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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地八路-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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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勺暗暗发笑,心说,你们咋知道我们有一位有学问的常参谋。她说,你们服就好。不服的,放你回去,下次再打。哪位不服,请站出来。
刺猬马勺本是说说大话吓唬吓唬俘虏们,可是,她的话音一落,从俘虏中真的站出一位不怕死的来。马勺一看是一个中尉。
中尉俘虏说,我不服,今天这一仗不过是瞎猫碰见了死耗子,一脚踢屁上了。刚才女长官说了,放我回去。请长官不要食言。
马勺说,好,我放了你,下次我若再俘虏了你咋办?
中尉说,生死任凭长官发落。
马勺说,那你就走吧。
俘虏拿起脚来就走。大炮嗖的抽出手枪就要打。马勺拦住说,没心少肺。
中尉俘虏回身抱拳说,长官,后会有期。
马勺还礼说,后会有期。
中尉俘虏大踏步地下山了。他回到凌晨打仗的地方。城里的不知城外的虚实,这会子还不敢贸然出城。迟至下午才派来了人马收尸。中尉灵机一动也投入了收尸的行列。他看见路边的沟里趴着一个,就跳下去,把那人翻过来。那人腾的一下跳起来撒丫子就往城里拼命地奔跑。中尉认出了他来。
他就是带路的潘耀祖。
他逃进迁安城就傻了眼,由他提供情报,并领路的这次讨伐青龙山战斗,刚出城就遭到八路军的伏击,没想到战死了这么多人。别的不说,就是那装殓死人的棺材就从西门排到东门。日本军人的死尸不装进棺材,而是集中在南门外火化。从下午就火化到深夜,还没有烧完。
潘耀祖亲眼目睹了这一幕。月光下一个日本军人从死者的头上割下一绺遗发,把死者的身体化为灰烬。行将焚烧殆尽的大火前,一面流泪一面诵读经文的随军僧侣发出颤抖而悲痛的声音。燃烧的熊熊火光照着一排排送别的日本军人。他们拉长了充满悲哀的脸,听着念经声,泪洒到遗发上,回忆死者生前的身影,如今埋在异国荒凉的土地里,竖起一块块寂寞的墓标。
潘耀祖看呆了,震惊了。死了这么多日本人,他自己还活着,愧灼难当。可是,他又不甘心替日本鬼子去死,又怕被日本人弄死。他咋办呢?是回渤海还是就坡下驴,溜之大吉?或是投八路,骑驴找驴?他走到了人生的交叉口,何去何从?拿不定主意。回渤海,赤本三尼不会轻饶;投八路军能给好枣吃?溜呢?去哪儿?中国之大哪儿是他的立足之地?
潘耀祖一宿没有睡觉,一早就换了便衣独自出城,上了景忠山当了和尚,过隐居的生活。
迁安吃败仗的消息传到渤海北特警司令部,司令官赤本三尼立即打电话,叫潘耀祖回渤海。那边回电话说,潘耀祖不知去向。赤本三尼明白过味来,以为是上了八路的当,潘耀祖充当了八路军的诱饵。他气的叉了气儿,命令治安军总司令殷克唐捉拿潘耀祖。殷克唐把这个差事交给了董团长。董雄飞一听心就放在肚子了,终于脱过了这一险。但是,他没有接这个差事。
他说,总司令阁下,我与潘团副共事一场,兄弟之间没有隔阂,我若抓他,失了哥们的义气。请总司令斟酌,派两个人应应景儿,时间一久,赤本三尼那边就过去了。
殷克唐说,你说的也是啊,潘耀祖也是个人才,这个时候落在赤本三尼手里,不杀了他,也得脱层皮。
董团长说,总司令真是宽厚为怀,我们在您手下当差,以求总司令的荫庇。
殷克唐说,荫庇个屁,我不知道潘耀祖这小子到哪儿去了。他竟给我惹祸。他倒好,一蹶子尥了,我呢,我咋办?赤本三尼向我要人。
董雄飞说,要不,我就去捉他回来,为总司令解难?
殷克唐说,你我可说是知己了。
董雄飞说,不过,潘耀祖投了八路军,我这个光杆能捉住了他?
殷克唐说,我给你一个旅,任命你为九旅旅长。
董雄飞说,谢总司令栽培,我立即带九旅踏平青龙山,活捉潘耀祖。
殷克唐说,慢,你稍等,我到赤本三尼那里讨个说词来。小刘,备马。
马弁加保镖的刘韬立即牵了马,点了十人的卫队,就跟着总司令出门上路。一袋烟的工夫就到了北特警司令部。可是,赤本三尼已经去了迁安。殷克唐心里很不是个滋味。他拿人家当主子,可是,人家没拿他当块肉。刘韬乘机敲打鼓边说,总司令,这叫磕头踢下巴。殷克唐也不生气说,人家是顾问官。刘韬说,现在咋办,你是追着人家的屁股到迁安去呢?还是带着九旅开进滦县?
殷克唐说,对,去滦县,与赤本三尼顾问官形成对青龙山的南北夹击之势。
殷克唐、董雄飞、刘韬率治安军三十二军九旅即日开进滦县境内,把三个整编团摆在雷庄、坨子头、滦县火车站三个点。总司令部和九旅旅部设在滦县县城。殷克唐立即派人去迁安向赤本三尼报告他们已经靠近了青龙山。请示赤本三尼下令南北合围。可是,赤本三尼没有回话。殷克唐就不敢轻举妄动。正合了董雄飞的意。
在渤海的大叫驴刘仙舟刘道尹也坐不住了。赤本三尼、殷克唐都亲自出了马,他也得做做样子,他和朱欣把警察部队拉到丰润县城待命。
殷克唐等到天黑,又不见赤本三尼的指令。他摸不着赤本三尼的脉是他最难受的时候。刘韬喂饱了马,又给马们抽足了大烟,马们自得其乐。刘韬对滦县那是天熟地熟人情熟。他没事了到街上一转悠,他的那些当地哥们都围上来说,刘哥,如今出息了,别忘了咱哥们。刘韬说,出息啥呀,不过是个马弁。
哥们说,马弁和马弁可不一样啊。你给我当马弁一文不值。可你是给总司令当马弁。那可就是土地佬儿放屁神气噔噔了。几年了,好不容易见面……
刘韬说,别说了,我的明白。惠中饭馆的咪西,我请客。
三年前刘韬曾进过惠中饭馆,那时,一个小个子堂倌,长官叫得口流,报菜单一口气一大溜。今日,没有那个小个子了。吃饭的也不多,营业不景气。刘韬随便叫了几个荤几个素,一大盘子蟹,一大盘子虾,花生米满桌子撒。当地左家坞的酒敞开喝。老辈子给皇上进贡的小站稻米饭敞开吃。这几个哥们眼皮子薄,没见过大席面。也是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平时也见不到个油水,今日可解了馋,过个年,吃个席饱一集。
刘韬说,今天,我考考你们哪个胆子大。
一个说,咋考?
刘韬说,你们哪敢去青龙山?看见八路军的给一块,和八路军说了话的给两块,知道八路军当官的姓名的给三块,探听出八路军人数、装备、活动地点的,给五块。谁打听到潘耀祖在什么地方,给大洋十块。你们如抓住潘耀祖归案,各赏大洋一百块。
那些哥们一听浑身发痒,他们说,大哥你放心,不抓住姓潘的那小子不来见你。
后半夜了,刘韬回到总司令部的时候,殷克唐的屋里还亮着灯,董旅长陪着总司令犯愁呢。赤本三尼没有回音。不知赤本三尼按的啥心,叫人肉神不安的。董旅长说,刘先生,你也没睡?
刘韬说,我喂马了。
董雄飞说,马都着急了吧?
刘韬说,依我说,我们不能傻老婆等汉子,一等等个年半子。
殷克唐说,刘韬啊,你有什么好招?
刘韬说,总司令的意思是进山讨伐八路军呢?还是缉拿潘耀祖归案?
不等殷克唐说话,董旅长抢先说,当然,总司令的意思是缉拿潘耀祖归案了。
刘韬说,既然如此,我亲自去青龙山打探虚实,只要我碰上潘耀祖我立即把他抓回来。
殷克唐说,准行。深入匪穴,处处小心。即使抓不住潘耀祖,能打探些消息回来,也是好的。快去快回。
刘韬说,遵令。
第二天,刘韬喂了马,又熏了大烟,委托别人给马饮水。他就坐等在滦县县城惠中饭馆。他的那些哥们陆续回来向他报告。有说看见八路军的,有说九百户、商家林一带就有八路军的,有说八路军的头是个女的,叫啥,对对对,叫魏政委,姓魏,名政委。
刘韬心里一亮,难道是陈龙他们两口子?他说,好,有没有看见或耳闻潘耀祖的消息?
一个一个地都蔫了。
刘韬说,你们没命花大钱了。每人两块。记住,谁抓住潘耀祖还是那个价。
刘韬告别了那些哥们,雇了小驴车北去火车站。在一个小店里住了一夜,换了便衣搭马车到了九百户,靠近了青龙山。中午在九百户一家破旧脏习习的小饭馆吃饭。突然,闯进一伙带枪的人来,拿枪顶住他的胸膛说,看你进庄就东张西望贼眉鼠眼不地道。带走!
56
遍地八路
阎瑞赓著
第二卷
一棵草
(56)
北特警讨伐青龙山
十二团受挫回路南
金丝猴刘韬被带进一个茅屋。一声报告:区队长,捉了个特务,这是他的手枪。
刘韬抬眼一看这位区队长不是别人,正是老朋友陈龙。二人相见亲热难分。陈龙说,你们都回去吧,没事了。他回头又叫道,淑敏,你看谁来了。
对面屋咚咚走来一位女八路首长,没进屋先问,是谁来了,我瞧瞧。
刘韬拉住淑敏的手说,嫂子,听说你当了政委,干得不错吧?
淑敏说,是哪边风把你吹来了?
刘韬说,我可是冒险来的,不能久呆。一句话,情况不妙,赤本三尼在迁安有鬼子一个联队。殷克唐在滦县有治安军一个旅,董雄飞任旅长。我叔刘道尹在丰润都是警察。三面包围青龙山。东面是滦河,没有部署兵力。你们快转移。我走了。
陈龙把手枪还给刘韬说,吃饭再走。好不容易见面,我们……
刘韬说,以后有机会。诶,潘耀祖在山上没?
淑敏说,他跑了,没在渤海?我正抓他呢。
刘韬说,他没在渤海,又没在青龙山,那么他上天了不成?赤本三尼要抓他,殷克唐要抓他,你们也要抓他,看来他这辈子走到头了。告辞。别送,就像放了我那个样子。
一区队长陈龙叫女政委淑敏带部队,他亲自去清凉顶报告军情。
陈老六和老周、王殿得到情报,立即派常参谋日夜监听敌人的通话。命令一区队、八区队、十二团原地待命,加强戒备,派出侦察员侦察迁安、丰润、滦县方面的敌人动向。
三天过去了,敌人没有动静。
半月过去了,敌人还是没有动静。
陈老六沉不住气了,难道刘韬提供的情报有误?
老周说,不会吧?
一天,参谋常汝林回来说,参谋长、周部长,敌人几乎没有电话来往。
陈老六问,半个月了,一次电话也没有?
常参谋说,有是有,和军事不沾边。
老周问,什么内容?
常汝林说,迁安、卢龙两县出资在爪村修筑一架滦河大桥,后天举行竣工典礼。约请渤海及附近各县县长、县佐、新民会、军政商学各界会长、士绅、名人都去参加典礼。
老周说,咳,你这个小伙子,缺乏军事头脑。这是个很好的战机。我们秘密包围大桥,突然袭击,把各县的汉奸都消灭。
陈参谋长说,这个想法倒是可行。我们乘机过桥,到河东卢龙、青龙、抚宁、昌黎一带活动,打开滦东抗日局面。
王殿说,给敌人留下一个空的青龙山。
陈老六说,命令十二团、一、八区队夜间行动离开青龙山,向爪村一带秘密转移,在大桥附近隐蔽待命。
迁安爪村,在旧石器时代就有了人类在这块土上生活。他们由挖木成舟到木筏、小船到造大桥是人类文明的进步。今日大桥却成了日本侵略战争的机器。
陈老六在爪村大桥附近的山顶上、河套里部署兵力完毕,他就和常汝林乘夜劫听电话。赤本三尼在迁安,大部指令是从迁安发出的。因此,他们就把电话线挂在迁安的线上。耳机戴在常汝林的头上,尽管天气寒冷,他聚精会神,一丝不苟。忽然,他叫道,参谋长,来了来了。陈老六拿过耳机,听见双边的对话。原来是迁安命令爪村据点担任警戒大桥的任务,保障典礼安全。爪村据点说,大桥附近平静,没有发现异常。迁安命令在大桥附近搜查,有没有爆炸物。这边哈依几声就挂了电话。
陈参谋长的指挥部就设在滦河西的小山上。他传令,各部队绝对隐蔽,不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能暴露目标。
爪村据点果然出动一小股治安军接近大桥的时候,拿探雷器一寸一寸地丈量土地。就像狗鼻子嗅路。他们从大桥的这头嗅到那头,从大桥上又嗅到大桥下,从陆地嗅到水面。什么也没有发现。他们又端机枪咕咕咕地向山头地面乱扫了一通。
他们回炮楼不久,就给迁安打了电话,说大桥附近平安无事。常参谋把这个电话内容立即报告了陈参谋长。
大桥竣工典礼的这一天,太阳从东边出来。好一个晴朗的天啊!守桥的日本鬼子在桥上巡逻。桥头挂了彩带,松树杆子挑着横幅,上写:滦河大桥落成典礼。
参加竣工典礼的各色人物陆续到达。有乘车的,有骑马的,也有坐轿的,还有步行的。他们的卫队有穿黄军装的,有穿黑警服的,也有箭袖紧身绣腿的。
满洲映画摄制组忙得屁滚尿流选择一个个充满大东亚圣战气氛的镜头。鬼子官讲了话,县长也讲话。这可是一次露脸的机会不能错过。新民会长也抢着说了几句。他们说的话都是一个模子刻的。就像小磨拉豆腐,来回转。
各乡乡长没福讲话露脸,就以各种方式表示祝贺。有送匾的,有捐款的,有敲锣打鼓的,有放鞭炮的。
大桥上鞭炮齐响的时候,在山头指挥部的陈老六不失时机地下令开炮。丁大炮的几发炮弹准确地击中大桥落成典礼的主席台。不知炸死了多少鬼子汉奸。接着八路军的阵地上机枪步枪一起开火,猛烈地射向大桥上的鬼子、治安军,直打得敌人抬不起头来。桥窄人多,挤到河里的,趴在栏杆上的,被打死的、踩死的,还有给吓死的。马奔车撞,摩托横飞。指挥不灵,一片慌乱。唯一有还击能力的就是爪村据点。那儿有两挺机枪向八路军阵地射击。
陈老六说,老丁啊,你给爪村据点几炮。
丁大炮说,参谋长,我只有两发炮弹了。
参谋长咳了一声说,你就用这两发炮弹打掉敌人的炮楼。不然,我们的大部队不能过桥。
马勺抱怨说,你呀,真是没心少肺,咋就不知道节约炮弹呢。大事小事闲时忙时,在节骨眼上你就不中用了,三分钟热度。
丁大炮不服说,你瞎吵吵个啥?
丁大炮亲自移动炮位,瞄准了炮楼。一发炮弹击中目标,二发炮弹打哑了敌人的机枪。
马勺笑了,她说,动真个的还是我们老丁。
陈老六下令过桥。
八路军从掩体里跳出来向大桥冲去。先头部队冲到桥中间的时候,河东的山头上摇起日本鬼子的红膏药旗,令人万分厌恶。山头上鬼子用旗语指挥射击目标。不多时,两架飞机在桥的上空盘旋,投弹、扫射。全部暴露目标的八路军吃了大亏。
老周后悔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都怪我出的这个馊主意。
陈老六说,这个计划,我也是同意的,哪能都怪你呢。我们若是挟弹者就好了。黄雀延颈欲啄螳螂时,我们的弹丸就在其后。吃一堑长一智吧,传令,撤。
八路军潮水般地向南撤退。头上的飞机盯着,地面的鬼子追着,八路军打不着天上的飞机,干等着挨打。从丘陵到平原,可利用的地形地物减少,八路军时时有牺牲,步步有流血,也有乘机溜之乎也的。他们退到青龙山,凭借岩石沟坎阻击敌人。他们才缓了一口气。参谋长令各部队点名。稍瓜打驴,丢了一半。新起义的治安军逃的多,新参军的牺牲的多。大浪淘沙,剩下的都是金子。丁大炮丢了那门大炮,心疼得哭。
马勺说,真没出息,不就是一门炮么,丢了再缴,哭的是啥?
损失最大的是一区队。政委淑敏负伤。区队长陈龙身边只剩一个连了。
王殿也损失一个营。鬼子盯他盯得最紧,多亏他那支神枪了,有足够的子弹,敌人不可能靠近他。
青龙山,清凉顶上望海楼,陈参谋长和老周集中各部队的副团长、区队长、政委,营长、连长们,实行军事民主,讨论部队的出路。他说,敌人四面包围了青龙山,我们有脚有腿不能干等着挨打。请大家发表意见。
王殿说,这一仗我们没有算计过赤本三尼那个老鬼子,我们打输了,三十六计,走为上。
陈龙说,走是肯定的了。问题是怎么走?南线有治安军九旅,西线有警察,北和东及天上是鬼子。我们向南还是向东?
马勺说,活人何苦叫尿憋死?我们不能只从一个方向突围。
老周默默不语。陈老六问,老周,你别老跟老二算帐,你有啥主意?说出来我们参考参考。
老周说,拉倒吧,我的主意不中。依我,连小命丢了都不知道呢。
参谋长说,常参谋,你有啥高招突围?
常汝林说,参谋长、周部长,起义军官大部分都跑了,我不跑。但是,没有电话可听了,我没啥用处了,希望参谋长、周部长及各位首长们不要抛弃我,把我带走。
陈老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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