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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第4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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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观主依然不是很了解唐人,朝老太爷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并没有因为他的无视而心生惘然困惑,从而开始怀疑,以至恐惧。

    没打到就是没打到,以后有机会再打便是,没死就是没死,没死总比死了好,哪里需要产生什么自我怀疑?朝老太爷拄着拐杖,骂骂咧咧向街边走去,骂的话很脏,甚至比雪地里那些污秽的事物更脏。

    观主微微挑眉,然后继续前行,向宁缺走去,稍后便是皇宫。

    大师兄说道:“这样是不对的。”

    观主说道:“唐国虽强,天要亡唐,你能奈何?”

    ……

    ……

    青峡前。

    叶红鱼看着对面的君陌,鲜血顺着她的衣袖。不停地淌到地面,与这些天来积凝渐臭的血污混在了一起。

    她很平静,因为知道君陌伤的比自已要重很多,对方此时正在燃烧最后的念力乃至于生命,即便面临最后的死亡。

    看着君陌依然毫无表情的脸,看着他身后那些浑身浴血的书院弟子,回想着这七日来青峡之前惊心动魄的连番战斗。想着就是这样几个人便把浩浩荡荡的神殿联军挡在了唐国的南方无法北进……

    像君陌这样的人,苦战将死,即便是她也不禁有些动容。眼眸最深处最了神之星辉,还有几分怜惜敬佩。

    “天要亡你书院,你能如何?”

    她看着君陌说道。

    君陌抬头望向天空。此时雨已经停了,云没有完全散开,只有几处青天可见,就像是碎瓷一般。

    而且就算雨消云散,天空完全放晴,现在是白天,也没有办法看到那轮明月,他在战死前的那刻,只是看一眼老师。

    他没有直接回答叶红鱼的问题,而是说道:“朝小树是个极不错的人。如果当年没有意外,他本来应该是我的师弟。”

    叶红鱼知道朝小树是谁,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君陌会在此时提到他。

    君陌看着天空,寻找着那轮明月在前七个夜晚留下的痕迹,继续说道:“只是他喜欢跟着先帝。所以才没有进书院。”

    “当年先帝决意清肃朝堂,于是有了春风亭一夜。”

    叶红鱼知道著名的春风亭一夜,朝小树和宁缺这两个名字,都是在那个雨夜之后中,才进入西陵神殿的视野。

    君陌收回目光,望向她说道:“在那夜之前。朝小树在红袖招与对方谈判,曾经说过两句话,事后在长安城流传甚广。”

    “当时他那两句话是这样说的。”

    君陌说道:“天若能容,我便能活,人不能容,我便杀人。”

    叶红鱼忽然觉得身体有些寒冷,因为她知道接下来会听到什么。

    虽然现在举世伐唐,昊天道门与唐国已然势不两立,但她依然没有想到,在昊天的世界里,有人会如此平静而坚定地提到这个问题。

    果不其然,君陌轻振右臂,宽直方正的铁剑洒下一道血水。

    他握着铁剑,看着叶红鱼,又像是看着她头顶那片天空,说道:“我一直认为这两句话不妥,因为天不容我,我也要活。”

    “如果这贼老天,真的不能容我活下去,那么……我也不能它活。”

    他最后说道:“至少不能让它活的太痛快。”

    ……

    ……

    长安城的雪街上。

    大师兄看着观主说道:“老师曾经说过一句话,人心所向,天必从之。”

    “天若不从,天若不容,那你又如何?”

    观主停下脚步,望向不停落着雪的天空,停顿片刻后,若有所思说道:“你们可以抬头看看,苍天可曾饶过谁?”

    一片安静,没有人说话,因为没有人能够回答观主的问题。

    在绝对强大的实力面前,勇气值得赞赏,却没有力量,在天穹冷漠的眼光里,人类的意愿,似乎从来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瘦道人沉默,楚老太君沉默,受伤的沉默,死去的人无法再说话,即便是朝二掰的嘴唇翕动片刻,也没有说出话来。

    最终,有一道声音打破人间的沉默。

    这道声音很沙哑,很干涩,应该是很长时间没有喝水,而体内的血水又流失太多的缘故,让人听着觉得有些刺耳。

    这道声音显得很疲惫,甚至有些虚弱,但却透着股极坚定的意味,所谓刺耳不是类似锐物磨擦镜面的声音,更像是打破镜面的声音。

    那道声音说的是:“那便灭了它。”

    ……

    ……

    观主望向人群后方,看到了宁缺满是血污的脸。

    然后他看到了宁缺的眼睛。

    他们的目光第一次如此真切地对视。

    宁缺看着他说道:“人心所向,天必从之,天若不从,那便灭了他,我想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观主看着他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坚定与信心。缓缓挑眉。

    ……

    ……

    天下溪神指,让宁缺身受重伤,信心遭受极大的挫败,但那时,他的精神世界依然坚定,而后来,他却渐渐开始变得有些恍惚。

    他看着那两名少年一边哭喊着。一边去做人间最难以想象的一次尝试,于是他决定站起,他真的站了起来。

    但他只能依靠着朴刀支撑自已虚弱的身体。

    然后无数的普通人从他的身边跑过。然后奔向死亡的黑色海洋。

    他看到很多人在自已的眼前死去。

    他觉得这是不对的。

    这些普通人的选择,完全违背了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与他的规则相抵触。虽然他在战场上曾经见过很多类似的画面,但今天看到的画面,依然带给他难以承受的精神冲击很震撼。

    因为以往的他,总是把自已放在局外。

    今日的他,在这条街上,便在局内。

    他的身体和灵魂,随着那些鲜血的喷洒,随着那些身体的倒下,那些灵魂的离散,终于缓缓降落在这个世界上。

    以前他愿意为长安城死去。那是因为责任和情感,对书院对夫子对师傅颜瑟对陛下的责任和情感,他坚持认为不是因为热血。

    他认为自已的血是冷的,当身体里的血液开始变热,甚至沸腾之后。他开始惘然,精神状态变得有些恍惚。

    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一种力量。

    他曾经见过那种力量,并且不止一次。

    但没有一次比此时此刻在雪街上所感受到的更真切。

    便在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开始在他的耳中响起,在他的心里响起。

    他不知道那是朝二掰在说话。

    那道苍老的声音。在唐国各地回响,他的意识仿佛也随之而飘到这片大好河山里,在各处,看到了各种各样的人。

    那些人在战斗,在行军,在拼命,在赴死,在坚持,或者只是等待,但那种等待也充满了一种令人感慨的韧度。

    他看到了很多人,都是很了不起的人。

    接下来又有很多画面,在他的速掠过。

    他看到了柴房里染血的柴刀、河北郡龟裂的田地,像鬼一样的饥民,看到了莽莽的岷山,看到了老猎户,看到了渭城的土,长安城夜里的华灯,看到了荒原里那片湖,看到了烂柯寺里那座满是青苔的墓。

    他看到了很多人,也许谈不上了不起,但那些都是人。

    他仿佛回到烂柯寺石尊像前入定,仿佛还在魔宗山门的白骨山间与莲生做着最后的谈话,他仿佛看到那年夏天入符道时看到的原始部落里的那名符师。

    最早的人类在荒野间与野兽搏斗,开始穿兽皮,吃肉,住洞窟,然后开始耕地,饲养家畜,吃更多的肉。人类继续吃肉,并且想了很多煮肉的方法,确保肉很香,可以吃更多的肉,因为吃肉可以让人变强。

    他看到人类修筑房屋,有了村庄与道路,最后看到了一座雄城,矗立在平原之上,似乎要把天空给捅穿——那是长安城。

    他行走在长安城里,看到了前些天曾经看过的包子铺,那些青石板,想起那日曾经感悟到的那道气息,那道只属于人间的力量。

    这种力量可以改天换地。

    这种力量可以战胜时间。

    这种力量最普通也最不普通,最耀眼也最不起眼,是包子铺的热雾或城墙里一块青砖,但也是智慧的传承和不屈的反抗。

    宁缺忽然间觉得非常感动。

    这种力量是如此的伟大。

    他却距离对方如此的近,能够拥有如此真实的感受。

    他感觉到自已的渺小,却不像面对昊天时,会因为自已的渺小而愤怒,只会因为自已的渺小而心生敬畏向往。

    因为再渺小的他,也是这道力量里的一部分。

    这道力量再伟大,也来自于无数个渺小的他。

    ……

    ……

    (明天还是两章,我尽力写,写好。)

    将夜177_将夜全文免费阅读_第四卷垂幕之年 第一百七十七章 如果天不能容我更新完毕!

 第四卷垂幕之年 第一百七十八章 千万人

    这种力量就是人间之力。

    宁缺不是第一次感知到它的存在。在荒原上夫子伸手自万里之外的南方剑阁召来古剑斩金龙杀神将,用的就是这种力量,在雁鸣湖对岸的民宅间,他感受到的也是这种力量。

    他的不解在于,这种力量怎样才能为己所用。

    他曾经向夫子求教过这个问题。夫子说我就是人间,我的力量就是人间之力——这个解答很简单,对他没有任何意义。

    他看着夜穹里的那轮明月,想起老师,看着崖畔那棵青松,想起小师叔,看着血水泛滥的烂柯寺前坪,想起莲生。

    他想起在泗水畔与老师最后那段对话——原来莲生才是对的。

    小师叔骄傲而自由,他要以强者的姿态,代表人间想要把天捅穿,夫子则认为自已就是人间,他要带领人间向昊天发起挑战。

    然而人间是人的居所,人间的力量来自于居住在里面的每一个人,这种力量不能被代表,也不需要被带领,必须所有人在一起,才能真正发挥出这种力量。

    夫子兴唐建书院,其实已经走在一个正确的道路上,但夫子依然想的是通过教化和引导,从而带领所有人来做这件事情。

    因为执念的缘故,莲生所达到的境界,距离夫子和小师叔还有一段距离,但同样是因为执念的缘故,他想事情想的更加极端。

    在夜雨中,看着妻子的孤坟,他想要掘开那座坟,却最终放弃,飘然远离,从那一刻起,莲生便已经疯了。

    其后无论是自毁魔宗,还是血洗烂柯,都是在他发疯。

    他要毁灭这个世界,在他看来生存与死亡没有任何意义,包括他自已。

    他这一生都在追求以魔遮天,以道顺天,最终以佛法抵达彼岸,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众生之中,从而在崭新的世界里抹去旧世界那层太上无情的天道,寻回一些他想穿越时光寻回的东西。

    换句话说,他想要破除这个世界最根本的规则,他要毁掉昊天,而他选择的方法,是让整个人间随他一起疯癫,甚至毁灭。

    这种方法很血腥很残酷,但却正确。

    如果昊天知道曾经有这样一个人,只是因为想要复活墓中的妻子,便想出了这样一个疯狂的念头,大概也会颤抖起来吧?

    ……

    ……

    宁缺小时候带着桑桑在世间流浪,谈不上有太多耐心,所以当桑桑稍微能做些事情的时候,他就不停地教她一句话。

    “自已的事情自已做。”

    那么人间的事情也应该人来做,大家一起来做。

    宁缺睁开眼睛,发现自已还站在风雪长街之上。

    他不知道是已经醒来,还是说依然在梦中。

    他看着街上那些咬牙不肯发出惨呼的伤者,看着那些普通人的尸首,看着那两名身受重伤却倔强坚狠的少年,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长安城不是城,是人,是生活在城里的每个人。

    人间的力量,来自生活在这里的每一个人。

    数人,数十人,数百人,数千人,数万人,千万人。

    每个人的意愿与渴望,都是一种力量。

    千万人的渴望,在一起便是人间的力量。

    这种力量威力无穷,可以改变天地的容颜,可以对抗时间的流逝。

    这种力量在莲生处,便是滔天的血浪。

    这种力量在小师叔处,便是剑留下的痕迹。

    这种力量在夫子处,便是破天的渴望。

    但那都还不是这种力量的全部。

    莲生得不到这种力量的认同,或者说他没有机会来调动这种力量。

    小师叔千万人吾往矣,豪迈无双,所以孤单。

    夫子堪为万世师,却忘了墨卷总是需要学生自已来写的。

    颜瑟大师用一生的时间,在苦苦寻觅那个字。

    那个字便代表着人间的力量。

    但正如观主曾经说过的那样,那个字太过沉重。

    千万人的意愿如何能不沉重。

    而且千万人的意愿如何能够一样?

    所以没有人能够写出那个字。

    即便是夫子也写不出来。

    ……

    ……

    此时的宁缺,终于清楚地看到了那个字。

    他看到了朱雀大街上的很多人。

    成千上万的普通人,为了同一个目的,走到了一起来。

    他们用血肉,筑起一座新的城墙。

    众志,在此时,真的成城。

    此间的千万人,他们的意愿与渴望是那样的强烈一致。

    此间是人间的一部分。

    对长安城来说,这是最绝望愤怒的时刻。

    却是写出那个字最好的时刻。

    ……

    ……

    宁缺现在需要思考的问题是,那个字该怎么写?看到那个字,不代表能够写出那个字。就像当年他初登旧书楼,看着满书架的珍贵典籍,看着那些明明见过无数遍的字,不要说写,连记都无法记住。

    他想起泛舟海上的那三月时光,想起老师的那些谈话。

    夫子说昊天并不是这个世界本身,而是这个世界最根本的规则集合。

    夫子说当规则掌控世界时,世界是稳定而乏味的,只有出现新的力量,打破旧的规则,这个世界才能重新拥有活力,并且有趣。

    夫子说人是这个世界的最伟大的产物,因为人有智慧,并且能够传承,人有对抗甚至打破这个世界根本规则的本能意愿。

    那种意愿是那般的顽固而强大,可以称之为渴望。

    所以人间与昊天必然走向对立,直至分出胜负。

    在这个世界过往的历史里,昊天获得了无数次胜利,人间迎来了无数次漫长的黑夜,那些传承的智慧凋落在寒冷的永夜里。

    但人间总会再次复苏,再次发起挑战。

    ……

    ……

    现在是白天,天自然是白的。

    从空中落下的雪花也是白的。

    风雪中的朱雀大街一片洁白。

    街上积着的血,渐渐变得乌黑。

    倒在血泊里的唐人,都穿着深色的衣裳。

    散落在街面上的砖头,铁锅,还有夜壶,都是污秽而黑的。

    既然昊天选择了白色,人间便选择了黑色。

    这个世界在宁缺的眼里,变得黑白分明。

    光明与黑暗,圣洁与腌臜。

    黑白的世界,在他的眼中变成极简的画面。

    变成了两条绝对平行的直线,冷漠地遥望,绝不愿意接近。

    两条线缩短,便有了长度。

    这是宁缺很眼熟的图案,是他学会的第一道神符:二字符。

    紧接着,其中一根直线忽然偏转,刺进了另一根线条。

    这便是他昨夜在湖畔悟的第二道神符:乂字符。

    当两根直线相触,两个世界便相通,却不能相融,开始发生剧烈的冲突。

    一股凛冽的切割意,仿佛要把整个空间切开。

    与颜瑟大师的井字符不同,井字符有自已的规则,有自已平静的区域,乂字符则是向着四周漫无边际的蔓延,就像野草般狠狠地生长。

    乂字符很强大,切割之余,两个世界又能相通,自有一种生生不息之意,代表着人间与昊天的平衡。

    但这不是宁缺想要的,也不是如今的长安城需要的。

    看着雪街上的那道乂字符,他仿佛看到了无数野草,又像是看到了两根枯柴,更像是看到一把柴刀插在肥沃的原野上。

    两根柴无法搭的牢固,有一根木柴缓缓垮塌。

    有一把手握着刀柄,想要把那把柴刀从原野间抽出来。

    野草里忽然出现了一块带着青苔的石头。

    那是魔宗山门前大明湖底的石头。

    小师叔破块垒阵时,在每块石头上斩出两道剑痕。

    两道剑痕,一个字。

    ……

    ……

    宁缺真正的醒了过来。

    对于这种情况,他并不陌生,在魔宗山门里看着小师叔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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