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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的刀-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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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张大少离开的日子越久,花粒棒在店里的地位越来越凸显。
来一品香住店打尖的多是些流黑汗出苦力的,三教九流、五行八作什么人都有。这些人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言语粗野、晕素不忌。跑堂的小顺子还是个孩子,尽管聪明伶俐但有许多话他说不出口接不上茬;柜台上的老刘头年龄又偏大,加上生性木讷,整天就知道趴在柜台上写写算算,跟算盘珠子没完没了地较劲儿,店里南来北往的客人他也说不上话;伙房里另外两个打下手的伙计就更兜搭不上了,整天不是淘菜切菜就是刷锅洗碗,忙得屁滚尿流根本就没机会走出厨房一步。
花粒棒却不一样,他干的是高级工种,只需在最后一道工序上用心思,待一大锅热腾腾、香喷喷的烩菜出锅后便没什么事了,盛菜传菜自有打下手的伙计和小顺子干。碗碗菜实际上就是大烩菜,多少年如一日,花粒棒干起来信手拈来毫不费力,因此他的时间就很充裕。往往这时候他会踱到前堂,以领厨大勺的身份挨桌搭讪、炫耀卖弄,如同屎壳郎拿大顶———亮它几条黑腿。客人们和他之间拍拍打打、骂骂咧咧,彼此间关系相处得甚笃,牲口一样的友谊粗暴而亲热。
也许正是得益于这种交流,加上一品香的碗碗菜确实油厚、汤浓、肉多、味美、价廉。对于整日出大力流黑汗、吃食上清汤寡水少见荤腥的客人来说,这种烩菜不但頂饥耐饿,而且是一种难得的美味佳肴。因此客人们也就认准了他作出的这种口味,一来二去的花粒棒便成了远近驰名的勺勺客。
对于那些常年在外奔波的苦力汉子来说,吃一品香的碗碗菜、X雁儿湾的水鸡是人生的两大美事。奶奶的———甭提多美了!!
第二章 勺勺客花粒棒(3)
当然了,花粒棒也决非浪得虚名之辈。同是烩菜,他所采用的原料和做法与别人显然不太一样。
先说原材料:除了碗碗菜中必不可少的肉片、油汆豆腐、粉条、白菜等常用主菜外,花粒棒用膏汤烩菜,而且膏汤是用老母鸡的骨架子文火慢炖吊出来的,不知这厮吊膏汤时加了什么佐料,鸡汤浓香雪白如同牛奶一般,远远闻去就有一种穿透力极强的香味。
另外还有一味辅菜———“牛肉丸子”。这才是花粒棒的碗碗菜不同凡响之处。别小看这几粒毫不起眼的丸子,一般的碗碗菜是根本不加丸子的。常言道:君子谋道,小人谋食。花粒棒别出心裁,在碗碗菜里加上这么一两粒硕大的丸子,立马就显出实惠和厚道来,意义自然不比寻常。
说是“牛肉丸子”,却是用红高粱面炸制而成,跟牛肉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因为该丸子个儿大粒圆、色如牛肉,嚼到嘴里筋道不说还极有嚼劲儿,口感如牛肉,故而有此雅称。
其他饭庄菜馆刚开始跟着一品香学样儿,照葫芦画瓢也在烩菜里加牛肉丸子,结果碗碗菜的成本一下就上去了,三个大钱一碗稳亏不赚,因为他们用的是真正的牛肉做丸子。为此,这些饭庄的勺勺客们没少挨东家的臭骂。
几个勺勺客急了,出血本把花粒棒请到翠香楼喝花酒、打水炮,吃饱喝足玩爽之后,花粒棒才吞吞吐吐告诉实情。原来所谓的牛肉丸子是用红高粱面制成的,怪不得红红的呈肉色。几个勺勺客以为得到了真传,兴冲冲回去试验。回去一试,丸子果然做成了,口感也相当不错,跟一品香的味道几乎没什么差别。可就有一样致命的弱点,他们制成的丸子下不得汤锅。一旦下锅经热汤一煮立马散黄儿,好好一锅烩菜即刻变成一锅高粱面焖菜粥。
于是勺勺客们又低三下四的请花粒棒吃花酒、打水炮。花粒棒挤牙膏似的今天告诉他们炸丸子的油温要六成热、明天告诉他们丸子炸出后要风干晾透、后天再说高粱面要用半烫面的、要不就是完颜山的红高粱最好。
他说的这些都是内行话,那些勺勺客们一听就懂,每一次都似乎捅破了窗户纸,回回都似乎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可就是不得要领。
勺勺客们慢慢地也就悟出来了:花粒棒前面说的都是实情,但这狗日的肯定留了一手,绝对有一样最关键的门道没有点破。反过头来再一想:操妈妈的,花粒棒又不是傻鸟,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能全告诉你?给你点拨这么多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想透了这一层,大伙也便死心塌地了:不能再缠着花粒棒学艺了,只能靠自己琢磨丸子里面的窍道。
那 段时间里,那些饭庄菜馆天天往外倒丸子烩菜喂猪。半年功夫下来,这些饭庄实在赔不起了,只好改行做油糕面条包子馄饨之类的生意。
等事情消停下来,花粒棒轻蔑的笑骂道:“老话说得好,‘成不成、喝几盅’。操妈妈的,老子十二岁就扛着勺勺跟师傅学艺,给师娘提尿盆就提了三年。手艺学到后又给师傅白干了三年,整整六年的功夫才把这点门道摸清楚,你们请了几顿酒就想从老子这里掏出底细绝活儿,世上哪有恁便宜的事情?”
为常人所不能为,即所谓的“绝活儿”,仅凭高粱丸子一项,花粒棒便可称为身怀绝技。
至于烩菜的工艺,花粒棒的要求就更严格了。例如:烩菜前先要用油干煸底料,待煸出香味后再将底料打出,碗碗菜中你绝见不到底料的影子;油汆豆腐要皮焦里嫩,而且要用斜刀片开;肉片要巴掌大、一指厚;还有主料的下锅顺序等等………这些玩意儿说破了显得非常简单、一文不值,但他要不说,你永远也猜不透他这样做的目的。
就这样,青狐桥一街八巷的碗碗菜馆全都转行做了其他营生,只剩下一品香一枝独秀,生意的火爆就勿庸赘言了。
慢慢地,无论南来北往的客人还是本地老客,进了门必先大喊一嗓子:“花掌柜的,老子又来吃你狗日的拿手菜了。”
花粒棒也不谦逊,闻声从传菜的窗口里面探出头来笑骂道:“嘿嘿———来得正是时候,老子昨晚跑马飚了一碗怂水,还热着哩,正好给你来碗怂水烩毬毛。”
然后两人便隔着窗子胡吹乱谝。他说:东村鸡生凤,南庄马变牛,六月天里裹皮猴;你道:瓦楞上宜栽树,阴沟里好撑船,裆里虱子能驾辕。
吹牛不上税、说谎不掏钱,不是为了显谁能,纯粹图了个热闹。 慢慢地,老客们便渐渐忘了这家掌柜的姓甚名谁了,只认一品香的花粒棒,花粒棒便是一品香。
旧时小吃行当因利润不大,挣得是起早贪黑的辛苦钱,因此也被称为“勤行”。勤行有句老嗑儿:山潮不如水潮,水潮不如人潮。人潮就是人多的意思,意味着人气兴旺、买卖兴隆。碗碗菜虽然利薄,但一品香一天到晚顾客盈门、势如潮水,人气极旺,快速周转下来总利润自是不菲。
就连那些常到对面马大胖子的万盛楼砸钱的阔佬们也渐渐好上了碗碗菜这种不登大雅之堂的“苦力菜”。在万盛楼喝酒时,他们时不时地要点上一盆碗碗菜分而食之,他们称之为“尝尝鲜”。马大胖子那边的大厨们不会也不屑作弄这玩意儿,于是便打发小伙计飞跑过来买上一盆端将过去应急。久而久之,马大胖子便发现:自己纯粹是大冬天里精*子穿戏装———外面光鲜里面难受。万盛楼看似排场,进帐远远比不上对面这个外表中平的小客栈,于是乎,他把目光盯上了花粒棒。
他的小算盘拨拉得鬼精,只要将花粒棒挖过来,对面这家一品香客栈必将倒闭关门不可,那个所谓的张大少根本就不是个做买卖的料。到那时,自己便可将对面一品香客栈一同盘到手里。
他先后打发了几拨人过去和花粒棒说项,谁知花粒棒根本不买帐。按马大胖子的想法:自己开出的条件够优厚的了,这个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衰佬为什么就不着道儿?奶奶的、莫名其妙!
第二章 勺勺客花粒棒(4)
花粒棒外表看上去似乎是菜鸟一个,可心里却极有见地。
他想:人生一世、草木一春,自己嫖也嫖了、浪也浪了,花花世界里也算*快活了一遭。眼瞅着自己也是四十大几的人了,尽管前面讨过两房婆娘,可那俩短命的衰货连个种都没给自己留下就呜呼哀哉了,现如今自个儿仍是掰了棒子的玉米秸———光杆儿一个。自家三代单传,再不正经找个婆娘传宗接代再过几年恐怕就力不从心了。
东家婆娘荇儿神情*、体态妖娆,一看就是那种在床上让男人欲死欲仙的娘们。可有一样,荇儿毕竟是东家的婆娘。那张大少一表人才、*倜傥、有钱有势,拔根汗毛比自己的腰杆子粗,抬起脚来鞋底子比自己的帽檐子高,自己和他没法比。经见过这种男人的荇儿自然瞧不上自己这副德行样儿的,连想都不要想!
簪珥就不一样了,再怎么的也就丫环一个嘛,身份和自己没什么区别。小娘们白嫩得水葱一样,和荇儿比虽稍逊一筹,但周围十里八乡的想要找出第二个比她漂亮的小娘们还真不是件易事。老子为一品香立下了汗马功劳,店里这起子人全仗着老子的手艺讨生活,只要自己张口,掌柜的不会不答应把簪珥嫁给自己做填房吧。可这又如何开口呢?直愣愣张口显然是不行的,簪珥绝不是雁儿湾那些*卖肉的水妓湾鸡,仨瓜俩枣就可以搞定。自己这副牛头马面的样儿确实有些唐突佳人,任谁见了都他妈反胃。
及至马大胖子找他说项,花粒棒灵机一动计上心来:何不借此机会撞撞木钟,这叫草船借箭,保不齐会拔出萝卜带出泥。为了笼络自己,张大少善念一动说不定便将簪珥赏给自己受用。
张大少是财主秧子出身、大少爷的脾性儿,见花粒棒期期艾艾、吭吭吃吃半天趸不出个正屁,立马就有些不耐烦了,看也不看他道:“马大胖子给你三块大洋,我给你五块。”说完拂袖而去,闪得花粒棒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好没意思。
以后几次大抵都是如此,而且张大少也显得越来越不耐烦,那幅鄙夷的样子简直能把花粒棒给骟了!就在他几乎绝望打算应承马大胖子的时候。*倜傥的张大少不知何故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再也不见回还。
花粒棒高兴地三天三夜都没合上眼。天爷爷总算开眼了!原打算只把簪珥弄到手,现在看起来连荇儿一勺烩了也不是什么难事儿。这女人以前只知风花雪月唧唧我我,对经济之道一窍不通;簪珥是个马大哈、荇儿的跟屁虫,买卖上的知识就更是一无所知了。只要自己放出手段来,用不了两年就能把一品香掏空了。到那时,两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小娘们衣食无着,还不由着自己摆弄。
想到两个*白腻的小娘们被自己剥光了放到床上消遣的情形,花粒棒心里甭提多美气了!
从这时起,他便不再理会马大胖子这头的盛情,不显山不露水地开始实施起自己的计划来。
首先,他把店里的采买大权夺了过来。借口原先采买的伙计尕伍子眼力不济,买回的东西不合格,严重影响了碗碗菜的质量,搞不好要砸一品香的招牌。这店里他是大拿,他的眼睛就是标准,他说质量不符合要求谁也不敢呲牙叫板,轻轻松松便将采买大权夺了过来。
这是个长流水的肥缺,也是个良心活儿,除了回扣以外,可以以次充好、可以短斤缺两,里面猫腻儿极多。心黑点、爪子锋利点的伙计钻采买的空子,一来一回好歹抓挠几下,对半的银子就装到自己兜里了。
兵不血刃便顺利完成第一步,白花花的银钱神不知鬼不觉地流进自己的腰包,手上很快就宽绰起来。再也不用过那种抠抠腚眼儿、吮吮指头的生活了。花粒棒大喜过望,原来一品香的东家伙计都他妈是笨鳖!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下手迟了,早要这么干自己何至于嫖个窑子还要掰着指头算计、何至于潦倒得插墙缝子撒火?他爷爷的———
于是,花粒棒便放开胆子瞄上了柜台账房的老刘头。就在他大张旗鼓地准备一鼓作气拿下柜台控制权时,半年多没到前堂来过的老板娘荇儿冷不丁出现在他面前。
“掌柜的不在家,还有我在嘛。”荇儿黑}的眸子盯着花粒棒。“这店里谁是东家?你凭什么不让老刘头在柜上干?不让他干,你会写写算算?还有,你们谁又会做那些流水细目?”
到底是当年草台班子的当家花旦,行腔吐字斩钉截铁,一连串的反诘撅得花粒棒张口结舌无言以对,他只有一口一口咽着唾沫,粗大的喉结在脖子上尴尬地滚来滚去,恨不能找条地缝子钻进去。
他想耍大牌当场甩屁股走人,可他挪不动步。
半年来在采买上贪的昧心钱已远远高于马大胖子许诺给他的工钱,怎能轻易撒手让给别人?再者说了,自己苦熬血熬为一品香挣了多少银钱!自己甩手走人,岂不便宜了这一竿子笨鳖?再看看老板娘,语气上虽然怒气冲冲的,可脸上依然还是那幅风情万种的浪劲儿,声音里顺便还捎带出丁点儿的嗲劲儿。
荇儿天生的那种嗲骚神情无异于一帖*蚀骨膏药,紧紧地扒在色狼花粒棒的心尖尖上。短短一刻,他心里的怨忿之气便化为乌有,眼睛一遍遍在荇儿胸上腰上逡巡,几乎忘了发生在眼前的难堪和不爽。
草妈妈的———打是亲、骂是爱,英雄难过美人关。不受苦中苦,难做人上人,今天这口气老子权当一口唾沫咽下了,总有一天老子要把你和簪珥那个小骚皮一起XX了。
这厮心里一阵稀里哗啦,想到非分之处气色顿时缓了过来,悻悻道:“老板娘,我也是为店里着想,怕老刘头年龄大了容易犯迷糊,出了岔子还不是店里吃亏受水?”花粒棒振振有词,委屈的样子要多无辜有过无辜。
这分明就是欺负我是个没见识的女流!见花粒棒装鳖孙样儿,荇儿心中的火气一股一股往上窜,眉毛一拧就要发作,但临到话要出口却又变得笑吟吟的,话锋一转,绵里藏针地甩过去一句。
“你这话不假,我也信,可水大漫不过岸去,店里有事总还要过我这道坎,你说是不是?”
观其颜闻其言,花粒棒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奶奶的,小娘们话里话外的意思深了去了!既敲打了爷爷的脑壳又给了爷爷台阶。爷爷以前净关心她的*和屁股了,以为像她这种娘们指定是奶大脑小。怎么就没看出来,这小娘们分明是个笑里藏刀的白骨精。奶奶的,俺自己是个傻鸟还以为别人都是傻鸟。说破大天去,爷爷可不就是个扛长活的伙计,凭甚做得了人家东家的主?今后再不能这样粗心大意了,大意失荆州哦———
想到这里,花粒棒一拍胸脯环顾左右道:“老板娘说得对,规矩不能破,山高遮不住太阳!今天这事都怪我,我太毛糙了。”
众人都是常年在人缝中打滚的老油条,如何看不出今天这一幕后面的山高水低?
见花粒棒吃瘪,大伙心里蹩不住地暗乐。又见老板娘表面上看似气势汹汹、实则是在息事宁人,根本没打算深究此事。
看透了这一层,大伙都暗暗长出了口气———事情到这个地步最好!再往深里掰扯,花粒棒脸上肯定挂不住,逼急了甩牌子走人,一品香立马就得关张。都是拖家带口的,出来挣口饭不容易。平日里花粒棒虽然张牙舞爪牛皮哄哄,可人家手上真有玩意儿!这年月谁有本事谁就是大爷,他有吆五喝六牛皮拉撒的本钱———这也是他娘的老规矩了。睁只眼闭只眼算球,事情弄大发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花粒棒甫一表态认错,大伙便顺水推舟纷纷附和。“花大勺说得有道理。”连怒火中烧的老刘头都思思量量地跟着点了点头。
荇儿扫了众人一眼,心里明镜似的。暗自拿捏了一番,趁机收拾好心情,脸上的阴云当即散尽、转眼变得春光明媚起来。
“我就在后院,有什么事一抬腿就过去了,或是让簪珥传话知会我一声也行,今天就这样了,各忙各的吧。”
说这番话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她的眼光一直在花粒棒脸上闪烁,让花粒棒心里不由一阵痒痒:这分明是给老子递话哩,莫不是扇个耳光给颗甜枣?去后院,嘿嘿———有点意思了!
经过荇儿这一番料理,花粒棒表面上着实安分了一段时日。他一直在琢磨荇儿的那番话,一直想找个事由到后院、甚至到荇儿的卧房单独和这个让他想入非非的骚娘们一叙衷肠。无奈店里的活计极为简单明了,运作起来各司其职波澜不兴,日复一日都是在重复,能有什么值得跑到后院的找老板娘知会请示的事情呢?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正当他搜肚刮肠拧眉攒目地想辙时,马大胖子又打发人过来说项。花粒棒顿时心花怒放,这是再好不过的一个借口!一来可以掂量掂量自己在老板娘心中的地位,二来可以藉此事好好抻一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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