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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鱼翻身变沉鱼-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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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族长还是要杀,为何又要犹豫?
夹在族长和主子之间,左右摇摆,做一根墙头草,是最不明智的抉择。族长仁厚不假,可姬氏族人千百年来积习而成的暴戾之气,在他的身上也没有完全消弭于无形,如果真的触碰到了某样禁脔,后果几乎比开罪了主子还要不堪承受。
而且这时候姬陵敏锐地察觉到,也许族长的禁脔,此刻正坐在船上。
只是一想到,姬陵便冒出了一点冷汗。
尽管犹疑惊悚,最终他给的回答却仍然是:“是老大,属下这便做好准备。”
彼时,乌篷船顺风已经飘下老远,此刻月移西山,斗牛星辰仍然黯淡无光,几不可见。两岸的山花正是烂漫之时,红霞灼眼,胭脂晕染,如飞墨点翠的苍树摇曳,松林之间有萧瑟的叶声,正随着几股疾风袭来。
而疾风之中,杀气俨然。
姬君漓把匕首又取出,他走回去几步,掀开帘子,正见苏轼已经闭目打坐,墨友和寻礼也是眼观鼻鼻观心,静默地坐着,唯有乐湮,紧张苍白着一张小脸,时时流露出恐惧仓皇,唯恐他出了什么事。
他掀帘子的手顿住,视线与乐湮相撞,然后挑唇安慰她:“我不会有事。”把手中扣着的匕首交给她,“这个留着防身,还有芜英扇,必要的时候,务必保护苏兄和这两位的安全。”说罢,又将芜英扇塞入她的手。
乐湮一怔,抚着手心里的扇骨,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惶惶惊愕过后,他已经放下了黑色船帘,走到了船头。
他越过艄公,淡淡地说了一句:“船家,你先进舱吧,他们来了。”
艄公闻言,点了点头,不愿拖累姬君漓,便转了身走入了船中。
此刻,长风掀起一线白浪,在银白的月色之下,显得闪烁斑斓,宛如耀在水面的修长的鳞尾。
这一线白浪翻过来,波澜紧跟着起伏起来,小船飘摇入坠风雨之中,跌跌撞撞的,船头已经斜了几许。
里头的乐湮头晕目眩,只见苏轼仍然安心地闭目打坐,强自镇定心神,却不经意间咬紧了下唇。
姬君漓翻出对月剑,华光自剑刃上苏醒,气势凌厉几分,他念了个诀,也不知怎的,便将船沉了下去,重新稳稳当当地顺着水流飘下。
一浪过后,余波未息,远方隐约踊跃的山脊蹒跚而过,姬君漓按着剑柄,剑穗微摆着拂过一道羽毛般的细风,擦过手背时柔软得发痒。
不过片刻,领头人再度乘着灵鹫出现在半空中,只不过这一次,是他一个人。
灵鹫扑着巨翼停在空中,领头人看着姬君漓,姬君漓仰着头负手而立,月光下的无尘白衣,安静地垂下,仿佛坠着一道浅浅的光阴。
对视少顷,领头人将面上的纱布扯落,露出里面的一张脸,虽然姬氏一族的人,因为强大的血脉和优秀的基因,几乎没有生得丑的人,可出类拔萃的,族长也少见难得,以姬君漓的眼力看来,这人至少能排进前五。
一双比墨色还要深的瞳,摇晃着不可见底的粼粼光芒。
他抿着唇,忍耐着什么,却又不可言说。
终究,他还是开口了,“族长,若这一轮,你能胜我,我将彻底收兵,如何?”
“我想不过一时三刻,这片水域将恢复原来的宁静。”姬君漓自信却冷漠地一笑。
领头人点了点头,“在我出手之前,能否与族长协定一件事?”
这么恭敬地仍然称呼他为族长?
姬君漓蹙着眉头,不加思忖地说道:“姬薄铭的人,我一般不会相信的。”
领头人愣了愣,倒抽了一口凉气,然后又杵在空中喃喃自语道:“原来,族长还真的知道我是谁。”
“你是我姬氏四大掌教的后人,父亲地位显贵,母亲却是外族人,因此自身低微,生随母姓,我说的可对,玉怀瑾?”
这个名字,真是与他的气质不大相配,姬君漓在念出来的时候,顺带着先小小地吐槽了一下。
玉怀瑾自灵鹫身上立起,躬身行礼,“族长果然英明。”
“你不用再讽刺我了。”姬君漓无所谓地袖手道,“玉公子你与秋姑娘的事众人皆知,即使你不说,我自也能猜得到,秋姑娘被姬薄铭扣在手中,若我今日胜了你,你嘱咐手底下的人不得为难我,条件不过是,让我帮你救回的心上人?”
“族长英明。”玉怀瑾再拜。
“我一点都不英明。”姬君漓的眸色转冷。
“我若有这个能力,姬氏一族不会如今这番惨状,所谓族长之位,我早已不屑顾之。可姬薄铭想要,我却还真不愿意拱手让出。他既然肖想族长之位已久,想必也知道我姬君漓是什么样的人,除非他真有本事让我人头落地,否则,以他素日累累罪行,他日,便是他跪伏于我跟前磕头求恕,我亦不会心软半分!”
这话毫不客气地激得玉怀瑾心神一凛。
“玉公子,我曾折于你手,虽是你胜之不武,可我对你的为人一直十分敬服信赖,是以容忍至今……可你莫要以为,我姬君漓是能任人欺凌与头上,却还毫无还手之力的窝囊废。条件不必谈,我也不会答应!”
“族长……”玉怀瑾的声音嘶哑,脸色悲伤,“南颂于我,譬如主母之于族长,我不信族长不能体谅……”
“我能体谅。”姬君漓淡淡反问,“只是,难道你觉得,姬薄铭便从没有想到过,你会阵前倒戈过来与我串谋?”
玉怀瑾闻言一惊,复又倒抽了一口凉气,“族长……你是逼着把我推到你的对立面,如此,便不能算怀瑾不恭了!”
姬君漓始终神色淡然,白衣广袖下的一只玉白的手,对月剑已然扣紧。
玉怀瑾脸色悲怆,终究是执起剑来,风起云涌的月色江面,吹得人衣袂翻鼓……
姬陵一直蛰伏在岸边的一棵枫树下,身后跟着的十几个也各自靠着枫树歇憩,突然有人爬过来悄悄问道:“怎么这么平静?”
正心烦意乱,闻言不悦道:“你懂什么,等着便是!”
那人悄悄说道:“若是老大输了,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
以玉怀瑾的功力,单独面对族长,无异于鸡蛋碰石头,螳臂当车,蚍蜉撼树,可他却还是这么做了,这是为什么?这是爱情的力量!
姬陵亮着双眸叹息一声,然后暗暗想到:老大只怕早知今天,故意拉着咱们,一起策反呢……说起来倒也不错,咱们那主子狠心残暴,我早就不想跟着他了,族长才是正统……可是,噬魂损丹,我们这群人该怎么办呢?
直是过了许久也没有丝毫的动静,天色渐渐开始破晓了。
迷蒙的水雾仍然氤氲,浩淼而茫茫然,烟波江川之上往来钓叟,渔船已趁着熹微晨光涉水出动,此刻,乌篷船早已远去,本该发生一场大战的江面却始终一片平静……
奇怪,老大呢?
困得打哈欠的姬陵,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
此刻,白衣翩然、衣冠整洁的姬君漓飘然走回去,掀开船舱的帘子,正对上乐湮余悸未除的一张担忧苍白的脸,他似笑非笑,“阿湮,出来了,天亮了。”
第91章 赤壁风流
此刻曦光初上,他白玉无瑕的身影映在东天破晓的初光里,有种冯虚御风的飘然姿仪。
乐湮红着眼眶,抽了抽鼻子,终是没能忍住,她支撑着发麻的两条腿,飞奔出船舱,额头没留意撞上了横梁,她“嘶”了声,然而脚步没停,直直地便撞入了他的怀里。
“阿湮……我没事。”
“是上天眷顾,你没事。”乐湮抽着鼻子说。
苏轼也终于睁开了眼,他眼眸清明地望了眼潮平两岸阔的江面,“姬公子,结束了?”
“嗯。”姬君漓的喉中发出低沉的一声,他松开乐湮禁锢着他的小手,对苏轼施了一礼,“连累苏兄受惊了。”
“不妨,我自是不惊,倒是这位姑娘,真是受了不少惊吓。”
苏轼说这话的时候,不见有什么异样,倒是船中的其余三人,都一起会心地大笑了起来。
墨友一边笑一边道:“姬公子,你这小娘子真是情深义重,紧张处掐着我寻礼兄的虎口,啧啧,这劲儿大的,我寻礼兄的手都青紫了……”
说罢,他还把突然变得脸色不佳的寻礼的手拖过来,呈给姬君漓看,果然右手虎口处紫了一片。
乐湮尴尬愧疚地低垂螓首,把姬君漓的白衣扯了扯,姬君漓亦是一脸歉意,“委屈寻礼兄了。”
寻礼的脸色愈发不好看。
墨友和艄公登时大笑。
苏轼也摇头失笑。
谁也没有再问方才那个黑衣人的事,小船在风平浪静之中,终于靠了岸,此刻船上的酒水炙肉都已用完,下了船之后,苏轼将船钱付与艄公,艄公点头称谢,然后摇着桨橹一路飘摇而去。
他一面划着船,一面放歌道:“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为我谓乌:‘且为客豪,野死谅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水声激激,蒲苇冥冥……”
直至船只远去,苏轼回首颔首道:“公子,船行一夜,又身经鏖战,想必腹中也饥,不妨留下来,让苏某再略备酒水,何如?”
“多谢苏兄美意,只是,在下还有两位同伴,现在不知何处……若有机会,再与苏兄一会。”
苏轼也不再多言,几人告辞,便各自纷纷归去。
……
姬君漓执着乐湮又白又小的素手,在长江沿岸漫步,树木参差峥嵘,繁茂葳蕤,青石交叠的罅缝里抽出一朵玫红色的姣花,他看着一奇,继而温柔地噙着笑,弯下腰来伸手抄过红花。
这一连串的动作看得乐湮心中一奇,紧跟着他便笑着回过身来,将那朵小花拿起来,轻手为他插入了鬓间。
如云般秀丽蓬松的黑发,原本素淡清寡,因为这朵绯艳的小花,瞬间变得明媚生动了起来。
她娇羞地低下头去,似乎不敢再看他。
“阿湮,真好看。”
他越来越温柔,仿佛把初见时一身的冷意都磨干净了,乐湮更加羞赧了。原本她也可以奔放的,只是,小声控在他这么温柔低迷的声音里,跟软脚虾一样软趴趴的一无用处。
“漓……”
“让我亲亲好不好?”
“不好。”
明明说的是不好,可是她还是睁大了眼睛,在他炙热的唇落下来的瞬间,大手已经从她的两耳边的发梢中穿了过去,乐湮的耳尖沁出两朵红晕,灼烫逼人,他的两瓣唇与她辗转厮磨,长驱直入。
“唔……”乐湮被吻得深了,几乎要冲破喉管,她瞪着眼睛要推他,可是舌头却被卷住,就连娇小瘦弱的身体也被他箍住,挪腾不了的无力感,让她气馁下来。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他移开嘴唇,俯下身与她抵着额头,视线相撞。
“阿湮,你冲过来,说要与我同生共死的时候……”他的喉结动了一下,看得乐湮的眼睛圆圆的,“真的,很感动,你这傻丫头,怎么这么傻!”
“我……”
他的食指伸出来对她的唇一指封缄。
世界变得安静,江雾之中的迷蒙,传来隐隐却嘹亮的几声号子。
乐湮拿下他的手指,不自然地转移了话题,“漓,怎么这么容易就跟苏轼分开了?山高尺明明……”
“阿湮啊阿湮,”他失笑着将那根手指又点上她的额头,“你知道山高尺,是用来做什么的吗?”
“不知道。”乐湮实诚地摇了摇头。
“山高尺,是苏轼新家里用来……”他隐秘地笑着不说话。
乐湮一头雾水。
这话题却没有再继续下去,因为破坏风水、山水的溯时从天边飞来,一个俯冲,差点没把主人撞翻,幸亏姬君漓眼疾手快,抱着乐湮的纤腰闪身避开,溯时的尖嘴一下子扎入了岸边的砂石里……
“又飞来,屁股插沙堆,朝天撅!”乐湮摇头晃脑地嘲笑它。
悲愤的溯时大人从沙堆里把脑袋抽出来,在困于地上惨兮兮地坐着,一头五光十色的鸟头毛沾了满头沙子,哭天抢地地哀嚎:我滴个主子哟,你咋又打架了……没伤着吧?
姬君漓半是生气半是好笑,“没事,就是看见你,好像有点事了。”
“啊?”溯时大人表示有点听不太懂主人是什么意思。
他又循循善诱地解释:“主人和主母在亲热的时候,你打扰就是犯罪。知道了?”
这人!这还是她的漓吗?
乐湮惊愕地看向他。
姬君漓的笑容竟有点不正经的……狡黠?
这样的姬君漓也是溯时没见过的,他暗暗撇了撇嘴,心道主人看着挺威严的一个人,竟然也是个没出息的妻奴,果然苍天都是公平的,一物降一物,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啊。
溯时大人委屈地缩了缩脖子,把脑袋藏在翅膀里,不到一会儿又探出半个脑袋,沙子丝丝缕缕地落下,眼神又委屈又盼望着能看到什么限制级的场面……如此滑稽。
乐湮实在绷不住了,噗嗤一笑,颜瞬如花。
姬君漓摇了摇头,牵着她的玉手,往江边走去,风扬白衣,雪落人间。
另一头,墨友今日运气不错,捕到了一条鲜鱼,大嘴巴,细鳞片,形状就像吴淞江的鲈鱼,这种鱼用酒下作料,倒也不错。苏轼爱吃,也会吃,也跟着心情大好。
三个人带着酒水与鱼再度来到江边,此刻夜色已经聚起了网,山高月小,水落石出。
熟悉的江风吹得人心中郁闷尽去,苏轼竟忍不住叹了一声:“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苏轼被贬黄州,也是如此快意潇洒,既如此,何不畅享哉!”
墨友和寻礼一同为苏轼的胸襟所折服。
“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苏轼低吟道,“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
这句话,与昨日寻礼的箫声悲叹遥相呼应。
寻礼一惊,紧跟着又躬身道:“谢子瞻点破。”
“哈哈,”苏轼朗笑起来,“不妨不妨,那小姑娘才是点破之人呢。说起来,她的所思所想,竟与我不谋而合,也是奇也怪哉。也罢,寻礼你也不必过于烦忧,这世间事,恒久而变,无常也有常,我们的人力既无法撼动天地,那么心随意动、旷然处之便可,若过多计较,反倒徒惹不快。”
“子瞻所言甚是。”寻礼惭愧拂面而笑。
苏轼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而不语。
三个人把烤火的支架架好,再支上一口小锅,燃起火,加上油,先就着花椒等物爆炒,墨友从江里用瓢舀了一瓢清江水置于锅中,不过一时片刻,水已滚烫,将切好的鱼整条放入锅中,鱼质鲜嫩,转眼勾人的香味袅袅地自川边腾了起来。
趁着将熟未熟之际,苏轼将择来的野芹菜放入,香味更加四逸。
墨友忍不住赞叹:“君子远庖厨,可子瞻不但是个君子,而且这烹饪之术也精通得紧,真是天地之间一妙人也!”
这时候苏轼还未说话,寻礼便先嚷嚷:“唉,妙人此话何解?子瞻分明是一狂生!”
“哈哈。”苏轼这才朗声大笑起来。
这时,远远的江边雨雾朦胧,一人遥遥而笑:“何时若能一尝苏子亲为的东坡肘子,那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这声音,端的熟悉至极!
第92章 誓要拆了房
苏轼等人禁不住往后瞧去,果然是姬君漓。
与初见不同的是,他此刻一袭玄衣,漫步在秋夜的江风里,荻芦花瑟瑟,一步一步踩着落叶而来,步履如风过细浪,苏轼不由赞了声好风采。
姬君漓走近,先深嗅了一口这鲈鱼的味道。
“川上烹饪,苏兄好雅兴。”
风起缁衣,墨发清冷。偏那眉眼,既绝情又深邃,刻骨的饱满,与狠心的凉薄,婉转交织于肃杀之气中,让他整个人的气质矛盾又调和,竟有种令人心折之势。
苏轼叹道:“姬公子好风姿,委实世间难觅。”
这时被搅扰了的墨友禁不住叫嚷起来:“我看这姬公子分明是鼻子灵光,嗅到味道了,欲来分一杯羹的!子瞻,你可不能轻易妥协!”
说罢,他又伸着衣袖欲将那锅子一笼,一脸护短吃独食的吝啬,“东西是我的!”
姬君漓不由好笑,“墨友兄,你这……忒小气了些!”
墨友望了眼苏轼,苏轼也是哈哈大笑,就是寻礼望过来的目光,也深幽的透着两点无奈与责备。
墨友这方恋恋不舍地松开袍袖,却仍然心有不甘。
姬君漓又走近几步,香味愈发浓郁,他脚步一顿,却是微带赧然地说道:“方才墨友兄那么一说,在下倒还真饿了,真想分一杯羹了。”
“噗——”寻礼终于绷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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