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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明月-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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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士们这时相互寒暄,谓之‘拜冬’。
整个大殿里人头此起彼伏,人人都在相互点头行礼。因为在场的都是读书人,都算是彼此的学兄、学弟、学长、前辈,相互拱手寒暄,混个脸熟,以便今后官场相互提携,认识不认识都彼此拱拱手,结果你把头点过来,我把头点过去,满大庙全是摇晃脑袋。
到午饭过后,约莫是下午上班时间,学生们自发的聚集在老师身边,开始“拜烧字纸”。
古代文人爱惜字纸,不许乱用有字的纸擦东西。在民间、尤其在士子文人阶层非常看重这点,他们认为爱惜字纸是对圣人所授文化的尊重,如果乱用有字的纸揩抹脏东西,那就是对先师的亵渎与不恭。所以他们把写过字的字都不丢,每年等到这时候讲起带入孔庙,在祭孔时一齐烧掉,烧字纸时也要师生一齐跪拜,这叫“授业有知”。
烧完纸,同学相互约好与次日去老师家拜访,这就是“隆师礼”……
赵兴忘了:冬至日,朝廷官员又放假了,还是个宋代四大小长假之一,前后放三天。原本赵兴因为今天放假,想睡个懒觉,结果,这一天比上班还累。
王子韶身边也围了几个自称是学生的人,他们谦逊地向老师致谢——邓御夫也该在那行列中,但他却立在赵兴身边。王子韶似乎没邀请学生去家里的意思,见赵兴还在那里冲人乱拱手乱点头,他眼珠一转,招手唤过赵兴,亲切的说:“离人,我看你的学生都没来,索性明天去你府上,一块,也请我的学生吧。”
这什么道理?
赵兴还没来得及反驳,王子韶的学生已经一片叫好声……啊,他还能拒绝么?
赵兴,密州人谁不知道,大财主一位,而且是会给别人带来财富的大财主,刚才那么多人上前与他拉关系,就是想在团练走私活动中凑上一股。可惜赵兴从不给陌生人机会,而王子韶的学生都是趋炎附势的人,现在能够贴上赵兴这位大金主,见识一下传说中那奢华至极的碧霞阁寓所,能让赵兴拒绝吗?
王子韶这么一做,就从弟子拜师的“隆师礼”,转为拥炉会饮的“扶阳礼”,虽然这两者都是冬至节的宴请礼节,但性质变了……
师生们约好了宴客时间后,王子韶开始带着现任官员向门庙外走去,至此,现任官员参与的祭孔活动结束,剩下的就是那群秀才继续瓜分芹菜、豆腐、水果、美酒。
赵兴走到府门口的时候,发现张用正坐在他家门口的石兽上,闷闷的望着天空。看情形他已经坐了很久,身上的黑色皮裘落了一层厚厚雪花,见赵兴走近,他愣愣的点点头,随口问:“祭孔完了?今日天色黑的早,眼瞧着就快天黑了。”
宋代门口立什么石兽都是有严格规定的,比如石虎、石羊是立在帝王墓前的。而虎是尊严与高贵的标志。羊个性柔顺,形态淑美。我们祖先造字的时候,有‘羊面从美‘之说。所以自汉晋以来帝陵之前常置石虎、石羊为祛邪之物。
此外,宋代门前立仗马与控马官石雕,则表示将门世家;武将门前还立角端石雕——狮形有翼,头有双角者一般称为“天禄”;单角称为麒麟;无角者为辟邪,立于一品文武官员门前。
政事堂官员可在门前再加一对瑞禽。而石象与驯象人则寓意“象生百态,沧桑何在?”,常立于宗室子弟门前……嗯,如果你在宋代看到谁家门前有没翅膀的石狮子,可以肯定:他是穿越人士,而且是明代永乐年以后穿越来的,因为石狮是明代以后的产品。
赵兴就欺负古人,他将门口的“上马石”雕成礼仪规定中不存在的物种,比如第一排左面第一只为鸵鸟,右面第一只是温顺的狸猫;第二排则左蟾蜍、右孔雀……无形中避开了品级规定。
这几只石兽高高低低,张用正跨坐在那只仰头撒娇,一脸媚态的狸猫身上。
赵兴憋住笑,问:“怎么不进去,坐着干嘛。”
张用摇摇头:“我浑家在里头,你这主人不在,我浑家不让我随意来你家串门,尤其不许我来你家洗澡。”
赵兴乐了,原来这又是一位宋代怕老婆的“陈季常”。
嗯,人在宋代,似乎不合适把怕老婆的男人叫做“陈季常”,因为宋代怕老婆的人太多,比如李清照他爹。
“走”,赵兴招呼张用:“你不冷吗。”
张用抖了抖身上的皮裘:“熊皮呀,很暖和。”
虎熊这样的皮,似乎武将都喜欢。但这类皮裘比较厚重,穿起来沉重。赵兴喜欢轻软的狐裘、貂裘。他没理会张用的炫耀,边向府里走边嘲讽:“原来你这厮坐在我家的石兽身上,是在炫耀你这身熊皮……女人都在忙,我俩现去那里舒服一下,这大冷的天,泡个热水澡如何?”
张用连忙摆手:“我听说了,你的浴堂里有倭女贴身搓背,可温柔、可舒服了——我可不敢。我浑家就是听说了这事,坚决不许我登你门。”
“那就去浴室楼上——栖霞阁听音乐,喝酒……冬至日,我记得要吃啥?”
“饺子、馄饨!”
饺子据说是三国时代张仲景发明的,他在冬至日做了一碗“去寒娇耳汤”,里面的面食包馅,形似耳朵,便被叫做“娇耳”,传久生变,又有了“饺子”、“扁食”、“水饺子”、“水点心”等地方性名称。
冬至日是阳气初生的日子,吃“饺子”意味着“一阳出生”;吃“馄饨”是庆贺“混沌初开”。
到了后院,赵兴发现满院变成了妇女大集会,厚厚的大雪中,那些妇女每人跪坐在一张竹席上,正在热火朝天的——腌咸菜。赵兴这才想起来程阿珠临走时说的:冬腊风腌。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腌咸菜?”赵兴惊愕的问。他这才看清,张用的浑家徐氏也在其中。
“是晚了点,可是小雪的时候相公不在,所以我等准备好了腌菜,拖到冬至才弄出来”,廖小小咯咯笑着说。
“大冷着天,赶快进来,别冻坏了身子”,赵兴话说一半,看到几个倭女也在其中,他猛然感觉到这个场面有点熟悉,记忆里好像见过。
是了,是在电视里见到的。每年小雪的时候,韩国人都穿着这样的唐装,几万个人汇集在大广场上,场面壮观的摆开腌菜台,制作越冬的腌菜。原来这就叫:“冬腊风腌,蓄以御冬”。
原来,这不是韩国人的传统,原来它是一种中国礼俗,是宋人的传统。
除了腌大菜、腌萝卜、腌咸肉、腌咸鱼外,现场的人还在“风”,场边立着很多木架,上面挂满了风制好了的蔬菜,还有风鸡、风肉等,这就是“风腊”。现在各种制作已经进入了尾声。
赵兴看到几名倭女,想到倭女从不怕冻,她们在数九寒天只穿一个丝袜,敢上街扫雪,还从不得风湿病,这才想起。也许宋人的体质跟韩国人、日本人一样,自有抵抗风湿的体质……在看到妇女们已经干到了尾声,他索性不再劝解。
妇女们都在干活,碧霞阁上无人伺候,赵兴只好自己动手,他除去了大衣,跟张用盘腿坐在热烘烘的地板上,旁边点着一座酒精炉烧着热茶烫着美酒,吃着鲜鱼块,果脯,闲聊着今后的年景。不一会,楼下传来妇女的欢声笑语,她们开始洗浴了。
宋代的洗浴风格类似现代日本,据说现在荷兰一地还有男女同浴的风俗。所以在楼下洗浴的妇女一点不避讳,她们大声笑着,催促仆人们将火烧的再旺点。不一会,喀丝丽穿着一身轻装,走上楼来,她出生于热带,没有宋人那么耐寒,所以程阿珠没有勉强她去参与腌咸菜。喀丝丽不耐寒,到了冬天最喜欢蜷缩在被窝里,她此时出现在这里,一定是程阿珠想起赵兴无人伺候,所以才通知了她。
一上楼来,喀丝丽迈着舞蹈般的步伐,脚铃叮当的走到赵兴身边,紧蹭着赵兴坐下,斟了几杯酒,她用胡语询问赵兴:“主人,姐妹们都去了南方,为什么不让我去?主人,我如果哪里不好,请您惩罚我,但不要这样。”
赵兴笑了笑,敲打着她那不规矩乱摸的手,笑着说:“你想去,我明天就送你走。”
喀丝丽身子扭了扭,马上回答:“主人,奴婢不在意走不走,但我想知道,让姐妹们去南方是惩罚还是奖励?如果是奖励,我也要,否则,我宁愿留在这里。”
第一百一十三章 女人也算收藏品
赵兴捏了捏喀丝丽的鼻子,这个鼻子很挺翘,捏起来手感不错,他笑着答:“你那四个姐妹去了南方,是因为南方分配了几名一赐乐业人,我已经把她们赏赐给了那四名一赐乐业主管,你也想嫁人吗?”
“不,我不想嫁给那些下人,宁愿留在主人身边……可她们走了,音乐怎么办?我舞蹈的时候,谁再给我伴奏呢?”喀丝丽扭着身体,仅仅缠住赵兴,问。
赵兴回答:“最近会有十名新的阿拉伯人过来,此外,那些倭女已经熟悉了你们的音乐,还会有几个女童跟着新来的阿拉伯乐师学习,你会有新的伴奏者。”
喀丝丽眼波媚媚的转了一下,蛇一样的扭动着身子,在赵兴耳边说:“主人,许多人看了我们,都恨不得把我们吃了,你怎么毫不恋惜那些姐妹,就把她们赐给别人了?”
赵兴意味深长的回答:“我来大宋可不是为了泡美女的——我只收藏最优秀的女性。”
这个回答让喀丝丽眉开眼笑,她跳了起来,围着赵兴跳起了蛇舞。
其实现场还有一位坐怀不乱的君子,张用这个人虽然是武人,但却没有秦观那毛病,自喀丝丽一上来,他已经坐端正身子,垂下眼帘只看着杯中酒,赵兴与对方用胡语唧唧咕咕半天,他好像老僧入禅一样充耳不闻,实在算一个现代优秀宅男、宋代普通人。
楼下,徐氏的声音并不响亮。等了一会,廖小小穿着一身丝绸装,赤着脚匆匆跑上来。她的地位最不稳固,所以最担心喀丝丽这妖精搞怪。别人还在享受热汤洗浴,她在池里泡不住了,匆匆揩了揩身子便跑上来,一见喀丝丽腻在赵兴怀里,她脸色一变,上前穿过喀丝丽的舞步,将两人分割开。
洗浴过后的廖小小带着一股清香,赵兴深深的吸了口气,嗅了一下,而后大度的拍拍廖小小。有人来了,喀丝丽无心再舞,她赶紧蹲下身子,替廖小小斟上一杯酒。
原本是在小雪进行的腌咸菜工作拖延到冬至,是因为这项工作原本就是向家中男人显示自己勤劳的,所以家里男人不在,妇女们就没有表演的舞台,她们便会随意的确定一个日子,一个家中男人在场的日子,表演这种近乎于仪式的腌咸菜。赵兴是从电视节目里了解到这一“韩国风俗”的内情,所以他对程阿珠改在冬至日腌菜也就不奇怪了。
而张用与他的情况相同,小雪的节期里也在出海,所以他老婆干脆跟程阿珠搭伙了。等她们那群妇女用热水洗浴,驱走体内的寒气之后,便三三两两的上到楼顶。这时,传说中的冬至馄饨、饺子也搬进了这座热气腾腾的房间。
廖小小是个表演型女人,换句现代的话说,就是人来疯。人越多越喜欢表现,喜欢压过群芳。加上徐氏也在场,她的表现欲就更强了,一会浅斟低唱,一会弹琴作舞,烘托气氛。有她出头,加上不甘示弱的喀丝丽,让楼上显得热热闹闹。
原本今天妇女们就是给家中男人表演,在这个日子里,她们的表演欲也极其旺盛看,会写诗的当场赋诗一首,不会写诗的就写对联,搞得赵兴这个假诗人,张用这个真武人有点尴尬。
当然,最后也少不了赌博。冬至日也是宋代四大公开赌博日,妇女们酒酣耳热,便掷起了铜板,赌了起来。
宋人赌性颇重,赵兴家中的女人受他影响,赌性稍浅一点,但徐氏就不同了,今日她可以放开胸怀,展示对程阿珠等人的羡慕。
“阿珠妹妹,你这柄簪子很漂亮,蓝汪汪的,呀,里面还有一个六棱星芒,好漂亮啊,就赌它吧”,徐夫人嘴里说着,却拿不出相应价值的东西做赌注。
程阿珠随手拔下簪子递给徐氏:“还赌什么,徐姐姐看着好,只管拿去,不值几个钱的玩意。”
赵兴那里直翻白眼。俺家的女人果然不把宝贝当宝贝。
这枚簪子上镶嵌的是粒蚕豆大小的星光蓝宝石。虽然这玩意也就是论公斤用茶叶换来的,但也是个宝贝不是,现代,这玩意怎么也要卖百万美金。程阿珠竟然随手递给了徐氏。
廖小小凑到赵兴的耳边,低声说:“相公,好漂亮的簪子,我早就想要了,你许我一粒宝石,我也叫匠人镶个玩意。”
赵兴微微点头,徐氏在跟前,有些话不能说。
张用开口了:“离人,密州水军与锦州水军交易,我们只抽佣1%,你说能有多少?”
赵兴摸着下巴回答:“不少,密州市舶司今年抽税10%,是八十六万贯,1%的话,应该是八万六千贯。我们怎么也比密州市舶司做的大。应该不止这些。”
张用眼前一亮:“八万贯,算九万贯吧,你我一人一半,这一年就是四万五千贯,你说我们这样大张旗鼓,会不会影响密州市舶司的抽税?”
赵兴答:“不会!因为经济有个规模效果,规模越大,商品往来越多……我正想跟你说,我密州水军既然有了这注财物,对密州市舶司的进出船只,服务就要周到。此外,我水军出面进货,极不方便,不如就出面吃下市舶司藩商的货物。
辽人没啥见识,藩商带来的稀奇玩意他们也喜欢,运送到那里,只换他们的黄金、裘皮、战马。我估计每年至少能弄个几万批,一万批就算是三百万贯,运到内陆更挣钱,可以售到一千万贯。这可是注大财。”
张用乐不可支,连续饮下几杯酒,大笑的说:“哈哈,明年我也是有钱人了,一年四万五千贯,两年就能腰缠十万贯。”
赵兴还没说的是:强势经济对落后经济有一种掠夺性的吸筹效应,大宋的经济强势会将辽国的财富向长龙吸水一样,吸纳到密州,会让辽国更动荡。
张用笑完,又想起那几名被赵兴拐到不知何处的辽国官员,感慨说:“不意辽国官员竟然腐化如斯,竟然弃官而走……”
赵兴也在纳闷。他不知道,其实已经有一位辽国官员偷偷潜逃至宋境,只不过被职方司隐秘起来。而辽国的崩溃正是从这一年开始的,从这一年起,不断的有辽国官员叛逃,刚开始还是三三两两的,以后就是大雪崩。以至于到后来宋徽宗才兴起了伐辽的想法。他以为辽国官员都这样迫切投靠了,辽国的百姓一定望风景从。
“是呀,没想到辽国皇帝一心打猎,竟然荒政如斯,以至于……”
“以至于辽国临海军都着急的出售军马!”张用补充。
男人们笑得开心,女人们也备感欣慰,尤其是徐氏听说赵兴的算账,兴奋的更加忘情,她略微辞让一下,便接过了程阿珠的赠送:“妹妹,你说我家里也没啥你看中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礼。不如……”
徐氏正在想着措辞,望见楼梯口露出一个男人的脑袋,她冲赵兴这里比了个手势,赵兴脸色一变,拍了拍巴掌,说:“好啦,各位女娘,请回避一下,有正事。”
张用已经熏熏然了,他晃着酒杯说:“冬至日,百官放假,有什么正事?”
赵兴低语:“我的学生刚才给我打手语,说是王子韶陪着一位禁军官员来访,此外,密州京东路防御使刘大人也有随从陪同——你猜来的人是谁?”
张用醉咧咧的反问:“难道你认识?这大雪天的!”
张用说完,看到赵兴冷峻的目光,慢慢地,冷汗出来了,宿酒也渐醒,他试探地说:“难道……”
不一会,一身便装的知州王子韶领着两位陌生人走上来,他先是一指两人当中一位瘦小精悍的中年人,介绍说:“离人,这位是京东路防御使刘谊大人门下的虞侯史佥,以前我认识,他带来的人,我已经查验过了,如今他有话要跟你说。”
那人身子一躬,满眼含着笑,带着商人特有的市侩音,恭敬的说:“我是来送邸报的。”
听了这话,张用赶紧站起身来,冷汗直淌的说:“请许如厕!”
赵兴还在纳闷,王子韶与史佥异口同声:“同去同去!”
那个来送邸报的“邮递员”居然大摇大摆的一挥手,回答:“可!”
赵兴已经觉得不对劲了,那人转脸向着赵兴,轻声说:“邸报与闻!”
赵兴一头汗也下来了,他明白了,眼前这位是职方司的密探。原来宋代职方司找人密谈的信号就是“邸报与闻”,这句话的重点在最后两个字上,与闻,与谁闻?省略的部分才是关键。
来人不慌不忙的从怀里掏出一份份邸报——这玩意赵兴不缺,团练使官衙里每份邸报都没有落下。但赵兴对这种没有标点符号没有分段的文字有点头疼,平常这些邸报都是廖小小读给他听,听着廖小小用歌唱的嗓门诗歌般吟诵出邸报,是一种享受。但最近她太忙,把这项工作落下了。
对方在那里做的慢条斯理,赵兴脑海里转个不停,思考着当前的处境。
王子韶与京东路防御使衙门派人来,是证明这人身份的,赵兴在军中的地位相当于后来的监军,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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