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鸦片战争-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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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约翰瞪着浑浊的眼睛说,“到了能够登船航海的年岁,身体就弄成这个样子了。——哪一个船长一看我的样子,都说别开玩笑了!”
  “是么,……”哈利又把约翰从头到脚端详了一遍,看他实在瘦得不像样子,说:“当水手航海看来有点勉强了。不过,做买卖还是可以的。到东方去吧!现在是个机会。东印度公司已从广州撤退,私人贸易争先恐后往那里跑。他们正在到处找人,连我这样的人也大受欢迎哩!”
  “你学过中国话呀。”
  “不,是人手不够,尤其缺少年轻人。不懂中国话也不要紧。记账的、过磅的、监督装卸货物的,都不够,就连点货箱数目的人也需要。”
  “能点货箱数目也行吗?”约翰好像有点动心了,说,“那么;我也行啊。” 。 想看书来

东方与西方(4)
“就是嘛。约翰,你在纺织厂干活拿多少钱?”
  “一星期十先令。很少。不过,比我还少的人很多。孩子们还不到五先令。”
  一八三三年就已经实行禁止儿童劳动的法律。可是根据第二年的调查,在工厂劳动的十三岁以下的儿童近六万人。
  “一星期十先令,一月二英镑。你看,我在东印度公司每月拿三十英镑。而且那是正薪,另外还有各种收入,如临时翻译、特别分红,……”
  “啊,那是我的几十倍啊!”约翰的脸上露出喜色。他抓起一把刨花,猛地朝它吹了一口气。
  这时,背后传来嘶哑的声音:“能把我也带去吗?”
  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一个汉子,坐在床沿上。这汉子长得魁梧结实,跟约翰的样子恰好相反。他的年岁约摸三十岁,他那惹人发笑的蒜头鼻子旁边,一双小眼睛在微笑着。不过他的额头上有一块五公分长的伤疤,使得他那张滑稽可笑的面孔带上几分凶相。
  “噢,你回来了!?”约翰说。
  “你们只顾说话,没有注意。我是刚才回来的,你们的谈话很有意思,我全听到了。我对这种浑身煤灰、棉花的沟老鼠生活腻烦透了。你叫哈利吧,你能给我去说说吗?”这汉子站起身来,摇晃着肩膀走过来。
  突然出现了这个陌生的汉子,哈利不知怎么办好,望着约翰。
  约翰赶忙介绍说:“他是跟我住在一起的保尔。他叫保尔?休兹。”
  3
  整个北京都围在城墙里面。明朝嘉靖年间补建的城墙叫罗城,一般通称为“外城”。当时住在内城的大多是满族,外城是汉族的居住区。
  寅时——清晨四点钟。天还没亮,夜空的一角有点微明,但太阳还未出来。高耸的天安门城楼上的黄色琉璃瓦,在黑暗中闪着微弱的光亮。
  军机大臣穆彰阿从天安门经端门,进了午门。他的熏貂帽顶上,小红宝石在镂花金座中闪闪发光,上面还安了一个雕刻的珊瑚。蟒袍的长朝服上绣着龙,衣摆上有波浪形的图案;坎肩“补服”的胸前绣着仙鹤。这是一品官的正式服装。
  清晨四点至五点是军机大臣上朝的时间,而且必须要在辰初(上午八点)之前把工作结束。时间确实是太早了。但政府的各个部门要在接到军机处的各项工作的指示后才能开始当天的工作。
  “这差事可不轻松啊!”他小声地自言自语说。
  要说不轻松,每天早晨四点钟就开始召见军机大臣的皇帝也够呛。大臣还可以辞职,皇帝可无法辞职。
  这样的召见一般都在乾清宫进行。乾清宫紧挨着寝宫养心殿,所以皇帝比大臣轻松一点的是不必走那么多路,不用趴在地下接连地叩头。
  道光皇帝坐在乾清宫的玉座上,面色阴沉。昨夜他跟宫女们赌钱赌到很晚,以后又吸了鸦片。“看来身子骨有点不行了!”皇帝已经五十一岁了。
  道光皇帝即宣宗,名绵宁,即位时改名为旻宁。从太祖努尔哈赤算起,是清朝第八代皇帝。
  宝座的背后是五扇金碧辉煌的屏风。宝座的上面雕刻着飞龙。墙上挂着一块匾额,上面写着“正大光明”四个大字。
  道光皇帝一看这匾额,心里就烦闷起来。
  满族没有长子继承家业的习惯。皇帝在世期间,就要从皇子当中选一人来继位当皇帝。但要公开出去就会引起种种麻烦,因此把继位皇帝的名字封在密书中,放在这块“正大光明”匾额的后面。皇帝一死,才打开这封密书,决定新皇帝。
  不过,道光皇帝已无必要准备这样的密书。他有四个儿子,但活着的只有第四个儿子奕。

东方与西方(5)
“为什么死了这么多孩子呀?”道光皇帝心情十分郁闷。第二个女儿死于道光五年,第二个儿子奕纲死于道光七年,第三个儿子奕继死于道光九年,大儿子奕纬死于道光十一年。从道光五年以来,每隔一年皇帝就要死去一个孩子。
  “今年不知又要死谁啊?”自大儿子死后,今年又该是出事的第二年。
  唯一传宗接代的儿子奕今年刚满两岁。他的脑子里像走马灯似的出现奕和四个儿女的面孔,心里像刀绞般的难受。
  四位军机大臣跪伏在玉座下面。
  “反正今天还给他们一个‘妥善处理’得了。”
  大臣们行完了三跪九叩礼。道光皇帝看了看他们,闷闷不乐地点了点头。皇帝打不起精神。
  道光皇帝是先帝从四个皇子中挑选出来的,他不是一个平庸的君主。
  但是,时代已经变坏了。
  他的祖父乾隆皇帝当政的时候是清朝的鼎盛时期。在那个时期平定了西域、西藏和台湾,出兵缅甸,荒年慷慨地免去租税,完成了编辑八万卷《四库全书》的伟大事业,文化上可谓是百花盛开。龚定庵曾在他的诗中写道:“却无福见乾隆春。”慨叹自己出生晚了。
  不过,乾隆盛世也有搞得过分的地方,如进行空前规模的外征、赈灾、文化事业、多次巡幸,再加上晚年纲纪松弛,出现了宠臣和滞坦宜晔盏氖录A硗猓丝诖蟠蟮卦龆嗔恕
  嘉庆帝当政的二十五年间,借乾隆盛世的余势,总算没露出什么破绽。而道光皇帝即位以后,长年淤积的脓血一下子从各个地方喷射出来。人口增加了,并没有带来生产力的扩大;官吏贪赃枉法已成为司空见惯;边境上不断地发生叛乱。颓废的时代精神,成了吸食鸦片的诱饵。漏银日益增多,物价高涨,民心更加不稳。
  他即位之初,也曾锐意图治,力图整顿历朝的秕政。但是,推行任何政策都不顺利。尽管他并不平庸,但也不能说特别杰出。他逐渐开始倦于政务了。再加上又接连死了好几个孩子。
  军机大臣王鼎热情地谈论了一番鸦片问题。但是,王鼎的热情并没有感染道光皇帝。他在御座上憋住哈欠没有打出来。
  “明白了。所以前年已经发出禁令了嘛!”道光皇帝不耐烦地说。
  “禁令是发了,但并没有严格遵守。而且由于禁令,鸦片的价格提高了;因为想得到鸦片,罪犯日益增多。”
  “那就让刑部去研究研究嘛。”道光皇帝想快点结束召见,好去休息休息。
  早朝召见要处理的事情,当然只限于有关国政的最重要的事项。尽管如此,每天也要处理五六十件有关重要官吏任免的问题,以及对各部和地方长官的奏文的批示,需要花三个小时。
  4
  召见一结束,四位军机大臣走进军机堂休息。穆彰阿开始跟年轻的章京闲聊。
  军机大臣共带十六名章京(分满汉两班、各八人),作为自己的辅佐。这些人都是未来的候补宠臣。人们称军机大臣为枢臣或枢相,称军机章京为枢曹,亦称“小军机”。他们年纪轻,级别低,但都是大有前途的青年。穆彰阿早就把他们驯服了。
  “你妹妹的未婚夫定了吗?”
  “还没有哩。”
  “我来做个媒吧。”
  “拜托您啦。”
  王鼎一听这样的对话,轻蔑地转过脸去。
  穆彰阿不是没有意识到这些,但他不怕这个正义派的热血汉子王鼎。他觉得王鼎“容易驾驭”。
  王鼎遇事总反对穆彰阿。但这位热血汉子缺乏深谋远虑,是个非常单纯的人。比如拿人事问题来说,穆彰阿看中了某个人,但他暂不推举,而先提出另外一个人的名字。这样,王鼎肯定要反对,穆彰阿就故意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那么,谁比较恰当呀?”结果还是把他最先物色的人安插上去。而王鼎却以为自己迫使穆彰阿撤回了他推荐的第一个人,反而显得很高兴。

东方与西方(6)
年纪最大的军机大臣曹振镛,对穆彰阿来说,也不是什么对手。
  “最近皇上有点倦怠,对奏折的文字也不作订正了。”曹振镛叨叨唠唠地说。
  穆彰阿只是适当地在一旁敲敲边鼓,而内心里却奸笑着说:“这个文字迷!”
  搞政治要慎重、认真!——这就是曹振镛的信念。
  可是,不知什么原因,他只是在文字上慎重、认真。认真地写字,这对于慎重地推行政治当然是起码需要注意的。但他这方面的要求太过分了。人们评价他说:“字则专搜点画,诗则泥黏平仄,不问文章工拙。”
  在录用官吏的考试时,“遂至一画之长短,一点之肥瘦,无不寻瑕索垢”。龚定庵就因为不会写端正的楷书,所以尽管他具有异常的才能,直到三十八岁才中进士。字写得如何,竟决定了一个人能否飞黄腾达。
  当时是“专尚楷法,不复问策论之优劣”(《燕下乡脞录》),“举笔偶差,关系毕生之荣辱”(《春冰室野乘》)。可见是形式践踏了内容。当然不可能指望这些得了楷书神经官能症的官僚们会推行积极的政治,因此出现了“厌厌无生气”的局面。
  曹振镛不是坏人,但由于他是一个极端的文字至上主义者,应当说他给社会带来了毒害。而且当时恰好是西方通过产业革命培育起来的势力向东方汹涌而来的时期。
  这样一个曹振镛当然不可能成为穆彰阿的劲敌。穆彰阿在政界中枢没有一个像样的竞争者。
  不过,在地方上还是有的。
  希望维持现状的营垒与争取改革的党派之间的对立,尽管有程度的差别,但在任何时代都是存在的。这样的斗争首先从区分敌我开始,接着就要寻找敌人的核心。
  学习经世之学——公羊学的人,当然要批判当前的体制,争取改革。不过,公羊学派的两巨头魏源和龚定庵,在穆彰阿的眼中还不是那么危险的人物。魏源只不过是一个在野的学者,龚定庵虽踏上了仕途,但地位很低。
  在有数的公羊学者当中,在政界有实际影响的人并不太多。当前最值得警惕的人物,就是担任江苏巡抚要职的林则徐。穆彰阿很久以前就已经注意到林则徐的言行和他周围的人。
  穆彰阿退出宫廷,回到家里。家里人告诉他昌安药铺的老板藩耕时正在密室里等他。
  穆彰阿向脚边的银痰盂里吐了一口痰,向药铺老板问道:“不定庵的头头的消息弄清楚了吗?”穆彰阿了解到林则徐的耳目吴钟世离开北京,去了南方,立即提高了警惕,命令自己的耳目藩耕时去调查。
  “从扬州以后,一直有两个人跟踪他,不断与这边联系。吴钟世从扬州顺长江而下,路过上海,在金顺记的分店住了一宿。”
  “金顺记?啊,是总店设在厦门的那个金顺记吗?”
  “是。第二天在苏州访问了魏源的家。据说当天林巡抚恰好也在魏家作客。”
  “这不会是偶然的巧遇。”
  “我想这次会见可能是事先联系好了的。会见时底下人都远远地避开了,无法了解他们谈话的内容。”
  “行啦,能了解他见了什么人就可以了。”
  “吴钟世第二天会见了金顺记的连维材。地点是在阊门的瑞和行。”
  “以后呢?”
  “根据昨天的消息,吴钟世在拙政园再一次会见了林巡抚;而且魏源和连维材于同一时间在天后宫附近碰了面。”
  “一定是唾沫飞溅地谈论了一些无聊的事情吧。不过,最近倒是经常听到连维材这个名字。”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东方与西方(7)
“那是来自广州的消息吧?”
  “对。在政界,对过去的一些好的规章制度,有些家伙主张要搞什么改革。在商界,好像也是如此。这个金顺记的连维材与林则徐的关系还不清楚吧?”
  “目前只了解到两人在宣南诗社的会上、在不定庵里见过面。”
  “广州的献款到了吗?”
  “还没有。不过,刚才收到了密信。”藩耕时拿出了信。
  穆彰阿看完信,微笑着说:“十万两!这次劲头很大啊。”
  “是的。看来广州的问题会越来越多的。”
  “苏州对林则徐的舆论怎么样?”
  “好像很不错。……”药铺老板心里有点顾虑,这么回答说。
  “这家伙生来就有一种受人欢迎的本领。不过,有什么别的情况没有?他的儿子们怎么样?”
  穆彰阿对大的方针政策不在行,却擅长于绊人跤子的小动作。但林则徐为人廉直,没有空子可钻,无法找借口陷害他。去年英国船停泊上海是一个机会,但林则徐上任晚了,巧妙地逃脱了责任。“那么,他家庭里有没有什么丑闻呢?”——穆彰阿是这么想的。
  “他的公子们好像都很不错。”藩耕时提心吊胆地回答说。
  “是呀,大儿子汝舟据说跟他老子一模一样,可能很快就要中进士。二儿子聪彝、三儿子拱枢学业都很好。”穆彰阿对大官们的家庭情况了如指掌,如数家珍般地说出了关系并不密切的林家儿子的名字,药铺老板听得目瞪口呆。
  5
  这时,吴钟世正在苏州城外沿着城墙朝南边信步闲走。
  他南下的目的是为了把北京的气氛传达给林则徐。直接面谈比写信更能表达生动具体的情况。
  ——穆党的进攻矛头看来是逐渐对准林则徐了。
  北京的保守派逐渐集中了焦点。吴钟世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感到应当提醒林则徐。
  这天他在虎丘的一榭园见到了林则徐,详谈了情况。
  要传达的情况全都谈了。他觉得好像卸下了肩上的重担。
  他从虎丘坐船,在吊桥边登岸。桥的对面就是阊门。从这里至胥门的城西区,在繁华的苏州也算是最热闹的地方。
  他站在万年桥边,抬头望着城墙。苏州的城墙高约九米。
  “老爷,请让一让路。”
  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脚伕挑着担子走过来。挑的虽是小小的木箱,但脚伕却好像挑着很重的东西。而且有一个壮汉目光炯炯地跟在脚伕的身旁,一眼就可看出他是个会拳术的保镖。
  “是银子!……”吴钟世低声地说。
  他刚才见到林则徐时就曾谈到银子。白银现在正以惊人的速度流到国外。洋商要求用现银来换取他们的鸦片,眼看着国家的财富被他们剥削走了。
  吴钟世穿过胥门,进到城里。
  苏州是座水都。在这座城市里,水路纵横相联;在长达二十三公里的城墙外面,也像蜘蛛网似的密布着运河。也许是受到这些横行霸道的水路的威胁,街上的道路显得十分狭窄。苏州的特色是水。
  到处都可以看到桥,拱桥尤其多。大约一千年前的唐代,当过苏州刺史的诗人白乐天写过这样的诗句:
  绿波东西南北水,红栏三百九十桥。
  桥的栏杆大多是红色的,这给本来带有女性气味的苏州城市更加增添了鲜艳的色彩。
  吴钟世刚才意识到一种微妙的气氛,它跟这美丽的城市很不相称。
  他感到好像有人跟踪他。他联想到昨天的情况也很可疑,一个长着老鼠胡子的闲汉在偷偷地盯他的梢。他有意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只见一个戴着斗笠的农夫模样的人赶忙把身子紧贴着墙壁,背转脸去,样子显得有点慌张。

东方与西方(8)
从胥门到城内,两边排列着官仓,接着就进入了文教区。这一带汇集了紫阳书院、正谊书院、鹤山书院等培养过无数英才的名牌学校。
  他频频回头张望,但盯梢的人好似已经断念了。
  走过紫阳书院,吴钟世突然碰上了连维材。
  “啊呀!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您!”吴钟世打招呼说。
  “啊!……”连维材好像正想着什么事情,吃惊地说道,“原来是吴先生呀!”
  “您在考虑什么事情吧?”
  “没有,没什么……”
  两人并肩走在一起。“苏州很繁华啊!”吴钟世说。
  “不过,能继续多久呀!?”连维材答话。
  “您是说……?”
  “苏州恐怕也在走下坡路了。运河这么狭,大船是进不来的。如果不能停泊绕过非洲而来的洋船,那就……”
  “非洲?”这可是个陌生的地名。吴钟世歪着脑袋问道,“您不在苏州,而在上海建立分店,就是由于这个原因吗?”
  “是的。”
  吴钟世盯着连维材的脸。
  现在只许洋船在广州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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