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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第4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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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七卫之中,哈密卫最重要,地处西部前线的突出位置,是内地驻防边庭的哨兵,西域但有什么风吹草动,哈密必定先知。另外两个重要的卫所罕东卫和沙州卫,均设在敦煌境内,是边庭与明朝内地联系的桥梁,同时直接担负西域防线兵马粮秣供应,是一个军事后勤基地,敦煌不保,明朝的西部防线就无法存在。

    历史上,正是由于对哈密、敦煌等地经营不善,关外七卫争权夺利、内斗不休,由回鹘贵族在天山南麓建立的吐鲁番王国又不断东侵,而世界航海业也在此时逐渐发达起来,东西方贸易交流和使节往来的通道,由陆地逐渐移向海洋,那往返穿梭于各大洋之间的巨舟大船,其行进速度、承载人货的数量,都远胜于骆驼百倍千倍,西域的陆上交通和边庭防务已渐渐失去原先举足轻重的意义。

    因此,正德十一年,敦煌被吐鲁番占领,嘉靖三年,明王朝闭锁嘉峪关,将关西百姓迁徙关内,废弃了瓜沙二州,此后二百年敦煌旷无建置,成为“风播楼柳空千里,月照流沙别一天”的荒漠之地。

    夏浔执意西巡,目的有三,第一当然是为了当务之急,这趟宣抚西域,能多争取一个是一个,大明能争取到一个,贴木儿一方就等于减少一个,争取一个,得到的就是双倍的助力,这笔帐划得来。

    第二就是想趁机了解一下西域。疾风知劲草,越是在这种险恶关头,越能够明晰人心所向、了解各方势力的强弱,如果谋略得当,不利的事也能产生有利的结果,破旧立新最难处就在于新旧混杂,弃也难、立也难,战争这种残酷手段,却恰恰是破而后立的最好手段,利用好了,可以借战争打烂一切坛坛罐罐,然后以明廷为主导,在此建立新的势力。

    第三,则是夏浔对这个贴木儿到底能否安然抵达西域一直心中存疑。贴木儿是一个强劲的对手,所以他未敢利用自己所谓的‘先知能力’,向皇帝进一言半语,以轻视西域防务,否则防务上若有疏忽,而贴木儿竟然真的来了,他就是关外关内无数受战火荼毒的百姓们的罪魁祸首,一旦贴木儿的圣战成功,他更是民族的罪人。

    可是照理说,即便中原多了一个本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他,也完全不可能影响到贴木儿的生老病死,如果是这样,贴木儿还是应该会半道暴病而卒的才对。他尽力往西来,最后一站放在哈密,就是希望在最前哨,能第一时间掌握贴木儿的动向。

    这的确有些冒险,却是无奈之举,因为指望他的潜龙打遍天下是不现实的,虽然已经经过了七八年的发展,潜龙已经日趋成熟,但是叫他们深入西域执行任务,最大的阻碍就是语言和人种的问题。

    丝绸之路不比其他地方,这里势力薄弱、没有经过多年发展的商贾是无法生存的,一群不通西域语言的外来汉人,即便扮作客商也够显眼的了,再叫他们去打探重要的军事情报,其难度可想而知。要打探西域情报,还是得依靠当地人才行。

    情报的准确与否关乎国运,及时与否,则关系着大量的财富,要知道数十万大军调动,驻扎塞上,每日的耗费都是一笔惊人的数字,他的时间掌握的越精确,国家的负担就越小一些。

    西行关外,他的第一站:敦煌,终于到了。

    罕东卫指挥使唢南、指挥同知搭力袭,沙州卫指挥使昆季、买佳已然在敦煌城外迎候了。

    罕东卫,卫址在南湖,负责阳关至肃北一线防务,卫指挥是元军降将唢南,指挥同知搭力袭是他的兄长;沙洲卫卫指挥是昆季和买佳,这也是一对元军降将,而且是兄弟二人,实际上他们就是两个部落的首领,一个是罕东蒙古部落,一个是沙洲蒙古部落。

    敦煌的豪门巨贾也都迎候在高搭的彩棚之下,其中就有沙洲巨商满都拉图,也就是嬴战,和念青唐古拉山下的吐番贵族盛隆。

    大明辅国公的车驾仪仗越来越近了,唢南、昆季连忙整理冠戴,举步迎上前去,嬴战和盛隆等西域豪商巨贾也满面堆笑地紧随其后,打破他们的头,他们也不会想到,即将迎来的这位国公,和他们所爱的女人,能有什么关系。

    一辆步辇行进在茫茫白雪之中,两列剽悍的战士腰佩锋利的弯马,手持锋利的长矛紧紧护拥着他,天寒地冻,朔风呼啸,可是随在步辇旁边的一个大胖子却因举步维艰而不停地摘下帽子擦汗。

    他是盖乌斯,本是东罗马帝国宫廷中的一个宦官,贴木儿的大军横扫亚欧大陆时带回一批宦官,其中就有他,如今已是贴木儿身边的近侍了。

    今天,已经是他们在锡尔河边驻留的第五十天了,五十天,士兵们受了很多罪,有些不善保护自己的士兵都被冻伤了,但是总得来说,军队的战力保持还比较完整,冬季出征固然艰苦,可是对他们来说,远比忍受塔里木盆地的酷夏要舒服的多。

    贴木儿得知附近有一位远赴西域宣扬圣教的圣人墓地,今天特意去祭拜了一番,此刻刚刚回来。他刚回到营地,大将盖苏耶丁就兴冲冲地赶来报告:“大汗,锡尔河已经彻底结冰了,就算驱赶着无数的牛羊同时踏上去,也不虞破裂,咱们可以继续进军了!”

    贴木儿大喜,欣然道:“我刚刚祭拜圣人归来,就听说了这样的好消息,呵呵,莫非是圣人在天之灵在保佑我们么?”

    他在柔软的波斯地毯上走了两步,高兴地道:“把占星大师波那提请来,我要叫他占卜一下我们的前程。”

    “遵命,我的大汗!”

    盖苏耶丁恭敬地答应着退了出去。

    不久之后,一位容颜苍白枯槁的老者穿着一件玄色法袍,缓缓走进了贴木儿巨大的宫殿似的毡帐,站在地毯中央,向伟大的可汗恭敬地施了一礼,袍袖随着他的动作展开,袍袖边缘露出一圈用紫罗兰色的六芒星图案组成的纹饰,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弟子,捧着珍贵的水晶球和其它法器。

    贴木儿兴致勃勃地道:“哦,波那提大师,您总算到了,锡尔河已经结冻,我准备马上渡河,我希望您能为我占卜一下接下来的运程,我突然对此很有兴趣!”

    波那提干瘪的老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说道:“尊敬的陛下,行走在未知命运中的人,才是无畏的,当你看清未来的一切,也许会失去前行的兴趣!”

    贴木儿哈哈大笑:“不不不,亲爱的波那提大师,我这一生都是无畏的,就像我腰间的宝刀,我的战士,同我一样无畏,不会因为前途是黑暗或光明而改变。看清我的目标,不会改变我的路,我只是突然真的有了兴趣!”

    波那提微微一笑,躬身道:“那么,如您所愿,陛下!”

    他举步上前,在一张桌前坐了下来,一个弟子立即把捧着的巨大水晶球放到桌前,揭开上边天鹅绒的黑色丝巾,波那提把他枯瘦如树枝的双手轻轻靠上水晶球,空中念念有辞,苍白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睛饱含着沧桑,紧紧凝视着面前的水晶球,好象要把目光深深地刺进去。

    帐幕中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就连贴木儿大帝都坐在那儿,静静地等待着,远处传来攸尔响起的马嘶。

    过了许久,波那提的双手从水晶球上移开,脸上带着一抹奇怪的表情,看了一眼贴木儿,却没有说话。

    贴木儿忍不住问道:“您看到了甚么?”

    波那提苍老的脸颊毫无表情,只用低低的梦幻般的声音道:“尊敬的陛下,我看到了莫测的未来!”

    贴木儿神色一紧,向前凑了凑,说道:“当您看到它时,它就应该不再是莫测的未来了,您可以把您看到的东西告诉我么?”

    波那提眨了眨眼睛,他正凝视着贴木儿,可是那目光却仿佛穿过了贴木儿的身体,正投射在一个虚无的空间里,用一种茫然的腔调喃喃地道:“水火不相容,可是火星和水星却惊奇地连成了一线,金牛、双子、双鱼的位置都发生了变动,冥王宫的大门轰然打开,冥神的使者扛着巨大的镰刀,正从虚无中走来!”

    波那提的喉咙里沙沙地咕哝了两声,两只眼睛蓦然睁大,毫无焦距地瞪着前方,声调突然变得异常恐惧:“他来了!他来了!”

    贴木儿无法理解波那提的这番话,忍不住问道:“亲爱的波那提大师,您能对我说的更明白一些么?”

    波那提依旧是那副表情,用诗朗诵的声调,念念有词地说道:“如今正是令人瞩目的生死之秋,天空中出现了惊人的症候,云间染满血腥的红色,冥神的使者束起了战袍,扛着他巨大的镰刀,把死亡的阴影投射在天空

    他本不该出现在这世上,可他却带着他的仆从们来了,一个不该是他的他,双子在前为他驾着战车、双鱼在后殷勤地服侍、他的身左是一个不是女人的女人,他的身右是一个不是女儿的女儿,多么奇怪的组合啊,他们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却因为命运之神的失误,错误地出现在了正确的地方。

    一位伟大的君王,他睥睨天下而无人能敌,可是在冥神的使者面前,却将心甘情愿的俯首就戮!是的,他是冥神的使者,唯有冥神,才能将这位最伟大的君王在不该离开的时候请去他的神宫作客!这是不可抗拒的命运,所以他在人间的敌人,本该恐惧他、仇视他的,却帮助他;本可弑杀他的敌人,却甘心为他所用”

    贴木儿还是听不明白他这番话,但是却已感觉到似乎是一个对他不利的预言,他的脸色非常难看,忍不住唤道:“波那提大师?波那提大师!”

    波那提听而不闻,声音却突然高亢尖锐起来,身子也在激烈地发抖:“他来了!他来了!回到撒马尔罕去,快回撒马尔罕去,只有那坚固的宫殿,那遍洒众神荣耀之光的地方,才可以得到神的庇护!”

    贴木儿霍地站了起来,占星术大师波那提身子猛地一震,也突然清醒过来,焦距重新落在贴木儿的身上。

    因为对那莫测的预言所产生的恐惧,帐中美丽的侍婢和众多的宦官们都匍匐在地,惊恐的簌簌发抖,贴木儿脸色铁青地道:“波那提大师,莫非你所看到的,对我非常不利?”

    波那提枯瘦的老脸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模样:“尊敬的陛下,未来的路上充满了层层迷雾,如果真主要通过我告诉您甚么,那么我已经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如实地禀告于您了,现在我所知道的,并不比您更多!”

    贴木儿沉着脸,拖着那条残腿,在帐中缓缓走了两步,攸地站定,脸上露出一丝可怖的狰狞:“他来了,那么他是谁?我来了,我是贴木儿!我是世界之王!我才是冥神行走在人间的使者,永无畏惧、从无敌手!来吧!来吧!让我们一决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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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4章 飞天舞() 
夏浔赶到敦煌时,远远看见十余个大小不一列阵而待的人马,只一眼望去,便不由为之动容。

    要在西域立足,就得不断的与天斗、与人斗,没有一支强大的武装是不成的,眼前这些队伍,左右傍依官道的最大的两支人马穿得是蒙古式的长袍和皮甲,打得却是大明的旗帜,显然是沙州卫和罕东卫的蒙古籍官兵,而其它那些小一些的马队,自然就是沙洲权贵豪门豢养的亲兵了。

    不管是敦煌两卫的官兵,还是那些世家豪门的私兵,阵形虽不整齐,却都透出冲宵的杀气,那种气势,绝不是光靠训练就能表现出来的,他们显然都曾百战沙场,是真正的战士。

    “进!”

    夏浔前方一千骑左右一分,催马前行,比起列阵与前的沙洲人马人数上虽然少了许多,但是气势上竟然完全地压了过去,这是甘凉精骑,论杀气不逊于对方,而队伍的整齐胜之百倍,他们哪怕在行进之间,也如铁板一块,仿佛整个队伍是同时提缰、同时迈步、同时移动的。

    不动如山、其徐如林。

    这是真正久经战阵的威武之师,整齐的服饰和兵器配备,更加重了这种整齐划一所带来的震撼。敦煌的地方将领、权贵豪门见了不觉为之心折,心中些许傲气荡然无存。难怪辅国公如此高贵的人物在此时刻敢远来西域涉险,这样一支铁骑,当真了得。

    罕东卫指挥使唢南、指挥同知搭力袭,沙州卫指挥使昆季、买佳已然率领沙洲官吏和豪绅立即恭迎上去。

    “末将罕东卫指挥唢南,见过辅国公!”

    “末将罕东卫指挥同知搭力袭,见过辅国公!”

    “沙洲马魁,恭迎国公!”

    一一见礼已毕,沙洲卫指挥昆季便道:“卑职等听说国公路上遇到了马贼滋扰?这是卑职等治理地方不力,请国公降罪!”

    派去迎接的骑兵已经听到了些风声,急匆匆赶回禀报,昆季等刚刚听说,闻听之下不觉有些忐忑,是以一见夏浔便向他请罪。

    夏浔淡淡笑道:“中原地界,十里一城,尚有宵小作恶。西域地方,千里黄沙,涉无人烟,城阜之间,相隔甚远,有几个蟊贼也不算甚么。”

    他回顾一眼,风裂炎立即一摆手,阵中便押出百十个人来,风裂炎傲然道:“西域一窝蜂胆大包天,竟然袭击国公仪仗,贼首巴图已然授首,五千马贼逃走百余骑,其余留得性命者,都在这里了!”

    风裂炎一语,立即在敦煌权贵中间引起一片轩然大波。

    他们只风闻国公的队伍半途遇到了马贼,还以为是哪一股不开眼的小蟊贼踢中了铁板,却未想到竟是西域一窝蜂,整个西域最强大的一股马贼势力,更没想到他们竟然出动了五千之众,这已几乎是一窝蜂的一半人马了。

    看看眼前辅国公这支人马,满打满算只有三千,一旦交战,至少得留出千余骑卫护国公吧?那么真正参战者估计最多只有两千,以两千对五千,“一窝蜂”的精锐骑兵五千人,居然只逃走百十骑,连巴萨的胞弟巴图也毙命当场,这

    沙洲的权贵豪绅们同巴家已经打过多年的交道了,如果他们能奈何得了巴家,岂能容巴家笑傲西域这么多年?双方的实力基本上是半斤八两的,而辅国公能以少胜多,干净利落地消灭这支有备而来的马贼,自己几无多大损失,这等战力,顿时让沙洲权贵们刮目相看了。

    当他们看到巴图那颗冻得硬梆梆的人头时,望向夏浔的目光更是只有敬畏。

    这些沙洲权贵,包括罕卫、沙洲两卫的指挥,名义上是大明之臣、大明之民,实际上天高皇帝远,朝廷政令难及,因此他们在地方上就是土皇帝。本来么,他们只是归顺了大明,接受了大明的官职,地方上的一切制度、政治架构全然没有任何变动,也不像中原一样三司分立、派驻流官,地方上的军政司法,俱都掌握在他们手中,在他们统治的地方,权力比就藩一地的藩王还大,实际上就是国中之国。

    因此,他们刚刚见到夏浔时所表现出来的的恭驯,很大程度上只是官场上的客套,心底里并不把这个过路国公太当回事儿的,眼下却是真的心生敬意了。这个地方,只认拳头,谁的拳头大,谁就受尊敬,夏浔剖瓜切菜一般干掉了敢予冒犯的一窝蜂,立即得到了他们的敬畏。

    见礼已毕,沙洲权贵们众星捧月一般把夏浔迎进城去,进入沙洲卫指挥昆季的府邸。

    夏浔注意到,昆季的府邸建筑是明显的***风格,很显然,他也是回教信徒。夏浔在金陵城里,过得是钟鸣鼎食的日子,在他想象里,这千里大漠的一个绿洲,纵然再富绰,环境的优渥也有限,可是一进入昆季的府邸,却意外地发现,这里的奢华豪富堪比王侯,路途所见的一片荒凉都完全不见。

    更叫他意外的是,宴席上居然有酒。

    实际上,这是夏浔认识的误区,就像佛教一开始的教义是戒吃荤,这个荤并不是现在的概念,我们现在称的肉食,当时称为腥,荤则是指五辛,即大蒜、葱、慈葱、兰葱、兴渠。而肉食么,施主施舍什么,僧侣就吃什么,并无特别的要求。直到梁武帝时候,他认为既然戒杀生,就应该不吃肉,一道圣旨,从而成了今日的戒律。

    而回教圣人穆罕默德禁酒也有一个过程,一开始他只是尽量禁止信徒喝醉,后来则禁止信徒喝酒后礼拜,但是酒真的不是个好东西,喝醉酒后呕吐、胡说还是轻的,借酒闹事、蓄意伤害的事也是屡见不鲜,于是古兰经才定下了不可饮酒的教义。

    然而这条禁令也有一个逐渐推行的过程,在最初阶段,还做不到所有信徒都禁喝酒精饮料。我们看一千零一夜,多是回教国家的故事,那些哈里发、王公、大臣、法官,包括学者、诗人、歌手、乐师等,经常参加酒会,甚至喝醉,这些都是当时上流社会的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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