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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隔世重逢

　　　　姬无影信步走在林间，并不着急回谷，想趁此机会多走走，看看五年前的谷外到底是何景象。

　　　　自从前任宫主姬留殇过世以后，姬无影便因他爹的遗训被软禁在落英谷中，由向天南亲自监督，若不是珑月大婚，他连偷偷出谷的机会都没有。

　　　　上次参加婚礼，向天南虽未同行，却派了谷中四个堂主护卫，从正门骑马赶车而入。这次姬无影长了心眼，命那些人从正门进入，静待他的笛音，而他却寻了个借口从捷道进入，给自己留下后路。

　　　　姬留殇不让他出谷是有原因的，年少的姬无影年少轻狂，又怕吃苦，武功长进一直不大，虽有血影护身，还是让人放心不下。七煞宫建宫之初树敌无数，就算现已避世，正道中人还是欲将其除之而后快，一些邪道势力也因觊觎七煞神功的秘籍而对其虎视眈眈，姬无影若被他们捉住，必将招来大祸。

　　　　姬无影此次敢独自在外游逛，并非忘了老爹遗训，而是自己神功已至第六重，不必再畏首畏尾躲避那些心怀叵测之人。

　　　　姬无影魂归原体复生，虽身子虚弱，但五年来所练神功却未消失，沉睡五日加上向天南的针灸刺穴疗伤，他的伤势已无大碍。一日，他偷偷去过后山幽室，施力发功，坚固的石室被打塌半边，姬无影暗叹老天待自己不薄。

　　　　姬无影停停走走，尽情欣赏湖光山色，偶尔施展轻功，来一招蜻蜓点水，在蜿蜒的清流中与鱼儿嬉戏，好不惬意。

　　　　用了半日，姬无影才走出偌大的迷雾丛林，此时日已西沉，天空渐渐漫起白雾，前方隐约可见屋瓦人流，迷雾镇快到了。

　　　　姬无影从胸前内袋中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轻轻敷在脸上，绝美的面容已变得平凡无奇，又将血影用丝巾缠了，握于手中，这才朝迷雾镇踱去。

　　　　迷雾镇因紧邻迷雾丛林而得名，一到傍晚就被层层烟雾笼罩，镇中居民靠山吃山，多以贩卖疗伤治病的药草和膏贴为生，每日来这里采购药材的人不知凡几，其中又以武林人士居多，姬无影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这才易容，隐去自己身份。

　　　　姬无影漫步在狭长热闹的街市上，虽然天色已晚，这里依然人头攒动，小贩们或手中高举药草，或拢手蹲与摊前，招呼着过往行人，想在收摊前，多赚些银两。

　　　　“骨碎补贴膏，去瘀生新，消炎止痛，专治跌打闪挫，骨折骨伤，小兄弟要不要来两贴？”

　　　　“三参正气丸，大补元气，包您服后内力大增，傲视群雄。”

　　　　“五蛊噬心丹，拜月教流传出的苗疆古药，无论你是躲避仇家追杀，还是追杀仇家，此丹都可轻松解决你的麻烦，只需小小一粒，管保目标周身僵直，内力尽失，万蚁噬心，任凭处置。一日只卖十颗，莫要错失良机。”

　　　　姬无影听那卖药人如此胡夸自己的毒药，不由“噗”地笑出声，不知珑月姐姐听他如此叫卖，会是怎样的表情。

　　　　姬无影摇头笑笑，继续朝前走，行至拐角处，被一面迎风招展的锦旗吸引住，那旗上秀着＇忘情水＇三个字，旗下是一处酒肆，门楣上挂着一块楠木招牌，赫然写着＇七绝楼＇，两侧门框贴着一副对联，上联是：绝情难难绝情痴心爱你今朝；下联是：断魂易易断魂黯然别离昨夜。

　　　　这不是自己的心声么……店家有此感悟想必同自己一样，也是个痴心错付的人。想到此，姬无影撩袍踏入，进店一探究竟。

　　　　店中伙计眼尖手快，见有客进店，利索地跑到姬无影面前，为他张罗桌椅：“客官瞧着眼生，想必是第一次来，不晓得客官口味清淡还是咸辣，我们厨子可依照客官要求，烹煮合口味的菜肴。”

　　　　姬无影将血影剑放在桌上，抬眼扫了一圈店堂，发现此刻店中已坐满食客，桌上菜色竟无一相同，不得不佩服大厨手艺，更想尝尝这里的味道，便道：“我对吃食并无挑剔，你尽管上些特色好菜，酒水免了，给我泡壶清茶便好。”

　　　　“好嘞，客官请稍等片刻。”小二将桌子擦得锃亮，抹布往肩上一甩，利索跑进后堂。

　　　　少时，小二端着托盘出来了，盘里盛着一壶茶水和两道小菜。

　　　　小二将酒菜置于桌上，弯腰道：“厨子听说客官仅有一人，便炒了两道小菜，让客官尝尝味道，要是合了您的口味，客官再点其他菜肴。”

　　　　姬无影点头，举箸正要食用，想起店名和对联，便问：“我见酒楼名字独特，门上对子更是别具韵味，想来掌柜的定是雅致之人，这两道菜可有名头？”

　　　　小二嘿嘿一笑，将托盘置于身后，一手指着一道青绿菜肴道：“这菜名为‘苦尽甘来’，客官先尝尝。”

　　　　翠绿苦瓜切成一寸左右的圆筒，里面似包裹着什么东西，圆鼓鼓的，断口处被芝麻糊封住，难辩真相。姬无影拈起一块，放在口中咀嚼，苦瓜的苦涩混合着芝麻的浓香，苦瓜咬碎后一股清甜的汁水慢慢盈满齿颊，苦中带甜，果香与芝麻香混合，滋味无法言说。

　　　　姬无影点头道妙，又指着令一道菜问。

　　　　“这道菜名为‘愁肠百结’是本楼特色之一，随盘还附赠秘制清汤一碗。”

　　　　“愁肠百结……”姬无影挑起栓成小结的暗红物体，问道：“这是何食材，能让人愁肠百结？”

　　　　“客官还是先尝尝味道吧。”小二卖个关子。

　　　　姬无影依言将那东西放入口中，它表皮很脆，嚼碎后有种儒糯感，带着浓重椒香和辣味，并无油腻之感，虽不知是何物，但吃起来感觉真不错。

　　　　“这是大厨精心处理过的大肠，一般人都不吃这个，说是污秽。”

　　　　姬无影吃着山间走兽鸟禽长大，对内脏并无恶感，此道菜不仅味道独特，也很合菜名，姬无影道：“是那些人不懂珍馐美味，这碗清汤有什么用处？”

　　　　小二忍住笑回答：“客官一会儿就知道了。”

　　　　姬无影继续品尝着那盘“愁肠百结”，越吃越觉得口舌生麻，麻中又带辣，好不痛快。不知不觉吃了半盘，额头上已沁出些许薄汗，不由端起那碗清汤喝了半盏，肚中火辣感才稍微平复。

　　　　“这道菜味道果然奇妙，一吃难忘。”

　　　　“客官请慢用。”小二走前还特地为姬无影指了茅厕所在。

　　　　当时姬无影并不懂小二意思，后来腹中澎湃汹涌才暗自咬牙，匆匆奔去。

　　　　待姬无影行事完毕，回来发现自己的食桌前坐了两名男子，其中一人的容貌是姬无影一辈子无法忘却的。现在的他虽是一身浅灰布衣，眼眸间没有凌厉锐气，但他刀刻般坚毅的脸廓，那张薄情寡义抿成一线的唇，姬无影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正是日后的华山剑宗李天胤。

　　　　“师兄，这家店里的菜好奇怪，都是些情情爱爱，惹人生悲的名字。”与他对坐的少年眉清目秀，稚气未脱，说话间还用手扯着他的袖口。

　　　　李天胤听小二报完菜名，并不答小师弟的话，对小二说：“你们这里有没有普通点的菜，比如清粥馒头之类的？”

　　　　小二摇头道：“本店特色如此，请客官见谅。”

　　　　那少年用筷子拨了拨桌上那盘“愁肠百结”，撇嘴道：“这是什么东西，乌红油亮，看着令人作呕。”

　　　　小二刚想回话，姬无影却抢先一步道：“二位进来前没看清酒楼名字吗？七绝楼，忘情水，本就是接待伤心人之处，你二人既然不赞同酒楼特色，进来做什么？”

　　　　李天胤闻言将目光停在姬无影身上，见他虽长相平庸，但紫衣锦袍，气度不凡，手中还握着一把包裹严实的长剑，知他也是江湖中人，临出山前，师父交代他们要谨言慎行，切莫要惹事。

　　　　李天胤自顾打量他，抿唇沉默着，坐在一旁的小师弟却争道：“我们与小二说话，你插什么嘴。”

　　　　姬无影挑眉睨了那少年一眼：“我与你师兄说话，你又插什么嘴？未经许可，擅自拨乱别人盘中食物，这便是华山派弟子的作为？”

　　　　少年一时语塞，腾地站起来，恨恨地盯着姬无影。

　　　　李天胤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之色，伸手按住鲁莽小师弟，直视着姬无影的眼睛，问道：“少侠怎知我们是华山的？”

　　　　少侠？姬无影心中冷笑，我若是侠，你们便成魔了。

　　　　姬无影瞥一眼李天胤握在手中的长剑，漫不经心道：“华山青锋剑历代只传掌门入室弟子，你佩戴此剑招摇过市，不就在昭示你的身份吗？他又绾着华山派发髻，衣服上还有太极图案，如此明显，猪都猜得出来。”

　　　　姬无影一番明朝暗讽，少年再也按捺不住，喝道：“你敢侮辱我师兄！”说罢，抬手劈出一道掌风，朝姬无影面门袭来。

　　　　小二见状大惊失色，正要高喊小心，姬无影已轻巧侧身躲过，凤目半眯，闪过一丝骇人杀意，周身充满令人窒息的冰冷气息。

　　　　李天胤感觉到一股强烈杀气，忙揪住少年后颈衣领，将他提到自己身侧，向姬无影赔礼道：“我师弟年少莽撞，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少侠海涵。”说着松开少年，用手轻压下他的脖子：“快向少侠赔个不是。”

　　　　少年撅起嘴，将头甩到一边：“师兄我们又没错，赔什么礼，店家开门迎客，吃与不吃皆随客意，我们随便问小二几句话，是他先插嘴的！”

　　　　“玉生……”男子蹙起眉头，提高声音道：“不听师兄话了？”

　　　　少年见男子脸色发沉，知他要生气了，心不甘情不愿地朝姬无影作揖，道了一声“多有得罪”，提起包袱，扭头夺门而出。

　　　　李天胤见别扭小师弟突然这样没礼貌的跑了，有些尴尬，向小二陪了不是，又对姬无影说：“是我没管教好师弟，与华山师训无关，少侠莫往心里去。”说罢，拱了拱手，提剑追了出去。

　　　　姬无影看着李天胤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中惆怅万分，那个伤他至深的男人，就算时光倒流，仍留在心底最深处，想他是殇，不敢轻易碰触。

　　　　姬无影忽然觉得自己很不争气，前几日还暗自发誓要忘掉这个男人，没想到才见一面，平静心湖又生涟漪。明知不应与他说话，却还是忍不住想听他的声音，想他眼中有自己的身影；明明该恨他，可对着他的脸，所有恨意全化为乌有，心口处酸涩无比。

　　　　记得第一次与他相遇，是在落英谷中，何为重生后却在迷雾镇遇到他？难道与他的孽缘还没了结吗？

　　　　姬无影的心情被突然出现的李天胤搞乱了，付了银钱，也离开了七绝楼。

　第6章觊觎美色

　　　　李天胤追上赌气跑掉的玉生，揉了揉他的头，道：“师弟，忘记出门前师父的交代了？”

　　　　玉生低着头，边走边踢地上石子，闷闷道：“没忘，可是那人好生讨厌，我们与店家说话与他何干，他偏要插言，还暗辱师兄。”

　　　　李天胤并不在意姬无影的讽刺，但想到小师弟是为自己鸣不平，也不忍责怪，淡淡道：“江湖中人形形色。色，这一路上我们遇到的还少吗？往日你只做口角之争，今日却出手伤人，以后莫要如此冲动了，那男子看似平庸，武功却在你我之上，若他真要动手，师兄未必保得住你。”

　　　　玉生哼了一声：“不知为何就是看不惯他，师兄你有没有注意他的眼睛？一个相貌普通的男人却长着一双桃花凤目，眼神暗沉飘忽不定，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还有那身紫衣，胸前敞得那么开，只有青楼男子才会那样穿着。”

　　　　李天胤敲敲少年的头：“莫要胡说，你又没去过青楼，怎知青楼男子的衣着。”

　　　　玉生揉了揉头，道：“我听其他师兄说过，他们还有一本小人书，书上男子都是袒露胸怀，一脸媚态，比女子还妖艳几分。”

　　　　李天胤顿住脚步，吃惊道：“是本门子弟吗？竟敢私藏禁。书，你将名字道来，回去后我定当禀报师父，加以重罚。”

　　　　玉生自知口误，忙更正：“不是华山的啦，是……是听其门派师兄说的。”玉生怕李天胤深究，眼珠子骨碌一转，指着阴暗天空道：“师兄，天空阴云密布好像要下雨了，我们快去前面的客栈投宿吧，露宿好几天了，我好想念柔软的被褥。”

　　　　李天胤也抬头看了看天色，确实黑云压顶，街上店面已燃起灯火，叹气道：“以后污言莫听，若是让师父知道了，定要罚你去面壁思过。”

　　　　玉生吐了吐舌头，拽住李天胤的袖口，拉着他奔向客栈。

　　　　出了酒楼的姬无影原想离开迷雾镇，免得再遇上李天胤徒增伤心，但刚走几步，豆大的雨点夹杂着冷风，毫不留情地打砸下来，顷刻间，雨密如帘。

　　　　姬无影冒着风雨沿路寻找客栈，但因珑月大婚，前来投宿的客人增多，寻了几间都被告知客满，街尾只剩最后一家客栈了。

　　　　姬无影推门而入，还未开口，掌柜便摇头道：“公子，实在不好意思，本店最后两间客房刚刚被人定下了。”姬无影最后一丝希望破灭。

　　　　姬无影无奈地长叹一声，甩了甩衣袍上的雨水，转身要走。

　　　　客栈掌柜看他黑发上的雨水顺着苍白脸颊滑落，一袭轻薄纱衣已被雨水湿透，紧紧贴着颀长的身体，站过的地方已是一片水洼，可见外面的雨下得很大，若他没有避雨之处，这一夜怕是难熬。

　　　　“公子，且留步。”

　　　　姬无影转过身，挑眉看着掌柜。

　　　　掌柜翻看了一下账簿，想了想道：“此前订房的是两位少侠，我去跟他们打个商量，看他们能不能合住一晚，腾出一间来让与公子。”

　　　　姬无影微笑点头，将一锭银子置于柜台上：“那就有劳掌柜了。”

　　　　掌柜这一去颇久，等他再次回来，告诉姬无影那间客房已经为他准备好了。姬无影谢过掌柜，随伙计上楼，临走前又拿出一锭银子塞到掌柜手里，掌柜含笑收了。

　　　　这间客房里除了一张木床，只有一桌一椅，甚为简陋，但姬无影此时能有避雨之所已算幸运。也许是房钱够多，掌柜贴心地命人送上木桶热水供姬无影沐浴。

　　　　姬无影取下人皮面具，褪去浑身湿衣，躺进浴桶中，温水的浸泡让他舒服地呼出一口气，吹灭油灯，慢慢闭上眼睛。

　　　　姬无影闭目养神没多时，从隔壁房间传来细微的说话声，姬无影内力深厚，耳力自然很好，原不打算听人墙根，但其中一道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到一听那声音姬无影就牙痒痒。

　　　　“师兄，你睡床吧，我坐着都能睡着。”

　　　　“刚才是谁说想念柔软的被褥来着？你跟师兄客气什么。”

　　　　“要不师兄跟我一起睡吧，嘿嘿。”

　　　　短暂沉默后，声音又响起“你先睡吧，我还要打一会儿坐。”

　　　　接着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想是那少年已经脱衣上床了。

　　　　过了一会儿，少年的声音又响起：“师兄，你说飞鹰教歹人为何要盗取师父的四兽玉盘，那东西有什么来历吗？都没见师父用过。”

　　　　“四兽玉盘与青锋剑一样，是华山圣物，历代只传下任掌门。据说四兽玉盘设计精巧，内含金木火土四行奥秘，若能解开其中玄妙，便能得到藏在玉盘中的至尊武功秘籍，但迄今为止，还无人能参悟。四兽玉盘也仅仅是代表着华山掌门权威代代相传，此事关系师父名誉，所以派我们出来秘密追查，万不可让外人知晓。”

　　　　“哦，原来是这样。飞鹰教的人真可恶，若是让我抓住他，定要剁了他的贼手。”

　　　　“那人能潜入华山盗宝，身手可见一斑，师父说那小盗善用迷药和毒药，找到他后，师弟可要自己小心。”

　　　　“嗯，我知道。师兄别打坐了，先养足精神，万一那小盗出现，才有力气逮他。”

　　　　此话过后，隔壁再无话语声。

　　　　华山竟有四兽玉盘这样的宝物，姬无影还是第一次听说，看来以前的自己确实孤陋寡闻。飞鹰教只是地痞流氓集结而成的小教派，在江湖上还排不上名号，他们为何会知四兽玉盘的秘密，难道背后有什么势力支持？以前还真小瞧他们了。

　　　　姬无影暗自思忖，越想越觉得此事不简单，估摸着隔壁的人已经睡着了，姬无影才从浴桶中起来，刚伸手探衣，突闻屋顶瓦片脆响了一下，那声音很细小，几乎被淅淅沥沥的雨声盖过，但姬无影还是警惕地发现房顶有人。

　　　　姬无影迅速扯过外袍披在身上，还没来得及带上面具，窗户纸已被轻轻捅破，紧接着，一个东西被扔进屋中。

　　　　迷药吗？五年前见过自己的人并不多，是谁想暗算自己？难道是今日在珑月婚礼上表现太亮眼了招人嫉妒？

　　　　姬无影使用闭气法屏住呼吸，脚尖一点，悄然躺于床上。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窗户被打开一条细缝，又过了片刻，一道黑影从窗户翻身而入。

　　　　那黑影进屋以后，并不着急办事，轻轻地将窗户关上后，站在黑暗处观望。

　　　　姬无影暗忖：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