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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鱼翻身变沉鱼-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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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吟着的朱元璋最终给了批示:“让他进来吧。”

    徐娆再一次见到朱元璋的时候,她自己也没想到。她幻想过无数次,她应该给他看自己最好看的一面,白衣雪衫,长剑飘然,青丝如墨,眉眼盈盈,或者不需要这些,他们只要一个安宁的小土坡,缀上几点落日的金辉,再翩舞几只彩蝶,他听她说自己絮絮的心事……

    可是现实就是,她满身血污,左臂被利刃割伤,没有时间也没有条件处理伤口,而且一身男装,面容憔悴,目光楚楚……她本不该是这种模样。

    徐娆一只手执剑,一只手捂住胳膊上的伤,嘴唇干涸得近要皴裂,苍白不堪。

    徐达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人,这样的眼神。

    凄惶,绝望,又在绝望之中最后挤出一丝欣喜,一丝孤注一掷的勇气。

    徐娆的五官只能算清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竟是格外的舒心,格外的好看,比朱元璋的夫人、公认的美人马紫越还要好看。

    朱元璋负手而立,因为多日不眠眼底晕着青影,可是眸光仍然冰冷如箭,“你是何人?”他问。

    这么陌生又冰冷的眼神。

    徐娆陡然浑身一颤。她不可置信,瘦弱的女子几乎握不住剑,千军万马前厮杀往来,她也不曾如此畏惧!

    “我是……徐娆啊……”那一声“重八”便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他没让她说出来,他这辈子也没让她再说出来。

    “徐娆?”朱元璋考量地沉吟一下,然后偏头问徐达,“与你有关?”

    为表明立场,徐达于是连连摆手摇头:“不不不,要有关系,顶多五百年前是一家。”

    “呵,不记得我,不认得我……”徐娆自嘲似的笑了。

    紧跟着,她那只受伤的胳膊便伸到了头顶,徐达以为她发间簪了什么暗器,于是赶紧抽刀挡在朱元璋身前,可是徐娆却几乎什么也没做,她只是将束发的青绳解了下来,一头墨色如夜的青丝披散而落,如飞舞的鸦,如牵弄的思念,喋喋不休地叙说从前。

    只是这发一旦解下来,饶是朱元璋和徐达这等戎马疆场之人也不禁有点看傻了,这竟是个女子!

    孤身闯营、负伤累累的人,竟然是个年龄不过二十几的女子!

    没来由的熟悉感与窒闷感齐齐涌上朱元璋的心头,他一时竟哑着喉咙作声不得。

    徐娆一直在看着他,最后的期待就是,希望他能够认出自己,无论怎样的处理都好,可她真的不想,年少的记忆与爱恋,只有她一个人憧憬过、怀揣过、期待过。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仍然困惑不解,她陡然心灰如死。

    他不记得她了,真的不记得,一点印象都没有。

    “朱重八!你怎么会不记得我!”看着安静恬淡的徐娆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吼:“你怎么会忘记!你说过你一定不会骗我!可你最终还是骗了我!”

    握着剑的手惨白地暴露起青筋,徐娆将唇都咬得出血,她情绪突然激动,朱元璋有点莫名,徐达要叫人进来将这人捉拿,却被朱元璋伸手拦下,徐达睁眼不解,这时候,马紫越听到响动又回转而来,掀帘而入便见这对峙场面,她担忧朱元璋,便切切唤道:“夫君,你怎么了?”

    徐娆手心一颤。

    她侧过身望去,原来这个温婉可人的女子,才是他的夫人,是他的心中所爱。而她,驰骋江湖,风餐露宿,是个粗鄙之人,哪里比得上这么一朵娇柔惹人怜的解语花?

    她妄求了。

    可是,这么多年,她把寻找他当成此生唯一的寄托和信念,他怎么能琵琶别抱!怎么能与别人琴瑟和鸣!她不甘!不甘!

    她疯了一样挺剑而进:“我杀了你!”

    既然得不到,那便一起毁灭吧!

    剑锋直刺朱元璋。

    徐达大惊,也拔刀去挡,可是对方的剑来势太快,而且武功高深莫测,是他不能匹敌的,徐达的刀被这一剑逼开,他本人更是连连倒退,而徐娆的剑,已经逼到了朱元璋的面门!

    这一剑虚虚实实,变化无端,直面看着,直如一个万花筒旋转不休,朱元璋知道自己躲不开,也挡不了。

    他不知道这女子与他有何干系,不知道她为何突然发怒,也不知道她竟然有如此高深精妙的武功!

    “嗤——”电光火石之间,终是传来了剑锋入肉的一声,紧跟着是女人的闷哼声,男人的怒吼声。

    “紫越!”

    这一剑被马紫越挡下了,她倒在了朱元璋的怀里,人事不知。

    徐娆抽回剑,剑锋上犹自滴血,是女人的血,她愣愣地看了眼,却忘了解释,她要刺的人是朱元璋,不是旁的人。可是也许马紫越无辜,那她又算得了什么呢?

    朱元璋眸色爆红,他沉着一张脸,怒喝:“伤我爱妻,今日之事,再不能忍!来人,将她拿下!”

    徐娆看着自己滴血的剑刃,再看着蜂拥而入的一众士兵,苍凉地笑了笑,朱元璋已经抱起了马紫越,他们相偎相依地走出营帐。

    他的怀抱,早已给了别人,而他的锋刃,此刻正对着她。

 第98章 这一世总该了断

    朱元璋抱着爱妻一路疾行奔回就寝的营长,还未掀帘便急声一喝:“来人,传军医!”

    有人唯唯诺诺地应了,朱元璋这才抱着马紫越到榻上,这一剑徐娆刺在马紫越的肩膀上,伤口虽然深,但未伤到要害,她晕死过去纯是疼痛所致,马紫越是名门闺秀,跟在军营里吃着苦头却从未说过半个“苦”字,总是那么温柔,那么善解人意。

    朱元璋真是悔恨至死,才会让这么温柔体贴的女人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

    匆匆忙忙地打了热水,用帕子清洗她肩膀上的伤口。

    “紫越,醒醒……别吓我……”

    昏迷之中的马紫越仿佛也有直觉,紧蹙的秀丽的眉间,在他伸手轻轻一抚之后,慢慢的便被抹平,朱元璋双手捧着她的右手,指缝之中都是红艳一片血渍,他感受着她手心之中的温度,未几又猛地抬起头朝外边怒吼:“怎么还没来?”

    提着药箱的老军医蹒跚着步子跑进来,“来了来了。”

    朱元璋的脸色没有半分好看起来,直至老军医托着箱子靠近马紫越,先上了药给夫人止血,紧跟着又是一番望闻问切,紧绷的弦才松弛下来,他跪禀道:“将军,夫人的伤势看着虽是吓人,但并无大碍,老朽这里的金创药都是前不久命人从大都带来的,绝对上好,用过之后,夫人休养几天,不会有大碍。”

    想必伤了夫人之人,在最后一刻及时撤剑,所以才能幸存一条命。可是朱元璋此刻的脸色铁青发寒,过于狠厉,他万万不敢触了逆鳞,为那个刺客说上一句好话。

    也是此刻,朱元璋才想起那个刺客徐娆。听军医说马紫越已经无碍,他哼了声,“找几个称心的丫头照顾好夫人,我去去便回。”

    朱元璋走出大帐。

    月光一片阴寒,拉着云帘不肯冒头,枝折花落的秋夜里,野鸟的悲歌在旷野之中哀转久绝。

    他穿过火把照亮的大营,一路辗转几个帐篷,巡夜的人来来往往,他竟然觉得一颗心奇异般的不能安宁,仿佛有几分惶恐。一定是在为夫人担忧,他这样告诉自己。

    再走进这个大营,朱元璋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还是有点被吓到了。

    徐娆的斑斑白衣上全是血污,她无力地跪在地面上,身上一道长一道短的剑痕汩汩地吐着鲜血,青丝乱绞,发烧犹自滴着血,地上横七竖八地倒了十几人的尸体,还有二十人举着长矛对准已是强弩之末的她,徐达收了刀,正等着朱元璋示下。

    从未见过如此倔强的女子,如此,狠辣的女子。

    她是个奇女子。可惜她伤了紫越,他不能原谅她,如果那一剑是刺在他朱元璋的身上,也许还好说一些。

    他走过去,走到她的身前,心寒地沉着声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徐娆无力低垂的头才堪堪抬起来,一张脸上也满是血污泥渍,唯独那双冷然又魅惑、美到极致的丹凤眼依旧幽深如潭,泛着凄峭的堪比冰雪的冷。

    “旧人既然不认,何故再问?”一字一语,心灰意冷。

    “你说我是你的旧人?”朱元璋反问,却终究冷笑,“今天以前,我并不认识你。”

    “既然忘了,自然该做不识。”徐娆抓着那把长发,呵呵笑了,“或者假装不认识?为了她?”

    未等朱元璋说话,她便又吃吃笑道:“你这么爱她?呵,我可真是个傻子啊……或者在你眼里,我这般可怜呢,把所有的如花年纪用来痴等一个根本无妄的男人……这个男人,见异思迁,三心两意,我可真是眼瞎心盲!”

    那一瞬间,她将玉手一扬,士兵以为她又要对朱元璋不利,纷纷举起长矛,可是她却是将食指中指蜷起,戳向了自己的双目!

    “不可!”朱元璋和徐达都是大惊失色,那群士兵也傻了眼。

    徐娆痛苦地嘶嚎了一声,朱元璋阻止她的手僵直地停在了半空中,她眼底的血水飞溅,沿着那张白皙清秀的脸颊流淌下来,整张脸骇人可怕,连见多识广的士兵们却都不约而同地退了一步。

    徐娆的眼眶之中,一片火辣辣的疼痛。

    她却没有在痛苦地嘶吼,忍耐力这么惊人的女子,朱元璋也从未见过。

    他睁大了一双眼看着这个女子,直到她安静地伏在地上,谁也看不见,谁也不理会,虽然活着却犹如死了一般坐着,他才叹息道:“你这又是何苦?也许你真的认错人了。”

    “也许。”她淡淡地道,“我要找的人,叫朱重八呢,可是站在我面前的,却是朱元璋。我不认识这个人。”

    那么绝望又平静的声音。她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额上分明疼得青筋暴露,可是却如此不动声色地将血水挥落,场面触目惊心,端是叫人恐惧。

    “朱重八……”徐达诧异地看向朱元璋,没错啊,你就是朱重八啊,你欠的风流债?

    朱元璋咬着自己下唇,最终冷静地道:“你伤了紫越,我本不能留你,可你也赔上了眼睛,这笔账算是两清。鉴于此刻你身份未明,为防是鞑子细作作祟,我要拘你几日调查审问,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徐娆摇头,“我想说的,只说给他一个人听。”

    朱元璋回头看了眼徐达,又对她道:“我可以屏退左右。”

    哪知徐娆继续摇头,“你屏退什么,我说了,我只说给他一个人听。”不是对你。

    朱元璋最终无奈的负手,他叹了一口气,对左右吩咐:“把她押下去吧。”

    直到心灰意冷、没一丝人气的徐娆被人带走,看着地上残留的尸体和一地血迹,徐达突然摇头道:“不知道为什么,重八,我总觉得你会后悔。”

    “后悔什么?”朱元璋吐出一口浊气,似乎有点心不在焉。

    徐达将自己的长刀藏在身后,“算了,你这人最好变卦了,今日我必须问你求一个免死令,方才我把那女人砍了两刀,你日后真要后悔了,也别怪在我头上,反正是你下的令。”

    “我不会后悔。”今日的朱元璋如此笃定。

    徐达耸了耸肩,提着长刀出了帐子,不一会儿,被命令前来收尸的人鱼贯而入,他们七手八脚地开始忙活起来。

    朱元璋看着一地残留的已经干涸得血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中间的那一滩格外的刺眼,格外的,看得眼睛不舒服。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心,在这一刻抽得生疼生疼的,像扣了一整碗黄连水?

    她的目光,原本那么凄迷,那么美丽,可是……却最后全身是血,自戳双目……

    心痛得绞在了一起,他伸手抚上自己的胸腔。

    作者有话要说:

  唔,这一章,好血腥好暴力。

    你们说,需不需要我家楠竹过来把徐娆的眼睛治好呢?

 第99章 我们曾相遇

    如今的濠州城尽数在朱元璋的掌握之中,徐娆是被带到了濠州城关押重犯的地牢。

    蒙古人对于汉人有种征服的快感,对于汉人所使用的刑具手段残酷,起义军占领濠州之后,朱元璋忙着势力外扩,并未对濠州多做调整,所以这里的地牢依旧保持着原状。

    徐娆一进地牢,先上了十种酷刑。

    她双目失明,看不见,任由酷吏刑具摆弄,手指被夹断,脚筋被挑断,最后浑身如脱了水的鱼被重新扔进地牢,黑黪黪的一片,左右她也瞧不见,伤痕累累浸泡着血水的脊背抵着湿滑的长满青苔的墙面,以此缓解身后火辣辣的鞭笞过后的刺痛。

    痛得想要流泪,却突然又苦涩地想起来,她早已没有了眼睛,哪会有泪水?

    这会流泪的眼睛,只会让人软弱。

    黑暗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看守重犯的地牢,因是这里以前关押的多是汉人,朱元璋将他们放走了,她是新来的,这里也没什么人,周围安静得可怕,如果啜泣,声音只会大得让自己都恐惧。

    即便她已经无所畏惧,可是哭泣这种软弱的行为,她不会再有。

    “将军。”门外一人,不知是谁。

    他徐徐提步而入,走下一重一重的阶梯,声音轻轻的,唯恐惊扰了谁。

    朱元璋走下地牢,让牢头牵引着走入最深一层,用钥匙开锁,那牢头一边开锁一边道:“这女人是个硬骨头,刑具都快上完了,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不得不说,鞑子兵真会训练下属的!”

    用刑了?朱元璋眉心一紧,在牢门打开以后,他突然推开牢卒加快了步子冲了进去,却见一人倒在血泊里,脸色惨白,胸膛几乎再无起伏,不知是死是活。

    “徐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利落地唤出这个名来的。

    牢头吓得不轻,难道这女子和将军有交情?登时退了几步,又转过身匆匆地离开。

    朱元璋把衣衫残破、满是血污的女子小心翼翼地抱起来,牵住了她背后的伤口,徐娆痛得“嘶”一声,皱起了眉,眼瞳之处都是泥泞的烂肉,和着干涸的鲜血,腥味四溢。

    “对不起……”他也没想到,这群狱卒竟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对人用刑,他分明交代过这人要好生看守的。

    原本便绞痛的一颗心突然痛得要失去知觉,“徐娆……”

    怀里的女子,仅只是抱着纳入怀中,便沾染了一身鲜血,他痛心地拧紧了眉,恨不得杀了那群滥用刑罚的狱卒才好。

    徐娆这时候才恢复了一点知觉,她看不见,所以只能颤抖地伸出小臂搭上那个人的手腕,但只是一搭上便又跟受了炮烙似的缩了回去,继而牵出一点无神的笑,“我以为是徐达将军呢。”

    “为什么……不会是我?”他不想回忆前番发生的事,顺着她这似乎无关紧要的话便接了下去。

    “因为我跟他说,他以多敌寡,胜之不武,若是单打独斗,他必不是我的敌手,他看着是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估计不会服气吧,他肯定是想尝试一下的。”

    朱元璋的嘴里如嚼着黄连,苦不堪言,怀里的女子却笑着又道:“可惜啊,我再也使不了剑啦,不能印证这句话了,他一定也觉得可惜吧。”

    “你的手……”黑暗之中,朱元璋这才留意到,原来徐娆的手,竟一直似无所借力地垂着!他睁大了眼,差点没落下眼泪,他不知道自己怎会为一个初相识的女子如此惶恐,如此愤怒,甚至不顾一切地想要迁怒别人。

    徐娆唇角弯弯的模样,像极了一个女儿家含羞带怯面对情郎时的模样,可是这张脸现在看着却如此狰狞,而朱元璋自己也知道,他永远不会再有这种资格让她对自己露出如此表情。

    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想法,便足以让他心如刀割,莫名所以。

    “你以前,见过我……不,见过,朱重八吗?”这句话问出来的时候,竟苦涩得近乎是哽咽。

    “见过啊,”徐娆像是提到了一个了不得的人,若是眼睛还在的话,应该会冒出一点闪烁迷人的光彩,“他跟我说,整个天下的人都在水深火热之中,他还说,如果有能力,有机会的话,他想效仿汉高祖呢。”

    也只是提到朱重八,徐娆惨白的没有一点血色的脸才会涌上一点生机似的,他也只能痛苦地凭借这一点让她滔滔不绝地说下去,至少她不会那么安静得让他觉得可怕。可是,缘何他竟会对一个初初相识的陌生女子有了如此狂热的近乎执念的牵挂?

    “我见到重八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剃着光头的少年,穿得破烂,一脸黧黑,可是笑容那么灿烂,那么温暖,我自出师门遍经天下,处处都看见的是人心鬼蜮,是蛇蝎算计,是蒙古兵对汉人的欺凌剥削,只有重八,像个不是这个尘世间的孩子……一见到我便又傻又呆,竟开始振振有词地念起《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说什么‘色、即是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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