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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第2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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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只是觉得这名浑身湿透的黑衣年轻人,有些奇怪,并没有查觉到任何危险的气息,他也不认为会有任何事情发生。

    因为这里是治安良好的长安城,这里是戒备森严的西城门,无论是那些胆大妄为的娘子军,还是那些强大的修行者,面对着大唐帝国的威严与强大的军事力量,都会变得卑微而且平静。

    确实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那名年轻人走过二人身前时,注意到了黄兴身上穿的官服以及于水主身上穿的轻甲,行了个礼,然后便走出了长街。

    黄兴注意到,那名穿着黑衣的年轻人行礼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并不是敬畏,而是带着很复杂的情绪,笑着说道:“我们看这淋雨的年轻人奇怪,想来他看我们这两个站在雨里沉默的官员,也会觉得奇怪。”

    于水主说道:“有理,那便回吧。”

    黄兴忽然感觉手里似乎多了样东西,低头望去,只见掌中有一张纸条。

    他没有去看纸条上写着什么,而是转身向身后望去,只见那处春雨淅沥,街上早已没了那名黑衣年轻人的身影。

    于水主也注意到了这件事情,眉头骤然挑起,声音微沉说道:“能悄无声息把纸塞进大人手中,这人很了不起。”

    黄兴沉默片刻,把手心里那张纸条打开。

    纸条微黄,似乎很普通,似乎又极不普通,上面的字迹大概是用朱砂混着某种材料写成,殷红的像是血一般。

    微黄纸条上端画着一些线条,那些线条组合在一起看上去像是一个字,但无论是黄兴还是于水主都认不出这是什么字。

    他们认识纸条下方的那些文字,因为那些都是正常的文字。

    “我自将军府里来,要取你们的命。”

    二人神情剧变,神情有如此时夜色将临时的雨天,黯淡阴沉到了极点,黄兴捏着纸条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微黄纸条上的将军府三字,勾起了他们深埋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些回忆,那些带着血色的回忆本来早已模糊,今天黄兴看雨中长安城偶发感慨,让他们想起了一些,紧接着这张纸条让那些回忆全部回来了。

    二人很清楚,纸条上的将军,指的不是镇国大将军许世,也不是镇军大将军夏侯,而是当年的宣威将军林光远。

    黄兴叹息说道:“先前忽然感慨,果然兆应着些什么。”

    于水主神情凝重说道:“我去亲王府。”

    黄兴点点头。

    二人就在雨街中间分开,撑着雨伞向街道那头自家府中的马车走去。

    官靴踩着街中的积水,啪啪作响。

    开始的时候,声音的节奏还很平缓稳定。

    然后雨街上的脚步声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这证明了他们此时真实的心情,并不像表面那般轻松。

    于水主撑着伞疾步行走,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冷峻,越来越肃厉,心头的恐惧被愤怒所替代,他只想快些报与亲王殿下知晓,当年那件事情果然还有漏网之鱼。

    脚步声忽然微乱。

    他的左脚待入一片水洼,发出的啪声变得绵长沉闷很多。

    因为他这只脚再也无法抬起来。

    他的脚掉在了那片水洼里。

    雨街地面上仿佛有一根无形的锋利细线,割破了他腿上的裤子,割破他的皮肉,割破他的骨头,所以他的脚掉了下来。

    不是一根无形的锋利细线,而是无数根无形的锋利细线。

    于水主的膝盖从中断开,然后整只大腿断开。

    然后他身上的轻甲被割裂成无数块。

    他的人被割梨成无数块鲜肉。就像熟透的果子般,纷纷从空中堕下,砸在了雨水里,发出啪啪的响声。

    黄兴撑着油纸伞在雨中向着街口处的马车疾走。

    他手中的油纸伞很旧,他的脸色很苍白。

    他不想死。

    虽然他的油纸伞很旧,整座长安城都以为他很清廉,但事实上这些年他贪了很多银子,他想活着享受那些银子带来的一切。

    虽然每日巡视城门很辛苦,但事实上他很享受巡视时下属们的畏怯目光,百姓们赞叹敬仰的神情,他想活着继续享受这一切。

    他认为自己是长安城的一道风景,想要长久。

    便在这时,他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啪啪声。

    沉重的肉块落在水洼里所发出的啪啪响声,和官靴踏进水洼里所发出的啪啪响声不同,在落雨声中显得十分清晰。

    黄兴没有回头,不敢回头。

    他握着油纸伞的手颤抖起来,看着不远处的马车和车畔恭谨躬身相迎的管事,苍白的脸上流露出绝望的神情。

    他紧紧握在手中的那张微黄纸条,已经被雨水和汗水打湿。

    忽然,一蓬艳丽的火苗,从他的手中喷了出来。

    又一蓬火苗,从他官袍里喷吐出来。

    另一蓬火苗,从他已显老态的脸颊皱纹里喷吐出来。

    无数蓬火苗,从他身体最深处喷吐出来,瞬间融化了他的头发眉毛眼睫皮肤脂肪肌肉骨骼,燃烧了一切。

    雨夜的长街,昏暗湿漉。

    雨伞下的人在燃烧。

    片刻后,油纸伞从空中飘落,落在积雨的街道上。

    伞下的黄兴,已经无声无息化为灰烬。

    雨伞在水洼里缓慢滚动,伞柄微焦。

    不远处某条巷内,宁缺静静站在雨中。

    不知道是情绪波动太过剧烈,还是这场春雨有些寒冷的缘故,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眉眼间的神情有些疲惫。

 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二百二十八章 有阁无墙

    第二卷凛冬之湖第二百二十八章有阁无墙

    (前几章的章节数全部错了,我勒个去的,不好意思,手指头被桌子和椅子夹了,我笨,好痛,无伤,继续写着,第二章争取零点前出来。《》友手打)

    ……

    ……

    雨巷里,宁缺看了眼湿透了的黑色院服,撑开大黑伞。

    杀死那两人并不是太困难的事情,但要抢在朝廷尤其是军方明悟之前,抢先无声无息杀死对方,却有一定难度。

    在油纸伞下化为灰烬的黄兴,死于他的一记火符。

    于水主,则是死在井字符之下。

    井字符是颜瑟大师最强大的神符,去荒原之前,颜瑟大师便把这道符意传给了宁缺,只是因为符意艰深神妙,宁缺直至前些时日从崖洞里破关而出,才真正掌握了这道符的符意。

    以浩然气为引,宁缺成功施出的井字符更像是一种模拟,当然算不上神符,与师傅颜瑟施展出的井字符神奇威力相,更是远远不及,不过要在这场春雨中,无声无息把一个人切成肉块,却是很简单。

    在夜色中,宁缺撑伞离开西城门,他先去到皇城,找到侍卫副统领徐崇山,交接了一些事情,然后回到了临四十七巷。

    桑桑看着浑身湿漉的他,小脸上流露出担忧疑惑的神情。

    宁缺低声解释了几句,便去后院冲了个冷水澡,然后开始吃饭。

    烛火微摇,宁缺坐在前铺桌边,看着桑桑前年留下来的丧乱帖,久久沉默不语,想起了死在铺子对面的小黑子。

    那也是一个春天,也是在一场春雨之中。

    小黑子死前留下了一张油纸名单,上面是当年曾经参与过那两件惨案的人,如今黄兴死了,于水主也死了,名单上的人便全死光了。

    不过还有两个该死的人没有死,卓尔没有把那两个名字写到油纸名单上,因为他和宁缺都知道那两个人是谁,不需要记住,也不会忘记。

    大唐亲王李沛言以及镇军大将军夏侯。

    桑桑走到他身后,说道:“会不会有麻烦?”

    宁缺说道:“就算……那位老将军能猜到,他也不能把我如何。”

    桑桑有些不解,问道:“为什么这么着急?”

    以往杀御史张贻琦或陈子贤时,宁缺总要调查很长时间,然后确认朝廷没有注意到这件事情时,才于无声处响一道惊雷。

    城门郎黄兴和于水主是当年将军府灭门惨案里的重要角色,宁缺已经调查了很长时间,但他选择今天出手,还是让人感觉有些冒进。

    “朝廷里有些人已经猜到是我做的。”

    宁缺把桌上那张丧乱帖递给桑桑,示意她收好,说道:“如果我今天不抢着动手,以后可能就很难有机会动手了。”

    桑桑接过书帖,问道:“明天如果还要去将军府,我陪你去。”

    宁缺摇了摇头,说道:“不用,我已经传信到书院,到时候有人陪我。”

    ……

    ……

    第二日清晨,酸辣面片汤的摊子都还没有摆出来,便已经有几名大唐军部的官员来到了老笔斋外,叩响了铺门。

    宁缺早已准备好,推门而出,看着昨日在朱雀大街上见过的那名官员,说道:“将军又要请我过去谈话?”

    那名官员的神情比昨日要显得冷漠很多,简洁说道:“请。”

    昨日刚在将军夜里被许世将了一军,紧接着出府之后便去杀了两人,这等若在大唐军方的脸上狠狠抽了一记耳光,今天会被许世将军再次召见,宁缺绝对不会感到意外,只不过他没有想到今天谈话的地点不是将军府,而是大唐军部。

    数辆马车离开临四十七巷,顺着朱雀大道向北直驶,过了建神坊,有一大片极清静疏旷的林子,马车往林子里拐了进去。

    宁缺掀起窗帘向外望去,隐约可见密林后方有一大片平坦的草甸,看上去就像是塞外的风光,不禁略感惊诧。

    大唐以武立国,南征北战,军部辖着四大边军各郡厢军还有羽林军,乃是帝国威权最重的部堂,在异国人的心中更是世间最可怕的地方。

    这是宁缺第一次来到军部。

    他没有想到朱雀大道旁竟然还有这么一片草甸平林,看似简单朴素,但在地价日贵的长安城里,实际上却是豪奢到了极点。

    他也没有想到大唐军部竟是毫无森严气象,无高墙箭楼静衙,只是隐在青林草甸间的数十幢**的楼阁。

    乌檐明瓦的楼阁或高或矮,看似无序却错落有致地座落在草林之中,各楼之间有直石铺成的马车道相连,看上去静雅幽静而不失大气。

    数辆马车在草甸密林间的石道上飞驰,速度奇快,石道上的官吏们闻声而避,纷纷投去疑惑的异样目光。

    马车在青林深处最高的那幢木楼前停了下来。

    宁缺走下马车抬头望去,只见这幢木楼有三层,顶楼有阁,同样的乌檐黑瓦,只是檐梁的风格与草林间军部其余建筑不同,檐线微弯如刀,红梁直若铁枪,一股强悍直接的气息从楼阁里渗出。

    三楼阁间,那位身着朝服的老人正扶栏远眺,神情漠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昨日的谈话在将军府,老人穿的是寻常家居便服,那场谈话便是私下的谈话,今日却是在大唐军部,老人穿着朝服,这场谈话便不再是私下的谈话,而是一场非常严肃甚至危险的问话。

    宁缺走进木楼,在那些忙碌着整理卷宗和各边军情的军官吏员间走过,拾阶而上登楼,随着环境渐境,便来到了顶楼阁中。

    昨日落了一场雨,暮春的浮华粉腻意被一扫而空,阁间的空气异常清新,有风微寒穿入阁中,拂在脸上骤感清爽。

    随着微寒的春风,许世将军微寒的声音响起。

    “你可知道军部为何有阁无墙?”

    宁缺缓步向栏畔走去,走到老人身后,摇头说道:“不知。”

    许世转过身来,看着他说道:“因为我大唐军人的使命是御敌于国境之外,若让敌人打进长安城里,包围了军部,那大家通通拿刀子割喉咙自杀算了,还打什么打?既然如此,军部为何还要围墙?至于这楼阁,则是要告诉所有的大唐军人,要有登楼阁怀天下小天下的气度和眼光。”

    宁缺说道:“原来有此深意。”

    许世看着他的眼睛,寒声说道:“我大唐不惧外敌,只惧内乱,最坚强的堡垒,必然都是从内部先崩溃的。”

    宁缺说道:“将军此言亦有深意。”

    “没有什么深意,我说的话意思很浅显。”

    许世冷漠说道:“昨日与你那番谈话,便是要告诫你,大唐需要稳定,不能生出内乱,你应该要以大局为重,要懂得尊重律法……宁缺,你是书院二层楼的学生,想来不会连我这些话的意思都听不懂。”

    宁缺说道:“将军昨日的教诲令我深受震撼,昨夜回老笔斋后,便让侍女拿出唐律秉烛夜读,果然大有进益。”

    许世见他依然如昨日那般惫赖相对,内心深处的怒意渐渐蕴积,苍老脸颊上的神情却是越来越平静,淡淡问了一句话。

    “昨天暮时,黄兴与于水主死时,你在哪里?”

    宁缺微微皱眉,似乎在回忆,片刻后回答道:“我在逛街。”

    许世问道:“昨天暮时,天降大雨,你逛的什么街?”

    宁缺说道:“我喜欢淋雨。”

    许世问道:“昨日在西城门,是符师动的手。”

    宁缺说道:“真是胆大妄为。”

    许世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世间符师数量并不是太多,尤其是长安城里的符师,天枢处都有记载。”

    宁缺看着他,微笑说道:“那得让天枢处赶紧查查,符师数量虽然少,但我想也不止一个两个,查起来或许比较麻烦。”

    许世说道:“你也是位符师。”

    宁缺回答道:“我会的东西确实不少。”

    “据报昨夜命案发生时,有个背着黑伞的黑衣年轻人,出现在西城门。”

    许世静静看着他身上那件黑色的书院院服。

    宁缺说道:“我身后还背着一把大黑伞,说起来倒像是我当时去了西城门,可惜喜欢穿黑衣的年轻人也很多。”

    许世说道:“但穿黑衣背黑伞的年轻符师,世上除了你还有谁?”

    宁缺看着他问道:“将军是怀疑我杀死了那两位官员?”

    许世没有任何客气,说道:“不错,因为你说不清楚你当时在哪里。”

    宁缺忽然开口问道:“将军这是在审案?”

    许世冷冷说道:“莫非本将军没有这个资格?”

    宁缺摇了摇头,说道:“如果我现在还是渭城一名小小军卒,将军自然有资格审我,只是书院初试之后,我已经由军籍转为民籍,即便我有嫌疑,也只能由长安府来审,将军还确实没有这个资格。”

    许世面无表情看着他,说道:“奉陛下旨意,宫中与军部兼辖着天枢处,你如今是天枢处的客卿,我如何审不得你?”

    宁缺从腰带里取出天枢处客卿的腰牌,轻轻搁在阁畔栏上,说道:“我昨夜去侍卫处问过,陛下前天已经同意了我退出天枢处的审请,只是这块腰牌暂时还保留在身上,如今我不要这块腰牌,将军便审不得我。”

    许世没有想到宁缺竟然提前做出这等手脚,眉头深皱然后渐渐舒展开,带着嘲弄不耻神情说道:“你果然不敢让我问你。”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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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二百二十九章 你又在哪里?

    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二百二十九章 你又在哪里?

    德高望重威深的大唐军方领袖,苍老的脸上忽然露出嘲弄不耻这等略显轻佻的神情,并没有让宁缺觉得对方身上多了些普通人的世俗气息,反而他感觉到了一股沉重的压力,缓声应道:“不是不敢,而是不愿。( 。)”

    “将军先前言及军部有阁无墙之深意,深得我心,我大唐雄霸天下,任外界风雨如何,都不会崩坍,只是担心祸起于城墙之内,将军如果坚持要审我,在外人眼中,只怕是帝**方试图压制书院。”

    他说道:“我知道将军并无此意,但切不可给大唐的敌人传出这种错误讯息,所以我不愿让将军审,将军也不能审我。”

    “宁缺啊宁缺。”

    许世面上的神情尽皆敛去,看着他冷漠说道:“如果你不是这般百般抵赖,而是有所担当,或许我还能赞你是条汉子。”

    宁缺应道:“若能做个敷粉的词臣,倒也不差。”

    许世说道:“你决意要挑战我大唐军方?真是个妄自尊大的狂徒,你以为你真有这种资格?”

    “虽然我不明白将军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宁缺微顿,说道:“我是夫子亲传弟子,代书院入世,继小师叔之后行走天下,我实不知,自己没有怎样的资格。”

    许世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很长时间,然后负着双手走到栏畔,居高临下望向草林外的长安城,说道:“你也曾经是位军人,所以你应该很清楚我大唐军人职责之所在,所以不要以为我真不敢杀你。”

    随着这句话出口,一道极强大漠然的气息,从将军微微佝偻的身躯间散发出来,把他的人与周遭的天地完全隔绝。

    楼阁间流转的清新林风,骤然间无声无息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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