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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商天下-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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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的追逐打斗,应该是有一定套路的,这个从二人极为不同的风格便能看出来,许宣不懂武功,所以也不知道到底会是南拳北腿中的哪一路,只是按照常识下意识地做了判断。这个时候,他的心思不在这些上面。
“裴青衣,你还不出手么?”
黑衣的男子有些气急败坏,疯了一般地躲避着他对面少女犀利的攻击,起先他还会偶尔抬手招架一下,不过手上传来的力道,让他脸色瞬时发青,这样几次之后,就一直只是躲避,绝不肯再和对面的少女有半点接触。好在他比较敏捷,所以也只是模样看起来有些狼狈。至于如同狂风肆虐过的屋顶,这般情形的始作俑者,居然是他对面看起来有些秀气的少女。
“裴青衣~~~”
“轰隆!”
屋顶的木梁断了一根,一些还残存的瓦片从四周朝中间陡然陷进去。男子身形一个趔趄,但是好在反应也很快,身子微微晃了晃,便站住了,随后急切地朝青衣女子唤道。
这女子叫裴青衣的,面色全部皎白,如月下寒霜。这时候她的注意力都在许宣身旁的方元夫身上,对男子的呼救丝毫不在意。
男子无奈,心中悲愤得很。
“不打了,你力气太大,我承认,若不是亲眼见到,实在想不到一个女子居然有如此巨力。但是你打不着我……哎呦。”
他是想着同郑婉仪言和的,但是谈判这种东西向来得是你情我愿才可以进行。郑婉仪追逐着对方打斗了很久,但是很多实质性的攻击都落在空处,这样一段时间之后,她的消耗蛮大的,另外的,便是觉得很没有面子。这时候哪里会有谈判言和的心情?
又一根房梁因为承受不住力道,从中断裂开。“啪”的一声木料折断的声音,开始的时候情况并不严重,支撑男子站立勉强也是够的,但随后郑婉仪一脚踩在上面,立马就扯着四周的瓦砾朝屋顶之下的房屋内慢慢陷成一个漏斗……这下子,他便再没有立足的地方了,身子失去平衡,很快就要向下坠落进屋子里。
“裴青衣,裴青衣,裴青衣~~~~”这三声呼叫在男子口中发出来,短促、急切,几乎同时的。恢复平衡需要一些时间,而此时郑婉仪随后的攻击也到了。
“聒噪!”
裴青衣终于将目光从许宣二人身上移开,皱着眉头,足下轻轻一点。她的动作比那男子先前闪避时候还要快上几分,掠过去,抓住男子的衣领稍稍一提,男子下坠的身形因此得到缓冲,虽然只是一个瞬间,但也足够他重新矫正好自己的平衡。
男子朝屋内落下去,随后传来响声。裴青衣动作不停,身形一个旋动,一袭青衣在她还在空中的时候,绽开成一多青花,月色下,衣裙猎猎。她平平推出一掌,动作看在人眼中,觉得有些柔和,但随后却是接住郑婉仪粗暴的拳头。二人都止住了身形。倒没有各自退多少步的情况出现,只是简简单单的感觉。
但是许宣知道,这大概并不简单。他做出这样的判断的理由,便是先前一直暴走状态的郑婉仪突然不再动作了,而且,少女白皙的脸庞上,泛起一阵潮红色,月色正浓的时候,能看得比较清楚。而裴青衣,脸旁依旧很白,几乎和月色是一样的色彩了。
黑衣男子从屋内推门出来,浑身沾满了瓦砾的碎屑和尘埃,月色下,倒是有些凄惨。他走到院子里,抖了抖身子,粉尘簌簌的落在小院的地面上,一些炭火还在凉风吹拂下,偶尔泛起些余光。男子浑身脏兮兮的,抖弄了一阵,也只是看起来稍稍好上一些,随后大概是很生气,他抬头指着裴青衣骂起来。
“才买的衣服,过节的……你们两个女人太过分了!裴青衣,爷爷陪你报杀夫之仇,拖欠工钱就不提了,你居然见死不救,你的良心狗吃掉了……”叽里呱啦,语气中满是幽怨的感觉。他这般骂了一阵,待到心中的某些情绪稍稍过去了,才似是想起了什么,声音陡然间停住,顿了顿,接着响起来的时候……
“那个……青衣,青衣姐,好青衣,衣,我不是故意的……”他神情紧张地说着,身子稍稍向后退了两步,下一刻,月色下闪过一抹寒芒,他将头低下来,一柄短匕正斜斜地插在他身前的土里。
男子止住继续后退动作,吞咽口嗓子道:“我知道错了啊……”随后脑袋被一片飞射而来的瓦砾砸重,他用手抱着,口中哀嚎一句,随后指着屋顶上有些得意的郑婉仪:“你偷袭!”
“哼。”
这些发生的时候,裴青衣已经重新将目光投向许宣。她先前就一直没有出手,而这时候,人离得更远了一些,手中的短匕也已扔了出去,就更不好再出手了。
她深深地看了方元夫一眼:“你很厉害。”说到这里,目光转向许宣:“不是任何时候都有人保护你的……”
这话只说了一半,但只要不是真的笨到飞天遁地的,后面的半句话也就能明白了。对于做杀手的人来说,耐心是不缺的,所以,只要方元夫离开许宣哪怕稍稍远上一些,她很可能就有机可乘。
“你的脑袋先寄在你头上!”裴青衣转身去到对面的屋顶,撂下的声音才冷冰冰地传过来。
一袭青衣,森然寒冷。
“喂,有些事情……为什么不谈一谈呢?”许宣揉了揉额头,虽然有些思路还没有完全理清楚,但是这时候还是不得不开口说道。
第八十四章 转关
“你应该遇到麻烦事了,没关系嘛,可以说出来。大家都是邻居,互相帮助也是应该的,是不是这个道理?当然,你也可以杀了我,这个事情对你来说肯定不难的……但是,然后呢?”
许宣在裴青衣身后的屋顶上讲出这些话的时候,那边女子站住了身子,不过也只是没有立刻就下屋顶罢了,倒不是真的因为他的话。裴青衣又望了望月光,驻足片刻才走到屋檐的边角上,看来确实不曾将许宣的话放在心上。她最后就准备从屋顶下去到隔壁的院落里了。
对于眼下的这些事情,许宣并没有过处理的经验。前世虽然也有过危险的时候,但是一般来说,到危及性命这一步的也不多见。后来他事业有了成就之后,一系列措施落实下去,就基本做到了杜绝。但就眼下的情况而言,只是尽可能地把握住自己的态度,谈判嘛,要让对方感觉到自己的真诚。另外的,对方不买账的可能性也在他的意料中。
许宣揉了揉太阳穴,有些苦恼地说了句:“我准备去钱家,有什么需要给你带的吗?”
女子于是转过身来,一袭青衣,在月下绽开又收紧,随后突兀地在屋檐的边角立着。如霜的脸颊,某些无暇的色泽是有的,但是更多的其实是让人心寒的冷漠,这时候站的位置又很危险,让人看了有些担心她会不会在下一刻便掉下去。
她的目光也是危险的,但这时候看着许宣,显然是想听听他接下来的说法。
“钱家?你怎么知道的?”
“穆云槐说的。”
“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杀我者,乃……乃……”
“嗯?”
“嗯!”
……
“如果换做是你,在那般情况下要如何应对?这些事情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当然不愿撞破的,但既然已经撞破了,也并不想束手待毙……所以,做些必要的努力是应该的。说实在的,当时能活下来,事后我自己也觉得有些侥幸……”
“呃……等等,汉文,你这个……到底什么情况啊?”
眼下的一切,化作一个大大的问号,在片刻之前就已经压在方元夫的心里,这个时候,抽了空挡,他终于有机会问出来了。
郑婉仪在一旁,绯红的脸色这个时候已经恢复过来,看面色,脸上有些许不忿,她想冲上去,再和那女子较量一番,但是想着片刻之前二人一触即散的交锋,心中没有底气。随后听到对方说方元夫“很厉害”的事情,对方断然不会开玩笑的,可是……可是师兄明明不如自己的,怎么会?她看了看一声书卷气息的方元夫,勉强咬了咬嘴唇,眼神更复杂了几分。
黑衣男子在院落里犹豫一番,弯下腰将短匕拔出来的时候,带出一抔翻卷的泥土。他将短匕迎着月光随意看看,望着裴青衣的目光进而有些复杂。对于青衣女子行事的风格,他其实已经了解了一些,就表面而言,裴青衣的举动总带着很强的侵犯性,常常在一开始便站在任何人的对立面。但事实上,如果就据此对她下判断,还是有些表面化了——无论如何,她是个女子这一点,总还是不会变的。
她如果真的如她自己表现出来的果决,自己早就被他干掉了。男子将手中的匕首向上抛出一个弧度,随后接住,心中暗自想着。另外的,如果她真的下决心要杀那个书生,以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这把短匕无论如何也不会被扔出来……
呵。他摇头轻轻笑笑,又在身上随手拍了一拍,灰尘飞扬间,撇了撇嘴,身子稍稍后退,做了一番简短的助跑,很快也上到对面的屋顶。随后他将短匕朝裴青衣丢过去,那边衣袖轻拂便接住了,他看着许宣问道:“那天你是怎么躲过去的?”
“很简单啊……”
月光缠绵,时间推移之下,雾气也起来了,不过因为并不浓的缘故,反倒让这喜庆的夜晚更多了异样的朦胧美感。喧闹的声音从雾气里传过来。屋顶上,年轻的书生将事情简短的叙说,语气冷静。本来就不是多复杂的事情,不久之后,众人也就都明白了。
“唔,居然忘了再沿河看看了……”男子手指拂过灰不溜秋的下巴,无须的脸颊上留下几道指痕,月色下,看得分明。随后他大概想到了什么:“不对啊……这样说来,难道你也不曾发现么?”他指着裴青衣,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
“哼!”
回应也简单,只一句不屑的冷哼而已。
“不会吧?你发现了居然也不提醒我?”男子有些不满地朝裴青衣抱怨道:“亏得我近来一再担心……”他说到这里,眼见裴青衣握着匕首的五指紧了紧,在下意识地闭了口,不再说话了。
许宣耸了耸肩:“所以啊……杀人又不是杀鸡,我也觉得你大概不像你说的那样会杀人。”
“你想试试?”
“呃……好吧。不过……既然之前我没有想着报官,那么之后也是一样的。还有他们二人,也都不会说出去,这个你可以放心。”
“我为什么要信你?只有死人人才能保守秘密。”
“但我可以去钱家……”
“你知道那件事?”
“哪件事?”
裴青衣于是微微转过身去,迎着当头的月色,静静沉默了半晌,声音才传过来:“你不知道那件事。”
简短的对话里,信息量不少,但眼下显然不是深入分析的时候。许宣摊了摊手:“好吧,就当我不知道……但我还是能去钱家的,有什么要给你带的么?”
“把你先前唱的曲子再唱一遍。”
“如果你需要……呃,什么?”
陡然间的落差让人一时间难以适应,许宣张了张嘴,脑海中出现短暂的空白。裴青衣依旧背对着众人,让人疑惑,之前那句话到底是不是她所说的。他吸了两口气,随后有些恼火地说道:“这么严肃的话题,你如果是想看我难堪,这个玩笑就开过了……”
“你唱不唱?”
“呃……好吧。”
雾气也只是薄薄的一层,在这中秋时节来说,算是很正常的。朦胧的月色很好看,但是,这般时间长久之后,还是会觉得寒凉。天灯在雾气里时隐时现,朦胧的橘色火光。有的大户人家的戏台上,唱着“林教头风雪山神庙”段子来。对于戏班来说,先前将为佳节准备的节目表演完了,这时候剩下的,都是各自最拿手的活计。人们在渐渐寒凉的气氛中,热情倒是不减。
小院落中发生的事情,唱起的奇怪歌谣……仿佛热闹的海洋里,一朵轻巧的浪花,就如同插曲一般,未曾引起特别的注意。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歌都唱了,你可不能再杀我了!”声音落下来之后,大概对于靠唱歌苟且偷生的行为本身有些羞愧。
女子孤单的身影在歌声结束之后,沉默了很久。随后才冷冷地说了一句:“其实……我也可以去钱家的。”
许宣愣了愣,随后有些恼羞成怒:“岂有此理,你莫非还想杀我……”
“不……”
“那便好……”
“再让你多活一个月罢。”
“……”
中秋夜的氛围到了某个顶点,随后有的酒楼里开始散场了,微醺的才子们尽兴而出。青楼妓馆内,丝竹声停顿片刻,也有人出来了……戏台上,某些桥段已经临近末尾,有些人开始散去……
雾中一切朦胧,连带着声音也是的。
“那一个月之后呢?”
“自然……还是要死的。”
第八十五章 雨宴(一)
裴青衣说完这些,身形起落,很快就消失了身影。黑衣男子朝众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也很快跟了过去。剩下三人,在屋顶朦胧的雾气中站立。
“可耻!”沉默了片刻,郑婉仪朝许宣撇了撇嘴:“以声色娱人……”
这样的评价,倒是令许宣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这时候他的心情也算不得好,心中想的是先前裴青衣说的那件事……到底是什么呢?
方元夫走过来许宣身边,在他肩头鼓励地拍了拍。繁华散了场,四围络绎不绝有路人归家的脚步。三个人随后下了屋顶,这间房子屋顶被拆了一半,算是被毁掉了。但好在许宣本身居住的是另一间。下来之后,方元夫说了一句“她并无杀意”,随后有些可惜被毁掉的屋顶,但是却也没有要去找对方赔偿的意思。这些事情因许宣而起,他连忙表示了自己的歉意。方元夫只是摆摆手,不甚在意的模样。随后安慰了许宣几句,就被郑婉仪拉着走了——看来那边少女有事情要和他说。
“师兄,为什么那个女人说你厉害?……你难道比我厉害么?……你骗我……明明是那个女人说的……可恶……”隐隐约约的声音传过来。
二人走后,许宣点了蜡烛在窗前临时的书桌上坐了片刻,很多东西如今仿佛都堆积在十字路口处。穆云槐以及裴青衣,都为了一件事情而来,而这件事……和钱家有关系。因为信息不足的缘故,暂时来说也只有这样简略的判断。
中秋之后……也就是明天了吧?看来很有去钱府一趟的必要。他做了决定下来,随后伸袖子将蜡烛的火光拂灭,这个动作他原先觉得有些拉风的,但这时候已经没有体味的兴致了。
……
第二日天阴沉沉的。许宣去了黄家一趟,在黄府门口撞见了有些日子不曾见过的黄于升,那边见了他倒是很高兴。随后许宣将写着《笑傲江湖》后面几章内容的纸页递过去,密密麻麻的都是字。黄于升接过来,用手指弹了弹,模样显得很兴奋。许宣将自己盘下来一个酒坊准备做生意的事情同对方说了,随后见黄于升好像兴致不高的样子,他便笑笑,话题转到钱府的宴会上。等到将见面时间和地点敲定下来之后,许宣便告辞离开。
……
傍晚的时候,天突然阴下来,随后没有给人多少反应的时间,陡然就又是一阵迷蒙的秋雨洒落。许宣撑着伞站在钱府门前的檐下,这个时候时间还早,晚宴还没到开始的时候。有陆续过来的宾客,递上请柬后,那边“久仰,久仰”“里边请,里边请”之类的客气就可以听到。他手中没有请柬,横竖还进不去,不过来这个时代虽然有一段日子了,新奇的感受却也还没有消去,这个时候一把油纸伞,眼前又是被雨丝洗得油亮的青石街道,倒不乏几分盎然的兴致。
因为下了雨,过来的宾客大抵也是富裕商贾,所以乘坐的轿子就在钱府门前齐齐地摆开。从轿子摆放的方位大抵也能看出一些涉及身份、地位、家资之类的信息——比如前方不远处就有空位,方才过来的宾客却将轿子停在更偏些的地方。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面子,都是要斟酌的,生意上的来往如此,其他的事情大抵也都是这般。
不过眼下这些和许宣没什么关系,这时候偶尔看一下也只是几分好奇的心态在里面。心里面其实也有些别的事情。比如裴青衣说的她也能来钱府的事情,不知道是以什么身份,另外,如果二人见面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又有几顶从轿子过来,从停放的位子看,身份大概都不低。帘子被掀开后,就有下人撑着伞早早地旁边候着,出来的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者,对于身份就更能确定了。一个华服老者有些突兀,身形颇为魁梧,一根根如同钢针般络腮胡子,下了轿后四下看看,同来的有人便和他打招呼。
“汪老爷,多日不见,恭喜啊……”
“是啊,这几场雨下得及时,老兄好运道……”
那边老者拱拱手客气道:“托诸位的福!”声音中气很足,如洪钟一般。只是一时之间却也听不出来他们说的是什么。
随后又有轿子过来,稳稳地停在面前。那汪姓老者略略看一眼,鼻腔里轻蔑地冷哼一身,随后就进了雨里,脚步走得快,撑伞的下人在后面连忙去赶,随后递上请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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