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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商天下-第3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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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笔将其中的一些内容圈起来,用批注的方式做了修改,一边说道:“计划做得不错,可行性是有的。”
黄于升听到许宣的话,脸上露出几分笑容。但是下一刻,许宣突然“啧”了一下,那笑容就僵在脸上,化作几分犹疑不定的色彩:“怎、怎么了?”
从许宣那里知道了积分制的搞法之后,他花了一个晚上加一个白天的时间对具体的流程做了整理,也将自己的一些想法加了进去,算是做到了他眼下能够达到的极致,对于结果其实是颇为期待的。
许宣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笑道:“你知道我们搞这个,面临最大困难是什么么?”
“什么?”黄于升闻言,神情有些急切。连一旁的刘余帆也竖起了耳朵,准备听一听。许宣只是停了停笔,随后看了黄于升一眼,又低头开始写东西,声音低低地传过来:“你的字实在是太丑了,不然的话,我根本无须看这么久的时间……这个真是太麻烦了。”“……”
第五百零一章 敌我(三)
“大泉车行的事情,就拜托刘兄了啊。”
许宣将刘余帆送出去,这般强调了一句。而刘余帆本身也是期待这种举措的效果的,因此自然是满口答应。随后二人拱手道别。夕阳在西边将半个天空染得彤红,如果少女羞涩的脸颊一般,那色泽也铺将过来,点燃在房屋、树木、行人的身上——再典型不过的夏日黄昏。
此时夏天虽然快到末尾了,但是温度其实比之前还要热上几分。知了的叫声是不停的,运水的推车从门前的路面上走过去,洒下一些水渍,也是不多时就被还没有散去热气的地面吞噬下去。
夜幕还没有正式到来的时候,一天的忙碌已经接近尾声,人们开始了晚膳前的准备。各种食物的味道,好闻的不好闻,在这个烧饭还是用火的年代里,伴随着柴火的烟味刺激着人的嗅觉。
说起来,是不是可以搞个天然气?许宣站在门口的屋檐下,这般想着。当然,眼下要做的事情已经足够多了,这些暂时还没有谱的事情,也只是在脑海中想一想,随后便又沉回到心底去了。
随后进到院子里,同几个下人打着招呼,那边黄于升快步走上来:“汉文,那个‘月票’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在生意上有了很明显的收获,这家伙也一改往日的惫懒习性,变得勤学起来。每天问这问那,求知欲高涨得不得了。
对于他这样的态度,许宣是没有什么不满意的。黄于升在经商方面的才华和天赋,最近已经显露了出来。那么既然是擅长的事情,他本人也比较热情,许宣不介意在这方面栽培他一下。
说是栽培,许宣是完全有资格的。前世的那些经历,随便一点拿过来,放在眼下用都可能超出一般人很多。当然,这里面也要讲究一个“因地制宜”和“因时制宜”的权衡问题。
他对黄于升还是以引导为主。很多时候自己提出一个想法交给那边去做,也不去限制他,让他随意发挥,自己只是在一些细节上进行一些纠正。比如昨天他提出“积分制”的搞法之后,黄于升自己折腾出了一套可操作的办法。虽然还很简陋,有些细节也不太对,但总体而言,这已经是属于他的东西了。许宣将一些地方做了纠正,然后再扔给他,这就是一个反馈的过程。
黄昏的气氛里,许宣同黄于升边走边聊。主要是许宣在说,黄于升偶尔插句话进来,更多的是点头。虽然很多时候还是显得有些懵懂,但是他今后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大概都会遵循着这样的方式是去提高和进步——但他自己暂时可能还意识不到这些。
随后夜幕就降临了下来,没有什么特别值得说道的夜晚,同往常是一个样的。这年代,节奏慢体现在很多的地方,在眼下每个人的经历里,很难有后世意义上的所谓日新月异。时间在这里、在这个时代仿佛是停滞了的。如果往前推一百年,那么杭州城的夜晚恐怕同眼下也没有太大的区别——至多是人的面孔不太一样罢了——当然,往后推一百年,其实也是一样。
这样的局面在中国古代的历史上持续出现,仿佛是一个怪圈。很多东西一再地重演,历史惊人的相似,也从未有人意识到自己处在这个圈子里。时间消耗掉,随后发现,其实自己离一开始,其实并没有走得太远。
局面不是不能够改变,在这种不变的环境里,每每也都酝酿着一些新兴事物的萌芽。但是大多数时候,它们都在随后过程里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夭折掉。杭州城眼下的人力拉车,其实也是新兴事物的一种,但是……这一次会怎么样呢?
在许宣这里,赚了钱,解决了个人问题之后,所想的或许未必是家、国、天下,但是他的野心在于,想试一试能不能为这一滩死水注入一点新的东西。当然,也不会抱着很大的功利心。如果能成他当然高兴,但是或许这辈子也是看不到的。如果不能成的话,历史就还是按照原本的轨迹发展,到得某一天,既定的格局崩溃掉……不过是早一点和晚一点的区别罢了。
……
月亮圆圆的,万历三年夏日的最后一个月圆之夜,随后就开始要步入到了秋天。在杭州城的某个酒会上,李贤同人说起了自己的想法。
“在下便是想要去做点事情……你们不用劝我,读书当然是一件,这个是肯定不能丢的。但是多尝试些其他的东西,我觉得其实未必没有益处。在座的各位都是有大抱负的,我们读了圣贤书,然后去做那些事情……难道会比不过其他人么?”
李贤说着,冲着一个正要开口说话的书生道:“高连兄,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士、农、工、商……生意人钻营,贪财,敛财无度,某种意义上说,确实是蛀虫……呵,当然,私底下的话诸位听听也就是了。但是在下本身对生意这种行当是没有偏见的。我们的衣、食、住、行……即便是诸位每日必不可少的笔墨纸砚都同生意分不开。我们享受到的是生意带来的好处,凭什么看不起它呢?”他说着,稍稍停了停,随后声音缓慢而沉稳地响起来。仿佛是说众人听的,又像是在告诉自己。
“是做生意的人坏了,而生意……那是没什么错的。”他说着声音再次高昂了起来:“在下眼下在做的几件事,今天也可以同大家说了……”
周围的书生面面相觑。其实在座的很多人家中殷实,或多或少都经营了一些产业。但是这些东西,具体操作的自然还剩一些无关的人员。他们本身也并不关心那些产业能够给他们带来多少好处——毕竟衣食无忧的人们,很难去考虑衣食这种事。
这一夜,李贤在自己经营的酒楼里做出了宣言。恐怕杭州的大才子执意从事贱业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开了。
因为于家本身的影响力,在公共场合宣扬经商利国的事情并不怎么好。经商到底是有益还是有害,一直以来都是颇有争议的,但是这也只是在私底下,并不影响主流观念“士、农、工、商”将商列在末尾进行一些批判。但在李贤这里,其实也是想要以这样的方式逼自己一把。
先前他或许还有藏掖着,毕竟他还是舍不下读书人的身段的。但是到得见到许宣之后,对方轻飘飘地就帮忙化解了刘余帆面临的巨大危机,这事让他想了很久,觉得自己的思维还是有些局限了。他当然不会真的害怕许宣——杭州是他的主场,双方如果真的要斗,怎么看输的人都不会是自己。但是另外一方面,在刘家的事情上,他又认识到了许宣在思维方式上的不同。
虽然是对头,但是聪明人就是要学习对方的长处。自己经商的话,藏头露尾的,格局和气量就太小了,那么干脆就完全抛开顾虑,跳出思维的束缚去做。这样子,自己也能够解放一次。而事实上,这也确实是曾经的他完全不敢想的事情。改变……其实已经出现了。
李贤的这番宣言,不多时就出现在许宣的桌子上。最近刘余帆的事情解决了,他腾出了手,也将自己原先的一些资源整合到了人力拉车的消息渠道之中。这样一来,车夫们的行为就有了更加规范的管理,消息的处理也不再完全依赖许宣自己的归纳和整理。这样子,整体的效率得到的极大的提升。
这些天,消息网络被用到了具体的生意上。以布匹经营为例,眼下杭州城的整个布料生意都被囊括到消息网络里。哪家的布价涨了,哪里的布价跌了,哪里有新丝进来,是通过什么渠道进来的……刘余帆的几个布行,在因为有了第一手的消息来源,因此占据了极大的优势。这还仅仅是几日之间的成效,若是时间拉长一点,消息也不局限于布料生意这块,那么信息优势带来的收获就会大到难以想象。也是因此,刘余帆对于许宣的消息网络投入了极大的热情。
但抛开这一面,一切其实都是在暗地里进行的。暂时而言,没有人意识到有这样一个网络的出现。那些车夫,都是粗人,每天都会接受必要的洗脑。而他们本身已经习惯了汇报,并且在这之后得到酬劳这种事,完全意识到不到他们说出来的信息里到底蕴含着什么样的意义。
“李贤这家伙……难道不怕于家对他有意见么?”黄于升在那边疑惑地问道。毕竟是世代为官的家族,同自己这种商贾家族不一样,人家是注重名声的。当然,自己家也注重名声,但是不一样,对方甚至到了某种苛刻的地步。这样一来,李贤的举动或许就会影响到外人对于于家看法。
这李贤,脑子被驴踢了吗?许宣看完消息之后扔在一边,随后双手抱在脑袋后面,身子朝椅背靠过去,微微笑了笑。“倒是有点意思了。”
第五百零二章 敌我(四)
黄于升闻言愣了愣,随后便也笑了起来:“确实有意思。”
先前李贤在徽州府岩镇的行径二人都是见过的,才气方面的东西对方并没有表露,但是在他对付许宣的手段而言,内里还是有着几分狠辣。不过即便如此,有些东西在他身上还是轻易抛不开的。那时候的李贤,对于生意上的事情明显有着几分不屑。从这一点上也能看出他内心的清高。这样的一个人,即便很有本事,但是外人其实轻易就能把握得住。但是从他眼下的表现来看,竟是自己将这些东西放了下来。
一个原本就有手段的人,如果抛开束缚,那么就更加危险了。也是因此,许宣才说“有意思”。在他这里,当然知道以后的李贤恐怕很难对付了。这边是对方的主场,于家多年经营的关系摆在这里,许宣当然不会自大地认为自己能够撼动。在这样的情况下,现在李贤有了这样的态度,对于许宣来说,就更加不利了。
不过他也没有因此觉得害怕或者担忧。原本过来杭州这边,同李贤算一算账,也是他此行要做的主要事情之一。既然如此,那么其实已经在一开始就做了最坏的打算。他也是从一开始就意识到双方巨大而悬殊的实力对比。所以这段时间以来,许宣所有的事情都是隐在背后的,便是避免自己过早地暴露出来。而先前在刘余帆的事情上站出来,也是因为他计划之中的第一步已经完成,他想借此进行一个试探,随后从他人的反应中来规划下一步的行动。
开始的时候无所谓,没有任何人关注他,也没有任何羁绊的东西。他做好准备,随后在杭州这边铺开生意,完全不用担心什么阻力。但是眼下这种好时光已经过去了,剩下的一段时间,说是如履薄冰其实也不过分。他需要小心一点,再小心一点——建立很多新的车行,目的也就是在这个地方,他把水搅动得浑浊,随后自己的隐藏在背后,不会轻易让人觉察到他的底细。
在刘家的事情之后,许宣也开始留意外界对他的看法。有些人已经开始打探起他的身份。其实这些事情,原本他也没有多做遮掩——只是令狐楚过去恐吓了一下那些具体负责事情的官员,随后将刘余帆放出来罢了。并且在令狐楚的要求之下,刘余帆放出来之前的这段时间里,事情是保密的。因此刘余航几人甚至刘祖宏都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但到得此时,刘余帆已经放了出来,那么保密也就没有什么必要了。
刘家最近比较安稳,以至于原本准备的几项为了应付那边反扑的预案倒是没有用上。恐怕也是因为刘家的内部一些识大体的人,将事情压了下去。不过许宣也知道,安静或许只是暂时的。经此一事,刘家的威望在杭州算是受到了影响,眼下恐怕有很多人正在偷着乐。那么对于他这个始作俑者,刘家肯定不会顺眼。只要自己在杭州逗留一天,那么就不得不提防对方可能有所有的举动。
许宣的想法倒也很光棍,债多不压身,得罪一家和得罪两家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得罪了。何况刘余帆在这些事情上也表现出了鲜明的态度,许宣既然为他出手到了这一步,他也不可能旁观。到时候自己总不会一个人作战。
这般想了一阵,随后又拿起了桌上的几分信笺在灯火下慢慢看着。这是从岩镇那边寄来的信,娟秀的笔迹写的蝇头小楷,让许宣看了嘴角露出几分笑容。自从来到杭州这边,基本上每周都会同岩镇那边保持书信往来——眼下他还是固执保持着以前以星期为单位的时间单位——这两封信是今天傍晚才寄过来的,还来不及回。他当时在忙,因此就暂时放在了一边,到得此时才有时间拆开来看。
两封信的字迹不一样,娟秀字迹的那封是蝇头小楷,显出写信之人的几分小家碧玉的气质,这是许安绮写来的。另外一封是用的瘦金体,有分英气勃勃的感觉,当然就是许安锦了。说法的方式也不一样,许安绮是喜欢将自己身边最近发生的事情同许宣说道一番,比如那个商贾之间吵架啦,或者说眼下岩镇一些人对于许宣的评价啦,每次都是说完了这些之后,才问一下许宣的境况,叮嘱他注意身体什么的。在这方面,许安绮作为生意上的女强人,和作为一个小媳妇的双重身份就非常好的结合在一起。
而许安锦更多的是嘘寒问暖,比如会在信里说明随信捎来的一些东西之类的。姐妹俩也不知道是不是事先商量好的,反正面面俱到地让许宣觉得几分结了婚之后的男子应该有的样子。虽然眼下双方身处异地,但是一些联系和羁绊,是无法斩断的。
看完了信,随后放在一边,又随手取出一些写满字迹的纸页在看。这是今天整理上来的一些消息。黄于升在一旁喝着茶,见状露出几分暧昧的笑容。他是知道许宣的习惯的,每天的这个时辰,他一般会时间留给自己。比如读许家姐妹的来信,或者是写回信。还有的就是看这些消息……
“白姑娘……今天又去了什么地方救死扶伤了?”黄于升笑着问道。
许宣只是点点头,也不去回答他的话,继续看着手中的东西。白素贞是他来到徽州府之后的另一个目的,双方虽然还没有夫妻的名分,但是从当日丰乐河水边双方隔江拜堂也就能看出来,白素贞对于嫁给他,其实是愿意的。这样的情况之下,他当然不会放弃了。
许宣在那边看着信,黄于升也就没有再打扰他。按照往常的惯例,许宣看完之后,就会开始新的工作。安排新的人手,布置新的计划之类的。但是今天晚上,许宣看那些东西的时间变得格外地长,其间皱了几次眉头,那些不多的信息资料也被他反复看了好几遍。
黄于升觉得有些古怪,正要开口询问的时候,那边许宣的神色冷了下来:“杭州储家……你知不知道?”
“储家?杭州到是有几个储家,不知道汉文问的是哪一个?”黄于升想了想这般问道:“怎么了?”
许宣眯了眯眼,身子朝后靠过去:“老婆被人调戏了。”
黄于升闻言张了张嘴,有些惊讶。他是将事情理解到了许家姐妹的身上,按理说岩镇眼下应该不会有人对许家怎么样了,毕竟是知道许宣能耐的,更何况还是调戏老婆这种事情。
“老婆被人调戏了。”许宣说着,将手中的一叠纸张扔在桌上,随后站起身:“叫人,我们去打架。”
短暂的时间里,黄于升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愣愣地看着许宣走出门,随后走过去拿起许宣扔下的纸张看了一眼,才是明白先前许宣话里的意思并不是指的许家姐妹。
而是白素贞……
来到杭州的这些日子里,许宣并没有去打搅白素贞的生活。一方面是因为他自己现在很多事情都还没有定下来,另外的原因便是因为他知道当时白素贞的逃婚是为了替他自己做一个决定。白素贞是有主见的女人,那么在她可能清楚一些事情之前,所做出的决定是不会改的。他若是直接过去,恐怕二人见面也会很尴尬。
相互都喜欢着彼此,但是中间偏偏隔了一些东西,这种感觉太令人不爽了。虽说在真正的爱情面前,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但这也只是后世人们偷懒的一个说法罢了——男女若是分开了,很多时候都将原因归结于感情本身没有到那一步。
但是很多时候事情本身是相当复杂的,不能简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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