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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商天下-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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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不多时,那书生调整好情绪,站起身朝令狐楚拱拱手,脸上某些傲然的神色还是看的清楚的:“大人,在下……”

“没兴趣知道你是谁,写吧。”

那书生话也只是起了个头,便被令狐楚随声给打断了,于是又是一脸不尴不尬的表情,不过倒也不敢表露出愤然,只是随后咬咬牙,赌气似的走到铺开宣纸的桌前。

“余沛……”黄于升在许宣身旁小声的说着,这些事情方面,他知道的毕竟比较多,眼下随口给许宣做些解释,顺便也舒缓一下被压抑得有些不舒服的情绪:“这人是有诗才的,只是性子比较倨傲,平素不大看得起人。先前那首人生江湖,被他在公开场合批驳的体无完肤,呵,当然,说那首诗好的也很多,汉文不用介意……”

许宣点点头,人生江湖那首诗在他人那里到底会作何评价,是捧到天顶上或是贬到泥地里,他其实没有放在心上。眼下的写诗,他已经决定参与进去了,当然,倒也不是单纯为了扬名或者获得好处之类的,而是他需要和这叫令狐楚的锦衣卫做进一步的接触。当然,顺带的话,让自己在公众场合露露脸,也是可以的。

时间过去这么久,他也在心里权衡了一番,将后世的一些诗词做些比较,随后又将一些稍次一些的做了排除,这般几次下来,剩下的也还有几首。这几首诗词都好到一定程度了,并且各有千秋,要再做出取舍还需要新一番的权衡。他先前因为这些颇为苦恼了一番,在黄于上那里却当做担忧的意思来理解了。眼下来说,他终究是见到有些底气的人开始作诗了,心中比较好奇。

先前写了“秋来鹰隼落”句子的宣纸已经被撤下去,桌面上新铺的纸页在火光掩映下泛着光泽。叫余沛的年轻人将笔提起来,微微眯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平素经常参加诗会,对他有些熟悉的人心中便有了数——余沛这次怕是又有好作品要出来。他之前在几次诗会上都有这般状态,也确实是写出好诗的。或许是为了让人宽心的缘故,有人将这事情说出来,厅堂里窃窃私语的声音,到得后来,就都对余沛接下来的表现充满期待起来。

嘈嘈切切的杂谈声音虽然小,但是依旧落在余沛的耳中。在很多次诗会的场合,他都以这样的做派和接下来不错的诗作赢得了不少的喝彩声,这次当然也是的,他心中点点头。当然,也有不一样的地方,那便是如今所受的瞩目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多,多得多……他眯着眼睛,过得片刻才有些满意地重新睁开。

笔走龙蛇,笔锋带着墨迹在雪白的纸面上游走,一行字迹在灯火的掩映下出现在纸面上。“秋水芦花……嗯,一片明”他写完一句,眼尖的人有看见的,就小声地跟着念起来。随后传开。

按照一般人的经验,诗歌的开头是比较重要的,无论后面的高潮和气魄有多大,这第一句无论如何不能写糟掉,眼下来说,诗歌的第一句明丽的意象已经出来了,余沛的首句不算失败。众人一听之下,心中的期待又被堆高了一些。

随后第二句诗也紧跟着出来了,不曾停顿。

“难同鹰隼……呃。”念诗的人念到这里,突然迟疑地顿住了,随后是欲言又止的模样,于是诗便没有被念下去。“余兄……”有人小小地唤了余沛一句。不过,那边没有理会。

“这人写诗的时候,常常旁若无人,只顾着自己的思绪,不到将诗写完是不会理会他人的。呵,倒也专注。”黄于升对许宣说道,随后也有些又好奇:“那边……怎么不念了?”

余沛的诗只被念了一句,随后就没有下文了,这让很多人觉得奇怪,都有些如鲠在喉的感觉。随后纷纷开始寻思——莫非写砸了么?先前的期待于是开始转为疑惑、好奇,总之将人的心绪搅得很复杂。

诗不长,余沛写的是行草,速度很快,并没有花多久的时间一首诗便做完了。

令狐楚盯着他写诗的一整个过程,手里吃了一半的烧鸡在他写完第二句的时候便被扔在一边了。这时候,余沛满意的将笔随手放下,准备好好地再欣赏一番的时候,耳边传来令狐楚的意味难明的声音:“这首,你确定?呵,还真是好诗。”

是了,这种感觉……余沛似乎找到如同在往常的诗会中受人瞩目的感觉了,心头有些飘飘然起来,这一次,是自己写出好诗的,随后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反正,会很好吧。他心中想着这些的时候,令狐楚的声音又传过来。

“你活腻了么?”

声音轻飘飘的,顿时将余沛在云端飘摇的心情拉扯到泥地上,“啪”的一记重摔。他惘然地低去看看自己的诗作。

怎么了呢?明明写得很好啊……自己应该是发挥出高水平的。

呃……

他眼神愣了愣,随后似乎明白过来什么,一张脸刹那间便全白了,额头紧接着是细密的汗水渗出来。而在众人眼中所见到的,便是余沛在令狐楚说完话之后看了自己的诗,随后便开始浑身颤栗,仿佛被自己的诗吓到一般。

这是……怎么了呢?

第九十四章 雨宴(十)

“秋水芦花一片明,难同鹰隼共功名。樯边饭饱枝头睡,也似英雄髀肉生。”令狐楚将写了诗的宣纸拿起来,在手上抖一抖,这个时候墨香的味道很浓,他以一种玩笑的口吻将诗念出来,随后微微感叹:“真是写的好啊。”

而厅堂里,众人都是一脸见鬼的神情,到得这时候,已是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平心而论,这首诗本身其实是不错的,律和就不说了,难得的是背后还有一些别的意思。但是等众人品味进去之后,就都有些被吓到了。即便是刘守义,愣了片刻之后,也是苦笑着摇摇头。

在很多人的认识里,锦衣卫的鹰犬这个事实已经不用争辩了。但是知道是一回事,当着人家的面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更何况,这首诗居然还带着明显的讽刺色彩……

许宣也呆了片刻,随后认真的看了不远处仍然兀自站立的余沛,确定他是真的被吓到,而不是书生骨气的故意写这首诗之后,其实也有些无语。先前黄于升介绍的时候说余沛写诗喜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是没想到居然能够深入到连诗本身的感情色彩都不注意这种程度……

啧,还真是……许宣摇摇头,到不知道那边到底要如何收场了。

余沛的失误,连带着一众与他关系密切的人都惊惶起来。这么明显骂人的诗歌,在众人的想法里,这叫令狐楚的锦衣卫必定不会接受的。

余沛要怕是惨了……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对接下里的事情做着自己的猜测。

但是,随后印象中的雷霆场面并没有发生,令狐楚似乎不想太计较这些,只是不耐烦地朝余沛挥挥手,将他打发回去了。余沛浑浑噩噩的回到自己的座位前坐下来,身边的人下意识地和他拉开点距离。

先不管那边,眼下写诗的场面还在继续。令狐楚似乎有些不耐烦起来,随后又点了一些人,也不再是一一写诗,而是一股脑儿上去的。一些是年轻的书生,还有一些商贾,都写了一些。令狐楚每首都看看,但是似乎并没有得他满意的作品。黄于升一直处在惶恐之中,不过还好,比较幸运的暂时还没被点到。倒是范阳过去写了一首,令狐楚多看了两眼,随后也没有什么了。后来,就没有人再去写诗了。

刘守义在上首的地方皱了几次眉头。徽州府这边文气昌盛,他是知道的,文会、诗会常常有好作品出现,有些他还品读过。但是今夜的场合,那些最顶端的才子们都没有到场,而且又完全不是写诗的氛围,到得此刻一首诗也没有出现。局面仿佛有些僵住了,一直保持在某种节奏无法被打破。

他想了想,决定还是自己出手。反正令狐楚那边也没有规定自己不能写诗的。只是说起来,不到最后关头,他其实并不想这么做。因为评判诗作的好坏并无固定标准,要是自己明明写出不错的诗作来,那边令狐楚不认的话,反倒让自己的名声平白蒙了污点,也是一件很被动的事情。但是眼下的情况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即使很有些无奈的,他还是决定亲自出手。这般权衡了片刻,他开口说道:“呵呵,说起写鹰的诗作,本官倒也有些心得。”

众人听刘守义这般说了之后,自然是觉得有些意外。实在是没有想到,老父母会亲自出手,心中略略升起几分感动的神色,但随后也有不少人想到了刘守义所顾虑的问题,面色变得复杂。

事情持续到现在,程子善已经等了很久了。那几个水准在他之上的书生都已写了诗,当然也都没有得到认可,即便连范阳也是一样。他心中估摸着火候已经差不多了,在心中将已经记诵过的诗作又默念了几遍。此时听到刘守义的话之后,他便知道最完美的时机到来了。程子善强自平复了情绪,站起身来。

“刘大人,且慢!”

突兀的声音响起来,众人闻声望过去,只见灯火的外围年轻的身影。程子善微微有些愕然,他看着和自己一同站起来的许宣——那边先他一步说出话来。

厅堂之上的两个方向,两个年轻人,一个朴素衣着,一个华丽打扮。

许宣疑惑地看了程子善一眼。

程子善也看了看许宣,随后不顾周围人奇怪的眼神,摇摇头又坐了回去了。许宣突然站出来,他自然是不曾想到的,不过眼下觉得对方既然要写诗,便由得他先好了。他能做什么诗?白狗身上肿么?程子善想着这些,心中觉得有些好笑。既然都已经等了这么久了,他也不在意再稍微等一等。

对于程子善的举动,许宣也有些奇怪,不过眼下也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他收回眼神,朝上首的刘守义拱手施礼:“刘大人,可否让晚生先试试?”

刘守义看了看许宣,虽然觉得陌生,但对许宣先前同令狐楚随意对话的场景还有几分印象,这时候其实他自己也想着将事情再往后推一推。他想了想,朝许宣点点头:“你叫什么?”

“晚生许宣。”

“许宣?”

“嗯。”

在座很多人听到这个名字,先是微微一愣,随后仿佛是想到了什么。“那首‘白狗身上肿’的作者?”“是吧?”“不是吧?”有人开始小声议论起来。程子善看着许宣脸上认真的神情,随后轻笑出声来:“呵。”

刘守义大概也对许宣写的诗也有过耳闻,于是笑着摇摇头:“你想写,便去试试罢。”

众人原先见又有书生站起来,还关注了一下,这时候听说他是许宣的事情之后,就都有些不以为然了。不过刘守义既然发话了,众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不过,心中不会有期待就是了。

“喂,你行不行啊?”黄樱在一旁扯了扯许宣的袖子,有些担心的说道。许宣只是朝她笑了笑,也没有解释。那边随后大概是要劝阻,不过黄于升将她拉住了。

许宣径直来到铺了宣纸的桌前,朝一旁的令狐楚笑了笑,随后也没有多余的动作,提起笔来刷刷地几下子。

程子善有些兴致缺缺地看着他的举动,因为即将到来的事情,他心中有些不平静,这时候对许宣的反感又多了几分。这无赖书生还真是适合搅局,程子善心里这般想着,看来是自己通过这次事情造起声势来,一定要想办法让他身败名裂才好。而眼下,就只先等他写完吧,等他写完,便直接出手好了。

许宣简单的动作,写完就将毛笔随意一掷,朝令狐楚抱抱拳,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那边令狐楚拿过纸页打量起来。

许宣这样的举动,看在众人眼里,原本就没有多少的期待便降到最低点了。有的人露出不屑的表情,有的虽然面色没有表露,大内心深处的想法也大致是这样的了。有人甚至窃窃私语的议论起来,自然也都不是什么好话了。黄樱偶尔听到几句,随后朝许宣投去个同情的眼神。只有黄于升,眼下有些呆呆地看了令狐楚那边,然后看了看许宣,他大概是最先发现某些事情的端倪的——令狐楚从之前看那了纸页开始,目光便不曾离开过。他手中捏着纸张,眉头偶尔皱起,随后松开,口中不时还小声叨念几句。

他这样的举动,在之前就根本不曾有过。

总说一件事情毕竟没有意思,更何况众人对许宣本就没有期待的,于是不久之后,嘈嘈切切的私语开始降下来,有人才开始注意到令狐楚异常的举动。程子善原本有些随意的目光,等到掠过那边的时候,微微一凝——那叫令狐楚的,怎么这样的做派?莫非……他这般想着,随后在心里摇摇头。

呵,怎么可能!

令狐楚这时候伸出手指在纸页上点了点,才终于将纸张放下来,用手压住,随后有些低沉的声音响起来。

“寒山几堵,风低削碎中原路。”令狐楚念到这里略略顿了顿,他的声音并不响,但是,这时候的厅堂却实在安静,所以众人都听清楚了……

呃……

程子善的脸色微微有些变了——和他有同样反应的人,其实也不少——他下意识地四处看看,随后强压住某种情绪的端倪,强耐着性子听着后面的内容,这时候心中已经有些不妙的感觉。

“秋空一碧无今古,醉袒貂裘,略记寻呼处。”

刘守义有些意外眨眨眼,朝那边许宣看了眼,灯火摇曳下,年轻的脸庞上,某种淡然的色彩看得很清楚。

这应该是一首词。虽然诗词、诗词,常常摆在一起说,但是宋代之后,词的巅峰时代便过去了。诗庄词媚,在如今的大明朝,词的市场是远远比不上诗的。当然,这自然也有明朝没有好词出现的原因,后世有人甚至作出大明朝只有“滚滚长江东逝水”这一首好词的评价。

但是无论如何,眼下这首词苍凉、古朴、豪迈的风格,还是在瞬间击中人心。这时候被读出来的应当只是上片,虽然没有全部直接写鹰,但是却写寒山、大地、秋空,以壁立的寒山、空旷的大地、澄碧的秋空衬托鹰勇猛无畏、志存高远的形象。在座众人心中不禁有些叫好,随后下意识地转而又对下片期待起来。

令狐楚停了片刻,大概也是在琢磨,接着道:“男儿身手和谁赌!老来猛气还轩举。人间多少闲狐兔,月黑沙黄,此际偏思汝。”

顿了顿,他有些疑惑地道:“这么好啊……抄来的吧?”

第九十五章 余音

“醉落魄、咏鹰。”令狐楚看了看词题,随后有些感慨地念了一句。厅堂上的气氛陡然一转,这时候又安静下来。若是能够细细体会,这安静的背后又有些不同的含义。

“这是一首词啊……”有人下意识地说了一句,声音低低的,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另外的,也有人喃喃地呼应:“是啊。”

这个时候,很多人有些忘记眼下的处境,沉入到词所营造出来的某种大气之中。

厅堂之外,雨下了很久了,这时候开始接近尾声,零落的雨点洒下,有些寥落或者清闲的气息。偶有风吹拂进来,熄灭几盏灯火,有下人随后过去重新点燃,又拿了灯罩笼起来。厅堂的光线只是暗了片刻又重新亮起来,蒙上纱罩的灯火,让整个厅堂多了几分朦胧气息。其实说来,这也和眼下众人的情绪有些类似了。恍恍惚惚的,有些不真切。而这一切在程子善那里又化为更复杂的情绪在心头压住,隐隐得令呼吸有些不顺畅起来。

男儿身手和谁赌,老来猛气还轩举,人间多少闲狐兔。月黑沙黄,此际偏思汝。月黑沙黄,此际偏思汝……令狐楚的声音已经结束一段时间了,但他耳畔依旧有声音在回荡。一遍遍的。

怎么会这么好?怎能会……伴随着的有他的疑惑、惊咳、惘然以及不可思议的情绪。到得最后,又全都化作一声莫名的笑声。

“呵!”

这个时候,要寻找表达情绪的词语实在有些不容易。他看着许宣在灯火中的侧脸,那边从容淡然地神色,也许是光线的缘故,落在程子善眼中有些扭曲。程子善在心头默念起准备好的诗句,潜意识里大概是想做些比较的,只是记忆每到中点的时候就记起那句此“人间多少闲狐兔”。如此重复几次。

岂有此理,这是一首词,一首词啊,怎么可能会这么好?他心口有些闷闷的,有些难以抑制地举起拳头敲打了一下桌面。原本他是期望借着这样的动作缓解心中的某种气闷,但这时候他心神不宁得厉害,拳头敲在桌角的地方,钻心的痛楚从中指开始,很快蔓延到全身,令他的头皮都微微发麻起来。

程子善的举动引得他附近的人投去奇怪的目光,许宣朝他看看,迎着那边充满仇视的眼神,露出些许不解。

程子善这时候心中已经开始后悔了。自己不该让那书生先一步的,不该的……自己的诗作是很好的,比自己在很多诗会上所见到的都要好很多,本来以为十拿九稳的局面,自己会是那个拯救者的角色。一切的目光都会落在他身上,这他的机会,无论张先生在里面扮演怎样的角色,也无论他将承担怎样的后果,他都决定插手进去。

他会有空前庞大的收益,而程家三房也能通过这样的机会,在彻底掌控住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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