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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明月-第2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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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不要责怪。”

陈伊伊这哪是提醒李格非不要责备自己的女儿,她又不是瞎子,自然看得清李格非的溺爱,但李清照刚才告诉父亲不做官了,陈伊伊不喜欢听这话,所以暗地提请对方:麻将桌上赢的那点钱实在不算什么,真正的大钱在广州。

李格非没能理解陈伊伊的话,但他已经被陈伊伊的话提醒,他回身看着赵兴的船队,若有所思的说:“一船货价值五十万贯,赵大人这十艘船队该值多少?嘶——”

李格非的感慨还没发完,船队已经进港了。港口的嘈杂声立刻映入耳朵,冲击着船上人的听觉视觉……

第二百零八章 世界第一港口

广州码头很大,宋人的船也很多,据说这时代的威尼斯商人说:宋人的船只桅杆连着桅杆,可以一直从泉州排到满拉加(马来当地土语:Melaka;英语:Malacca,亦即马六甲)。

广州码头曾经作为唯一的大宋海关,那码头修建的比密州码头要大何止二十倍。密州码头蜿蜒十八里,广州码头算起来足有数百里之长。宋人的笔记也记录说:乘着马车游览那些环绕弯弯曲曲的河岔修建的蕃商码头,一天都看不完所有的泊位。

对于这座码头的规模,西方海商四大强国的商人异口同声地承认:这是世界第一港口。

按照官场规矩,赵兴的坐舟应该停泊于官方码头,这样的官方码头不向外开放,平常只停靠官船。码头区有无数厢军把守,既安全又宁静。官船码头一般设立在最方便进出市区的地方,为此,赵兴的坐舟拐来拐去,一直向码头区最里面走,沿途,船上的官眷瞪大了眼睛,长大了嘴,目瞪口呆地注视着这片繁华的区域,身在内陆的她们第一次看到了如此多的船只,如此多的水手,如此多的货物……

“天下财货总会,天下财货总会……果不其然!”李格非喃喃叹息。

“我原以为杭州便是极限,没想到这里的船只才是无遮无尽”,源业平也在感慨:“这么多船,该载着多少货物,这些货物又该值多少钱——大宋之富足,不可想象。”

“今后,这片华美文章要靠我们来维持”,曾经来过广州的赵兴淡淡地说:“我相信,广州现在的繁荣绝不是顶点,因为我们会将其推向更高!”

李格非用力点头,源业平面色潮红,神经质地呢喃:“大宋的辉煌,广州的辉煌,主公的辉煌,寄予我等一身,请放心,源某誓为主公奉献一身。”

“你还不行”,赵兴平静地说。

源业平脸色一变,似乎为赵兴的轻视感到羞耻,他正琢磨着是不是该切腹,赵兴又补充说:“你是我最后的秘密武器——船上我告诉你的训练方法你掌握了吗?等我在广州安顿下来,你先去湖洑山,我在那里训练了一千淮勇,你去再招收一千人,等这一千新兵训练好了,你带新旧参半的一千人去耽罗岛,看住我的牧马基地,也看住蒲易安。因为我下面要针对南洋做手脚,你不能让他与阿拉伯联系。”

源业平这才缓和脸色,躬身回答:“谨尊令!”

孙琮、李格非诧异地望向这里,他不知道源业平为何对赵兴如此恭敬。在孙琮想来,源业平也是大宋朝庭正式在编的密州低品小吏,怎么他对赵兴的态度像是家臣对主公……他不知道,倭人源业平恰恰是赵兴的家臣。

广州官船码头上,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广州各位官员看到赵兴的船队进港,饶是他们见多识广,此时,他们也像船上的李格非一样频频抽着冷气。

赵兴的巨船搭上跳板,首先下船的是一队队武装家丁,这些家丁身上的装备比广东禁军还要精良,而他们的数目……整个广南东路有禁军一千二百人,广南西路数量相同。而赵兴这支船上,不算随行民夫的数量,光那些武装家丁已经达到了两千人。

想一想,想到先期随万俟咏等人赶到的还有五百名武装家丁,官员们脸色已经不好看了——这位新官随身带来的武装家丁竟然比广东东西路加起来的禁军数量还要多,岸上的官员们见过嚣张的,没见过如此嚣张的。

不错,赵兴这次就是来示威的。他顶盔贯甲,腰里插着长长短短三柄刀,一手还握着一个一人高的鸢形盾,像个移动铁塔一样,带着比他还雄壮的移动铁塔泰森走上码头,广南东路其余三司主管依次上前向赵兴行礼,但赵兴只是掀开头盔的面罩,淡淡的回了个礼,而后劈头问傅才元:“傅漕司,章知州大人到任了吗?”

赵兴问的是章楶章质夫。

傅才元有点不满,赵兴招呼他就像招呼下属一样,这让傅才元很不自在,他忍了一下子,回答:“章质夫大人应该还在路上,这位是现任广州知州祖真祖庆孙,他已经转任成都府路忠州知州。”

遗憾的是,转运使虽然权力大,但在赵兴面前确实是“下官”,因为宋朝庭为了牵制转运使,便将这一官职的品级设的相当低,基本上与知州等同。而转运使衙门跟其他的官员职责多有重叠,所以造成宋代一个奇特现象:强势的转运使可总揽地方一切地方事务,成为一方节镇(亦即军阀),弱势转运使则成了官场摆设。

赵兴现在的目的就是摆出强势,努力让傅才元成为广州最昂贵的摆设品。他就手把盾牌就手递给泰森,咄咄逼人地伸手邀请:“傅大人请头前带路,本官对广州不熟,请傅大人引一下路。”

傅才元顺势瞥了一眼泰森。身为广州最高长官,傅才元对黑奴并不陌生,因为“广中富人多畜鬼奴,也称他们为“野人”。当时的广州人甚至能分辨非洲黑人与马来黑人的区别,他们特地记述:有一种近海野人(马来黑奴),入水眼不贬,谓之“昆仑奴”。而非洲黑奴“绝有力,可负数百斤,言语嗜欲不通,性淳不逃徙。”

当时,广州富人有个习惯,要把买来的黑奴喂以滚热的食物,吃下这些食物后,黑奴们“累日洞泄”,广州富人把这种腹泻称之为“换肠”。没有腹泻死的黑奴则被认为可以蓄养。

傅才元虽然以前见过像泰森这样高大的黑奴,但他一眼瞥过,心里闪了一下念头——按赵经略这样的个头,是该找一位如此雄壮的侍卫陪同……哦,如果我在这里跟赵经略翻脸,朝廷那里会怎么反应?……阿也,朝廷那里得到广州城的消息,该是半年后了。半年后怎么样我不知道,但如果现在跟这大个子翻脸,他身边的黑厮揍我一下,我定是个死了,而赵离人最多事后杀了他的黑奴为我抵命——呸呸呸,这黑厮怎抵得上我的命?

一眨眼,傅才元就想通了,自古识时务者为俊杰。身为天下三大发运使的赵大人脾气不好,咱跟他单打独斗可不行,至少要联合其余三司……他立刻向赵兴拱手:“赵大人请随本官来,大人一路劳顿,请先回府衙歇息一下吧。我与同僚约好在映江楼准备了欢迎宴,请大人务必赏光。”

此时,万俟咏从人丛后面探出头来,冲赵兴微微点头。得到这个暗示,赵兴摘下头盔,甩了甩满头的汗珠,回答:“甚好,待我安置了家眷,必定换上官服,前往映江楼拜会各位。”

赵兴肯换官服前往,众官们轻轻松了口气,因为赵兴这一身铠甲实在太给人压迫感了。南方人本来个子小,许多人只能到赵兴的胸口,他再用一副钢铁巨人的面目出现,让人心里直冒冷汗……但换上官服就不一样了,那玩意让官员瞧着亲切。他们齐声说:“恭送赵大人。”

除了赵兴的十艘巨舟外,船队中还有上百艘载满民工的大大小小的木船。随着百官散去,这些民船靠岸了,其中的山东民工多少曾有过航海经验,还显得很精干,而那些河南颍州的民工已经吐的不成样子,许多人直不起腰来。为此,万俟咏临时从码头上雇来了很多担架,将他们抬着送入附近的军营——来的民工实在人数太多,没办法,只好让他们住军营了。

赵兴这一队人马直到傍晚时分才收拾好自己,跟着万俟咏赶往映江楼。一路走,万俟咏一路汇报:“我们在广东城外购置了三万亩土地,正在修缮住房。另外,我在广东城南买下了几片宅子,暂供大人歇宿。大人的新居还有一个月才能建好,都按大人要求——五尺厚的石墙,保证飓风挂不动,大雨淋不倒,屋里面冬暖夏凉。”

帅范在旁边汇报:“广州军营搭建的都是草屋,这里气候炎热,便是席地而睡,夜里也冻不着,所以广州各地的军营很残破。下官来了才临时修了一些砖瓦房,现在这些砖房住下我们还算有富裕,好在还有一个冬天时间,冬天就让那些民工多盖房子,等开春了,我们再一边垦荒,一边修缮住宅,时间来得及。”

万俟咏继续汇报说:“李之仪大人、廖正一大人已经上任,帅大人亲自送他们到任的,他们今天来不了,另外,那些贬谪罪官除了苏公外,其余的都没有抵达安置地。”

“怎么这么久?”赵兴皱着眉头问:“章经略章楶大人怎么也没到任,路上走了快半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万俟咏点头:“正常的正常的。岭南道路难走,所以这地方才被人认为‘苦地’。苏公要是按正常路线走的话,八个月他能赶到惠州,已经是快的了。现在其余官员还在路途上,也是正常,不过,算时间,他们也就快到了。”

“所以我们要修路”,赵兴顺势说:“我跟鄜延路折殿帅商量了,提炼猛火油的工厂移到鄜延路,提炼出的火油由他与环庆路联合收购,那些残渣——也就是沈括所说的‘沥青’,全部由我们采购。我还知道南海有一个大油矿,我们再去开发南海油矿,用沥青铺出一条条通衢官道。

如今广南东路、广南西路的钱监在我们手里,我准备改革这几个地方的铸钱手段,改为冲压式铸钱,这样一来就降低了火耗。这就是一笔大收入,用这笔收入修路。广南地广人稀,我们只管修路人的饭食,以及修路所用的材料,民工修路的工费则用土地补偿,修路一年的酬劳是划拨荒地十顷,免税、免劳役十年。

回头把这个薪酬公布给那些民夫,让他们自己圈地去,圈完了地,向官府申请丈量,而后由官府登记在册,予以确认。告诉他们:这块土地容许他们自由买卖与转让,官府不干涉。

还要告诉那些民工,广南的土地肥的很,叫他们把妻儿接来,而后妻儿种地,他们给我修路。修路的时候我包吃包住,等他们干的活抵偿了圈地价值,可以自由的把土地卖了,回家乡过小财主的日子。”

万俟咏连忙将赵兴刚才讲的重复一遍,说话功夫,几个人已经赶到了映江楼,门口迎接的是苏迨,他这种小官是凑不到主席的,所以登在门口跟赵兴交流几句,眼见的左右无人,苏迨——也就是苏鼎凑到跟前,小声的说:“大人,我已经打听了,惠州知州詹范对我嫡父很好,嫡父头一天抵达惠州的时候,他在惠州名楼合江楼设宴招待。

听说父亲在合江楼住了半个月,而后詹太守安排父亲住进佛寺。一个月后,小爽(程爽)舍人给父亲盖好了宅院,父亲跟王支婆都搬了进去,他们现在过的很好,钱粮充足,还捎话来感谢大人的照顾。”

赵兴一把拉住苏鼎的手,无所谓的笑着说:“不要叫我大人,叫我兴哥。如今我已经到了广州,我们还需要如此鬼鬼祟祟的说话吗?我赵老虎要照顾一个人,需要隐瞒吗?想当初我照顾章相公,照顾吕惠卿的时候,何曾隐瞒过?”

其实苏鼎的身份在场的人都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而苏鼎靠上来跟赵兴说话的时候,楼里面的许多官员已经竖起耳朵倾听。苏鼎的话他们没有听清,但赵兴的话他们听清了,听到赵兴与那位如日中天,且报复欲极强的章相公关系密切,他们一起把脸转过去,全当作没听见这两人的亲热。

赵兴一点不顾忌,他牵着苏迨的手走进映江楼,就像苏迨小时候在黄州一样,苏迨一边走一边掉眼泪,等他进厅,发现程正辅正等着他,脸上显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孙琮在码头上没机会靠近这些官员,此刻见到自己的目标对象程正辅,他赶紧从赵兴身后探出头来,使了个眼色,但没等程正辅表态,早已主意他的帅范已经一巴掌拍在孙琮肩上,笑着说:“孙大人,我早有心找你聊聊,此刻正好,来来来,我们去那桌喝酒,今天不把你喝趴下,本官不是男人。”

帅范现在有底气跟孙琮这样说话,因为这次来南方赵兴给他的官职是:广南东路经略司都监兼兵案副使、兵马统制。

经略司都监是经略司衙门里统领州县守令的长官,绰号“监司的监司”。而万俟咏的官职是经略司度支副使——这个官职其权位之重,简直跟经略使本人相差不大,在朝廷中央,此类官与执政无殊,号称“计相”;而在地方经略司,则被称为“计司”。

都监与度支副使都是“从六品官”,跟孙琮的少监品级相当,可这两人掌握着四品官衙内的一切事物。帅范又是个莽撞的人,所以他跟孙琮交流起来就没上没下——这厮跟赵兴说话都没上没下,何况孙琮这样一个密探首领。

程正辅才看到赵兴随从里一个官冲他使眼色,马上这官员就被帅范帅监司扯走了,帅监司他认识,带了五百家丁过来在广州城耀武扬威,四处宣扬他跟着赵兴并肩杀入西夏的光辉事迹,动不动还喜欢找广州的将官比武,骚扰的广州军将没脾气。程正辅知道此人是赵兴的心腹,他弄不懂一个跟赵兴心腹如此亲热的从官,怎会向他使眼色呢。从帅范举动判断,此人的举动早在赵兴的监控之下,所以对方才一动作,赵兴的亲信就将他扯走。

一想到这,程正辅额头冒出冷汗,恰好轮到他敬酒了,他赶忙端起杯子,礼敬赵兴:“下官广南东路提点刑狱(宪司),三日前赶到广州,专程迎候赵帅司。”

路一级的“四大监司”官衙并不在一处,也许是这几个人都习惯了在自己的领域内称王称霸,不愿见同品级的其他官员;也许是大宋朝廷的一种牵制政策,所以朝廷各地“漕帅宪仓”四司官衙都不在一个城市。广南东路的提刑驻地是韶州;提举常平司长官(简称仓司)的驻地在端州;转运司衙门在番禹,而广州城内只有经略司衙门与广州知州衙门。所以,这里的官员可谓都是从外地赶至,其中又以程正辅路途最远。

程正辅接着敬酒表明态度,又赶紧看着赵兴身边的苏鼎,感慨地说:“这是苏贤侄吧,我程族与苏氏42年没通消息了,没想到苏贤侄长这么大了。”

程正辅是因为赵兴无所顾忌地拉着苏鼎进门,这才如此表态的,他这一表态,旁边窜过来一名官员,紧着向苏鼎套近乎:“苏大人原来认识赵帅?程宪怎么不找说呢?”

接着,这名官员转向赵兴,谄媚地笑着,自我介绍说:“老夫方次彭,乃广南东路提举学事。恰好是苏大人的上官。”

“好,上官好”,赵兴大咧咧地说:“我刚才还跟叔寄(苏鼎)说,广东南蛮之地,该多多办学,教导当地人读书习字,并传授百业技术……我打算在今后十年里投入一百万贯到三百万贯,其中五十万贯到一百五十万贯用于修建校舍,另一半则用于改善学谕教授待遇——不过,我不打算全教授学生圣人之术。”

“三百万贯——”方次彭深深吸了口气,但这口气马上又泄了,他惊问:“赵帅,苏大人的表字不是‘仲豫’吗?你怎么称呼他‘叔寄’?”

“不着边际!”赵兴不悦地回答:“方大人,我在跟你说三百万贯的投资,你却关心苏大人的表字问题……叔寄这个表字是苏大人父亲起的,仲豫这个表字是苏大人老师起的。我从学于苏大人的父亲,自然用叔寄称呼他——这个问题可不值三百万贯。罢了,你不是个成事之人,兴办学校的事我不找你了。”

广东学政恰好属于民政,归赵兴管理。所以赵兴训斥他的底气很足。苏鼎赶紧向赵兴行礼,以挽回上司的错误:“赵大人……不,兴哥,方学政做事几位严谨,擅于从小处着眼,投资办学的事交给方学政,一定不会把钱浪费了。”

擅于从小处着眼——那就是做事斤斤计较!

赵兴懒懒地点点头,傅才元此时已带领广南东路其余官员迎上来,招呼赵兴就座。身后,方次彭揪住程正辅问:“程宪,下官见识浅薄,不知这位赵帅师从何人?苏大人的父亲又是谁?”

这俩个问题是一个问题,程正辅一边甩脱方次彭的纠缠,一边回答:“赵兴赵离人是苏轼苏子瞻的弟子,‘苏门七学士’士林皆知,方大人不知道吗?”

方次彭摇头:“我听说昔日王荆公想要变科举、兴学校,苏学士上奏折劝解神宗陛下缓行,认为凡是变革,要以不扰民为主,若扰民过度则不是良法……苏学士的弟子怎么要广南东路拿出数百万贯办学呢?民力何堪?下官不信!”

程正辅一下子变了脸色。周围的人听到这话,齐齐闪避——这时候方次彭还说王安石的坏话,这不是想死吗?他想死,别人可不愿跟他死。

赵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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