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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尚武精神的百年失落:大国无兵-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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⒍治唤2694吨(不含雷艇),而中国军舰总吨位达6800余吨。此外,中国还有9艘旧式武装师船、2艘帆船、7艘载有鱼雷发射机的汽艇和若干装有杆雷的桨船,附近岸上还有7座新式炮台,为中国军队提供火力支援。孤拔舰队深入危地进行挑衅,可以说是一种冒险,他把希望寄托在突然袭击上。⑩
  姜氏这一分析更具体、更深刻,因而更易于引发后来人的责任性反思。如果防备了敌方的“突然袭击”,胜负之势,正未可判。
  严肃说来,孤拔亦并未“突然袭击”。他们是发了战书的。狡猾的是,他将战书发给福建总督何璟。何璟竟然误解了战书,致使他推迟一个时辰才向马尾方面传达备战命令,所以当法军升火发炮时,中方舰船一无所备。敌强我弱,束手挨打,岂有不败之理?
  责任回到张佩纶,作为最高军政长官和前敌总指挥,他其实也是在战书到来之前就接获了英国领事及法国侨民透露的战争消息,但他囿于外交照会未到而犹豫不决。各舰将士,在与敌方对峙四十多天后,身心均已疲惫。畏于张佩纶“不准无令自行起锚”?輥?輯?訛 及“不准先行开炮,违者或胜亦斩”訛的军令,也大都处在委靡状态。尤其不能让人谅解的是,张佩纶自始至终都向福建海军官兵隐瞒了敌人业已宣战、战火随时都将燃起的消息。
  以吾愚见,福建海军的力量是被中国学者缩了水的。因为败了,要找原因;因为要批判封建皇权,要找例证;所以人们已经习惯了将失败者说得不堪一击。这儿仅说一舰——“扬武”号,让今人感知一下失败的可惜。
  “扬武”号巡洋舰,250马力,排水量1393吨,员额200人,装备十一尊惠物沃斯炮(150磅一尊,70磅两尊,安于斯可兹铁架上;另八尊为70磅齐射弦炮),另外船头还装有两尊黄铜制造、且有来复线的荷威泽24磅炮。这艘军舰被外国海军将领称为“同一等级威力非常强大的船舰”。
  假设这一艘巡洋舰先发制人,孤拔的旗舰“窝尔达”大抵逃不脱或沉没、或重伤的结局。但是,“扬武”不武,法军46号鱼雷艇的第一发鱼雷就击中了它。在搁浅的状态下,“扬武”号的尾炮依然重伤46号鱼雷艇。后来,是大火烽起,战舰沉没,沉没之前,“扬武”号向敌人发出最后一发炮弹,并升起龙旗……
  中国海军不是不能战,是“圣旨”与“军令”束缚了他们的手脚。
  关于马尾海战的损失,张佩纶在奏报中有意作了压低:“七兵轮、两商船,及艇哨各船均烬。”其实,是全军覆没。张氏所奏“少受伤损”的“伏波”、“艺新”二舰,也先后沉于江底。对法方的损失,他又作了夸大:“焚一轮,坏一轮,沉一鱼雷。”战斗结束,法人仅沉一鱼雷艇!至于张佩纶托言“传闻异词”而宣扬的“孤拔受伤已死”、“鸟波管驾已死”、“法焚溺三百人”,那更是虚捏乌有,颠倒功罪的自饰之言。何谓文过饰非?张佩纶即为一例。惟一表示良知尚存的,是张佩纶没有埋没将士们的忠勇:“各船军士,用命致死,犹能鏖战两时,死者灰烬,存者焦伤。”当然,这一惨烈的结局也还是张佩纶一手造成的。
  马尾之战的经济损失或可估出(如150马力的“伏波”舰造价163000两白银,80马力的“福星”舰造价106000两白银,250马力的“扬武”舰造价为254000两白银,马尾船厂的造价及历史累计投入更是高达千万两白银),但它对中国人自力更生办海军的负面影响、对中国近代“洋务运动”的破坏,则又不是数字能够表现的。
  马尾之战留下的另一假定性悬念是,在敌强我弱的情势下,“不抵抗主义”导致全军覆没,倘实行“抵抗主义”,胜算又有几何?
  有一个终极性的结论是肯定的:决不至于“全军覆没”!回到光绪十年的历史时空,法国侵华军决然不是不可战胜的。在马尾,中国除舰小炮弱之外,主要的“缺项”是一位爱国的、尽职的、有勇有谋的“前敌统帅”。张佩纶乃夸口书生,何足道哉!
  追溯到战场之外的政治博弈,问题的症结在于以层层效忠(即欺骗)为安定系数的专制权力,其运作程序恰恰是粉碎英杰、吸纳奴才的。黄粱偃武,残喘苟安,一旦有事,征召无人,在每一次军事失利后,都掩藏着一种政治绝症。西太后的临危授命,错点钦差,也真的暴露了朝中无人或肉食者鄙的严酷颓势。
  张佩纶流放黑龙江,五年后刑满释放。因祸得福,被李鸿章选为东床快婿,且招为幕僚。张氏心里,有一份苍凉,也有一份委屈。以他的文才、诗才、议政才、监察才,周流于江湖庙堂,都是一把好手。可惜巧才拙用,误了清名。考究起来,他的性格残缺——得势膨胀,掌权混帐,则是他马尾覆舟的内因。
  李鸿章在张佩纶处于人生低谷时,纳亲敬贤,表示了公开的肯定。考其前因,亦与马尾海战有关。海战前,即光绪十年四月,张、李之间曾有电稿往返,主要是张氏申请兵营月饷、军火费用及行馆经费,李氏公事公答。闰五月二十四日,张氏电告法军已有一轮闯港受损,以此为端,估计将有纷然杂至,据险索赔的可能。电文中,张氏希望李氏在天津与法人相约,禁止其船入口。李氏当日回电判断形势发展曰:“孤(拔)素勇敢,似我已允撤兵,彼当不剧动手。能否派员以此义喻之闻?” 语义虽缓,但和平解决中法矛盾的意向则十分明白。这不能不影响张佩纶的前线决策。
  闰五月二十七日,即在法国人最后通牒期限将到的前一天,李鸿章电告张佩纶道:“二十八日三点钟限期已满,法船必大进。领事言:如不肯以船厂作押,我若拦阻,彼必开炮,则决裂;若不阻,彼亦不能先开炮,或尚可讲解。望相机办理,切勿操急。公屯马尾非计,北船已收入旅顺,断难在海外敌铁舰队。”
  李氏的这通电报,等于借“领事”的口,下达了“不阻”法舰入港的命令。“公屯马尾非计”,超出个人关心,似已预见了马尾必有一战、必有一败、必有一险。
  张佩纶虽身近士卒,驻节马尾,但面对失势被动之局——一不能封锁闽江口,二不能先发制敌,也只有空言“备战”,实等“挨打”了。六月中旬,张氏在估计了抵抗无胜算的前景后,曾有放弃船厂,任敌暂据的撤退打算。这办法本来得了李氏允诺,不知为何竟未实行。
  在被动的相持中拖了一个多月,张佩纶也冒出了想阻河击敌的念头。闻讯,李鸿章于六月二十九日急电张佩纶道:“阻河动手,害及各国,切勿孟浪,须防彼先发、不发或渐移向他处。仆不以决战为是。”
  “不以决战为是”,为李鸿章最后表态。张佩纶遂于“祸在眉睫”时放弃了一切努力。待法人进攻的炮声响起,既炸毁了马尾港内的中国船舰及马尾船厂,又炸飞了李鸿章的和谈梦。张佩纶的罪责里,早已埋下了李鸿章的诱因。
  张佩纶作为清流大吏,还有临阵脱逃的污点。炮声一响,将士殉身,张佩纶则与船政大臣何如璋溜之大吉。张逃到距马尾三十里的鼓山彭田乡,何逃至距马尾十余里的快安。帅逃将奔,一乱百乱,马尾的失败由水面扩大到陆地。战败有罪,逃逸有罪,张佩纶自知罪大难逃,所以在马尾海战次日电告军机大臣,表了一个颇为硬气的态度:“纶罪无可逭,请即奏闻逮治。”
  或许是良知复萌,李鸿章向张佩纶伸出援手……但是他改变不了张佩纶的历史定位。惜哉!
  张佩纶逝世,有人戏联相挽曰:“三品功名丢马尾,一生艳福仗蛾眉。”?輥?輵?訛 家国不两全,有得有失,谁也算不清爽!
  

二、刘永福,一个被夸大的英雄
刘永福,黑旗军,被流行的中国近代史教科书宣传为爱国主义的抗法英雄。在本质属性上确乎如此,但他们的战绩,他们对历史进程的影响,又确乎是夸大了的。
  离乡背井,流窜境外,刘永福和他的战士,原本都是具有叛逆色彩的造反者。与现行政权对立着,游离着,即使逃到一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他们与帝王、与国家的敌意或疏离感,仍然是无法排遣的。
  刘永福(1837—1917),祖籍广西博白,生于广东钦州,史书亦称其钦州人。因自幼随父迁居广西上思,故又有上思人之说。本名刘建业,又名刘义,字渊亭。自幼随叔父习武,武艺高强。父母亡故后,于二十岁参加天地会起义,率众隶吴亚忠部,任旗头。因以七星黑旗为大纛,且与“太平军”有联络,故其部被人称为“黑旗军”,或“黑旗长毛”。驻军归顺州(今广西靖西),抗击清政府军。后战况不利,率三百人跨界退入越南境内。其时,粤人何均昌占据越南保胜。刘永福黑吃黑,取而代之。在胜保,刘氏黑旗设卡厘税,俨然地方长官。但他的身份又是十分明确的,在境内,他是“造反者”;在境外,他是“流亡者”,如此而已。?輥?輶?訛
  历史将刘永福推向前台,并成就了他“爱国者”的业绩,是在同治十二年(1873)。此前,法国人开市越南西贡,并垂涎全越。为达目的,法人与越南贼首黄崇英勾结,欲以黄氏数万“黄旗军”为前驱,地毯式推进。到了同治十二年,法将安邺率兵攻破越南河内。越南国王遣使诏谕刘永福归诚,许以功成封爵。刘永福闻命,率黑旗军自保胜南下,越宣黄光大岭,绕驰河内,设伏突袭法军,一战而斩安邺。在战胜的形势下,法越和谈。议和成,越王封刘永福为三宣副提督,辖越境北部的宣光、兴化、山西三省。但刘永福的根据地,仍然选在保胜。
  中国的流亡者做了越南的官,矛盾随之产生。刘永福的对立面是越南驸马黄佐炎,他以大学士的身份,督师内外。对于刘永福剿灭土匪、安定一方的功劳,多匿而不报。有鉴于此,刘永福出师抗法时,亦负固自雄,六调不至,完全是一付独立王国、占山为寇的老脾气。
  到了光绪八年(1882)春天,法国军队由西贡沿海北上,并于三月攻克越南东京、南定。占领东京后,法人日日增兵,悬万金购刘永福,悬十万金取保胜州。在这种压力下,刘永福坐不稳山大王了,于是向越王请战。光绪九年(1883),吏部主事唐景崧毛遂自荐,间道赴越,招抚刘永福。唐氏在越南保胜州见刘永福,自陈三策,让刘永福选择。
  三策分别为:越南为法国逼迫,危在旦夕,诚能据保胜而传檄诸省,请命中国,假以名号,事成则王,此上策也。次则提全师击河内,驱法人,中国必能助饷,此中策也。如坐守保胜,事败而投中国,恐不受,此下策也。
  刘永福还算清醒,他说:“微力不足当上策,中策勉为之。”事闻,清朝廷以十万两白银犒其军,刘永福则入赀清政府,捐了个“游击”(从三品)军职,成为名副其实的跨国将军。
  在中国军队越界屯扎(云南布政使唐炯率部驻保胜,广西提督黄桂兰屯谅山)的后援背景下,刘永福率部自保胜赴越南山西,与黄桂兰筹划御敌。他用的仍是老战术,奇袭河内纸桥,法军大败,法将李威利被斩。越王大喜,加封刘永福为一等男。黑旗军又追击法军于河内城下。法军决堤放水,越人具舟船,帮黑旗军转移阵地。
  十年间,刘永福两次驰援河内,迎击法军,斩将搴旗,成就了一生功名。究其实,这两次胜利规模皆不大,攻其不备,突袭而胜,似有运气的成分。而小战斗不能影响战争全局,故纸桥战斗后,法军反扑,先后攻占越南之富春、顺化、海口,并入据越都河内。法军约一万多人,水陆兼程,气势汹汹,兵锋所向,正是越南山西、兴安各省。大敌当前,刘永福有些怯阵了。借了越王的退兵令,他也想退守保胜。倒是他的部将扼腕愤痛,这才打消了刘永福的退兵之意。其副将黄守忠的表态,最为坚决:“公毋退保胜,请以全军付末将守山西,有功公居之,罪归末将。”
  当年十一月,法军攻破兴安省,又攻破山西省。刘永福黑旗军大溃,退保兴化。从这时起,黑旗军的神话终结了。光绪十年(1884)二月,法军陷扶良,进攻清军重要防地北宁。云贵总督、清军督师岑毓英遣唐景崧率刘永福全军赴援。刘永福竟以山西之围时广西提督防军统领黄桂持坐视不救为由,拒不受命。唐景崧力劝,刘永福才勉强出兵。兵至北宁,清防军已溃。北宁失守,刘永福率部重回兴化。后不久,即因军粮不继而退屯文盘洲大滩。岑毓英比较赏识刘永福,北宁失守前,曾允黑旗军扩编至十二营;北宁战后,即光绪十年八月,岑氏又奏言刘永福可供驱策,于是清廷擢刘永福为“提督”(从一品),赏花翎。
  绕一个人生的圆弧,刘永福从“造反者”、“流亡者”演变为顶戴花翎的“忠君者”、“爱国者”,可谓功德圆满。
  加官晋爵后的刘永福在当年九月的宣光争夺战中,夺法人兵船二十多艘,斩法兵数十级。法人退守宣光城,刘永福乘势收复了宣光、兴化、山西三省的一批州县。这些州、县,法人夺而复弃,故得来容易。到了光绪十一年(1885)春天的谅山大捷,战争主角已经换成了冯子材、扬玉科、苏元春、王德榜诸人,刘永福只能退居偏师地位。
  刘永福以一个“流亡者”的尴尬身份,统御乌合,迎战法人,能够取得连斩敌将的胜利,确属不易。
  但“胜利”与“胜利者”皆不宜夸大。夸大的历史,就不再是原初的历史。
  考察国人夸大刘永福战功的过程,由来也早。可以说,这是一种“同步夸大”。李鸿章比较清醒,他没有美化刘永福,也没有丑化刘永福,即便在刘永福部溃败山西后,李氏都能公允地上奏:“刘永福以新集之军隔河而守,山西本是危道,杀伤相当,弃城走险,疆场胜负,彼此何常?此亦未足介意。”
  法国人虽连连败于刘永福,却没有迷信刘永福的战斗力,更没有畏惧他的存在。“悬万金购刘永福”,那是法国人的战场宣传,意在离间越人与刘永福的关系。这种宣传动作被清国朝野都误读了,他们一是认为法国人怕刘永福,故将刘永福当成一张抗法王牌去打;二是认为法国人恨刘永福,估计必在谈判中索要刘永福,作“战犯”处置。张佩纶在左副都御史任上尚未出京时,曾上奏朝廷,提醒在法人索要刘永福时,请饬李鸿章、岑毓英顾全大局,对其加意保护。 接奏,朝廷谕李鸿章先事筹计。
  其实,李鸿章居高望远,倒是对刘永福与其黑旗军有一个较为客观的看法。光绪十年四月十七日,李鸿章在天津与法国水师总兵福禄诺谈判后,拟订中法间五款和约,并专折上奏。就在这道专折中,他谈到对刘永福一军的评价曰:
  至刘永福一军,从前乘法兵单寡之时,屡殪法将,法人恨之切齿,必欲报复。上年曾纪泽迭与该外部商论,由中国设法解散约束,而法廷添兵攻取,意不稍回。去冬克山西,黑旗精锐伤亡甚多,已受大创,今春刘永福募四千人援北宁,亦不战而溃。其御大敌,何怯也?华人专采虚声,佥欲倚以制法,法人固深知其无能为役。此次福禄诺绝未提及,我自不便深论,将来该国另派使巨若议及此,当由岑毓英、潘鼎新酌定安置之法。
  同折,又言及刘永福军情道:
  闻刘永福所部冗杂骚扰,与越民为仇,实为边境后患。拟请旨密饬云南、广西督抚巨严明约束,酌加减汰,豫筹安置妥策,俾无生事滋扰,则保全者多矣。
  光绪十年七月,清廷仍然对刘永福抗法怀抱幻想,故赏他为“记名提督”。此前此后,刘团在中越边境线上基本无所建树:退驻保胜,规复北圻,宣光兵溃,退驻思钦……锐气荡然,雄风不再。
  考刘永福在中国近代史上被追美的缘由,盖因积弱久败,实在需要一个英雄人物来为老大帝国粉饰无奈、为子民万姓点燃希望而已。有刘永福出,在边境之外,面对列强入寇,居然也敢拼敢打,屡有斩获。这真是不加培养而冒出的“典型”!于是将小胜宣播为大胜,将意外之胜鼓荡为必然之胜,刘永福便成为印证大清国民魂可聚、军魂可恃的雄辩存在。
  刘永福被利用,于他自己并无害处。加官晋爵,封妻荫子,戎马倥偬,终也能颐养天年(刘永福活到81岁)。这是他的福分。“宣传”的效用,仅仅是精神安慰,刘永福除了初期的抗法战绩外,他真的无法挽救大清国的危亡。清醒的后人无意苛求刘永福,也并不贬低他个人的英雄主义。
  在抗法前线的刘永福曾向胁从法人的越南人发一“告示”(即《解散胁从法人示》),?輦?輳?訛 劝其改过自新,反戈一击。这“告示”对法国人的兵力做过如下表述:“法人数败之余,屡次调兵,号称数千,其实不过数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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