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鸦片战争-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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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狱卒朝隔壁的牢房叱责了一顿之后,瞅着连维材的牢房问道:“太吵闹了吧?我去说说,给你换间房子好不好?”
  “不,不要紧,不要太费心了。”连维材这么回答说。他回想起一块儿参加某个会议时所见到的严启昌那副完美的绅士模样。他早就听说兴泰行的老板抽鸦片。看来这是确实的。
  这位绅士以前是那样冷静稳重,现在却在牢房里犯了鸦片瘾发狂了。
  “是么。……”狱卒犹豫了一下,用灯笼朝左右照了照,然后小声地说:“听说律劳卑就要回澳门了。看来问题是了结了,你在这里不会待很长的。”
  最近狱卒把外面的情况也告诉连维材了。
  “是吗,已经了结了吗!……”
  果然如连维材所料,事件并没有扩大。最怕麻烦的总督卢坤,也由于律劳卑的屈服而放下了心里的一块石头。他立即向北京报告说:
  ……律劳卑自认因初入内地,不知例禁,是以未领牌照,即行进省,兵船实因护货,误入虎门,今已自知错误,乞求恩准下澳,兵船即日退出,求准出口……
  被两只英舰寻衅、强行突破的各个炮台的负责人分别受到了处分。主管炮台的参将高宜勇等人被革去官职,“枷号海口示众”——受到披枷戴锁在海岸示众的重刑。戴枷示众的期间为一个月。
  “护送”律劳卑的官吏、士兵,对于给自己带来灾难的律劳卑,当然感到憎恨。律劳卑的船由八只清国船引导前进。这样的引导方式只能叫律劳卑感到厌烦。船只像蜗牛似的缓慢前进。
  船只于九月二十一日从广州出发,二十三日深夜才到香山县。
  在香山县,礼炮、鞭炮和铜锣声彻夜不绝,以表示对律劳卑一行人的“欢迎”。
  医生柯涅奇后来指责当时的喧闹加速了律劳卑的死亡。可是,从广州出发时,英国方面曾通过伍绍荣,要求给律劳卑以“与威廉四世陛下代表人的身份相称的待遇”。当时的清国正是用鞭炮和铜锣声来欢迎贵宾的。
  律劳卑一行于二十五日下午离开香山县,向澳门出发。

再见吧,黑暗的牢房(5)
二十四日的夜里,律劳卑被鞭炮和铜锣声闹腾了一个通宵。他提出了抗议,要求安静。这天夜里他肯定是十分烦恼的。
  官吏带领群众,在码头上不断地高声呐喊。余太玄搓着手说道:“我虽然不想要他的命,倒是想狠狠地给他一拳头。可是,对病人不能下手呀!”
  “就是嘛。”石田也抚摩着“二人夺”说,“在咱们日本,也绝不会向卧病在床的病人动刀子。”
  这天夜间,余太玄挤进放鞭炮、敲锣鼓、高声呐喊的人群,大声地喊道:“不要闹了!不要打扰病人!”他的声音确实很大,但被震耳欲聋的喧闹声压住了。
  余太玄终于气愤起来,大声骂道:“不知羞耻!忘了中华男儿的荣誉!”
  石田远远地望着余太玄,唇边挂着冷笑。
  5
  九月二十六日,律劳卑一行到达澳门,律劳卑由担架抬着上了岸。
  他在澳门受到了与英国皇帝威廉四世的代表人身份相应的待遇。澳门有许多天主教堂。葡萄牙当局考虑到律劳卑的病情,不准各个教堂敲钟。
  可是,十五天以后,律劳卑因病情突然恶化而咽了气。人们都说他是气死的。
  九月二十九日,两广总督卢坤下令“开舱”(重开贸易)。一切都恢复到了原来的状态。
  律劳卑希望能够完成马戛尔尼和阿美士德未能完成的打开清国门户的事业。但他也终于步这两位前辈的后尘,同样作为失败者,徒然地同他们并列齐名。
  狱中的连维材,从狱卒亲切的耳语中得知律劳卑死去的消息。他心里想:“这些家伙是该死绝的!”
  这时,隔壁兴泰行的严启昌已被转移到其他牢房。狱卒向连维材卖好说:“这是司狱大人的主意。隔壁有这种吵闹的家伙,你恐怕休息不好。”
  吵闹是可以忍耐的。不过,严启昌认为自己是遭了温翰的暗算,如果他知道连维材就在他的隔壁,这种状况将会是绝妙的。严启昌转移到别处之后,连维材安心了。
  严启昌走出牢房时,已是半狂乱的状态。他问道:“我是出狱吗?”狱卒冷冷地回答说:“给你换牢房。”这时,这个贸易商拼出浑身的力气,开始闹腾起来。
  借助狱卒手中的灯笼光,连维材望着当时的场面。当时的情况简直目不忍睹,但他觉得一定要看下去。严启昌扭动着身子进行反抗。他的脸大半埋在乱蓬蓬的胡子里,瘦得已不成人形,只有两只眼睛在发光。——连维材感到这背后有温翰的手。
  “不准乱动!”
  “你胡折腾也没用!”
  狱卒们摁住严启昌的手脚,把他抬了起来。而指挥这些狱卒的是不在现场的温翰的手。连维材本人过去也没有逃脱温翰那双厚实而微温的手。
  虎门内河的炮台不仅未能阻止两只英舰的侵入,反而遭到炮击,蒙受了巨大的损失。道光皇帝接到这个报告,大发脾气。他在广州送来的奏折上作了朱批,痛加斥责,把奏折打了回去。朱批说:
  看来各炮台,俱系虚设,两只夷船,不能击退,可笑可恨,武备废弛,一至如是,无怪外夷轻视也。另有旨,钦此!
  海防的最高负责人当然是水师提督。当时的广东水师提督李增阶正因病要求赐假,不幸的是批准尚未下来就发生了这次事件。道光皇帝在上谕中责问说:“该提督平日所司何事?”
  两广总督卢坤一度也被拔去了插在官帽上的“双眼花翎”。官帽除了在顶上安上顶戴外,还插有所谓“翎”的装饰羽毛。六品以下官员插的是野鸡羽毛的“蓝翎”,五品以上官员插的是孔雀羽毛的“花翎”。孔雀羽毛上一般带有一个圆眼花纹图案,奉特旨的大官有两个这样的圆眼花纹图案,称之为双眼。总督和各部尚书都是一品官,均插双眼花翎。拔去花翎的处分虽比摘去顶戴轻,但是很丢面子。

再见吧,黑暗的牢房(6)
律劳卑一退出广州,广州当局给皇上的奏折就神气起来,道光皇帝也高兴地批示道:
  ……始虽失于防范,终能办理妥善,不失国体,而免衅端,朕颇嘉悦,应下恩旨。
  恩旨一下,卢坤庆幸地恢复了双眼花翎,保住了官职。不过,主管有关外国人事务的官吏——户部派遣的海关监督中祥被革职,由彭年代替。水师提督李增阶当然被革职。
  外国船只云集的广东海域,是海防的前线,这一地区的水师提督必须起用卓越的名将。于是提出了厦门的陈化成和江南的关天培二人作为候选人。他们俩都是以刚直勇猛而闻名的提督,道光皇帝反复考虑,最后决定由年岁较轻的关天培来担任。
  关天培前一年刚由总兵提升为江南水师提督。
  6
  阳光耀眼。连维材在黑暗中待了两个月。虽然不时地被拉出去过堂,但过堂之后还必须回到黑暗中去。现在他可以在阳光下挺胸走路了。
  再见吧!黑暗的牢房!
  温翰早已来到监狱的外面迎接。
  “您遭到飞来横祸了。……”老人走到他的身边说。
  “没关系,我感到翰翁始终在我的身边。”连维材此外什么话也没说。
  回到金顺记的广州分号之后,连维材问起严启昌的事。
  “他恐怕还要两三个月吧。”温翰回答说。
  “为什么?”
  “钱没有凑齐。”
  “我们花了多少?”
  “四十万两。……严启昌恐怕得要五十万两。从兴泰行和公行的现状来看,起码要两三个月吧。”
  “说不定会把他的鸦片瘾戒掉哩。”
  连维材想起了还在牢中的严启昌。两个月的黑暗生活已经变成了连维材的血肉。
  在连维材入狱期间,温翰付出全部力量来证明英国首席翻译官罗伯特?马礼逊有中文写作的能力。最好的物证是连维材不在广州期间,夷馆发出的各种中文文件和有关传教的小册子等。不过,四十万两现银恐怕比这些证据还要起作用。
  衙门一旦逮捕了人,一般不会很快释放。这大概是认为关系到政府的权威。连维材出狱是十一月三日——旧历十月三日。这一天恰好关天培从苏州坐船出发赴广州。
  住在苏州的江苏巡抚林则徐,这一天十分繁忙。他一早出席了紫阳书院与正谊书院由他亲自出题的考试。然后又考了三名官吏。这些工作结束之后,他匆忙赶往胥门码头去送关天培赴任。
  但他到达胥门时,新任广东水师提督的船已经扬帆启航了。“唉,算了,反正昨天晚上已经见面了。”昨天晚上他在苏州的名园沧浪亭举行了宴会,他和关天培畅饮到很晚。不过,关天培离开了江苏,林则徐还是感到很寂寞的。“还能见到这个真正的武夫关天培吧!”林则徐突然这么想。
  五年之后,他们俩在广州重逢;而且在林则徐发起的鸦片战争中,永远失去了这位友人。
  关天培到任后,立即给北京奏报“到任谢恩。”据《宣宗实录》,道光皇帝下旨鼓励说:
  广东风气浮而不实,加以历任废弛,水师尤甚,朕看汝颇知向上,有干济之才,是以特加擢用。务要激发天良,公勤奋勉,实力操防,秉公去取,一洗从前恶习,海疆务期静谧。勉益加勉,毋念。
  广东在猛将关天培到任后,立即加强训练,开始增建和改造炮台。
  

苏州水影(1)
最初她的一切都好像是个谜。但石田去过几次之后,情况慢慢地明白了。
  玄妙观的那一幕绝不是偶然的事情,看来是有计划导演的。
  “对我来说,一切都无所谓。”石田心里这么想。
  1
  道光十六年(一八三六年)。距阿美士德号北航已经四年,离律劳卑气死也两年了。
  连家把彼此相差两岁的兄弟轮流送往苏州游学。二儿子承文回到厦门,轮到三儿子哲文去江南。
  石田时之助在承文游学期间就来到了苏州,以后就留在那里,当上了巡抚林则徐的幕客。不用说,他是连维材推荐的。
  林则徐自从了解到穆彰阿的目光注意到自己以来,逐渐对身边十分警惕起来。他很赏识石时助——石田时之助是个外国人,以及他漂流以来清白的经历。
  石田这时已经习惯了清国的生活,紧张的情绪逐渐地松弛了,心情终于稳定了下来。“我究竟为什么而活着呀?”当保镖时的那种自嘲的癖性,相隔了多年又死灰复燃了。他歪着嘴巴这么沉思着。最初他丝毫不怀念自己的祖国,现在不知什么缘故,有时竟无限地思念起来。“哼,这是怀乡病吗!?”他这么嘲笑自己。
  幕客并不是正式的官吏,是巡抚个人私设的秘书组的一名成员。
  石田的工作并不多。连维材大概是看中了他的剑术和胆略,推荐他去当林则徐的警卫。他一度曾在武夷山中担任运输茶叶的警卫,大概是在这方面表现出了杰出的才能而受到了赏识。他还初步掌握了把英文译成汉文的技能,林则徐经常交给他这方面的工作。不过量并不大,期限也不要求那么紧。
  人一闲了就会招事惹非。
  那是头年秋天的事。玄妙观一带每天都有市集。有一天,他在那儿突然被一个年轻的女人揪住了领口。
  “你抢去了我的簪子!”
  石田大吃一惊,瞪着女人说道:“你胡说什么呀!”
  那是一张圆圆的可爱的脸,女人的眼光显得很认真。
  “就是你!刚才跟我擦身而过的时候,……”
  “你看错人了吧!”
  “不,就是你!那是我娘临死前留给我的遗物,你还给我吧!”
  “我没有拿,还你什么呀!?”那姑娘揪住他领口的纤纤玉手,有一股浓艳的香气直冲他的鼻子。他的心旌摇荡起来。
  “我可要喊当官的了!”姑娘说道。
  四周已经围拢来了许多人。玄妙观坐落在苏州城的中央。“观”是道教的寺院。传说这里就是唐玄宗时期的开元寺。
  玄妙观的院子里摆着摊子,走江湖的与摊贩们竞比着嗓门,卖艺的敲锣打鼓,真是热闹非凡。
  表演的曲艺也是形形色色,从声调尖高的到细语般低吟的,应有尽有。江南人本来就喜爱由琵琶、笙、笛演奏的低音的“昆曲”。但苏州是省城,从北方来当官的人和他们的家属很多。北方人喜欢由胡琴、锣鼓演奏的曲调高昂的“秦腔”。南腔北调在这里混杂在一起。
  围着石田和姑娘起哄的声音也是南腔北调。“不是我!”石田大声地喊着。这不单纯是对姑娘说的,他还必须向围观的群众为自己辩解。他说:“我没有跟你擦身而过。我是巡抚的幕客。我叫石时助。”
  他想把姑娘的手拉开。当他抓住姑娘的手时,他感到自己的手心传来一种令人神魂颠倒的感觉。他今年二十六岁。
  这时,一个侍女模样的中年妇女走向前来说道:“小姐,这根簪子掉在那边的石阶下。”说着递给姑娘一根莲花金簪。

苏州水影(2)
“啊呀!这……这怎么办呀?”姑娘刚才的势头一下子不知消失到哪儿去了,不觉低下头来,往后退缩。
  “可能是头发松了,掉下来了吧。”侍女说。
  “这么说,……”姑娘用手摸了摸头发,含羞地抬头看了看石田的脸。
  她还没有束发。这表明她还未结婚。在她垂发的颈项上,扎着一根红带子。这样的发型本来不需要簪子。大概是为了装饰,而把簪子插在红带子边上。
  群众中爆发出了笑声。“老爷,不能饶了她!”有人这么一说,看热闹的人群中发出一阵喧闹声。
  “实在对不起您了!”姑娘朝石田深深低头行礼说:“真不知道怎么向您赔礼道歉才好。……”
  “没什么,能消除怀疑就好了。一时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石田扫兴地说。
  “这里不好说话,我想请您上我家去,重新向您赔礼道歉。”姑娘带着羞愧的神情说,好似不敢正视石田。
  “好啦,不必了。能证明我是无辜的就满足了。”
  “不,这样,我很过意不去。我家就在程公祠旁边,离这儿很近。”
  事情这样出人意料地了结了,看热闹的人们怀着一半安心、一半失望的心情走开了。
  “去看看吗?”石田心里这么考虑着。他确实为姑娘的美貌动了心,但更主要的还是寻求什么新奇的东西。——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四年来,在这块土地上的所见所闻,都必然给他带来刺激。不过,最近他好似沉着平静下来了。他很自然地要追求“什么”,他的好奇心又开始蠢动起来。
  自从发生了这件事之后,他的脚愈来愈频繁地朝程公祠的方向走去。
  姑娘的名字叫李清琴。
  2
  李清琴说她祖籍江苏,但她自己出生于已经居住了好几代的北京。据说她这次是头一次回乡扫墓,因为看中了苏州的风景,打算在这里暂住一年左右。
  石田对她没有缠足感到奇怪。她解释说:“我自幼丧父,被一个满洲旗人的家庭收留。我是在旗人家里长大的。”
  只有汉族缠足,满族大多没有缠足的习俗。难怪她说话是北方口音,身上总带有一种旗人的味道。她在程公祠旁边租了一座小房子,使唤着从北京带来的两名侍女和在当地雇用的男女仆人。
  “虽说没有父母,看来很有钱。”——石田通过观察,得出这样的结论。
  她过着这样任意挥霍的生活,一般的家庭条件是办不到的。不过,她不太愿谈自己的家庭情况。
  最初她的一切都好像是个谜。但石田去过几次之后,情况慢慢地明白了。
  玄妙观的那一幕绝不是偶然的事情,看来是有计划导演的。
  “对我来说,一切都无所谓。”石田心里这么想。
  总的来说,他在这个国家里是一个旁观者,并不站在某一方。所以他尽管觉察到清琴的身份和意图,也不十分放在心上。
  她特别想打听林则徐的情况。“听说这位大人的声望很高,我对他很感兴趣。”清琴这么说。石田明白这不过是她在为自己辩解。
  石田虽是林则徐的幕客,但并不经常在林则徐的身边。尤其是自去年石田当幕客以来,林则徐经常到外地出差。
  “他是个很爱学习的人。”石田用这样无关紧要的话来回答清琴提的问题。
  “他学习什么呀?”
  “不太清楚。各种各样的书都热心地读。”
  “听说他也读外国的书。是真的吗?”
  “不,巡抚不懂外文。”
  “让人翻译过来……”
  “嗯,这是很可能的。”
  “他最亲密的朋友是……?”

苏州水影(3)
“啊呀,是谁呀,……在工作方面有布政使、户部的人……”
  这是谁都知道的。“看清琴的态度如何,说不定我也可以出卖巡抚。”——石田逐渐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杰出的人物一定有仇敌。这些仇敌要刺探他身边的情况,这是常有的事。在他们彼此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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