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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雨的脑海里一下跳出“经济危机”四个字，她自认为，她们吃的、住的、用的都够节俭的了，可钱却还是那么不经用。怎么办呢？

　　三楼的两人间，只要二十五元一天。卉怯怯地说。

　　可是没有卫生间。天哪，我真难以想象不能每天洗澡的日子！

　　我们可以到公共浴室去洗，只要三块钱。即使我们每天都洗，那一天也能省二十四块！

　　林雨吃惊地望着林卉，林卉第一次坚持自己的主张，林雨佩服林卉的经济头脑。有什么办法呢？人生得学会忍受！林雨默默想道。

　　在林雨点头同意的同时，她的心头冒出这样的念头：即使如此，钱还是会很快花光的。到那时，如果没有慧眼识我这英才，我的小说无人赏识，那么……这决不是不可能的事。一举成名毕竟是极少数……也许，也许，我们会要饭？

　　林雨被自己的念头一时吓糊涂了，生活的份量沉甸甸压在她心头。以前她可从没觉察到活着还这么费劲。然而林雨很快又有主意了，正如她的亲戚所夸奖的那样：到底还是她聪明。

五：高尚牺牲
街心花园里的树叶都枯了，落了；花儿也萎了，谢了；惟有那株红枫，火一般旺的叶，显示了它在深秋的骄傲。林雨和林卉正并肩坐在那株红枫旁的石椅上，亲密地谈着知心话儿。哦，不！是林雨在说话，而林卉则在倾听。林雨说的是这样一个感人的故事：

　　很久以前，有两个穷苦的青年，怀着对艺术的渴望，来到巴黎学画。然而学费很贵，为了都能实现当画家的梦想，他们决定：一人学画，一人做工，做工所得的钱供给学画的一切费用。等到学有所成，画家再用自己卖画所得供给另一人再去学画。经过抽签，吉尔去学画，约翰去做工。三年以后，吉尔成了画家。可是那时，约翰因为含辛茹苦整整做了三年的苦工，他的手变得粗糙，骨节生硬，已经无法握住画笔了。吉尔被约翰对自己那种可贵的友情所深深感动，他含着热泪，把他朋友那双手画了下来。那副画名为《手》。

　　林雨从小喜欢朗读，无论唐诗宋词元　或文言文，无论诗歌、散文还是小说，她的朗读从来都是声情并茂。在大学时，林雨参加过市里的演讲比赛，不经意间就拿了大奖。

　　这会儿，这个故事因为融入了林雨深沉的情感所以更显其生动而富于感染力。

　　吉尔和约翰的故事深深打动了林卉，才初中毕业的林卉，听懂了林雨在这个故事后面的潜台词：

　　为朋友牺牲自己是高尚的。

　　林卉决定为林雨牺牲自己的理想。对她这样一个女孩子，又没受过什么正规教育，实现服装设计师的理想是不切实际的，至少在目前。而林雨，又聪明又有韧性，她要取得成功，不过是早晚的事。

　　林卉这么想着，决定明天就去找工作。林雨见自己的目的已达到，不由得喜滋滋的。但林雨表面上却装出一副难过的样子，说，这是惟一的下策了，我真不希望走到今天这一步。谢谢你，卉姐。你忍着点儿，等我成功时，我会加倍偿还你的。

　　我只希望我们是永远的朋友。

　　我们当然会是永远的朋友。

　　林雨亲热地握住林卉的手，把那株红枫指给她看。卉姐，那火红的枫叶便象征着我们永远的友情。

　　落日的余晖洒在少女青春的脸上，林卉脸上闪现出轻松和释然，林雨脸上闪现的是必胜的信心。直到现在，她俩都没意识到过去安稳日子的可贵和人生的艰险。但人生，很快会让她们屈服的。

　　凭着１米６８的高挑身材和漂亮的丹凤眼，林卉很快被一家酒店聘为服务员。跟那个叫阿柳的服务员见习了两天后，林卉就开始正式上班了。

　　起初，林卉挺兴奋，她认为服务小姐的活比起她过去当的纺织女工可有劲多了。当纺织女工那阵，耳朵只听见机器的轰鸣声，眼睛只盯着一根根旋转的棉线，手头紧张地接着断线，整个空间只她一个在忙忙碌碌：单调、乏味、令人生厌。而现在呢，用不着那么紧张，端着盘子，迈着方步，微笑着给客人斟酒、布菜、分汤……形形色色的客人给她空乏的心灵带来从没有过的新鲜的刺激。

　　然而，这样的日子才过了一星期，新鲜感还没完全消除，林卉就在屈辱中丢了这份差使。事情是这样的：

　　林卉的左手端着一个托盘，盘上放着五瓶青岛啤酒，瓶装的，挺沉。当林卉来到桌前，用右手拿下其中的一瓶准备倒时，由于左手的重心没掌握好，身体一下前倾，剩下的四瓶打翻在地，飞散的玻璃片扎要林卉的小腿上，殷红的血很快染红了薄薄的长统丝袜。

　　林卉正发愣时，领班阿晶气势汹汹走过来，也不问什么事，扬手就是一耳光。林卉本来就没站稳，马上给打倒在地，手上又扎了几块玻璃碎片。

　　阿晶一边给客人道歉，一边恶狠狠地对林卉说，明天你不用再来上班了。

　　可怜的林卉怔怔地说不上话，泪水不听使唤地下来了。这时，一双有力的手臂把她扶了起来。

　　我送你上医院。泪眼模糊的林卉认得他－－那个被别人称之为杨经理的年轻人。

　　
　　杨经理扶着林卉走出门时，回头望了一下阿晶，很温和却不无遗憾地说，阿晶，你的举动令我失望。　。　想看书来

六：一见倾心
林雨正在写她的小说，听见敲门声，林雨心里“格登”了一下，扔下一大堆稿子，跑过去开门。门外站着个青年人，似乎不到三十，眉眼间却聚了些细碎的皱。林雨愣住了。

　　你是林卉的妹妹林雨吧？我叫杨楠。

　　林雨迟疑地望着他。

　　林卉现在在医院，我带你去看她。

　　卉姐出什么事了？

　　杨楠简要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安慰林雨说，林卉现在很好，碎玻璃都夹出来了。只是需要休息，以防伤口发炎。

　　谢谢你，杨先生。没有你，事情真不知糟成什么样。……可怜的卉姐……这样吧，你来回奔忙已够累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我独自去看卉姐就行了。

　　哦，不！林雨小姐，这样的夜晚，你独自出门是很危险的，还是我陪你去吧！

　　杨楠的眼睛里满是关切，林雨便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两人一同来到医院。

　　林卉正躺在病床上闭目养神，听见响声，马上睁开眼睛。

　　你来了，林雨。林卉开始絮叨：该死的啤酒瓶，可恶的阿晶，好心的杨经理……林雨耐着性子听她诉说，心里在想，如果林卉的嘴上也像手和脚一样缠上纱布，那就好了。

　　杨楠在旁边微笑着瞅着她俩。本来，他惊讶于林卉的清丽，那种江南女子特有风韵。现在，他惊讶于林雨的镇静和勇敢。林雨宽慰林卉说，明天我就找泼妇阿晶算帐去！

　　待到两人并肩走出医院，林雨突然问杨楠：今天花了你多少钱？

　　杨楠怔了怔，随即说：林雨，不要见外，应该的。

　　杨楠，我很感激你。但是，即使亲兄弟还得明算帐，何况你我素不相识？

　　林雨的口气中有着不容置否的坚定，杨楠沉默了一下说：大致七百。

　　明天我还给你。

　　明天你不是要找阿晶算帐吗？林雨，你准备……

　　下午两点，你来那酒店看一场好戏吧！

　　杨楠低头看林雨，碰巧她也抬头来看他。夜色中，林雨两颗黑色瞳仁闪着深不可测的光。那光芒，点燃了杨楠心中久已熄灭的爱的火苗。他定睛再看，这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孩：中等偏高个儿，圆脸，齐耳短发。但这女孩身上却有一股力量，一股神奇的震撼他心灵的力量。

　　林雨却根本没感觉到杨楠火一般迷离的目光，她正思忖着明天如何处置阿晶。历史书上的一句名言恰到好处的提醒了她：

　　以革命的暴力对付反革命的暴力！

七：以牙还牙
第二天下午一点四十五分，林雨来到林卉打工的酒店。

　　小姐，请先给我煮两杯滚热的咖啡，我等人。谢谢！

　　林雨一边脱下那件蓝色外衣，一边极有礼貌地吩咐服务员小姐。

　　哦，还有，请替我叫阿晶过来，好吗？我是她朋友。

　　等待的间隙，林雨不时拍打着手套，打量着四周。她看见杨楠正向她走来，急忙用眼睛止住了他。

　　阿晶与那两杯咖啡同时来到林雨面前。

　　谢谢。林雨微笑着说，同时微笑着示意阿晶坐下。

　　我并不认识你，小姐。阿晶疑惑道。

　　你会认识我的。林雨依然微笑着，端起一杯咖啡，却朝那猝不及防的阿晶脸上泼过去。阿晶捂住脸大叫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另一杯滚烫的咖啡又迎头浇下。

　　救命啊！阿晶的尖叫声让整个酒店都沸腾起来了。酒店里那日生意清淡，但毕竟是有几个人的。大家都迅速围住了林雨和阿晶。

　　聪明的林雨虽选了个离大门很近的位置，却发现自己已脱不了身了。

　　这千刀万剐的女人，我同你结什么怨了？你这样算计我……

　　阿晶哭诉着，想扑上去撕打林雨，却被人拉住了。

　　我是林卉的妹妹。我姐姐林卉现在正躺在医院里。至于为什么会这样，阿晶，你比我更清楚。

　　林雨把一张百元大钞往桌上重重一按。

　　你的医药费，阿晶，我还算人道吧？你是连人味儿都没有了……对不起，各位，戏唱完了，可以让一条道给我走出去，好吗？

　　别放那小妖精走，我要告她！我要……

　　请让开！林雨对那几个拦在门口正迟疑着的人厉声喝道。否则，你们会后悔的！她那愤怒的的眼神使她昂然走出了那个酒店。

　　杨楠呢？他怎么不帮我一下？林雨很纳闷地想。她记得，当恼怒的阿晶疯狂地向自己扑过来时，是杨楠用力拉住了她。可是……

　　情势危急之下的林雨来不及多想，她飞快地扬手叫了辆出租，向她所住的旅店疾驰而去。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赶紧回旅店打点东西，逃之夭夭再说。否则我会坐牢。林雨心中一阵发紧。曹操谋刺董卓不成，不是也快马加鞭逃字为先吗？识时务者为俊杰。

　　但今日不同于三国。我何必如此心虚呢？我朝阿晶脸上泼的是热咖，又不是浓硫酸，她至多烫个轻伤罢了。何况，法律是讲究前因后果的！即便她真敢告我，坐几天牢权当体验生活好了。敢做也要敢于承认。曹操亡命途中杀了吕伯奢一家，还振振有词：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人之谓操奸雄。事实上，他的敢做敢说比刘备的虚情假意收买人心光明磊落多了。

　　林雨这么想着，果断地命令司机掉转车头，向林卉所住的医院驶去。

　　在病房内呆得百无聊赖的林卉一看到林雨，乐得说话的音调都变了。

　　怎么样？今天……她迫不及待地直奔主题。

　　林雨绘声绘色地把自己的英雄壮举描述了一遍，林卉的恐慌逐渐代替了她的笑容。

　　林雨，你闯祸了，阿晶她会报复你的。我们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

　　！怕什么！林雨不以为然地摇着头，以牙还牙是天经地义！

　　凡事小心些为好。林卉心有余悸。

　　我还没怎么害怕呢，她就吓成这样了。这种经不起风吹草动的人能成大事才叫奇怪呢！林雨暗想。

八：书遇知音
林雨回到旅店时，天已经很黑了。服务员告诉她，有位先生在她的房间等了很久了。林雨的神经马上绷紧，尽管这是预料中的。

　　林雨镇静了一下，推开她的房门。不是警察而是杨楠，她的神经一下松弛了。

　　杨楠事先没有料到林雨说的“好戏”会这么上演，他绝没想到林雨会动手。当林雨走出酒店时，杨楠很快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阿晶绝不是好惹的女人！

　　先送阿晶去疗伤，别的事以后再产。杨楠沉稳地说道，他用眼光制住了那个企图打电话报警的青年。杨楠是这儿的老主顾，一向很有人缘。加上阿晶平日的凶悍，大家乐得看场好戏又落个清闲。

　　诚如林雨所想，阿晶只是脸上烫了一溜小泡，属于轻度烫伤。杨楠松了口气。

　　我要告她故意伤害。她毁了我的容貌！

　　你的容貌没有大碍，阿晶。你可以告林雨，但如果林卉也来告你故意伤害再加人身侮辱罪，你怎么办呢？我想你是不愿进监狱的。不如算了。

　　不，我不会放过那小娘们！我不能便宜了她！

　　杨楠知道，阿晶说的不是一时的气话。她和一些人渣子很熟，哪天找个人把林雨毒打一顿那还是轻的。说不定……杨楠不愿想下去。

　　何必呢？看在我的份上，放过她吧！你想要什么，要多少，想怎么样，我们尽可以商量。

　　阿晶看着杨楠，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这样。

　　你是看上了林卉还是她妹妹了？

　　杨楠摇摇头，他深知阿晶贪婪的本性，看在过去他给阿晶那些小费的数额上，阿晶对他亦是不错的。经过一番口舌，杨楠终于说服了阿晶。当然摆平阿晶，还要加上适度的金钱的砝码。

　　一离开阿晶，杨楠就马上去找林雨。林雨不在，他便在她的房间里等待着她。书桌上的那本《三国演义》成了他打发时间的好帮手。

　　杨楠，随意闯入别人的房间是不礼貌的，你不认为是这样的吗？林雨的语气中有着咄咄逼人的气势。

　　对不起。我不能不为你担心，林雨。你今天的举动确实出格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卉姐那么个健健康康没病没灾的人，现在躺在病床上哀哀　，不教训一下阿晶心能平么？

　　你想过后果吗？

　　想过。至多在监狱里呆几天罢了。权当丰富生活阅历。蔡文姬如果不是流落匈奴，能写出著名的胡茄十八拍吗？

　　在林雨微笑平和的脸上没有一丝慌乱，这种女孩可谓少见。但杨楠还是决意说服她，冒险是要付出代价的，人不能凭意气用事。

　　记得么？杨楠扬起手中的书，刘备为报关羽之仇，硬要伐吴，结果被陆逊火烧连营七百里，病死在白帝城。报仇出气的方式有多种，只是不能把自己陪进去！

　　林雨为杨楠的语言所震动，她很认真地看着杨楠：乌黑发亮的头发　在额上，脸盘是方的，鼻梁是塌的，耳朵是大的，嘴巴是宽的。相貌很差劲。但他的眼睛却很大很黑。

　　一个有魅力的青年男子！

　　林雨承认杨楠说的不无道理。她往常亦为刘备的因小失大而可惜，认为他的“急弟仇而伐东吴”是他平生做得最糟的一桩事。自己怎么竟去步他的后尘呢？再者，话还得说回来，刘备虽然失策，但他的“视兄弟如手足”的美名却更是万古流芳了。而林卉怎么能与关羽相提并论？我这么做算什么名堂？

　　杨楠，你也喜欢《三国》？林雨对杨楠平添好感，说话的语气也柔了不少。

　　古典名著？谁不喜欢？杨楠见林雨似有所悟，心中也轻松不少。对了，林雨，你的《三国》能借给我一览吗？你的点评很有新意。

　　林雨的《三国》有毛宗岗父子的评点，林雨有很多地方不敢苟同于他们，所以她在空白处又写上了很多驳斥的理由。她没有想到杨楠会注意到她的思想。

　　《三国》是我最珍爱的书，也是惟一的书。

　　那么我把我最珍爱的书留在这儿。

　　杨楠打开他从不离身的黑色皮包，取出一本书递给林雨。林雨很是吃惊，那是中华书局出的《史记》第一册。

　　已经很晚了，当杨楠拿着《三国》离开旅店时，林雨猛然悟到了什么，赶紧追了出去。

　　杨楠，等一等！

　　杨楠在月色下站住了。

　　这是我们欠你的钱。

　　林雨把七百块钱塞进杨楠的手中。　。　想看书来

九：灵虬避难
带出来的钱所剩无几了，林卉虽然没几日便出院了。但因为医生的吩咐，一时无法去寻工作，只得休养在家。生活的重担不得不沉甸甸地压在林雨肩上。

　　林雨，女，二十三岁，曾毕业于Ｓ市财经大学经济管理系，自信能胜任除打杂以外任何工作。

　　以上两句是林雨在一家初具规模的小公司写的自我介绍及要求。那么简单的两句话居然打动了那个四十出头的女经理。

　　我们这儿缺个出纳，不嫌弃的话，来干吧！月薪八百。

　　什么？八百可是连住宿都不够啊！不干！

　　林雨怒气冲冲扭头而去。

　　先别走。林小姐，外面租一间一般的房子不过四、五百。这样吧，我给你加薪：一千。如果你干得好，再给你加。

　　林雨飞快地思索了一下，决定先接受这个工作。灵虬避难；不耻污泥啊！

　　我可以先预支头一个月的薪水吗？我姐姐病着。

　　不行。经理虽然微笑着，但语气却是斩钉截铁的，那双茶色镜片后的眼睛仿佛在说：我凭什么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