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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南1954-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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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中华理事会去年的统计,华侨资本占越南加工业的80%、批发零售额的100%、零售额的50%、外贸金额的90%,占银行信贷金额的80%,全越南每年投资总额的三分之二。

    全西贡三十多家银行,其中二十四家是华侨开办、控股或参股的;全越南11792家商号,西堤就有8225家,并且涉足实业。

    在纺织、钢铁和化工等较大行业中,华侨资本占80%。全越南十八家经营额超过30亿皮阿斯特(南越货币)的企业中,华侨占十家。

    掌握着数量巨大的财富,支配越南许多关键经济行业,很多业主早成为亿万富豪,比如“稻谷大王”、“煤油大王”、“钢铁大王”、“机械设备进出口大王”……等等。

    刘家昌看着他手中银行业的资料,低声道:“大东银行和越华银行有我们股份,潮州银行我们是大股东,所以你爸对是走是留讳莫如深,不敢露出风声,不然很容易被挤兑。”

    老美虽然短时间内不会出兵,但会提供大笔援助。

    不久的将来,南越的外汇储备将会超过英国,南越的皮阿斯特将会成为非常坚挺的货币,赚钱的日子在后面,别说没打算走,就算走也不会是在现在。

    李为民放下资料,不动声色地问:“东亚银行呢?”

    刘家昌摇头苦笑道:“从你那几个爷爷分家之后,长房长支的生意主要在越南。香港又沦陷过,日军发行军票,银行根本没业务,关了几年门,早名存实亡了。你爸和我爸前些天还商量,是不是干脆把它关掉。”

    如果没记错,港英政府对银行监管将会越来越严。把银行关掉容易,想再开就难了。接下来几十年,全港银行会越来越少,并且只关不开。

    李为民岂能眼睁睁看着香港第一家华人银行关门大吉,不容置疑地说:“暂时不要关,等从美国回来后我接手。”

    “你打算去香港?”

    “找个职业银行家,要是什么事都亲力亲为,我爸和你爸早累死了!”

    刘家昌忍俊不禁地笑道:“行,你是大少爷,这些家业迟早要交给你,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不是想折腾,是关掉可惜。”

    李为民笑了笑,沉吟道:“北边战况不好,南边跟着乱,人们对法国人没信心,对皮阿斯特估计也没什么信心。家昌,你天天在外面跑,黑市上有没有换美元的,黑市汇率现在到了多少?”

    “太多了,官方牌价1美元兑35皮阿斯特,黑市已经跌到1美元兑45到48皮阿斯特,几家银行股东正头疼呢,你爸本打算去会馆的,快出门时就因为这事被陈经理请过去了。”

    这样的机会李为民可不想错过,故作沉思了片刻,突然抬头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法国人没那么快完蛋。况且法国人完蛋了还有美国佬,回头跟我爸说一声,想方设法筹点美元,派几个人去黑市,有多少换多少。”

    刘家昌愣了愣,哭笑不得地说:“大少爷,败家不是你这么败的,还有多少换多少。风险太大,你爸打死也不会同意。”

    机会千载难逢,而且李为民不想以后再像昨天一样管李冠云要钱,权衡了一番,毅然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他们不敢我自己干!”

    “你有钱吗?”

    “没钱我可以去集资,可以去借。”

    李为民顿了顿,凑到他耳边狡黠地笑道:“我现在说了算,不等于将来也说了不算。这么大家业在这儿,借一两百万美元应该没什么问题。”

    他真能借到,关键借的后果会很严重。

    刘家昌傻眼了,正准备开口,李为民接着道:“吴老板、钱老板和张老板让我跟他们儿子多走动,你帮我挨家打个电话,请他们出来聚聚。集资借钱的事别跟我爸说,另外我没时间,筹到钱之后黑市上的事你负责。”

    “你真干?”

    “放心吧,亏不了。”

    “不行,这么大事不能瞒他们。”

    “家昌,你要是告诉他们我跟你绝交!”

    同辈之间必须团结是李刘两家的传统,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两个人要一起打拼,刘家昌只能硬着头皮支持,紧盯着他双眼欲言又止地问:“换到之后呢,总不藏家吧?”

    接下来几年,投资机会太多了。

    李为民不假思索地回道:“换到之后私下里成立一家公司,想办法囤积些油布,再找间厂加工成帐篷。要做大点,要结实,一个帐篷至少要能住一家人,至少能用一年。”

    想到正在打仗的奠边府,刘家昌猛然反应过来,指着北边问:“你是说难民会南下?”

    “八九不离十,多准备些,到时候卖给政府。其它东西价格透明,涨太多像是在发国难财,就帐篷最好销。而且帐篷这东西,一时半会间想买不一定能买到。”

    “好吧,豁出去了,跟你赌一把。”

    刘家昌想起昨晚的事,突然话锋一转:“为民,昨晚你是怎么了,跟学生们说那些,搞得像革命党。”

    李为民长叹了一口气,忧心忡忡地说:“家昌,你一直在西贡,非常清楚越南的民族主义思潮像是一座正在喷发的活火山,谁也不知道危及到我们生命和财产的熔浆会喷多大,喷多久,会不会喷到我们头上。我不想搞什么革命,只想保命。保自己命,家人命,朋友命,老乡命。现在未雨绸缪做些准备,将来不至于措手不及。”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没你说得这么伟大,就是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李家人没一个安生的,李冠云呆在西贡照看生意是没办法,他几叔叔一个当国军死在抗战战场,一个去缅甸帮着转运抗战物资失踪了,一个据说去延安投奔了共产党,这些年一点消息没有,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他想折腾点事很正常,刘家昌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为民,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但我会全力支持你。去美国要好几个月,如果有什么事可以交待给我。”

    “谢谢。”

    “你我之间说什么谢。”

    “行,”李为民拍了拍他胳膊,若有所思地说:“帮我找个不起眼的地方,专门给学生们聚会。阿明那孩子挺机灵,跟他说一声就能明白。”

    “好吧,我回头就去安排。”

第九章 思潮() 
很久以前,西贡曾发生过一次排华事件。为了生命和财产安全,祖辈们才搬离市区到这里结伴而居住,才有了现在的堤岸。

    昨晚之前,何天明对东南亚华人历史上的一系列遭遇非常痛心,恨透那些动不动对华人打、砸、抢、杀的土著。

    然而现在,他才真正意识到这一切有着深层次原因,不仅仅是华人在经济上太成功,遭人妒忌。

    西堤华侨占西贡市民近一半,却生活在一个极为封闭的世界里。

    有自己的会馆、学校、医院、报纸、戏院、庙宇,说白话、潮州话、闽南语,不与本地人通婚,除了做生意之外几乎不与本地人打交道,几乎不关心华人圈以外的事。

    身在这里,心却不在。

    曾有人自称广东名将李福林之子李经纬,从欧洲学成返国,途经越南,自称承父命慰问广东同乡父老侨胞。西堤华侨关怀桑梓,纷纷邀宴,更多有馈赠,不少人后来购买他虚设的华侨投资开发公司股份而破财上当,也有不少华侨少女因慕虚荣而献身,弄到人财两失,等到发觉时,骗子已鸿飞冥冥,惟有徒呼奈何。

    又有人自称中央委员邢森洲,声称奉中央之命视察越南侨情,带着几名随员,鼓其如簧之舌,大量拋售关金。可怜当时华侨无知,以为有利可图,纷纷购买。岂知不久之后这些关金卷价值大跌,大上其当。

    抗战胜利,何应钦赴欧洲参加世界道德重整会议路经西堤,代表政府宣慰侨胞。

    真正的国府高官,早年追随蒋总统,身经百战,抗日胜利后又代表中国接受日本投降,声名远播,如雷贯耳。

    华侨各界在堤岸举行公宴,当时那场面不是热烈可形容,人们扶老携幼,拖男带女,夹道欢迎,彩旗招展,锣鼓震天,鞭炮齐鸣,万人空巷,许多人喜极而泣。

    黄杰第一兵团和随军家属退入越南,被法越当局软禁在富国岛上,衣不遮体、食不果腹,西堤华侨纷纷捐钱、捐粮、捐衣物,去年撤回台湾时,黄杰将军专门来到西堤表示感谢,同时向心怀国家、慷慨激烈的侨领们道别。

    ……

    一件件一桩桩,试问哪个国家政府和人民能够容忍一个与自己格格不入却享受经济特权,掌控国家经济的族群。更何况现在的西堤华侨并没有入籍,如假包换的外国人,连少数民族都算不上。

    从李家大宅回来后,何天明辗转反复,一夜没睡好。

    作为一个接受过新式教育的新青年,作为义安中学学生会主席,强烈的责任感和危机感让他意识到必须做一些事情,西堤华侨必须做出一些改变。

    关键是怎么做,怎么改?

    他坐在教室里绞尽脑汁想了半天都没有一个清晰的思路,见历史老师钱新霖从窗边走过,鬼使神差地起身追了出去。

    “……钱老师,居安思危,我认为李先生说得非常有道理,可是又很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做,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着手。”

    最得意的学生提出一个最现实的问题。

    钱新霖很高兴,一边沿着树荫往宿舍走,一边笑道:“阿明,你能有这样的责任感我非常欣慰,李先生的话也确实有道理。在我看来这个问题并不复杂,说白了就是同化与反同化,是继续几百年来的传统,还是像泰国华人一样彻底地融入本地社会。”

    钱老师学识渊博,早年去过法国、英国和美国,抗战时组织过募捐,日军打到广州时投笔从戎,同几十位师生一起回国参加抗战,日本投降后才回来,身体里到现在还有一颗子弹没取出。

    何天明对他非常尊敬,忍不住问道:“您认为该不该融入?”

    “融入有融入的好处,不融入有不融入的道理。”

    钱新霖笑了笑,循循善诱地说:“泰国华人不像我们西堤华人、马来华人、印尼华人一样聚居,他们与当地人通婚,取泰国名字,说泰语,很多连华文都不会说,不写了,与泰国人已经很难区分,所以人家不会提防,处境比较安全,社会地位比较高。

    我们呢,说白话、潮州话、闽南话或国语,喜欢聚居,不与本地人通婚,传统保持得比较好。这就带来一系列问题,与当地人格格不入,像国中之国,处境自然比较危险。”

    何天明反应过来,自言自语地说:“如果像泰国华人一样融入,我们还是中国人吗?”

    “所以说不融入有不融入的道理。”

    台湾就那么点大,根本不可能安置上百万越南华侨。更不用说国民政府对入台人员审查非常严,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何况百万人大迁徙,绝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更重要的是,大多华侨的生意在这里,走了之后靠什么谋生。

    何天明越想越怕,紧盯着老师双眼,忧心忡忡地说:“可是西堤华人上百万,越南政局又不稳。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管谁胜谁负,他们赶走法国人之后要对付的肯定是我们华侨。”

    现在的处境,西堤有识之士都心知肚明。

    朝战打赢了,打败了最强大的美国,新中国对东南亚华人的鼓舞是无比巨大的。**战争以来,海外华人从来没像现在这么扬眉吐气过!以至于赫赫有名的南洋侨领陈嘉庚深受鼓舞,毅然回到厦门,拿出全部家产一千万元(按金价相当于现在的一亿美元),打算今后呆在内地专心办学。

    然而这里是越南,不是大马,不是新加坡,不是印尼。

    离内地那么近,知道内地许多事,很多人甚至是从内地逃亡过来的,并且大多经商,是要被进行社会主义改造的对象。完全对立的两个阶级,回内地真需要勇气。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学生分析得很对,在愈演愈烈的民族主义思潮下,西堤乃至越南华侨确实非常危险,钱新霖暗叹一口气,拍了拍他肩膀敷衍般地说:“阿明,李先生能跟你们说这些,应该有他的见解。有机会再去请教请教,或许他已经有了两全其美的办法。”

第十章 全是“王子”() 
西堤很大,同时也很小。

    家昌搁下电话没多久,电话铃声便接连不段。短短半个小时,接二连三接到二十几个电话。

    有李家世交,有儿时玩伴,有潮州老乡,有同班或同校同校。一传十、十传百,连十几年没见过面的“大舅哥”、闽侨富商吴达远家的大公子吴静晨都打电话来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嘴巴告诉他的。

    没血缘关系的表弟、潮州帮长马国宣的二儿子马安易最积极,尚未决定把聚会放哪儿,已经屁颠屁颠跑来了。他家就住对面,离得实在有点近。

    “表哥,别伤脑筋了,现在谁还在乎吃喝,我看家里就行。”

    那天晚上,眼前这位随他父亲一起去过贝当桥。被接回家之后,他又帮着去请大夫,一直折腾到凌晨才回去休息。

    李为民非常感激,侧头看了一眼上完茶出去的陈妈,神神秘秘地凑到他耳边:“安易,有些事在家说不方便。”

    忍气吞声是为了赚钱,被平川派军人欺负成这样实属罕见。潮州人好勇斗狠,有仇必报,马安易很直接地认为他想报复。

    几个丘八有什么了不起的,又不是对付“七远”。西堤枪支泛滥,有的是亡命之徒,几万皮阿斯特就能买他们小命。

    马安易微微点了下头,心领神会地说:“家里不方便就去戏院,香港红星粤剧团当家花旦红线女正在新同庆驻演。越南穷鬼听不懂也买不起票,一般不会往那儿去,实在不行可以包个场。”

    听粤语,谈生意,有点意思。

    而且红线女太有名了,开创红派粤剧唱腔,真正的艺术大师。后世香港明星陈奕迅跟她合影都半跪着,以示对她那位前辈的尊敬。

    既然有这个“追星”的机会,李为民自然不会错过,等刘家昌一家一家通知完地点,就步行来到曾热闹无比的新同庆粤剧院。

    时代在进步,社会在发展。

    随着电影出现,戏剧渐渐没落了,来捧场的全是年龄偏大的粤剧迷,年轻人全去“大光明”、“娱乐”、“丽都”、“胜利”等电影院。

    《一江春水向东流》在大光明戏院首映时一天十几场,连放两个月,场场爆满,座无虚席,掀起了一股看国语电影的热潮,连在南越边远农村城镇地区的华校老师们都轮番回来看白杨和陶金。

    戏迷越来越少,生意不好做。

    李家大少爷和马家二公子喜欢粤剧,甚至要包场,王老板乐得心花怒放,急忙让人上茶上点心。

    “为民,没想到你有这个雅致,来晚了,别介意。”

    第一位客人刚在桌边坐下,又有几位客人接踵而至,一个仔仔细细端详他的脸,看伤得严不严重,一个则哈哈大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么多年过去了,都快成家立业当新郎,还那么冲动,那么要强。”

    在美国求学期间回来过两次,每次回来都有聚会,他们变化不是特别大,很容易就能对上号,李为民一边招呼他们坐下,一边笑道:“常明,弘新,别闹了,快坐下喝茶。”

    吴家大公子吴常明跟马安易、郭建章打了个招呼,摇头笑道:“为民,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应该庆祝庆祝。喝酒差不多,喝茶算什么?”

    “是啊,去哪儿不好,来听什么戏?”

    “晚上坐船去香港,大后天乘飞机去美国,不能喝酒,等从美国回来,我陪你们一醉方休。”

    “又去美国?”

    不等李为民开口,又有一拨客人到了,许家大少、林家二少,黄家未来的继承人……“钢铁大王”家的少爷,“稻米大王”的接班人,“橡胶大王”的心头肉,包括请客的李大少爷在内,来得几乎全是“王子”。

    “七远”要是派人来把他们一起绑架走,堤岸肯定会炸锅。

    人在戏院,万万不能出事,要是出事自己真别想活了。王老板吓出一身冷汗,再也顾不上巴结,急忙跑到门口去望风。

    马安易俨然半个主人,起身拍了拍手道:“各位,既来之则安之,大舅哥都没说什么,少废话,听戏!”

    “对对对,听戏,边听边说。”

    随着一阵鼓点声,一个上满妆的花旦从侧面走上戏台,开腔唱道:“卖荔枝,身外是张花红被,轻纱薄锦玉团儿,入口甘美,齿颊留香世上稀,什么呀,可是弄把戏,请尝个新,我告诉你。这是岭南佳果靓荔枝,果中之王,人皆合意……”

    一曲《荔枝颂》,似乎融入京腔、昆腔及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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