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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第6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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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道:“我不在乎你杀人,但我在乎永恒,你和书院里的任何人,都不要再进西陵,否则我也会杀人的。”

    宁缺说道:“我已经进来,你如何杀我?”

    屠夫没有回答,只是握着刀的手紧了两分。

    他手里的这把刀就是答案,那把刀沉重如山,锋利如风,从人类历史的最开始到可以看见的最后,都是最恐怖的一把刀。

    就像轲浩然曾经倒提着的那把青钢剑。

    宁缺神情渐肃,右手没有伸到身后握住铁刀的刀柄。

    他的铁刀很强大,但和屠夫手里的刀依然差距太大。

    “我打不过你,但你也很难追上我。”

    宁缺说完这句话,转身牵着大黑马离开肉铺。

    屠夫站在铺内案板后,静静看着他的背影,目光如刀。

    宁缺向桃山方向靠近一分,他的目光便会锋利一分,宁缺远离桃山方向一分,他的目光便会平静一分,就像一把旧刀缓缓入鞘。

    便在这道目光的注视下,宁缺走出小镇。

    他回首望去,只见蓝天白云之下,峰间数座神殿,苦夏小镇里,肉铺如前,不由沉默不语,思考了很长时间。

    他不是屠夫的对手,也不知书院里可有人能打得过他。

    屠夫守在桃山下,唐骑便无法进山,书院诸人也无法进山。

    宁缺今日专程来此,为的便是要看看有没有和平解决的方法,可惜屠夫坚定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那么书院也只有再想别的方法。

    只有一人,或者能改变这一切。

    ……

    ……

    西陵神国周边,有南晋,再南些过大河便是大河,东面又有诸多小国。过宋境便是宋,过齐境便是齐,诸国正在集军备战。

    夏末时分,宁缺离开西陵神国,没有去大河,而是去了东方。宋齐梁陈诸国,不断有神官死去,联军气势大挫。

    就在西陵神殿终于反应过来,派出大批强者试图狙杀,或者至少暂时困住宁缺的时候,谁都没有想到。他已经悄然来到瓦山。

    瓦山前那座小镇还像前些年那样,民众依然靠着石头刻佛维持着生计,盂兰节早就没有了,烂柯寺的香火也早已不如当年,好在那尊佛祖像垮塌后崩落的无数精美石块,还足以刻上数百年不止。

    清晨时分,瓦山四周落了一场雨。海风让山顶本就比内陆更凉些,于是明明还在夏天,却有了些秋天的感觉。

    “仿佛当年。”

    宁缺站在佛祖石像残躯的前方,看着青山间的山道还有林后若隐若现的殿宇,以及满山满谷的巨石,说道:“仿佛两个字好,仿着佛造像,终究不是真实的。”

    观海僧站在他身畔,双手合什宣了声佛号,叹道:“那什么是真实的呢?”

    宁缺转身望向他。说道:“南晋将定,燕国暂时不用管,神殿连大河都胜不了,你以为道门还能翻盘?胜利,才是真实的。”

    观海僧沉默片刻。说道:“难道你不觉得很奇怪。”

    宁缺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微带凉意的雨水,落在他的脸上,洗走所有的表情,说道:“去西陵的时候,烂柯寺也去,就当是分赃也好。”

    观海僧说道:“书院在灭佛……我们是佛传弟子。”

    宁缺说道:“错,二师兄灭的是佛国,不是佛。”

    观海僧说道:“我佛慈悲,已经死了太多人,你也已杀了太多人。”

    宁缺转身望向他,说道:“又错,你佛从来不曾慈悲过,他普度众生,教他们学佛,最终修的只是一个更小的极乐世界,他要的不过是度过永夜,甚至追寻更多,比永恒更多,人间如何,佛何曾真正在意过?”

    观海僧说道:“照你如此说法,那我们修佛数十年,究竟在修什么?

    宁缺说道:“佛经,并不都是佛写的,歧山大师教我读过,你也曾经读过,修佛,修的本来就不是佛,而是我们自己。”

    观海僧沉默不语。

    宁缺又道:“你是佛,我也是佛,世间人人成佛,就像叶苏在新教教典里说却没有说明的那样,人人都是昊天,那么人间自然是佛国,也是神国。”

    观海僧感慨一叹,看着他苍白瘦削的脸颊,说道:“那你呢?这样继续杀将下去?你撑不了太长时间。”

    佛祖像废墟里,有些野花,花是黄色的,和当年那朵花很像。

    宁缺看着那朵花,看着掩在山林里的山道,想着桑桑在那间禅院里说过的那些话,微微眯眼,看不出是喜还是悲。

    他不惜损耗境界与寿元,在人间万里奔波,不停杀人,也是在找人,就像屠夫所言,他不如观主和酒徒快,但他觉得自己知道她的心意,知道她在人间最珍视的那些过往,那么就算现在感知不到她的具体位置,但总有找到她的可能,比如有可能她就住在瓦山那个禅院里,不是吗?

    可惜她不在。

    他说道:“能撑多会儿就多会儿。”

    观海僧说道:“以杀证道?”

    宁缺摇头,说道:“这种说法太矫情,而且太变态,只有莲生那样的人才做的出来,虽然我杀的及将要杀死的人不会比莲生少,我不比他更不邪恶,但想法还是不一样,这个人间究竟会怎样,我不知道,我也没有主动让世界毁灭的任何想法,我只是在做些准备。”

    观海僧叹道:“看来,你也觉得不对劲。”

    这是他第二次提到。

    唐国和书院的胜势,看似是靠宁缺一人万里奔波杀人建立的,事实上却是大势如此,他只是用这种恐怖的方式,加速着整个过程。

    道门统治这个世界无数年,西陵神殿拥有难以想象的资源,按道理来说,至少不会败势呈现的如此之快,之所以如此,全部起因于……叶苏的死。

    因为叶苏死,新教如春雨后的野草,蓬勃地生长,严重的动摇了道门的统治根基,因为叶苏死,西陵神殿分裂,内乱纷争不休。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只是因为观主一个不理智的决定。

    但观主会做不理智的决定吗?

    再不理智的人,都不会这样认为。

    观海僧不会这样认为,宁缺也不会,他甚至已经隐约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但他没有任何办法,只有这样被动地应着棋子——猜到观主的想法,不代表能看透他的布局,宁缺只能用最简单的应对,去破解那复杂的那个局面。

    最简单的便是生死,刀剑相隔,便是两个世界。

    他只希望自己的速度够快,快到观主成功之前,人间已然改变,那么到时候,就算观主的局成功,或者也会变得没有任何意义。

    ……

    ……

    想改变人间的人很多。夫子、佛陀、轲浩然、莲生,他们都做过这样的尝试,或者失败,或者还在路上,像酒徒和屠夫这样的人不想人间改变,这本身也是一种影响或者说改变,所有的前提都是这些人的强大。

    有的人可能从境界修为或实力上来说,不像屠夫那样深不可测,但一样可以改变这个世界,因为他拥有深不可测的强大的意志。

    遥远西荒深处,被那道悬崖囚墙包围了无数万年的幽暗地下世界,已经被一个人彻底改变,燎原的野火照亮了天地与般若巨峰,也指明了道路。

    数年时间的起义战争,已经完全改变了地下佛国的秩序,尤其是在初夏时分,右帐王庭的援军,被一支从葱岭悄然出关的唐军偷袭,辎重粮草损失惨重,从那之后,便再也没有谁能够改变这场战争的结局。

    那座由天坑地底孤生的巨峰间,已然烽火处处,掩映在青林里的黄寺庙宇,很多已被火焰吞噬,那些连绵成片的森林里,也多出了很多灼伤的疤痕,道树不存,无数条山道裸露在视野里,就像是无数道线正在徒劳地试图缝合什么。

    山道最前方,君陌手执铁剑,看着已然身受重伤的七念,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往日里穿的衣裳在战斗里毁坏,不知在哪里拣了件僧衣,他新生的头发依然灰白,所以没有蓄起,发茬极短,映照着远处的火光,似一尊佛。

    不远处的一颗菩提树下,黄扬大师已然闭上眼睛远逝,做为一名唐人,在书院与佛国之间不知如何自处,数年时间的苦思,不知道在最后有没有得出答案,但没有人有资格说这是逃避,或者更应该理解为解脱。

    七念浑身浴血,袈裟残破,神情憔悴到了极点,他指着满山的野火,指着那些渐渐化作灰烬的寺庙,说道:“杀人灭佛,便是书院的道理?”

    君陌说道:“灭佛,是我的道理。”

    七念说道:“曾听闻书院有一句话,存在便是道理。”

    君陌说道:“小师弟的谵语,极错。”

    七念微涩说道:“与二先生果然无法讲道理。”

    君陌神情不变,说道:“因为我有道理,你们讲道理自然讲不过我。”

    ……

    ……

    (晚饭后出去走走,再接着写。)

第四卷 垂幕之年 第六卷 忽然之间第九十一章 灭佛中

    七念看着他;神情复杂说道:“我佛与你书院究竟有何仇怨;从你到宁缺;似乎都直欲灭而后快;如何都不肯罢手。”

    君陌说道:“书院不替天行道;不替人间问话;只做想做之事。想之一字里便有我们的道理;你等对这世界无益;何必存在?”

    七念指着崖坪某处说道:“无人知晓的山间盛开的梨花;极美丽;却无人能看到;对人间全无益处;何必存在?”

    君陌摇头;说道:“那梨树要吸噬土壤里的养分;要贪婪夺取阳光;树下的野草想法必与你不一样。佛宗不事生产;只知让人间诡;与道门并无两样;只不过他们是蝗虫;你们是蛆虫;难分高低;同样恶心。”

    七念不赞同说道:“佛国乐土;无数前贤大德静思数千年;自有精神美果;有思想美玉;不求你尊重;但至少应该留叙种。”

    “佛国乃诸僧之乐土;诸氓之炼狱;美果美玉;只能你等享用;形而上者谓之道;要在人间论道;首先要让大多数人活的像人。”

    君陌继续说道:“你想用小师弟的话来说服我;我也赠你两句小师弟的话。他曾经说过:馒头会有的;米酒也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只要人活着;什么都可以重生……比如你们的美果美玉;比如那些道。”

    七念沉默良久;问道:“还有一句?”

    “还有一句话是:秃驴都该死;师兄你说的有道理。”

    君陌补充说道:“他这句话里的师兄;是我。”

    七念哑然失笑;笑的很痛苦。

    他今日惨败于铁剑之下;戒律院诸僧或死或重伤。僧兵和部落里的贵族武装再难抵抗数百万奴隶形成的狂潮;悬空寺或者说佛宗;真的要灭亡了吗?

    作为佛宗天下行走;对于看到这协面;七念很痛苦。很不甘心;像他一样痛苦不甘的还有很多;那些在菩提树下呻吟的年轻和尚;那写着寺庙大火痛哭流涕的老僧;没有人肯心甘情愿地接受这样的结局。

    杀声震天;黑压压的义军像潮水般顺着山道涌了过来。快要淹没整座般若巨峰;冲在最前方的人;已经看到了山道上的画面。

    看着那些曾经卑贱的奴隶像疯子一样砸烧着寺庙;看着他们放肆地奔行;七念觉得这些人已然疯癫;眉眼间露出坚毅神情。盘膝坐在山道上;开始念经。

    他念的是往生咒;不知是不是在给自己送行。

    平静的颂经声;从山道处悠扬而起;传到峰间无数崖坪;无数寺庙里。

    浑身是血的年轻和尚挣扎着坐起;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在树下坐正;随着七念开始颂读佛经;老僧擦去皱纹里的泪水;开始颂读佛经;峰顶悬空寺正殿废墟里;数十名奄奄一息的戒律院强者;也开始颂读佛经。

    不知何处忽然又响起悠扬的钟声;与这些颂经声相伴;像是伴奏。

    颂经;变成佛唱。

    整座山峰回荡着佛唱声声。一道悲悯、解脱却又格外庄严神圣的气息;从无数僧人和无数寺庙里释出;弥漫在天空的云和地底的原野之间。

    在山峰的最深处;那个被沙石封死的崖洞底部;被铁箭锁死在墙壁上的讲经首座缓缓睁开眼睛。他听到了峰外传来的佛唱;知道悬空寺和佛宗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他的眼中流露出不舍;然后渐渐化作淡然。

    首座艰难地举起枯瘦的双手;在胸前合什;枯槁如干柴的脸上流露出悲悯的神情;灰色的嘴唇微微翕动;声音虽微;却似天龙吟于九霄云上。

    山峰无数崖坪里的佛唱声;最终来到崖洞深处;与首座虚弱的颂经声融为一处;无数僧人的禅念与他的禅心融为一处。他虽是人间佛;也无法承载如此多、如此复杂繁复的信念;他的五官开始缓慢地渗出血水;整个人开始散发淡淡的佛光;然后在佛光里渐渐褪去肌肤;露出血肉与白骨;神形恐怖。

    生命之初不过是滩血;或者是脓水;佛宗用这种方式来让信徒认识无常;他们自身也做这种认知;唯如此;才是真正的纯净。

    首座闭着眼睛;深陷的眼窝里没有任何最轻微的颤动;他似已经死去;又或者还活着;他正在回到生命之初……的死亡;他在化为脓血。

    答答答答;最纯净最污秽的脓血滴落在崖洞的地面上;顺着一道肉眼都无法看到的细缝;向山峰深处渗淌流去;一直渗了很久很久;终于来到地底。

    地底是炽热的岩浆河流。

    河流里飘着一方棋盘。

    那是佛祖的棋盘;桑桑登上那艘巨舟时;将它隔着万里掷回山峰;将它镇压在峰底高温的恐怖岩浆里;如果没有外力;永远无法苏醒。

    直到今日悬空寺将灭;无数僧人死去;神魂飘入棋盘中补其精神;又有首座以身化血相饲;于是这张棋盘终于醒了过来!

    山道上;七念浑身淌着血;带着数千名僧人;与难以计数的起义奴隶对峙;佛唱声声里;山峰的崖体开始剥落;到处烟尘阵阵;簌簌大响。

    这座山峰名为般若;是佛祖的遗蜕所化。

    般若峰崖坪渐毁;山崖渐平;渐渐显出模糊的模样。

    那是佛的模样。

    忽有白鹤自西方飞来。

    忽有天花自云间乱坠。

    佛光;照亮天坑底的世界。

    佛祖死了;但还活着;无法寻找。

    桑桑和夫子都没有找到;也没有办法完全抹掉他的存在。

    佛祖自棋盘里醒来;托体于巨峰;静静看着人间;看着那些敢胆毁灭自己的蝼蚁般的人类;全无悲悯之意;只有威严之怒。

    义军们看着峰顶方向;满脸惊恐步安;看着万丈佛光里那张威严的面容;身体难以控制地颤抖起来;脸色变得极度苍白。

    那是真正的佛。

    他们没有懂过佛经;却是自幼便虔诚地信着佛;直至君陌出现。

    他们开始怀疑佛祖是否存在;即便存在;有无意义。

    今日;佛在人间出现。

    那种根植于灵魂深处的敬畏;让他们艰于思考。

    他们下意识里松开手中的兵器;对着山峰化成的佛;恐惧地跪倒。

    佛唱声声;万僧肃穆。

    没有人敢站着。

    君陌站着;微低着头;神情淡漠。

    ……

    ……

    (还有一章;快写完了;过会儿就更;应该很快);本站(。)投推荐票、月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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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垂幕之年 第六卷 忽然之间第九十二章 灭佛下

    君陌身着僧衣;发极短;袖管在风中轻飘;看着就像个年轻的僧人。

    他站在山道上;于佛光之中正对着峰顶;仿佛就在佛祖眼前。

    他沉默不语;也没有举起铁剑再战。

    他不畏惧任何敌人;哪怕是佛祖。

    棋盘被昊天镇压多年;就算此时佛祖复活;借山峰重临人间;相对佛祖真正全盛时期;也要弱上无数倍;至少先前;他有机会打断那个过程。

    佛祖也许真的是等待着道门和书院两败俱伤;然后回来。

    但他不在意;他不再在意;他什么都没有做。

    他负着手;铁剑在身后;非常疲惫。

    他的眉很直;像剑;可以战;像尺;可以量。

    他不想战了;因为战遍人间;依然孤单。

    峰间;所有人都跪着;那些跟随他苦苦战斗了多年的人们;在佛祖现出真身的那瞬间便跪了;他一个人站着;真的很孤单。

    他也不想量了;因为人心真的很难量清楚。

    他眉间生出层浅浅的霜那霜来自心底;有些冷。

    佛唱声里;他就这样低着头站着。

    所有奴隶都低着头;恐惧地以额触地;不敢直视佛光;更不敢去看佛祖的真颜;自然看不到他有些萧索的身影。

    就像是一群蚂蚁;一群沐浴在佛光里;不敢动弹的蚂蚁。

    但是。

    然而。

    千万年来;相信蚂蚁群里总有那么特立独行的几只出于某种玄妙的原因决定暂时把目光脱离腐叶烂壳向湛蓝青天看上那么一眼。

    然后。它们的世界便不一样了。

    因为看见;所以恐惧?

    不。

    只有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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