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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千娇-第4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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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俘虏还在途中,却没有几百里加急的军报快速,只能耐心等待。

    这事儿让郭绍十分重视,并非战役本身,而是关系大略。不管怎样,郭绍肯定不会让贺兰山和平夏地区脱离大许的控制……因干系此消彼长之势。

    要对付辽国,现在还不是决战之时。若是强攻辽国,必须大量骑兵,大许显然没有足够的骑兵。但反攻之前,不断削弱辽国可以得到的资源、增加自身战马来源,方是最稳当的一个法子。

    郭绍按捺住被挑|动的情绪,沉下心来,只觉有些疲惫。辽人的奇毒,中毒得慢,去得也慢。郭绍从好转到现在快两个月了,依旧没好利索。

    他早早离开金祥殿,下旨宦官把他抬到陆娘子那边,想去见见恩人。

    一众人刚抬着坐轿进宣佑门不远,便见贤妃李月姬远远就跪倒在路边。宦官王忠转头看郭绍的态度,但郭绍不动声色,大伙儿便一声不吭抬着轿子继续往前走。

    “停。”郭绍轻轻说了一声。

    李月姬拜道:“陛下!妾身情知家父起兵与陛下为敌,犯下谋逆不赦之大罪……但妾身不敢弃家父生养之恩,叩请陛下宽宏大量……”

    郭绍心道:谁告诉你朕要杀李彝殷了?

    李彝殷以兵戈反抗,大义上也算谋反,但和国内臣子谋反根本是两码事。

    平夏行省几年前还是党项人的地盘,现在大多数人口也是党项人。郭绍不会觉得,往地盘上驻几千卫军就算得到那片土地了。他不断将汉人罪犯流放到那片地方,还倒贴耕牛种子粮食,费那么多劲为的是什么?

    现在李月姬与大许皇室联姻,天然让两族关系亲近的有利因素,郭绍想不出要抛弃这种关系的理由!

    如果杀了李月姬的亲|爹,这联|姻不是自找麻烦?关键是李彝殷被抓后,对郭绍便没有任何危害了。

    郭绍寻思了一会儿,说道:“朕有点为难,李贤妃先起来罢。”

    “陛下……”李月姬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帘子后面的大汉。

    宦官王忠道:“贤妃娘娘可不能强|逼官家哩。”

    “遵旨。”李月姬这才站了起来。

    “唉……”郭绍叹了一口气,挥了一下衣袖,宦官们重新抬起轿子。

    他感叹的是,自己居然假惺惺地在李月姬面前装模作样,说什么为难。不过有时候确是很无奈,唯有如此才能让身边少一些仇恨。

    经过中毒之事,郭绍越来越不敢狂妄自大了。一个小宫女,竟然差点要了自己的性命……郭绍又想起以前的赵三郎,有天子之命的厉害人物,居然死于一介草民董二之手;敢造反的李筠也死于身边名不见经传的小卒刀下!

    郭绍琢磨,对能接触到的小人物,反而要做出一副温和宽容的模样。不然十步之内,始皇帝也不是荆轲的对手,被追得满屋子跑!

    进得陆娘子住的院落,一群女子已等候在门口,恭敬地行礼,一阵“万寿无疆”传来。

    郭绍道:“平身。”

    宦官王忠和另外一个小宦官把他从座椅上扶下来,王忠轻声道:“陛下待人厚恩宽容,却总有人不识好歹,实叫人心寒。”

    郭绍随口道:“正因朕积德,在危难之时,才依旧有不少忠臣不顾得失,忠心耿耿为国谋划。”

    陆娘子听罢忍不住道:“陛下真乃仁君矣。”

    郭绍想起不久前,自己亲笔签押的厚厚一叠名册卷宗,不置可否。

第八百五十八章 迷迭香() 
这里整个院子都种着植物,连客厅里也摆着几架木架,上面放着花花绿绿的盆栽。郭绍坐下来闻着缤纷糅杂的花草香味,宁静的气味。

    但他这回实在没有闲情逸致,身体的不适会影响心境。

    就在这时,一个小娘捧着一只琉璃杯上来了。郭绍差点没认出来,这小娘是萧绰。萧绰被剃光的头发已长至肩部,梳起来又太短,她便辫了一些小辫,看起来多了几分活泼俏丽,身上穿着坦领丝绸汉服,胸脯也渐渐隆起。

    “陛下,您喝杯茶。”萧绰小心翼翼地说道,一副讨好的模样。

    郭绍没吭声,把帽子摘下来放在桌案上,露出一个光头,浑身不利索地坐在那里,神情复杂地看着萧绰。萧绰悄悄看了一眼他的头,脸上通红,似乎想笑又不敢笑。

    罪魁祸首就是这娘们的爹!郭绍一想到萧思温就心生戾气,以前还敬这个敌人有几分见识,但这厮手段太下作了……风浪之下,流了多少血,偏偏这个幕后黑手还荣华富贵屁事没有。

    郭绍随口道:“萧思温似乎完全想不起他的女儿还在朕手里。”

    萧绰听罢面露惧意,将头埋了下去。

    陆岚也过来了,微微屈膝向郭绍行礼。郭绍指着对面的藤椅,“陆娘子请坐。”

    陆岚看了一眼郭绍的光头,轻轻道:“那时要剃掉陛下的头发,御医们都反对。陛下不会怪罪妾身罢?”

    古人把头发看得重要,郭绍完全没那观念,顺口就道,“性命要紧,头发还能长。”

    陆岚笑道:“妾身就知道陛下不是拘泥于世俗之人。”

    郭绍伸手把玩着晶莹的琉璃杯,虽然端上来的人是契丹娘们,但在陆岚这里,他还是信任陆岚的。看着水里飘着细绿叶和白花,那叶子仿佛嘴唇一般,形状有点奇异,便问,“这是什么花?”

    陆岚柔声答道:“迷迭香。”

    “哦。”郭绍点点头,没有继续谈论,显然他没有兴致。他挪了挪身体,又一本正经道,“陆娘子救治朕,朕今日前来致谢,你要什么,朕只要能办到必定尽力。”

    陆岚听到这里脸上隐隐有些许失落,她抿了一下嘴唇做出一个微妙的动作,胭脂里似乎有珍珠细粉,在花草之间漏出来的阳光光线中泛着细腻的光泽;不经意间,郭绍觉得那晶莹的琉璃杯中的唇状草叶,似乎有几分相通之处。

    她转而又露出了微笑,转头看着萧绰道,“我娘让燕燕来敬茶,想求陛下饶恕她,只要不伤她性命,不知陛下……”

    郭绍虽然愤恨萧思温所作所为,但他还没有拿萧绰出气的想法。若是拿一个小娘报复,显得有点无能!关键是,也没作用。

    “朕答应你。”郭绍毫不犹豫道。

    他又琢磨,有时妇人反而比男子有心胸。萧思温抢走了白氏,害得她家破人亡,白氏依旧想保护萧思温的女儿;或许在辽国时,白氏对这个小孩有了一些感情。

    陆岚听罢不好意思地说道:“陛下待我,果然有求必应。”

    郭绍故作淡定道:“不过小事一桩。”

    ……宦官王忠百无聊赖地在门外等着郭绍,不远处李月姬还站在那里没离开。

    王忠瞅了几回,终于走了过去和李月姬答话:“贤妃娘娘还不回去,在这里作甚?”

    李月姬以前有点看不起这种男不男女不女的宦官,但在大许皇宫呆了那么久,似乎没原来傲气了,当下也接话道:“我想与官家谈谈。”

    王忠皱眉道:“有啥好谈的?官家若想见你,不用你在这里纠缠。”

    李月姬听到脸上有种羞辱的红色,“我并非想纠缠官家,但我是大许皇室贤妃。”

    王忠冷笑着上下打量着李月姬,仿佛想起以前这不知好歹的娘们把他当奴婢、正眼都不看的模样,当下左右瞧瞧,低声道:“您这贤妃的名头,不知还能多久哩!”

    李月姬听罢皱眉不语。

    王忠又小声道:“陆娘子帮了陛下多少事儿,最近又立下救驾大功。这要换作一个男的,必封侯拜相,位列三公;可惜陆娘子是女儿之身……只好皇妃名分才能封赏。如今大许皇宫既有皇后,也有四个夫人,哪里还有位置?除非换掉一个……”

    他说罢,颇有些揶揄地看着李月姬若有所思。

    李月姬听得脸色发白,被王忠打量得身上发|毛。其实这大许后宫的名位,她不是很在意,毕竟生来就富贵的小娘、又是党项人,但是……若她连皇妃都不是了,还能帮造反被抓的父亲么?

    李月姬内心里看不起王忠这厮,但又不得不认为,这宦官说得很有道理。若要给陆娘子挪位置,她这个失势的罪犯之女,是最合适的人选。

    她看了一眼那院子的门,心中烦乱不已。

    ……此时正在心烦生气的,还有周宪。

    周宪看着面前的一盒珠宝,冷冷道:“周夫人,我帮不了你们!”

    站着的妇人便是周端的妻子王氏。周端是周家的人,因为周宪的关系,很早就投奔郭绍,在许州做长史。

    王氏梨花带雨道:“夫君真没有参与私通赵家的事。不过那帮官吏常年孝敬,不收反而得罪人!夫君也是没办法,逢年过节也要报答左辅政知遇之恩……此前夫君更不知道许州那些官吏竟然如此胆大做下大案,不然无论如何也不敢收!”

    周宪冷冷道:“那你们为何不找左攸?我一介女子,如何管得了官场上的事?”

    王氏哽咽道:“左辅政现在也自身难保,也想夫人有机会帮忙说说情。管案子的不是左辅政,是黄辅政(黄炳廉)和枢密院的人。”

    周宪听罢更加生气,马上把头上和手腕上的东西当场取下来放在盒子里,向前一推:“你都拿回去!”

    “夫人,求您了!”王氏扑通跪倒在地上,“夫君总算是您娘家人,若是他身败名裂,对夫人的名声和地位也不好……”

    周宪道:“你先把东西拿走。现在进出宫闱查得严,你拿了些什么东西进来,又拿了什么东西去,内侍省一清二楚。我如何敢收?”

    这句话似乎还有点余地,王氏这才止住了哭泣,千恩万谢又好话说遍求情。

    王氏答应把今天带进来的珠宝拿回去,却不收以前送的。周宪生气之下,脱口说那些东西来路不明,自己戴着嫌脏,一下子让王氏羞愧得无地自容。

    好不容易才打发走王氏,周宪心里仍然烦躁不安。周宪心里看不起表姐陈佳丽,觉得陈佳丽矫情故作清高,实则就是个立牌坊的婊|子!难道自己也变成那种让她看不起的人?她胡思乱想很多,认为此事迟早会被郭绍知道,她还怕被郭绍看不起。

    ……郭绍从陆岚住处回到万岁殿,便见宦官杨士良在门口躬身站着。他转头向杨士良招了招手,杨士良跟着入内,附耳在郭绍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郭绍听罢坐在椅子上想了好一会儿,便说道:“娥皇性子清高,不是贪图那些身外之物的人,可是她那表姐陈佳丽,富可敌国,每次来宫里都戴着很稀罕的珠宝,从不重样。”

    “陛下英明。”杨士良道。

    “传旨内库,挑几件好的珠宝,替朕赏给娥皇。”郭绍干脆地处理这件事。

    “遵旨。”杨士良拜道,片刻后又不动声色地说道,“此事与周夫人干系不大,不过许州长史周端……”

    郭绍道:“不是王朴和黄炳廉在办么?”

    “是,是。”杨士良应声而出。

    郭绍摩挲着戴着幞头的脑袋,感觉这事儿有点复杂了……如果周端栽了,很可能牵扯出左攸。因为很早以前周端和左攸就关系不浅,郭绍用脚趾头都想得出,周端要是收了贿赂,必然会给身在权力中枢的左攸分享……

    这在官场上很常见,平时没什么事。可一旦出了大事,就要被扯出来。

    郭绍无法证实这中间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凭多年对左攸的了解,他感觉左攸这次比较倒霉……罗延环找他,让他沾了一身腥臊,但极有可能左攸并不想主动与罗延环牵扯;平时又收了周端的钱,一直在东京的左攸估计也弄不清楚那些钱是哪里来的。

    桌案上还摆着一枝碧玉汉天子笔,郭绍顺手从笔架上取下来,往砚台上来回一蘸,在纸上胡写胡画。一些人名,一些勾勾圈圈的联系。

    郭绍没有想干涉案件,但如今看来,周端可能栽了,左攸不至于被一竿子打到底……毕竟要动内阁辅政,必须要郭绍点头。

    里面的这些弯弯绕绕,好像永远也扯不清道不明,反正处理不完。郭绍看着墙上的大图,将目光放到了更宽的地方,那些图画边缘的空白,还有更远的地方,他不觉得自己应该被脚下的荆棘完全牵绊。

    拿自己人开刀,总觉得少点气势。郭绍心里最惦记的,还是萧思温那厮。。。

第八百五十九章 痛快点() 
左府书房里,一道古朴的竹篾屏风后面,便是另一番光景。书架上陈列着精装的书籍,红木椅子、椅子上铺着绸面的软垫。桌案上放着大小一整排名贵毛笔,镇纸也是温润的碧玉制作。

    雕窗上以碧纱为面,园子里的景色若隐若现,仿佛一副绿色水彩的风景画。

    “哗……哗……”风吹拂着窗外的树叶,时不时一阵又一阵的响声。好像某种独特的音律,比丝竹管弦单调,却更加磅礴自然。

    哪怕书房里摆着那么多书籍纸笔,左攸却没有看或者写一个字,他坐在椅子上,一边听着窗外的风声,一边用手指捻着嘴唇上的胡须。

    左攸的胡子已留了起来,至少模样看起来更加老成。

    这时一个穿着布袍梳着发髻的中年人走到屏风旁边,抱拳道:“阿郎,护国公(罗延环)登门拜访。”

    左攸一听眉头便是一皱,想了好一会儿,用一种夹杂着无奈不悦的口气道:“开大门,迎。”

    “是。”

    左攸停止发呆,起身拿起幞头戴上,整理了一下衣装,这才慢慢走出书房。不管怎样,罗延环好歹也是国公,身份在那里,礼数不能荒废。比如平素不开的大门要打开,不能衣冠不整去迎接(否则便是不敬),只是礼数而已。

    但这并不代表左攸真的愿意对罗延环尊敬……反而心里有一股怨气:这兄弟把老子坑惨了!

    当初罗延环担心李处耘的处境,想找左攸结盟。天地为鉴,左攸真不想和他们掺和!左攸就算想掺和,犯得着那么急么?他同时是两个皇子的老师,究竟急个啥?

    但罗延环这厮让左攸很失望,第一次找自己,很给面子很委婉拒绝了。后来居然用了很不给面子的法子:比如在马行街巷口守株待兔。

    加上罗延环本来就和左攸关系匪浅,这样一来二去沟通,让左攸心里很不踏实。

    而这次,又大模大样找上家门口来了……左攸难以闭门不见,因为毫无作用。这时才把一个国公拒之门外,又能说明什么?欲盖弥彰么?

    左攸走出书房,便见一身常服的罗延环被带过来了,罗延环先抱拳道:“左辅政别来无恙,叨扰啦!”

    左攸作揖道:“本该出府门恭迎护国公,又因衣冠不整得换衣服,怕您在外面等得急了。”

    “哈,左公便喜拘泥那些繁文缛节。”

    “请!”

    罗延环与左攸走进书房,两个奴仆随即端茶上来。罗延环等着闲杂人出去,却似乎不想冷场,便指着书架上陈列的书籍道:“左公乃饱读之士。”

    左攸不动声色问道:“罗公读过《春秋》、《史记》么?”

    罗延环摇摇头。

    左攸点点头,又问:“《诗经》哩?”

    罗延环有点尴尬道:“大伙儿都唱过的那几首会背。”

    左攸一副恍然的表情,轻轻说道:“史彦超也不读书,甚至根本看不起文人。不过他从不过问政事,纯粹就是个武将。”

    罗延环道:“左公言下之意……”

    “坐,请茶。”左攸做了个动作,左顾而言它。因为国公明显比他一个内阁辅政级别高。

    送茶的奴仆已经出去了,这间书房十分宁静,只剩“哗哗”的自然之音。罗延环提了一下袍服下摆,在椅子上坐下来,“我并不是要管那些事,可李兄是过命的兄弟,先前我也只是想帮他个小忙。”

    左攸直视罗延环,缓缓道:“问题是,在那种节骨眼上,您罗公与河西军半点关系也无,却内外通信。官家知道了会怎么想?”

    “这种小事,你不说,我不说,送信的人不说,官家会知道?”罗延环皱眉道。

    左攸坐在那里无言许久,然后指着几案上的两只茶杯:“在战场上,自己人就是自己人,敌人就是敌人,就像这茶杯里的水,您喝的,我不会端来喝。但也仅仅是在战场上如此这般。”

    罗延环若有所思,看着左攸的眼神时而迷惑,时而又有几分怀疑。他摇摇头道:“左公能不能痛快点,别打机锋?”

    左攸便道:“周端派人找我了。”

    “周端?哦,我想起来了,还在周朝时,那个投靠咱们的腐儒?”罗延环道。

    左攸道:“他并非腐儒。”沉吟片刻,左攸又道,“此人在许州做长史,许州是官家龙兴之地,让他在那里做长史是莫大的信任和考校。但发生了什么?罗公也知道了,赵家一帮本该死僵的人,居然能在许州重新兴风作浪,更甚者,周端似乎收过那些乱党的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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