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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明月-第1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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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和尚抬起眼,看着赵兴那高大的身影,嘴里喃喃说:“‘速’对‘慢’,‘去’对‘来’,‘牵’对‘推’……慢来推去——不妥不妥?”
赵兴突然插入,问:“背了多久?”
小和尚脱口而出:“一个时辰。”
说完,小和尚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了。
苏东坡哈哈大笑,刚才的尴尬一扫而空。
原来,苏东坡爱取笑和尚,那是人所共知。寺里的和尚担心苏轼再来找茬,不知熬了几个夜,想出一些精彩对联,让小和尚背诵,而赵兴的突然掺入打断了小和尚预先设定的对话情景。小和尚本身虽然有点急智,但还不足以应付赵兴的花招,所以露馅了,他老实的承认自己曾把对话背了“一个时辰”。
戳穿真相的小和尚也不管这俩人了,他背着茶篓直往山坡上跑,不一会,僧佛印一副飘飘出尘的模样,淡定而至,他单手做什行了个礼,向两人问候:“人都说赵施主智慧,小孩子们一点玩闹瞒不过您的法眼,见笑了,不知东坡居士来此何干?”
赵兴笑的冷冷的。
这位僧佛印不愧是著名公关人士,骗局被猜穿了,居然轻描淡写一句小玩闹遮掩过去。而苏东坡似乎很吃这一套,他那里哈哈一笑,接过话题:“大师,我今日来访,是为度牒一事来的。”
僧佛印眼珠陡然瞪大了一下,又恢复那副飘飘欲仙的神态,似乎凡尘俗世根本无法影响他那颗不动禅心:“施主,请往里面请!童子,上茶,上香茶……这是今年产的雨前新茶。今年天旱,大多数茶树都被旱死了,老衲一点珍藏,请施主品尝一下。”
赵兴没有跟去庙里的意思,他背着手欣赏着湖光山色,不一会,寺里传菜招待苏轼吃素斋,一名小和尚过来招呼赵兴同去,赵兴嗯的一声,告诉小孩:“我就不吃素斋了,告诉你们主持,我到山下农家去喝茶,请他到时候直接送东坡居士回我的屋子。”
当夜,苏东坡被僧人送回赵兴的城堡,一见面,便说了个数字:“1341,杭州一地各寺庙需要这数目度牒,每个可以卖到三百四十贯,这笔钱三日后由各寺院凑好。”
赵兴摇头:“老师卖便宜了,每个度牒至少应该五百贯。杭州僧人富,你就是说到一千贯,他们也是肯的……再说,一千多个度牒也太黑了点,不如卖341个吧,给他们留点想头。”
“不多”,苏轼回答:“我粗算了一下,大约要雇用20万民夫,还要赈济灾民,这点钱刚刚好。我需他们1000个度牒,恰好筹集30万贯……
赵兴皱了一下眉头:“好吧,既然老师肯了,那我明天就出发,等他们把钱凑上来,我第一批粮食也就运到了。”
苏东坡点头答应:“既如此,还需把你那群学生用一下,让他们给我做个规划,看一看疏浚茅山、盐桥二河、疏浚西湖需要花多少钱,各处修路要花多少……”
“我去南洋不带他们,全交给恩师”,赵兴已经急不可耐了。
第二天,赵兴带着人手匆匆登船出发,送别的高俅望着赵兴的船队扬帆出港,嘴里不自觉的说:“苏公,我怎么觉得,这支船队有点杀气重重?”
第一百二十六章 回家的男人
苏东坡却不觉得,他漫不经心的回答:“你是说这船队进出有序吧——你还没见过离人那帮学生呢。离人这人做事向来有章法,他的鳅栈就是以军法管理,章程制定的很精细,一举一动皆有规条,这船队是他产业的大头,想必管理更严格,我看,至少比海鳅船行还要严谨。”
其实,哪有杀气这一说。高俅是发现赵兴这支船队有点军队的风格,比如先头出港的船并不远去,在港外徘徊许久,等到全部船队出港后,编成一个整齐的队列,才统一旗号驶出港外……所以高俅才如此说说。
高俅对军队的认识也就是队列整齐,仅此而已。据说他担任太尉后,对军事并不在行,每年的军功就是一些模范工程,比如队列整齐,走起操来姿势好看,从而赢得了皇帝的欢心。
此时的高俅自信心还不足,苏轼这样随口一说,高俅已经放弃了自己的看法,他充满期待的说:“但愿离人兄这次去,能用最少的钱,买来足够多的粮食。”
苏轼随口答:“这点我不担心,离人做生意的手段很犀利,如果他再晚一点走,我把那笔赈灾钱交给他运作一下,我们会有更富裕的钱财……可惜,他似乎很忧心乡民啊。”
苏轼的意思是,赵兴可能是看到乡民们挨饿,所以急着想把粮食运回来。而五月,交趾一带的春稻已经成熟,正是粮价最贱的时候,所以赵兴才急得连钱款都等不及筹足,便动身上路。
不久,朝廷的批复也下来了,苏东坡请求的度牒数目,高太后完全诏准,随着杭州度牒的贩售,救灾款开始充足起来。与此同时,在赵兴学生的计算下,疏浚河流的工程量也被运算出来了。那笔售卖度牒的钱足够,于是,苏轼再次上书,请求朝廷调几万厢军来,帮助疏浚河流。并建议等疏浚工程完毕后,将这些厢军就地安置在杭州,以填充杭州因大灾损失的户口。
六月,朝廷的答复没有来,但赵兴辞官的事情爆发了。赵兴以前故意使坏,把自己的辞官奏章用普通级别上报朝廷。而吏部接到这样一位八品小官的奏章,不以为然的大笔一挥,准了。苏轼大大咧咧,前面数次上奏朝廷,奏章里根本没提他雇佣赵兴为属官的事。等到赈灾款充足了,他才禀报朝廷,请朝廷确认赵兴的官职。
这下子捅了马蜂窝,蒙在鼓里的密州团练张用以及胶西县县令林积见了朝廷邸报后,这才发现,那位护送妻子回家的下属跑路了,而且是一去不回。他们怒火万丈,连夜书写奏章,用加急快递送到朝廷。
张用朴实,他直接陈述了密州团练现在面临的情况,承认赵兴留下的那种弯弯绕的计算方式,让他手下所有的官员都无从下手,眼看密州即将进入收获季节,算账的人却不在,这怎么成,谁来分配团练一年的收成?于是,张用在奏章里哀怨的像个弃妇,声声呼唤:“还我签判。”
林积不客气,直接在奏章里攻击苏轼,他讲述了密州修建城池的情况,认为按赵兴的方法,胶西县新城修建的情况很良好,不费朝廷一个钱,胶西县已经有了大概的模样,但正在工程最后收尾工作的时候,工程的主持人跑路了,被苏东坡借师生关系勾引走了,这不是欺负人吗?
林积千言万语归结为一句话:“把胶西县通判还给胶西县——我只要原来的那个通判,苏轼诗写的好我承认,可做人不能如此不厚道。怎么也不能抢走我的下属啊。没错,是他干的,他苏老坡一出京,我的通判就跑回家了,一定是苏老坡提前跟他的弟子约好了。我听说这名弟子是他打赌赢来的——没错,他就是用这种关系,胁迫我县通判替他干活。这赵离人是朝廷官吏,怎能任由苏老坡指挥,可恨!臣恳请朝廷重处苏轼,以儆效尤。”
朝堂官员这才发现自己捅了大马蜂窝,回头一翻查,一个吏部小官居然签发了赵兴辞职的命令,于是,那名小官立刻成为替罪羊。但接下来对赵兴怎么处置,他按照正常程序请辞,如今又为了杭州百姓远赴海外运粮,朝廷实在想不出办法来,尤其是这事又牵扯苏东坡。
自己的偶像做下这糊涂事,在高太后心中,自然是欣赏多过指责,她看了一眼吵成一团的朝廷大臣,转脸问吕大防:“吕卿,你看此事该如何处理?”
铁蛤瘌吕大防惜言如金:“赵兴辞官,吏部已经准了,苏子瞻聘用,也是走了正常程序。”
这个答案高太后很满意,她马上点头:“不错!密州团练,胶西县都吵什么,没有了通判,另委一个好了,看不懂账簿,这位赵兴还没有死,让他们派人去请教一下,不就行了!下诏斥责,让他们两人反省。”
吕大防对赵兴这个人还是有点喜爱的,因为他推崇周礼,而赵兴也在不遗余力的为恢复周礼造势,所以蜀党洛党虽然不合,他与苏轼、与赵兴个人的关系还算凑合。高太后既然不肯斥责苏轼,他决定顺势推赵兴一把:“只是,苏子瞻这份请求不妥,赵兴原是正八品,做一个押司,有点委屈了。”
范金部范锷感谢赵兴给他出的主意,他也抢先说:“我听说赵离人去了密州任官不足一年,但密州团练却训练出一队精勇,前段时间来的杖鼓队不就是么,此外,林积也在说,胶西城新建,多亏了赵离人的筹划,我看,不如……”
范锷提到军队,高太后倒是想起来赵兴操练的火枪兵,她转脸问兵部相关人员:“你们原先不是说要在密州秘密训练团勇吗,那队人马情况怎样?”
枢密使今天不当值,他在处理与西夏交战的事情,兵部一名员外郎上前回答:“启禀圣人,据职方司汇报,那队人马已经操练的极为出色,原本准备拉出去到登州一带剿匪,顺便测试一下,可赵判官这一走……”
两人这番交谈都使用了大量的省略语。
枢密院自章惇去辞后,再加上不久前的军器监案,已经元气大伤,与西夏的连年战争又让军器监残剩人员忙的不可开交,结果,试验新兵器这事被史无前例的外包给了密州团练,但大家都没重视这项工作。再加上这事原本是由章惇秘密运作的,后者的名字在朝堂现在中是个禁忌,所有人生恐被当作同党,都有意识的不提这个名字,所以,天长日久,大家居然忘了这还有一队火枪兵,今天如果不是范锷提到练兵的事,高太后还真想不起来。
看着众臣疑惑的目光,高太后解释:“乡野传闻,去年辽国遇盗,有一支海盗使用了一种火器,袭杀了辽国水军,传闻这种火器类似爆竹会爆炸,又类似药发傀儡会喷火,威力巨大,当者披靡。
哀家随后询问登州、密州水军,倒是有人从登州搞来此物的样本,或有人推荐密州团练,责令其学习海盗的方法,实验这种新式火器。此后,密州团练训练了一个指挥的人手,负责训练者正是赵卿,此事几位隐蔽,现在赵卿一走,倒让哀家踌躇,是再派一人前去训练,还是干脆把那只火枪队调回京城?……罢了,还是掉回京吧,王卿,回头把密州制备火器的匠师也调入京来秘密安置——此事须得谨慎,勿要外泄。”
转过脸来,高太后沉思一下,开口说:“赵兴勤恳能干,既然在民事上卓著才干,那就继续干通判吧,诏:除赵兴杭州通判,勾当公事。”
……
朝堂上这番争执,远在海外的赵兴不知道。此刻他移除海第五天,第一船粮食已经运回到了杭州,直接从杭州码头上卸下。据回来的船员说,这些粮食是赵兴从郡主(陈伊伊)封地搜罗的,目前交趾也受了灾,粮食出现缺口,赵兴好不容易搜罗到这几船粮食,又继续前行,打算远去非洲搜刮更多的粮食……
这批返回的船只没在杭州停留过久,他们带上苏轼给的五万贯粮食款起锚,而后的事实证明,赵兴没有辜负苏轼的信任,粮船开始络绎不绝的运进杭州,最高峰时曾有一天进港三艘五百吨的粮船的记录。整个夏天,赵兴累积拉回来上百船粮食,总数达到数万吨……但他却始终没有回家。粮船带回的消息则断断续续,一会儿说赵兴在南洋一带逐岛搜购粮食,一会儿说赵兴在阿拉伯海域遇劫,正在与蒲甘、驻辇国战船交火……
六月十一,黄河决口,河东路数县被淹,诏赐河东路金二千两、绢十万匹、钱十万以充军需,并责令地方官府赈灾。大灾之下,全国粮食愈发紧张,杭州无荒,粮食充裕。同月,粮价飞涨,茶叶丝绸价格下跌,恰在此时,赵兴传回来消息,因他的搜购行动,南洋粮价也开始上涨,故而他要求用茶叶丝绸付款……
九月,杭州疏浚两河结束。20万厢军开始接着整修乡村道路,杭州的灾情因为得到大量廉价的粮食,不仅没有饿死一个人,因为赵兴大量搜购茶叶丝绸,他们的产品外销量剧增,百姓手头反比平常年景显得稍稍富足点。当月,赵兴传来消息,他身在非洲,正在搜罗最后一批粮食,因为这年丝绸茶叶的大量(免税)外销,他手中的粮款反比当初增加不少,便询问需带什么货物回国才好增值,而他,也将于九月底赶回。
九月底,苏轼正在筹备他的西湖疏浚竣工仪式,接到了赵兴返回的消息,苏轼就手把赵兴的名字加进了宴客名单。
当月底,首先赶回的家是陈伊伊。赵兴回杭州后,陈伊伊留在密州麻痹当地地方官,等赵兴出海后,陈伊伊直接坐船去了南洋,在越南帮赵兴筹集粮草,这次她比赵兴提前一天动身返回,一下船,她冲程阿珠说了一句只有她们懂的话:“都料理好了,从此无忧矣。”
程阿珠深有意会的点点头,而后满意地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回答:“就快生了,望官人能在妾生产之前赶到。”
“会的,他比我只完动身一天,明天必定到的”,陈伊伊扶着阿珠,悄声回答。
陈伊伊估计错了。赵兴的船速比陈伊伊快,原本两人差距一天行程,但陈伊伊回家没有半天,当晚,赵兴的船悄悄进港了,他进港时正好半夜,码头上没有欢呼,没有盛大的迎接仪式。趁着夜色,海船上的人做贼似的悄悄溜下船,三三两两分散进入城堡,赵兴自己也裹着褐色大披风,夹在人潮里悄然回家。
夜,程阿珠就快临产了,睡不安稳,听到堡门巨大的响动,立刻坐起,呼喊身边伺候的倭女:“我官人回来了,快搀我起来,替我梳洗打扮,我要整整齐齐见官人。”
倭女将信将疑,或有人劝道:“娘娘,若真是长门殿回来,定会过来问安的,不如我们……”
“一定是官人”,程阿珠执拗地说:“这么晚了,堡门不会随意开启的,定是官人回来了。不行,我家官人在外面为我们娘俩拼命,回家了我岂能不迎,快替我洗脸,带齐头饰,我要整整洁洁迎接官人。”
赵兴在城堡门口指挥人搬运货物,吩咐完一赐乐业人后,耽搁了一会,程阿珠已命人搀着来到堡门口。她头发梳的纹丝不乱赵兴一见她来,赶忙搀着找地坐下。仆人端来一张软榻,程阿珠在软榻上躺好后,连忙问赵兴:“都还好吗?族人没伤着吧!”
赵兴满意的看着程阿珠的肚子,手伸在半空,似乎想抚摸一下,但顾忌周围的眼光,他的手停在那里,嘟囔一声:“也就在这一两天了……他们都好,没人受伤!”
而后,他轻松的回答:“能有啥大事,一群土人闹事而已。我们最大的精力是重建那些据点,这事费了我们很大功夫。不易呀,要想弄出一套完整的管理体系,太不容易了。那地方真是个养懒人的地方,人在那里待段时间,就会变懒,实在麻烦。”
仆人们抬着程阿珠向卧室走,赵兴边走边介绍:那片岛屿的物产实在太丰富了,当地最勤快的土人也就是知道踹树的土人,因为树上的水果疯长,一般懒人喜欢到树下捡现成的。有“创造力”的懒人干脆在树下拉根绳子做个树床,平时躺在树下,张着嘴等水果自己掉进嘴里。而跌落的水果实在多,即便是张着嘴等,都来不及咀嚼与吞咽。所以那片岛屿最勤快的人,就是能主动踹树的人。
在这样的氛围里,再勤快的人过去,待不了几年也会变懒。这也是刘三他们最终不堪忍受,主动跑回来的原因。
因为物产过于丰富,财富来的过于容易,所以,要想在那片地方设立一个长久运转的机制,就必须不断的引路新人,让他们保持创造与勤奋。
赵兴这次下南洋,他考虑来考虑去,最终决定将自己的秘密与所有的宋商共享,引入大量宋商已抗衡阿拉伯势力的增长。他在马尼拉待了将近四个月,联络了能找见的所有有势力的宋商,成立了一个宋商南洋联盟,组织讨论了南洋联盟章程,并选举出联盟理事会,管理那片岛屿……
这一番辛苦,直到孜孜忙碌了四个月才算了结,而此后只要选取可靠人员进入理事会,协调南洋联盟的行动就行了……当然,其中的杀戮与铁腕是免不了的。这些,赵兴并没有向阿珠详细说明。阿珠对此也心知肚明,她不问,只顾摸着肚皮,欣慰地说:“官人回来了就好,杭州这场灾荒,闹得人心惶惶的,如今一见到官人,妾身心一下子稳了,如今我知道:家里有男人,才像过人家啊。”
这片响动也吵醒了城堡内其余的人,坡下小房子一一亮起灯来,苏东坡披衣出门,望着赵兴欣慰地说:“离人回来了,快快进屋来,跟我说说南洋的事——幸亏有离人帮我,这场灾荒……苦啊。但我杭州不仅没有因灾逃荒,百姓流离,反而钱袋充溢。快来快来,跟我说说。”
朝云从苏轼身后冒出头来,轻声责备几句:“学士,这大半夜的,离人风尘仆仆,你也不让人歇歇……”
赵兴恭敬地施礼:“海上无日月,我此前已睡了几晚上了,恩师既然心急,待弟子安置好了妻儿,便于老师相聚于半山亭。好久没听老师谈诗歌了,此际夜色正美,恰好是个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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