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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千娇-第2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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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风范。

    魏仁溥道:“假设我朝夺占幽州,必进一步北进夺取燕山、西山、云州(大同,这一段则是明朝宣大防线的地区),将国境推进至长城,方可有险可据。北汉便是云州腹背的威胁,也必须要拔除。

    因此,王使君与臣的共同主张,要取幽云,先伐北汉。”

    他说完,又向上位一拜,郭绍点头以示回应。魏仁溥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郭绍回顾左右:“诸位有何意见?”

    李处耘和杨彪没有要说话的意思,王溥和李谷两个文官对此不吭声。像一座小山一样的史彦超,坐在几个人中间,像大一号的人,又如同一只猩猩一般,瞪圆了眼睛在那发愣。

    没有评说枢密院官员的主张,郭绍便不再问了。眼看时辰不早,大伙儿还得返回衙门办公,郭绍便询问了一番东京的防务军令,然后解散。

    ……今天正当调防的日子,郭绍议事罢,也不看奏章,径直坐御辇前去皇城东华门,登上城头观看调防的军队。果然不出所料,他选对了位置,皇城东侧的马行街上有好些人马在依照军令调动。

    郭绍观看了一会儿,对整肃的军纪军容十分满意。

    将士们在东京城内,不用携带大量的粮草和行军用具,衣甲也很整洁,当然就比在外作战时好看多了。整齐的队列,“咔、咔……”沉闷又厚重的脚步声,充满了力量。郭绍觉得比歌舞还好看。

    这时有人发现城楼上的黄色伞盖了,便喊了起来,将士们纷纷侧目,一时间大街上哗然,“万岁”的呐喊声仿佛在整座城池回响。

    ……

    天子的武力,较高的地位,队列里的士卒昂首挺胸极有气势。马行街上的百姓行人,都让到道旁,又敬又怕地围观禁军人马。

    自汉唐以来,武夫的地位一直不低,从未受过歧视,唐朝甚至以建功立业、出将拜相为世人最大的荣耀,所以才会有很多边塞诗,有文人“若个书生万户侯”的言论。

    而此时,经过了唐末以及之后几个朝代(五代)的混战,武夫更是张扬。战乱让世人惧怕痛恨武人……不过周军禁军还好,军纪比较严明,少有扰民,所以百姓们、东京百姓对这些禁军将士倒没有多少成见。

    禁军将士并非农奴一般的底层,实际上他们是周朝素质较高的青壮阶层。身高、力气、年龄都是经过筛选的,不少士卒还识字,而且这帮人现在挺富裕。朝廷以军事优先,大量社会资源向军队倾斜,最近攻蜀、攻南唐之战,郭绍还赏了他们大量钱财……

    将士们的形象,不是因为武夫这个职业,而是禁军本身就收纳了一批社会精锐青壮……若是到了重文轻武的时代,素质高的年轻人都去读书科举了,世人就会觉得读书人光鲜受敬重。

    那道旁被堵塞逗留了一些过路的小娘小媳妇,见到队列里的将士,很多小娘面有桃花之色,在那兴奋地观看。就连老妇人也啧啧称赞。世上的男丁,老幼高矮胖瘦都有,禁军将士却是清一色的高壮青年,而且有地有钱、吃皇粮、有凭功劳晋升官僚的机会,没事还能见着皇帝。难怪受妇人们喜欢了。

    路边的姚二牛看着这番场面,也是激动不已,不管身边站的人是不是陌生人,逢人便颇有优越感地说:“俺也是禁军里的人,那边的人都是俺的兄弟!”

    有人忍不住嘀咕道:“瞧着不像,你要是禁军的人,站在咱们这里作甚?”

    姚二牛如同被泼了一瓢冷水,想着自己刚刚向指挥使提出辞职,心里一股难受涌了上来。指挥使张建奎已经知道他家里的情况了,一大家子只有姚二牛一个青壮男丁,估计会同意的。

    姚二牛从南唐国出征回来,发了一笔财。他所在的虎贲军左厢第三军多次在战阵上取胜,姚二牛在当涂之战时又被弄到了前排冲锋,论功欣赏时他分了很多钱……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财物。

    他拿着钱在东京买了宅子、铺面,在开封府买了一块耕地,既然已经有钱了,从军上战场还可能会死,所以当时就不想干了。这不刚刚提出要解甲归田。

    可是,这时姚二牛却“唉”地叹息了一声,模样颇不高兴。

第五百一十七章 战争的痕迹() 
西陲的太阳从巷口照进来,地面上一个影子被拉得很长。姚二牛耷拉着脑袋往家走,看着地上的影子,神情落寞。脑海中又闪过战阵上斗志昂扬的呐喊,激动人心的冲锋;那喧嚣的气息,热血奔涌的勇敢心情,在这破落的巷子里渐渐又随风而逝,仿佛在遥远的地方。

    姚二牛回到家,表妹就迎上来,兴奋地说着铺面的事。他都没听进去。

    他回来就把表妹娶作媳妇了,还办了酒席……以前姚二牛一门心思想的就是有钱了,回来娶分别时送他荷包的表妹,然后让家里的人有饭吃。现在什么都满足了,有铺面有地、还剩了钱,家里这些要吃饭的嘴至少不再担心挨饿;但他不知道回事,仍然高兴不起来。

    这时一群人在堂屋里七嘴八舌地说起话来,商量怎么找佃户、怎么收租,铺面做什么生意。

    表妹碰了姚二牛一把:“你想在做点什么买卖?”

    姚二牛愣了,他忽然发现自己什么都不会干,便随口道:“俺会耕地……”

    表妹摇头道:“种地收成少,不如在东京做买卖。做买卖还轻巧一些,看着铺面不用下力。”

    姚二牛不吭声了,他不知道自己会什么、能做什么,也觉得成天守在铺子上没啥意思,十分迷茫……想当初在军中,俺们干的是攻城灭国的大事,敌国皇帝都在俺们的马蹄下胆战心惊;再想想现在,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用。

    “俺不想离开禁军了!”姚二牛忽然说道。

    表妹愣在那里,片刻后忙劝道:“咱们家有地有产,战场上多险,表哥何苦还要去卖命?”

    姚二牛一本正经道:“没那么容易死。虎贲军左厢两万人,在江南大小打了多次仗,一共也没死多少人,二十个人也死不了一个。禁军军饷高,俺一个人的军饷,比做买卖收地租要多,还没算奖赏!”

    过得一会儿他老_娘、姨娘都上来劝,却劝不住他。姚二牛担心拖延时间、辞职的名单会被报上去,赶着就要去军营。

    ……营寨守门的守卫认出姚二牛,便把他带到营署,营署门外还有一二十个衣衫褴褛的人被看管在那儿,姚二牛不知是些什么人。进了屋子,一个魁梧大汉正坐在上面的位置,便是指挥使张建奎,旁边还有些部将和三个褴褛的汉子。

    张建奎转头看过来:“姚二,你啥事?”

    姚二牛闷闷道:“俺想留下来,做个杂兵也行……”

    张建奎顿时打量了他一番,问道:“从军就是卖命,你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姚二牛点头道。

    张建奎便不再理会他,转头看向一个壮实的年轻人。那人一身又脏又破,头发上还沾着灰土和碎草,一股怪味儿扑鼻而来。张建奎问道:“哪儿的人?”

    壮汉道:“易州。”

    张建奎又问:“易州何处?”

    壮汉道:“赵树原。”

    张建奎又问他叫什么名,他说叫赵虎。张建奎便叫他把上衣脱了,那汉子顺从地扒掉脏衣服。张建奎的目光打量了半裸的身体,点头道:“底子不错,胸大膀圆、腰细,看样子也是能干活的人。门槛那里有块石头,你举给老子看看。”

    赵虎二话不说,大步走过去就抱那块石头,“嘿!嘿……”喊了两声没抱起来。

    “哈哈……”几个部将笑出了声。

    赵虎一脸难堪,红着脸道:“这石头我肯定抱得起来!不过我们从河北步行到东京,沿途要饭,实在饿得没力气了,将军给我一张饼吃饱了再试!”

    张建奎的目光下移,见赵虎的脚上是一些干草破布拿绳子系着的,便抬手做了个手势,亲兵便去拿吃的去了。张建奎又转头沉声道:“把张英叫来。”

    张英便是幽州都的军使(都头),先帝北伐至涿州附近,张英带着一伙汉儿趁机抢了契丹人的牧场马匹,跑来投奔了周军。他的手下陆续收了很多河北北部籍贯的士卒……易州在几年前也是属于辽国的地盘,张建奎想让张英查查赵虎这些人的身份来历。

    不多时,一个圆脑袋大汉就进了营署,一问那赵虎是赵树原的人,张英顿时一拍脑门:“末将有个亲兵说他老家的地名叫赵树原,叫过来问问。”

    等那亲兵走进来,没一会儿就和赵虎热络地聊起来。“你们那村东边不是有个池塘?”“对啊,几年前有个新媳妇,才过门没几天,洗衣裳掉进去淹死了……”

    张建奎笑着听了一会儿,便对张英道:“那些人就交给你了,照规矩安顿好了登名造册报上来。”说罢便不理会屋子里的人,起身离开。众人忙抱拳执礼,那新来的汉子赵虎也跟着抱拳。

    张英见状微微点头,便道:“你们来了二十几个人,底细能说清楚有人作保的先留下;过阵子军中还会送你们回当地,找乡里亲朋作保,在地方官那里签押名册,所以不要说谎……咱们虎贲军是大周最精锐的人马,不收作奸犯科的逃犯和游手好闲的青皮无赖。

    所有人先做杂兵,身子骨好、悟性高的人,学会了规矩和基本武艺,很快就能升战兵;不行的人,会被淘汰去下营屯田。”

    “哎!”赵虎使劲点头。

    “咱们虎贲军左厢在南唐国折损了一些人,正要补充兵员,你们正碰上好时候,不然平时想进虎贲军比较难。”张英道,“方才你说从河北要饭到东京从军,所为何故?”

    赵虎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羞愤之色,牙咬得“咯咯”直响:“契丹人毁我家室、杀我老父,还凌_辱我的……从军杀契丹人报仇!”

    “哼!”张英没有附和,却冷冷道,“禁军不是给你报私仇的地方,必须得听从军令!你要是不听号令,上了战阵以为自己很凶、只顾乱跑,趁早滚!”

    赵虎愕然。

    旁边还有个瘦一些的武将,眉目也没那么凶神恶煞,这时开口好言道:“赵虎,你既然身负深仇大恨,为何不去找辽人报仇,反到东京来投军?”

    赵虎皱眉道:“我打不过契丹人,大周军有人有兵器,只有从军才打得过契丹人。”

    瘦武将道:“若是大周军也打不过辽军怎办?”

    赵虎:“……”

    瘦武将不慌不忙道:“要是军令不中用,军纪松懈混乱,便是乌合之众,肯定打不过常年弓马骑射的辽军。”他转头看向张英,面有尊敬之色,“张军使是幽州都军使,手下的人大多是幽州附近的汉儿,没少受辽人的罪。不过,咱们打了蜀国,又打南唐,几年也没急着对付辽国,将士们依旧拼命,你又知何故?”

    赵虎一脸茫然。

    瘦武将道:“当今天子此前便是咱们的主将,告诉了将士很简单的道理。若是朝廷不义大局为重、不先解除后顾之忧,就抽不出全力对付辽国大敌。咱们要报仇,要收复失地,便要打得赢,若是打不过莽莽撞撞去送死,有何意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矣。”

    张英道:“本将先说清楚,尔等何去何从早点想明白。军法无情,若是尔等违抗军令,谁管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六亲不认一律严惩!”

    这时赵虎抱拳道:“草民愿效命虎贲军!”

    “想明白了?”张英问道。

    赵虎道:“张将军一席话,我认定禁军能打,这正是我要投奔的地方。”

    张英笑道:“倒是个长了脑子的人。”

    这时有士卒搬吃的上来了,张英便叫人招呼外面衣衫褴褛的汉子们进来。一时间大伙儿半句话不说,拿着饼端着汤就是一顿狼吞虎咽。

    ……

    金戈铁马入梦来。宁静的蓄恩殿内,郭绍刚小睡一会儿,人便在榻上频繁翻身,脸上表情一点都不平静。

    也许算不上战争后遗症,但好几年的征战给郭绍留下了太多记忆。他时不时就会在梦里听到马蹄声、听到厮杀声,哪怕在静谧安全的东京皇宫里,每天握着毛笔作息,但心仍旧平静不下来!

    他做噩梦了,不知道在什么战场上,也不清楚究竟发生过什么。看到的东西一片血色,血红的残阳挂在山顶,到处都是血。

    残旗在不远处耷拉着,他看到一双鼓圆的眼睛,啊……那人在惨叫,充满恐惧。他看到了血肉上的刀口,暗红色软软的,叫人心里一阵抽搐,腥味叫人反胃……

    郭绍猛地醒了过来,心里还砰砰直跳,缓缓坐起来长吁了一口气。便听到了纱窗外“叽叽”的虫叫,到了盛夏时节,哪怕宫中的植物比较少,墙角里仍然有些虫子在鸣叫。然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青铜香鼎里飘出来的气味。

    郭绍拿袖子擦了一下额头,才发现自己汗水都出来了,今天太阳晒了一天,旁晚也挺热的。他起身到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这时便有人端茶进来。他转头一看,是董三妹,便问:“玉莲呢?”

    董三妹道:“玉莲姐做针线活去了,让奴婢照看陛下。”

第五百一十八章 报恩() 
郭绍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顿时被烫得伸了一下舌头,吸了口气,然后味儿也不太对,没留神眉头稍微一皱。他并不是个讲究茶道的人,也完全不挑,不过喝惯了的东西,猛一下感觉不对还是察觉得出来。

    这时董三妹的声音怯生生地说道:“陛下,是不是太烫了?”

    “没事,凉一会儿就好。”郭绍好言道,又随口提了一句,“烧开了水,最好别马上泡茶。”

    郭绍听到她小声应了一句,便不理会,拿起桌子上的一个布袋,把里面一大叠纸张掏了出来。然后坐在那里随意翻阅。董三妹见状,便小心地退出书房,不敢打搅他。

    这些纸是攻灭南唐之战时留下的军令。并非中军军令,而是“江南前营军府”派到各级建制里的文官书吏记录的重要军令。郭绍在对将士论功欣赏时已经看过一遍了,不过他只看了个大概,主要是王朴等军府幕僚仔细研究、以便评军功。

    这个“指挥系统”,是几年前郭绍捣鼓的传令兵系统的发展进化版。南唐之战时,郭绍发现挺好用……与前期的制度比起来,从枢密院派遣官吏组成“江南前营军府”这个融入军队各阶层的幕僚团之后,下达军令更加正规、大量的书面材料保留,更是便于战后赏罚管理。

    不过,兵权本质并没有任何改变。决策者依然是主将,幕僚官吏、传令兵只是起到辅助作用;主要是一个有效传递、备案的管理完善,也能起到监督的作用。

    ……现在郭绍又有了新的设想。如果对幕僚团系统、武将进行权力分化,有军事才能的武将掌决策权,幕僚团掌执行权;部下只遵从幕僚团的正式军令,那么武将的兵权不是被限制削弱了?

    郭绍急忙在纸上记录这个设想。甚至可以进一步完善权力分配,将幕僚团的执行权、军法赏罚权、兵器甲胄管理权、军需钱粮调度权等等各个分化,隶属于不同部门,战时再整合。如此一来,某一方势力想要单独控制军队、并发动战争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甚至对中央野战主力的军队,平时统兵、组织训练的武将,和出征带兵的武将都可以分开。等武将掌兵权出征时,部下不是主将平时拉拢的人,更难以簇拥武将谋逆。

    ……但郭绍很快又意识到,这种方法至少不适合眼下的形势。

    他想起了一个典型的武将,史彦超。史彦超的骑兵在战阵上非常厉害,一向都是禁军的一把尖刀刀刃;但是,如果没有史彦超带兵,还是那些骑兵将士上阵,战斗力肯定是大打折扣!

    郭绍看着茶盏水面微微摇曳的影子,一时间脑子里浮现出了很多画面来。

    他是从小卒、低级武将一步步爬起来的,经历过各种各样的战阵,缤纷的战场场面浮上心头。冷兵器战场,面对面厮杀,非常暴_力野蛮,勇气和士气的作用很关键。

    他仿佛置身于纷乱的战场上,头上尖利的箭矢在飞舞,面前拿着锋利刀枪的疯狂敌军,在人身上乱捅!不害怕、不想躲开逃跑是很不容易的,特别是杀人的敌军迎面冲过来的时候。

    枢密使王朴曾经在战役发生之后,到大战爆发的战场上组织人统计过死伤将士的伤口。确认了一件事,虽然有甲胄保护,但弩炮、弓箭等远程杀伤的人数,远比近战兵器造成的杀伤大;可是胜负的决定时刻,却不是远程,而是近战冲杀。而近战冲杀,最考验的就是勇气士气……想想那沉重的战马明晃晃的刀枪迎面冲来,和在马路中间要被车撞了一眼的心理感受,还能稳在那里决定拼命的人,不是随随便便能做到的。

    这时候,带领士卒们的武将威望、能力尤为重要,熟悉的良将能给予将士们信任感和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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