东西,嘿嘿,没有吃不了的苦,只有享不了的福。人比牛皮筋弹性大多了。啊,外面热,你行不行,要不这儿吃,吃饭我请客,一定得我请客。”
“你请也不要在宾馆吃,宾馆的菜千篇一律,绝烧不出浓油赤酱的油爆虾,我这一去美国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家,今晚最后一餐,得吃个够份儿。你说好你请客的哦。”
“那当然,请吃饭还不是小意思。就走过去?远不远?你吃不吃得消。”
但杨巡看到梁思申踩着高跟鞋走得飞快,而旁边走过的上海女子也个个穿高跟鞋如履平地,将大脚裙裤穿得摇曳生姿。梁思申身后,一阵香风。杨巡宁愿走得稍后一步,看前面活色生香。
但等坐上饭桌,梁思申便就自己习惯的资金测算办法询问杨巡电器市场资金安排。杨巡本想饭桌上说说笑笑,活跃气氛,融洽感情,他很想看梁思申笑,也很想引得梁思申对他好感,他时间不多,只有这意外飞来的不到二十四小时。但梁思申一心只说正事,他也没法,只好配合。
梁思申原是因为跟杨巡没太多可谈,无非是想通过对话进一步深入了解个体户对资金的运用又是如何见缝插针,因此要跟杨巡多聊多说。她心中有个报告隐然成型,切入点就在杨巡这个人,这个人立体的方方面面,甚至包括杨巡的思维方式。她心中有份执着,她说不出为什么,就对上海如此着迷,她希望通过一个活力的杨巡勾勒岀一个活跃的个体群体,通过预测个体群体对经济发展的影响,改变吉恩原有的对中国国营企业痼疾的不良印象,和对国营经济主导下发展速度的深刻怀疑。她希望吉恩改变态度,认可上海。即使只是口头,即使没有伴随着布局调整深入上海,她依然会觉得高兴。
而且,她想到,她学成后回国工作的可能。
杨巡不知道梁思申想那么多,他享受了一个美好的夜晚,第二天又殷勤把梁思申送去机场,果然看到她又换了一套衣服,心说难怪大箱小包那么多,光衣服就够占地方。回头,看哪个女孩都不入法眼,都成庸俗脂粉。止余一个戴娇凤,杨巡不作评价。
从此之后,梁思申的形象在杨巡的心中,就像崇洋媚外者心中的美国月亮,越是看不到,越是圆满无缺。又像收藏家手中的古玉,越是玩味,越是圆润。
只是杨巡想不到,他不过是梁思申的一个采样标本,时过境迁,便也丢开了手。因为梁思申已经完成一份漂亮的报告,报告中有对新崛起的宋运辉等技术型国企领导人的描述,也有杨巡等私企领导人在经济活动中越来越活跃的预测,报告引起吉恩对中国兴趣的加大。吉恩看着英国新任首相梅杰访华报到,决定把对中国经济的关注继续下去,并且加重关注的砝码。
梁思申继续繁重的功课和有趣的兼职,忙得满嘴诅咒的时候,依然不会忘记睡前搭配服装配饰的乐趣。而老天也不会放任美丽女孩的青春时光孤单流逝,梁思申中学时候的一个男同学新学期过来同校读法律,男同学典型北欧人种,高大帅气,还有一双迷人双目。两个人一个钢琴一个小提琴,一曲《梁祝》,珠联璧合。
宋运辉出差回来,一直等待着老马一朝重权在手,大刀阔斧行动。但很遗憾,他看到进出老马办公室的人次增多,可一直不见老马采取任何措施。
老马自然是不信宋运辉忽然放权。对于旁人劝说趁机行事的建议,他一概哈哈一笑置之。犹如一大家子,闹腾得慌的是谁?是偏房们。正室一贯以不变应万变,坐看云卷云舒。他少做少错,身处正位,谁奈何得了他。老马已经想明白了,何必与偏房争一口气,放他宋运辉心甘情愿做牛做马去。
因此对于宋运辉交来的出国初步名单,他并不多插嘴,交上来几个,他转手给干部科几个,让干部科拿硬杠子先做个筛滤,剩余的人他全部打包又交还宋运辉,说这几个人都可以,包括他自己。宋运辉一看人数差不多,就不作修改,事情本来会在比较令人失望的平淡中解决。偏偏码头老赵一定要去,老赵先找宋运辉,宋运辉给老赵讲了程序,要老赵去找老马。老马对老赵挺失望,已经不再拿老赵当自己人。见老赵竟然还敢不要脸地讨要上门来,他不作当面拒绝,因他不想与老赵这等人理论,他打个电话问清宋运辉在办公室,索性带着老赵一起去宋运辉那儿,让宋运辉无法踢老赵这个皮球。
老马见到宋运辉,非常主动地说,他这方面不拿主意,免得拍板定下来的设备要么不够先进,要么配套系数不合理,白浪费了国家宝贵外汇不说,还得影响大家的工作进度。老马建议,谁去,定什么设备,还是请宋副厂长统筹考虑,至于他去,可以现场发挥领导带头作用。老赵去不去,老马请宋运辉根据设备引进要求,斟酌而定。
宋运辉听了微笑,不出所料。但他偏拗着老马的意思,无视老马前面说的话,只说既然老马亲自出马,老赵自然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宋运辉当场拿出名单,将方平手下的一个人勾去,填上老赵。当着老马的面,硬是再确认一下老赵如今的归属。老马当场闹个没趣,悻悻而走。而老赵虽然胜利赢得出国机会,却只能胜不骄,良心让他没脸宣扬赢得机会的原因,那是因为再一次背叛老领导。老马和老赵都没法说,各自将所有的话闷在心里。
但老马也是生气不愿管事,把出国的事又全扔回给宋运辉。谅他不敢不办。
宋运辉看着老马等人热热闹闹地出国,不由想起自己的第一次接触外商,第一次出国。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好几年,可程序几乎没变,出国人的激动心情似乎也没啥变化,甚至统一订购西装、皮箱的举动也一成未变。唯一变化的是西装,终于不再那么死硬厚重。
宋运辉欢送走老马等人。等过几天又迎回老马,考察的事就算胜利完成。老马只字没提日商的要求,每日里只在办公室与同好聊那日本往事。然而,在老马等人胜利考察回来后没几天,就从北京传来消息,老马等人被人告了,事情在部里闹得沸沸扬扬。进一步的消息传来,原来老马等人在日本嫖妓,而且还有照片为证。这一下,整个东海工厂炸锅了。
嫖妓,这是多么古老的字眼,这是一个解放初期就被消灭的字眼,竟然会活生生出现在当今生活之中,这是一个无比爆炸性的话题,稍一出现,一夜之间便在东海厂星火燎原,更在口口相传中出现无数不同版本。老马一听见这个消息,就知道考察团里出现了内鬼,而且内鬼是哪一个,他也猜到,正是宋运辉亲信方平手下那个斯文技术人员,但为时已晚。从老马到老赵,一干人都无颜见人。
随即工作组进驻东海厂。
小拉一听到风声,就打电话过来问宋运辉:“你设计的?”
宋运辉连忙否认:“我又不是神人,我指挥得了东海厂的同事,怎么可能指挥日本人搞那一套。唉,他们到底是党性不强,没能抵挡诱惑。不过小拉兄,你怎么能说我设计的,这指控我可担当不起。”
小拉笑道:“问题是目标都指向你。首先,老马下去,你最得利。其次,告发的人正是俗称你的人的随访人员。小伙子敢越级告发,谁在撑腰?”
宋运辉也是笑道:“这么说,如果我还说是巧合,就没人信啦,我索性也别装矫情了。呵呵,不过有没有人怀疑你小拉兄?此事一出,我们订购该日商的设备就得避嫌了,最得便宜的是另一家设备供应商啊。”
小拉笑道:“得,原来这事儿是团伙合谋。既然出了这种丑闻,那个谁谁也没话好说,也得躲那日商远远地避嫌,这事儿啊,还真是一举多得。无论如何,我承你的美意。你嘛,也得小心着点,别让手下透露是你指使的告发。”
宋运辉微笑:“小拉兄,这件事的主体,并不在谁的告发,而是在丑闻这件事本身,这是你我谁都无法设计的事。因此所有相关的人,怨谁都不如怨自己,你说呢?我听到这件事的第一刻,就知道有人肯定会怨上我,有人从不会审视自身的错误,永远都是从别人身上找理由。可问题是,我很难申辩,我不忍这个时候跳出来揭露本质撇清关系。小拉兄,只有你体贴我,你得补弥补我吃这个暗亏的心理损伤啦。”
小拉一笑:“我心里有数。不过现在时间敏感,我也不想让那个人没面子,我这儿的设备商,我就晚几天再组织过去你那儿吧,你看拖上半个月一个月的,你那里要不要紧?”
宋运辉道:“这事情没给出个初步处理结果之前,急吼吼来可能不大合适。现在应该说是处在主要领导身犯个人问题,工厂管理暂时出现停顿的微妙时期,没有上级指定的临时负责人,谁方便出面接待新一批外商嘛。”
小拉会心一笑,可也毫不掩饰地道:“这事,我替你赶紧解决了。你也找找这几个……”
宋运辉记下小拉说的这几个名单,思考了一枝烟的时间,又把方平叫来细细吩咐一遍。这才放心进京找人。
考察丑闻并不是一件太复杂的事,工作组下来没几天,就把事情搞清楚,回去汇报去了。等宋运辉从北京回来没几天,上面的处理结果也拿了下来。
谁都以为老马既然托病不出,一定会托病到底,不会列席宣判会议,没想到老马来了,倒是其他几个闯祸的没好意思露脸,因为也知道部里的处理还轮不到他们这些干部。部里来的钦差先宣读对宋运辉的任命,任命宋运辉为厂长。然后宣读对老马的处理。
老马铁青着一张脸,一言不发,一直隐忍。而就在钦差才刚开口宣布会议结束的一刹那,老马提前站了起来。谁都以为老马心头窝火,无视会议进程,提前离场。大家都看着老马直着眼睛到钦差身边,拿起文件仔细看了一遍,仿佛刚才老马没听清楚似的。随后老马将文件重重拍桌上,转身又走。宋运辉见老马看完文件,那眼睛便死死盯着他,眼光充满仇恨,不由低下眼去不理。但众人却都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两人的互动,会议室一片宁静。可还没等众人幻想岀什么,众人眼前只觉一花,只听“啪”一声脆响,众人都不由自主站了起来。
只见宋运辉一副眼镜飞向墙壁,呛然碎裂,而宋运辉则是一手捂脸,踉跄退开,早有离最近的人冲上去,抱住激怒的老马。老马无法再出手,只能破口大骂:“姓宋的,你这阴毒小人,你不得好死。你千算万算,你终于把我们算计了,可你等着,总有人算计你,阴谋家不会有好下场。大家都看清楚,姓宋的手段毒辣,内心阴暗,你们早日觉醒……”
老马倾尽全力一掌,打得宋运辉眼前金星乱窜,耳边嗡嗡不绝,一股甜腥味在嘴里弥漫开来。宋运辉猝不及防,更是无法回手,好不容易才能稳住身形,还是被同事冲上来扶住才罢。他看见老马嘴唇歙合似乎是在骂他,可他惊恐地发现,他听不见,耳边的嗡嗡声盖过一切。他无法管老马说什么,强自镇定,大声喝道:“老马,如果还是男人,你好汉做事好汉当,不要再丢人现眼。我言尽于此。”在说话的当儿,众人都见到有鲜血从宋运辉的嘴角缓缓淌下。他说完这些,才对扶住他的人道:“送我去医院。”
好多人反应过来,要么簇拥着宋运辉离开,要么收拾起纸笔离开,谁都不愿留下陪伴大势已去的老马,谁不知道陪着老马骂人传到宋运辉耳朵里会是什么后果。只留老马一人跳脚怒骂,骂到没有意思,收口离去。从此东海厂没有老马。
宋运辉虽然被大群人簇拥着,可满心都是荒凉。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若是换作刚毕业时候,他仰首看到上层打架,他会骂一声无耻。因此可想而知簇拥着他的这帮人心里在想什么,他能看见这帮人的口是心非,可他无法驱赶他们的簇拥。他索性一言不发,闭目养神,什么都装听不见,其实他在接近医院的时候,已经能听到车外的市声。好在医院确诊他耳朵问题不大。
又被大伙儿簇拥上车子,宋运辉才坐上,司机就问:“宋厂长,回家还是去厂里?”
就那么简单一句话,宋运辉却是一时答不上来。他愣了一下,往后视镜一照,郁闷地靠回车椅,好久才道:“批发市场。”
他应该回家的,可是想到父母看到会担心,宋引更会问个没完,他就不敢回家。最怕让宋引知道,她心中伟岸高大的爸爸竟然挨了别人的打,不知道宋引知道了,小小心里会留下什么阴影。这就是他把家搬离宿舍区远远的原因之一,不让马屁精们把宋引捧晕了,也不让对手把宋引伤害了。他自己一路走来太辛苦,真不愿让父母妻儿一同受苦。他现在别的也不多想了,只想着怎样悄悄回家。他不知道别的官员是怎样庇护自己的家人。
不由想到精灵似的梁思申,真不知她的父母是怎么教育她的。
心烦意乱间,看到车子走上去市里的公路,那是去寻建祥那儿的路。可宋运辉忽然有不耐烦地跟司机说,“回家,开回家去。”
司机没吱声,但开始找地方调头。宋运辉又恢复沉默,但渐渐的,一种可称之为愉快的情绪如醉酒般在全身弥漫,和着避震很好的进口车的轻颤,和着坐满四个人却依然保持的严肃紧张的静谧,混成只可意会的享受,美酒般的醇厚。
因此下车的时候,宋运辉虽然鼓肿着一边脸,口齿也是含糊,却已一脸满不在乎,大度地吩咐陪他坐了一下午闷车的同事回去好生招呼钦差,也让开始着手准备小规模欢送老马的活动,具体让看老马自己的意思。
晚上,寻建祥从妻子那儿获知消息,打电话过来关心宋运辉,宋运辉只是捂着冰毛巾漫不经心地说,不过是代价而已。寻建祥金州出身,了解大企业的那些桌面桌底较量背后的龌龊,但对于宋运辉这回以一个耳光换来正位,其中的过程,寻建祥有些不敢深想。他已经越来越感觉宋运辉变了,变得像当年的水书记们,变得不再有单纯的血性。
杨巡却是一从一个东海厂后勤采购那里得知消息,立刻准备礼物,自己开车开奔宋运辉家。虽然东海厂那个后勤跟他说宋厂长要面子,此时未必喜欢人去,全厂领导都不敢去,可杨巡还是去了。他相信,自古伸手不打笑面人。
但令杨巡没想到的是,他进入宋家,宋家其他人都在小院子里乘凉,宋运辉却在书房。书房朝北,宋引积极要求头前带路,带着杨巡到书房门口,即便已经是初秋,杨巡依然感觉热气轰然扑面。
杨巡看到的宋运辉脸上红肿基本已经消退,台灯光晕下略现疲惫。不等两个男人开口,宋引已经嘀嘀呱呱地说话:“爸爸,杨叔叔送来好几枝桂花,真香。”
宋运辉起身,请杨巡入座,顺手倒茶,嘴里依然略带含混地道:“你又送东西来?跟你说了多少次。嗯,桂花正当季,谢谢你。别的都拿回去。”
宋引立刻道:“我跟妈妈说去。”说着就噼噼啪啪顺着木楼梯跑下去了。
杨巡抢了热水瓶自己倒水,又顺便把宋运辉的也满上,“早知道宋厂长不肯受礼,可上门提东西惯了,不拿些东西在手上不敢敲门,呵呵。不过听你的话,不敢乱来,只拿来几枝刚摘的桂花,还有刚下的莲蓬和莲藕,都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
宋运辉笑:“东西不算值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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