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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的钥匙-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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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精神状况还好吗?」李涯问。

「精神?精神可好了,他刚才可是气个半死。」警察看了对面的秦雪一眼,那人即刻怔住,呼吸慢慢平缓下来。待李涯过来,听警察解释详细情况,并和警察说明他和秦雪的关系,秦雪都还是一言不发。李涯带秦雪回去的路上,也没多问。

李涯上回过来在走廊上踩下的脚印又覆上了新薄尘,其他地方倒不甚明显。李涯脱去鞋踏上地面,秦雪则是在伫立在玄关,低着头,说:「刚才,我生气了。」他咬紧下唇,眼泪又滑落。「对不起,对不起。。。。。。我打了人。。。。。。因为他说都是我的错,但是我明明甚么也没做。。。。。。」

李涯搂过他的肩,拍拍他的头,说,没关系,是人都会生气的。

「原来我和李大哥你一样,也有脾气。。。。。。」秦雪一声哽咽,跟着嚎啕大哭起来。

他说,他是人,是个活生生的人。但是祇有现在,像这种时候,痛苦的时候,他才有好强烈好强烈,活着的感觉。为甚么都是这样的事让他有这种感觉呢?

象是他拿刀片划自己的手,看血流出来的时候。

象是夏青凌虐他,痛楚布满全身的时候。

象是赵海欺负他,让他无所适从的时候。

象是听见李涯有了女朋友,胸口发疼的时候。

象是李涯和刘紫妍交谈,没有留住自己的时候。

象是李涯和别人用温柔的声音说话,没有看着自己的时候。。。。。。

「阿雪,阿雪,冷静点。」李涯在秦雪额上落下一吻,跟着抱紧他,一边抚摸他的背部,一边说,不会的,不会祇有痛苦的。还会有很多很多美好的事,祇是恰好这些事比较强烈而已,会好起来的,一定也有好事情的;想想看,有没有甚么开心的事?一定有的。

秦雪吸着鼻子,作了好几个深呼吸,一下又一下,胸膛起起伏伏;李涯哄孩子似地轻拍他的胸口,此时眼睛适应了还没开灯的昏暗,路灯投射进来的微弱照明,帮助李涯瞧见秦雪制服上的血渍。「阿雪,还是先洗个澡,把衣服换了?」他说。

秦雪的胸膛持续起伏,包着绷带那手捏紧了李涯在心口的手,阖上眼,说:「有,有。。。。。。我想到了,有的,有的。」

「甚么?」李涯问。

「好事情。。。。。。」秦雪埋进李涯怀里,两手伸到背部圈住他,声音透过衣服闷声传来:「认识你,是最美好的事,李大哥。」

「嘴巴这么甜啊,阿雪。」李涯笑出来。

秦雪抬起头来,「我说的是真的。。。。。。」他注视李涯的双眼好一会儿,说:「李大哥,我好喜欢你的眼睛,黑得发亮,却不会刺眼。」

「祇有眼睛吗?」

「不祇。」秦雪说完,李涯便吻上他的唇。磨擦交错的水润声比外头忽明忽灭,丝丝作响的路灯要清晰几倍;突地啪一声,窗外离他们最近那盏路灯就这么熄灭了。

「会害怕我碰你吗?」李涯问。

「不怕,你并不坏,李大哥。」

「那我坏一点试试?」李涯低声在秦雪耳边说,带着笑。秦雪没能问得明白李涯的意思,亲吻来到脖子上时,两手垂到一边,捏紧了掌心。秦雪看着李涯的手,在自己身上游走,肌肤与肌肤的摩擦,和急促的呼吸声,围绕在耳边。

秦雪本是用鼻子吸吐,渐渐用上了口,窗外透进的微若光线,勉强可见气息化成白雾。

李涯就在玄关处,替自己和秦雪用手解决了一回。喘息过后,他看着门锁,一叹,说,刚才忘了给门反锁,好在这段时间没人进来。

「李大哥,你还是不坏。」秦雪说完笑着站起来,拉住李涯的手,向房间走去。

李涯空出的手按开走廊上的灯,见地板的粉尘给自己和秦雪的袜子上了层灰。他问道:「是吗?这话怎么说的?」

「很舒服。」秦雪回头说了这么一句,稍稍闪过的脸颊让李涯瞥见一抹粉红。

那晚李涯留在那儿,和秦雪睡在同一张床上。秦雪睡前的一句话不是晚安,而是:

「原来世界上还有那么美好的事啊。」

☆、(十七)

???

这会儿是冬末春初,不时下点小雨,虽不至积得满地水坑,却也有些零星小洼。

午休时间的地下室人烟稀少,夏青放下画笔,从角落的油画间走到靠外侧的水墨教室。应采声正摊开一张画纸,用铅笔打着草稿,上头有着含苞的,盛开着的山茶花。夏青将手上沾着的灰白色颜料抹在卡其色工作服上,走到应采声身边,说:「你最近和崔河那群人走得很近啊。」

应采声专注在画纸上,头也没抬,说:「又怎么样?」

「你本来不是这样的,这么做会贬低你。像你这样一个有艺术天份的大美人,要是受他们影响庸俗掉了,多可惜。」

应采声没理他。

「你还是跟我在一起吧,要不可惜了。」夏青一手勾上应采声的肩,立马让他推开,叫道:

「别碰我!我怎么样干你甚么事?你不是还有那个白子吗?那个高中生?你心心念念的刘紫承?」应采声深吸一口气,退后一步,将音量回到平常,说:「我搭理你不代表我就对你有甚么,别再认为我是你旧爱。」

「为甚么?就因为崔河?他治好了你喜欢打人的毛病?啊,说得也是,你最近再也没有要求要打我或是任何人了。。。。。。还是你和崔河建立的就是这种关系?他果然是你新欢,啊?」

「别扯上他。」应采声将画纸卷起塞进长筒里,并收拾好桌上散着的画具扔进画袋,背上肩就要走。

「其他人比不上你啊。」夏青拉住应采声的手,「没人像你这样,神圣不可侵犯。」

应采声甩开他,说:「你之前也是这么说你的刘紫承。」

「吃醋了吗?不用担心,我不会再去找他了,他可是有癌症的人啊。」

「我也健康不到哪里,你找别人去吧,你人选不多着?」应采声往户外走去,夏青尾随在后,说:「程恩虽然和你有相像之处,但他实在他平凡了。秦雪嘛,他疯了。」

应采声头也不回,说:「那正好,你也是疯的。」走上楼梯,夏青的脚步继续跟上;至中段时他转身给了夏青膝上一脚;凹凸不平的石阶留着雨水,那人一个颠簸,下滑两阶。应采声趁着空档迈开大步跑向学生宿舍前广场,此时那儿人算得上多。他向后张望确定夏青没跟上后,挑了张石椅坐下,缓和呼吸心跳。突然他瞥见身边一株沾着露珠的九重葛,绕着它注视好一会儿,打开画袋,掏出速写本和铅笔画起来。

「应采声?」

一男声自他背后响起,应采声一颤,回头见是高他半个头的男学生,胸前挂着台单眼相机。

应采声手夹住铅笔指着他晃了两晃,「你是那个——校刊社的——」眉头皱紧却没能说出下文。对方笑笑,说:「李涯。木子李,天涯的涯。不好意思,上回听你说却忘了自我介绍。」

「不会。」应采声看了那相机一眼,说:「拍花儿?」

「是啊,雨后特别美,光线又足。」

应采声向后看了一眼,低声问道:「夏青没缠上你吧?」

李涯愣愣,说:「没有。」他叹了口气,「倒是缠上我朋友。都不晓得该不该庆幸他精神失常。。。。。。那家伙因为这个理由放弃了。」

「当心点好,那人反覆无常。」

「你和他熟吗?」

「称不上。但还有些认识。」

「他常这样缠着别人?」

应采声沉默半晌,说:「想画的人他开始时很殷勤,和你大谈艺术甚么的。久了才会发现不太对劲,一开始我也。。。。。。算了,不说这个。撇开那些,他的确很会画画儿,你上回也见过了。」他提起笔继续速写。

「是很漂亮——但我认为你能把秦雪画得更好。」李涯低头检视相机里的照片。

应采声倏地抬起头,睁大眼问:「秦雪?你认识他?」

「他就是我说的——被夏青缠着的朋友。」李涯将相机屏幕转向应采声,展示里头存着的秦雪照片。「你也认识他?」

应采声凑近相片皱了皱眉,从外套口戴摸出一副黑框大镜片眼镜戴上,「算认识。」他看回本子上的画儿,啧了一声摇摇头,喃喃说,老忘了戴眼镜,细节全没了。他草草收笔,将工具收回画袋,边说:「所以说,他现在精神失常?是夏青搞出来的吗?」

「我想不是吧,」李涯耸肩,叹息道:「但说不准他也帮了点忙。」

应采声望着李涯,发怔好一会儿,垂下眉问:「他还好吗?」

「稳定多了,也许吓到的成份居多吧。」李涯端详应采声一阵,眨眨眼,问道:「夏青难不成是乐于寻找长相相似的人?」

「甚么意思?」应采声问。

李涯说,应采声和程恩在外型上有那么一点相像,虽然应采声的样貌气质要好上许多;而秦雪的五官则是和刘紫承几乎一模一样,仅是差在肤色及发色。

「你倒了不起。」应采声鼻息透出一笑,嘴角微勾,眉心却揪着。「被他缠过的人你全见过了。」李涯干笑两声,应采声继续说:「与其说他是乐于寻找相似的人,不如说他在找替代品吧?也符合他的作风。」

「那倒是。。。。。。」李涯后头的花丛传来窸窣,他回头一望,祇见到灌木丛摇晃。

「怎么?」

李涯猜说,是猫吧?

「这么大一只?」应采声朝那方向走去,弯下腰探过头时,画袋里掉出一叠打印出来的相片,十多张花花草草;纸张沾了地面上未干全的雨水,染开了彩墨。那人忙着去捡,李涯也跟着蹲下,捡起一张正面朝下的相片翻转过来时,他顿了顿,认出是之前和应采声互画彼此的崔河。李涯将此张交还给应采声时,见那人和他对上眼便瞥开,脸颊泛起桃红说谢。

「冒昧一问。。。。。。」李涯对将照片胡乱收进袋里的应采声说:「你和他是情侣吗?」

应采声清清喉咙,往空中抓住塞进袋子时滑出的一张,看着地上说:「问这干嘛?」

「没怎么,就是有点羡慕你们的相处。」

应采声抬头眨了眨眼,张大眼怔道:「你。。。。。。不排斥吗?」

「我想遇上了也没办法。」李涯鼻息一叹,笑笑。

???

雨后的阳光格外耀眼,秦雪撑着伞,同时举起一手遮挡水洼里的反射。他接到李涯打来的电话,说会晚点到,要他待在校门口等他,记住,不要落单了。秦雪看看手表,已经五点半,在校园进进出出的人还是不少。渐渐入了黄昏,秦雪收起伞,坐在花圃上,门前的马路让夕阳照得一片金黄;他的白发也彷彿洒了金粉一般。

秦雪打起盹儿,一个喷嚏醒来时,睁眼见的先是一双夹脚拖鞋;视线往上,是卡其色的工作服,沾满灰白色和淡蓝色的颜料;黑色的半长发,向后梳成一个短马尾,露出额头,高高的眉角,深陷的眼窝和黑眼圈。秦雪眨眨眼,站起来,向后退了一步,跟着抛下伞,拔腿就跑。皮鞋踏上水坑溅湿了他的灰色学生裤,染成接近黑的深灰;后头啪哒啪哒追上的拖鞋声和皮鞋的喀喀声,以及踏上浅水的泼洒混杂在一块儿。

一滩较大的水洼恰好映出夕阳全影,秦雪抬手到额前,闭紧双眼,一个踉跄,摔进水坑里,手肘以下和膝盖擦破皮,裤子衣服和书包,一半湿了。

夏青蹲到秦雪面前,拉起他的手臂,油油黏黏的颜料沾到他制服外套上。

「脏了。。。。。。」秦雪抽开手,用包着绷带的那手的掌心手背,不停抹去外套上的颜料。

「你摔到水坑里当然脏了,里头都是泥沙。」夏青拉过他两手,说:「雪,你的手都是伤。」又沾了一些到秦雪掌心和绷带。秦雪甩开他,将两手伸进水坑里拼命涂抹,喃喃着说,好脏,洗不掉啊。。。。。。。

「雪,上次是我不对,我被你吓到了。你还好吗?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秦雪没说话,撑着水坑爬起来,一边猛摇头,溅起不少水花,洒在夏青身上,那人却看也不看自己一眼,伸出手按着秦雪的肩,说:「我不会再离开你了,好吗?」

秦雪挣脱夏青,往校门口的方向跑去,霎时听见一声刺耳的喇叭车鸣,他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十八)

???

白色的天花板和墙面,白色的日光灯,白色的床单,淡湖水绿色的布帘。

秦雪动了动脖子,见到隔壁床一个瘦小男子的背影,穿着和隔间帘一样颜色的病人服,正望着窗外。外头已是一片漆黑,从他的角度祇能看见一角阿勃勒的羽状复叶,和远处零星的彩色灯光。秦雪撑起身,摩擦床单的声音引起男子的注意,那人回过头,露出微笑,说:

「早啊。我们缘份真不浅呢。」

秦雪眨了几下眼睛瞧瞧他,弯起膝盖往床沿移动,一个吃疼,肩膀抽了下。那男子走到他身边说:「小心点,医生说你脚扭了。」秦雪点点头,更凑近男子端详,这才开口说:

「是老板吗?咖啡厅的。。。。。。」

「是。」男子笑笑,朝床头的名牌指了指。「刘紫承。」

「请问,现在是甚么时间?」秦雪说。

「五点左右。早上。」刘紫承朝窗边走去,「我早你一个小时醒来,医院的床真不好睡,天天都见得到日出。」他伸了个懒腰,问:「你记得自己怎么了吗?」

秦雪低着头好一会,才说,好像是有车撞过来,但他也不记得有感觉到痛或怎么的,祇就眼前一黑,再睁开眼就在这儿了。他躺了很久吗?多久了?

「嘿,别急别急。」刘紫承笑着搀住站起来而踉跄的秦雪,并将他扶回床沿坐好。「没多久,你昨天下午进来的,护士要我转告你,说没事就可以自己办出院了,都是小伤。」

秦雪一听立刻跛着脚四处张望,瞧见自己的书包后翻出手机,按了几下屏幕都没反应;他翻转机身检视,见底部一个凹陷,便扔回床上,抓住刘紫承的手问,你有电话吗?能借我打吗?李涯在等我!我不能让他等太久的。。。。。。。

???

七点过半,房门转开,大步走进一个男子,喘出的气息化成白雾,停在秦雪的病床前,盯着他一会儿,才长吐一息,勾起嘴角。「你真的很容易受伤啊,阿雪。」他到一旁的椅子坐下,说:「难怪昨晚手机怎么样也打不通。」

「坏了。」秦雪坐着低头鞠了个躬,说:「李大哥,对不起,吵醒你了。」

「你没做错事,就别再说对不起了。找不到你我根本也没睡着。」李涯摸摸秦雪的头,说:「还好吗?脚以外还有没有哪里伤到?」

「一点点。都是些擦伤。」秦雪说。

房门喀一声被转开,刘紫承往窗边的床位走去,边说:「李涯你好像都没这么关心我?」

李涯睁大眼,张开的口还没说出话,门又开了;洪阳踩着又重又快的步子进来,对着刘紫承叫道:「你知道我就在后面还关门——」他一见李涯便眨眼好几回,换了他瞠目无话。

李涯指着刘紫承问:「你们住同间房?」

刘紫承耸耸肩,叉着手坐回床上,对李涯点点头。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我找他找到半夜啊!」李涯说。

「我没有你的电话嘛——哎呀,都是小阳啦,我本来可以透过他打给你的,谁叫他昨天要跟我吵架。」

洪阳皱紧眉说:「小紫你不要再提那件事。」

「哼。」刘紫承撇过头,看着窗外。「早知道不跟你说。」

「你还说!你瞒着我这件事我还没跟你算呢!」

「我瞒你是怕你哭!你从小就是爱哭鬼!而且现在不是跟你说了?」

「我才不是爱哭鬼!反正你别再跟我闹那事!」

「谁跟你闹!」刘紫承站起来,「你不是说当了医生就是要给我看病的吗!给你机会你不要?」

「我又还没毕业!」

「等你毕业还不是不敢!」

「你稍微体谅一下我的心情好不好?等我毕业还来得及吗?」洪阳走上前,「算我胆小!我就是不敢!」当他和刘紫承隔了一步距离时,李涯开口说:「嗳嗳嗳,好了好了,大清早的,不要吵到隔壁房了。」并勾过洪阳的肩,将他拉到门边;刘紫承则是将布帘扯上,将自己与其他人隔开。

「吵甚么吵成这样?」李涯问。

洪阳以口深深一吸,透着鼻子冲出气,咬牙说:「他要我替他开刀。」

「他得开刀?」

「他是胃癌,现在是第一期,淋巴腺转移的可能性很小,这种时候动刀恢复期最好,也不用甚么额外辅助治疗,好好照顾应该是不会复发!现在不动还等我毕业,等我实习,等我正式上阵再给他动?那不是拿他的命开玩笑吗?这种时候跟我闹甚么小孩子脾气!」

「这些你跟他说过没有?」

洪阳一愣,说:「没有。。。。。。都不知道吵到甚么地方去了,我跟他说我不敢往他身上切,他就怪我胆小。。。。。。我也不知道他在坚持个甚么。。。。。。」说着说着,嗫嚅起来。

李涯叹了口气,拍拍洪阳的肩,说:「好好跟他说吧,你舍得让他这样气?生气不是对身体不好?」

洪阳紧皱着眉,伫在原地好一会儿,跟着转过身,钻进刘紫承拉起的布帘后。两人对谈的声音隔的帘子传到李涯耳里。部份不甚清楚,却还是能明白内容。洪阳说的内容包含不少医学名词,李涯没能完全听详细,祇明白和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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