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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地八路-第1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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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八那是个知了皮搽屁股嘁嚓喀嚓的人,话音未落人就走了。他带着几名八路军战士一头扎进据点北不足一华里的杨柳庄东头的一家,保长出面招待,张老八说,给找个向导来,领我们去攻打据点。保长出门招了一个叫李春海的青年人来当向导。张老八派两名战士随向导打据点。保长心里嘀咕:这不是去送死么?
村东这家门口有一个老高的土岗子,一棵歪脖子柳树迎风招展。一名八路军的明岗站在高岗上。他身穿黄绿色的军装,绑腿打到膝盖,肩扛一支步枪,斜挎子弹带,皮带紧扎在腰间,屁股后头背着四颗手榴弹和一把刺刀,英姿飒爽,精神抖擞。两名拿着红缨枪的儿童团与八路军战士并肩,不眨眼地警戒着鬼子据点的方向。张老八拿望远镜向南清楚地看见杨柳上庄村西鬼子的炮楼,青纱帐的季节,鬼子不敢轻举妄动。他对两名执行任务的战士说,你们从东面绕过去。让鬼子知道八路军就在杨柳庄,就在炮楼周围。
俩战士答应一声就走了。向导在前,他们在后,向东过一个小石桥,一条明路向东,隐没在青纱帐里。他们三人在一个老大的沙岗子的掩护下靠近了杨柳上庄,沿街穿房,靠近据点,在距炮楼两户住宅的房上,观察炮楼上的动静。敌人一点也没有察觉,片刻,一个戴钢盔的鬼子从炮楼的垛口晃出一颗人头来。俩八路军战士发现了个好靶子,他俩同时瞄准,当当两枪,只听炮楼里咣当一声,啪嚓一声,钢盔落地的啪啦声。向导说,打死了两个鬼子。一个战士说,只有一个鬼子,怎么就打死了两个?虚报战果。又一个战士说,没打死也把鬼子吓一跳。炮楼没有还击,他们就平安地撤出来。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一片甜瓜地,看瓜的是本庄人,向导要吃瓜,看瓜的摘了几个好瓜。那瓜的名字叫蛤蟆腿,青花皮、绿瓤红子,甘甜,稀脆,解渴又解馋。向导猛吃猛嚼,发出唆啦吸溜声。他回头说,你们咋不吃,不花钱,白吃。八路军战士咽了口唾液说,我们有纪律,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你吃吧,我们自己能回去。八路军战士背起步枪刚横过了一条车道进入了一片高粱地,就听见北面不远处通向渠流港的那条道路上人声嘈杂,他们回头看时,发现是鬼子的大队由北向南而来。时中午,又干又渴的鬼子见了瓜地那可是牛犊子进了高粱地,连吃代跋轧。鬼子没见过瓜是长在秧子上,摘瓜连根一齐拔,瓜地小,鬼子多,放个屁的工夫就把瓜地拔光踏平,瓜农苦不堪言,不但不给钱,还要他带路的干活。那位向导吃甜瓜误了事,也被鬼子带走。
在青纱帐里隐蔽的八路军战士急速跑回杨柳庄向区队长张老八报告最新敌情。张老八说,鬼子来得好快呀。他请保长借几匹马、驴、骡都中,他们立刻出前庄奔赵庄子、丁村、黄土庙,抢在敌人之前赶到了范庄子。可是,刘子瑞他们已经转移,没有见着面。他找到村干部了解情况,他说,怎么样,刘政委把飞机都拉走了?
村干部说,刘政委早走了,你到现场看看去,啥也没有了。当初飞机落地滑行三百米,毁庄稼二十多亩,推平了几座大坟头,撞倒两棵一搂粗的大树,机头扎进地下一米多深,飞机起火,飞机上的弹药爆炸了一天。把附近的庄稼炸个粉碎,烧个精光。
老八说,不会连个飞机片也不留下吧?走,我们到村里研究一下。他们找到几个熟悉情况的人,研究到深夜。
鬼子在杨柳上庄据点打尖,带队的指挥官就是川岛将军和宫下。川岛进了据点,看中了据点的房子。这是老张家的三面临街的房子,墙高,宅深,铁皮大门,12间正房,24间厢房,院内还有一口压水井,驻百十几人,宽宽绰绰。
川岛在那间上房往炕上一躺,解乏。她骑马太累了,不如坐飞机舒服。她要洗漱,又要进茅房方便,还要进餐,饮浆。吃饱了还要午睡。她是女人,即麻烦又摆谱。她一觉睡到日西,抻个懒腰,真懒得动撼,就命宫下带队去飞机坠落的地点,把飞机碎片拉回来。
宫下由瓜农和那个向导领到了范庄子,查看了飞机坠落的地点,什么也没有了,他空手而回。川岛抱怨他饭桶。川岛发火的时候,部下报告:据点门外有一个人要见将军阁下。川岛说,他认识我?
部下说,认识,很熟。
川岛说,放他进来。
那人穿着平民的衣装,白净脸,书生气,川岛一见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来他是谁。她说,请坐吧,找我干什么?
那人说,阁下健忘,我是原来乐亭县长张培德。
川岛一听不觉就站起来,吩咐上茶。
张培德说,刘仙舟投降八路,清君侧,株连了我,我被免职回乡。这里本是我的家,皇军要在此建立据点我就搬到黄土庙我岳父家居住。今天听说将军阁下住在我家,我不能不出来迎接阁下。欢迎将军阁下在寒舍多留住几日。如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愿意为将军跑腿学舌。
川岛说,哦,原来如此,我们占了你的家,抱歉。
张培德说,不,不,欢迎阁下常住下去。
川岛说,我给你官复原职,先在我身边做事,以后找个县当县长去。
张培德乐颠了屁股。川岛说,我这次来是为取美国飞机残骸的,你先做这件事。张培德说,举手之劳。
川岛说,我派人到现场看过,那里什么也没有了。
张培德说,飞机残骸在农民手里。
川岛说,怎么见得?
张培德说,有一天我赶集,看见几个出摊卖铝锅、铝勺的。一问才知道是用飞机上的铝片制作的。中国人就有废物利用的美德。
川岛说,美国掉下来的可不是个废物,而是一个文明,农民不识货,拿珍珠当垃圾,飞机上还有比铝片更宝贵的东西,比如驾驶仓里的东西。我这次来就是为它。
张培德如梦初醒说,哦,明天,我让农民自己交出来就是。
川岛迷人的一笑说,祝我们合作成功。
川岛睡了一夜好觉,天不亮就发令准备出发。她撂下筷子就上马,一竿子包围了范庄子。张培德陪同川岛看了掉飞机的地点。只有被飞机铲平的坟头,刮倒的大树,以及被毁的20多亩庄稼。川岛说,张县长,现在就看你的本事了。
他们回到村里的时候,宫下按着鬼子进村的老套子,先把老百姓都赶到一个打麦场上,周围鬼子架着机枪狼狗虎视眈眈。张培德说,将军阁下,我要用另一种方式。川岛给宫下命令,解散。士兵都撤到村外去。
张培德召集乡长、保长、甲长以及村里的大户人家的代表在乡公所集合,他把川岛推到至上至尊的位置,乡保甲长们把川岛当老祖宗敬着,张培德说,你们村要发财了。众人一惊,都动一动屁股,愿听其详。
张培德说,你们村掉下飞机了没?
乡长说,是啊,掉了。
张培德说,它毁了庄稼,平了坟,砍了树,你们有这么大的损失,连个屁都不放一个,你们这个乡保长是咋当的?为什么不向美国政府要求赔偿?
乡长说,两棵树,几根高粱,能值多少钱,打官司的赔本,还不一定打赢。
张培德说,你傻了不是?这个哑巴亏你们就暗吞了,可怜。树和庄稼不要了,可是,老祖宗的坟顶叫美国平了,你就答应?在地下的祖宗就心安?你们活着的子孙就心安理得?索赔精神损失那可是没边,想要多少就是多少。这一笔下来可不是个小数目。
乡长说,我们一个庄稼佬儿,上哪找美国政府去,谁知道美国政府在哪儿?
张培德说,现在机会来了,你们可要把握住此次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川岛到说话的时机,水到渠成。暗自佩服张培德的花言巧语,不愧是个当了几年县长的。她说,我替你们鸣冤,向国际法庭控告美国政府,要向他们索赔。美国的飞行员这些人证都在我手里,但是,尚缺飞机这个物证。
乡长说,整个飞机是没有了,剩下的就是一堆废铜烂铁,有用的个人都拣回家去,没用的就都扔到村东那个大水坑里。
张培德说,把它捞出来。将军有赏。
乡长说,那个坑可不小,还不浅,这么跟你说吧,坑中间有一个石碾子,是女娲补天剩下的,就扔在这个坑里,不论发多大水,水满灌,也没不了那个石头碾子。因此那就叫石碾坑。深处不深,浅处不浅。
保长们附和着说,神了,水下工夫差的是不敢下水的。
川岛说,谁捞上一件来,赏一块钱,捞出大件来,赏十块大洋。
张培德说,现在你们都吩咐下去,会水的都到石碾坑边领赏。
乡长及保甲长们怀着发财梦想呼啦散去。
石碾坑边的树阴下,摆了一张桌子,上边摆着一罗罗拿红纸包着的大洋钱。桌子后一把太师椅,椅子背上绑了一把伞,给川岛遮树叶透下来的日光。川岛身边站着宫下,张培德为川岛摇扇吹风。乡保甲长们月牙形护卫着川岛。石碾坑岸上站满了男女农民,老的小的都来看热闹。川岛发了下水的令,会水的都脱光了衣服,扑通扑通跳了河,不会水的拿了绳子、鱼网在岸上捞。深处浅处都有人,片刻就把石碾坑攉拉浑了,散发出一股子泥腥味。
昨天,张老八几名八路军战士没有走出,鬼子进村时,他们换了便衣藏在民众中,今天他们就混在石碾坑里捞飞机的农民中间。谁也没有看出来,只有几个村干部担心地拉他们进了深水部位。
捞飞机运动捞了半天,连个屁也没有捞上来,川岛就起了疑心,她问乡长,坑里有没有生人?
乡长伸着脖子往坑里张望不语。川岛更加疑心了,她猛叫一声:有八路。
151
遍地八路
阎瑞赓著
第四卷
三狂客
(151)
石碾坑混水捞飞机
张老八舍车保大帅
川岛大叫一声有八路,在岸上的鬼子立即都卧倒,宫下机灵地扑倒了川岛。张培德没有人扑,自己蹲下身子恐怕子弹敲破自己的脑壳。乡长、保甲长没有军事头脑,对于战斗反应迟钝,他们向天上望,向坑里望,向四周张望。怎么也没有看见八路在哪里。
乡长说,将军阁下,没有八路,坑里都是本村人。
张培德借机搀扶起川岛说,阁下受惊了,没有八路,是一场虚惊。继续捞,继续捞。
乡长向坑里的人们摆手说,捞吧,捞吧,没有事了。
在坑里站起来的人们又都伏下身子捞飞机残片。深处的必须扎猛子。在浅处的用脚蹚,伸手摸。忽然,一名八路军战士悄悄报告,他摸到一个大家伙,可能是飞机驾驶仓里的。张老八请村干部带几个人掩护,张老八和几名战士把飞机大块一步步地拖到深处那块石碾子附近隐蔽起来。又一名战士摸到一块飞机尾片,有脸盆那么大小。张老八说,献出去。拣着这些小碎片去换大洋钱。
拿铝片换了钱的农民举着那枚袁世凯说,乡亲们,看见没,这是硬头货。一个说,我家里就有,何苦下水捞?转身回家,把大块的铝片,砸成小片,不多不少正十块,他交到川岛面前,川岛一挥手,张培德付给那位农民十块大洋。农民见了兔子才撒鹰,呼啦一下子都跑回家拿美国飞机上的零碎来换袁世凯。水里捞的家里拿的,半天的工夫就交了两大牛车,有半拉飞机屁股,没有轮胎的飞机轮子,还有飞机肚子,飞机膀子,飞机下水等等。川岛遗憾的是就是没有找到飞机的头脑和心脏。张培德说,阁下,知足者常乐,捞到这种程度就算不错了。
川岛说,我很感激你,帮了我的大忙,跟我回渤海。
张培德千恩万谢,他这一类的知识分子就是靠殖民者的恩赐才能出人头地,当了汉奸。他深知这层道理,不巴结有钱有权的人物,那就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空有一肚子学问,也不能当饭吃,不能当衣穿,不能作威作福。
他们拉着那两车飞机零碎回渤海时,路过杨柳上庄据点就不走了。张培德不解地说,阁下,怎么不走了?
川岛说,我累了,住一夜。
善于隐瞒自己想法的川岛,不能叫她的属员猜透她的心思。她不声不响地吃饭,不声不响地喝汤,不声不响地咀嚼,也不声不响地打呼噜。女人有女人打呼噜的打法,即不声不响,又美丽动人。她一觉醒来就是早晨4点,天还没有大亮,她叫来了张培德,她说,张桑,昨天你看见坑里有多少人?张培德说,数不过来。愿听阁下教诲。川岛说,我也数不过来。但是,我看出来里边有八路。张培德说,八路头上没有贴帖,怎么知道?为什么不当时抓起来?
川岛说,你没有头脑,我要的是飞机,不是八路。可以利用八路找出飞机的主要部件。你想,我们折腾了一天,得到的就是这些破铝烂铁。也就是说飞机的主要部件还在河里。你明白吗?
张培德说,阁下高见。我们再去捞。
川岛说,不,我特请你前往。如何?
张培德说,我?
川岛说,啊,你!
张培德说,我,我……
他想说,我是县长,干这种小事情,随便叫一个人去就够了,何必要一个有身份的人去干不合身份的事情?可是他不能说心里话,不然,什么都吹了。于是说,我去,我马上去。区区小事,手到擒来。
川岛说,我等着你回来。
张培德顶着露水,趴在石碾坑北岸高粱地的豆子棵里,眼盯着坑里的动静。高粱叶子上不时地滴哒水点子,打湿了衣服,洇湿了头发。大个的蚂蚁跟他特别亲密,一个一个地爬上他的大腿、手脚、脖子脸,吸吮甜的汗液。他这身血肉做了牛虻的早餐。他本能地打了一把高粱叶子当工具轰牛虻保卫自己。可是,坑那边有人说话,他不得不强忍受着昆虫世界的狂欢性攻击。
他品尝着草际露垂虫响遍的活受罪,天将蒙蒙亮,看清了人的轮廓,南岸十几个人有两个人带着绳子下水游到坑心石碾子附近,拴住了什么沉重的东西,坑心给了信号,岸上的人就用力拉绳子。那个沉重的东西渐渐漂浮水面。他揉揉眼睛使劲看,啊,原来是飞机的心脏,是川岛朝思暮想的家伙。他不敢立起来,倒退着顺着豆子垅爬行了五十米,才站起来撒丫子一口气就跑回杨柳上庄据点,向川岛报告他的新发现。
川岛像蛇一样卷曲在床上还没有睡醒,张培德再次报告,她才伸了个懒腰说,传宫下出发,抢回来。
宫下怕八路军抢先,距离石碾坑老远就开枪。他是想把八路军吓唬跑。可是,今天捞飞机心脏的就是张老八,刀搁在脖子上他都不眨巴眼的主,几声枪响他不在呼。他带着那一个班的战士,捞出飞机,拉上岸来,抓紧装上老牛车,鬼子的枪声催促他们快向南走。
枪声一阵紧似一阵,他们看见了鬼子从石碾坑的东西两面包抄的身影。张老八命令还击,就和鬼子接上了火。他们边打边退。只是八口的老黄牛连呼哧代喘,叽叽嘎嘎的破铁瓦轮子车,慢得急死人。鬼子人多速度快,虽然围着石碾坑绕了半拉圈,那也即将形成包围了。
八路军人少,顶不住鬼子的强硬攻击。牛车落了后,张老八命令丢车保帅分散开撤离,他和他的通信员掩护。当他俩退到一个叫渤海寨的村子,就只剩他俩了,不知其他战士转移到什么村了。他俩本想在村里喘口气,可是,鬼子跟得紧。他俩跑到滦河岸边,茫茫滦河挡住去路。
太阳掉进地平线以下了,它的余辉染红了河水。通信员说,区队长,我们只有和鬼子拼了。他们绝望之时,发现岸边有一条小船。他们看见了生的希望,急忙跑下河堤,急忙上船,急忙划桨。河宽流急,张老八掌舵,通信员划桨。他们猛劲向南岸划去,远离了北岸鬼子的追击。他们刚松了一口气,接近南岸之时,从南岸又传来清脆的枪声。通信员脱口说,敌人。张老八即刻掉转船头又向北划。多亏夜色掩护,没有被敌人发现。他们划到河心,听到滦河北岸村里声音嘈杂,通信员说,区队长,两岸都有敌人,我们往哪里划?
老八说,把小船用杆子定在河心,河心最安全了。如果北岸的敌人逼近河岸,咱就往南划;如果,南岸的敌人逼近河岸,咱就往北划。咱就在河心里南征北战。
通信员说,区队长,那两岸都有敌人咋办?
老八说,那就顺水而下。小鸡不尿尿,总有个便通。
夜深了,河水冲撞着小船,发出劈啪劈啪的响声。立秋了,夜间凉,河面上刮着贼凉贼凉的贼风。他俩肚里没食,一件单衣,又渴又饿又冷又困又疲劳又打盹,又无力在河心坚持多久,朦胧中小船就顺水下去了。
在滦河入海口处,他们的小船被一条大船截住,被人拉到了大船的甲板上,他俩从昏迷中醒来就抓枪准备战斗。船上的一位女声说,别逞强了。
老八勉强睁开眼睛一看,模糊看见了海上游击队的马勺、丁大炮,一区队的陈龙、淑敏,八区队政委刘子瑞。一见亲人他就来了精神,他噔冷就站起来说,老刘,飞机都到手了,又被鬼子抢去了,他们就仗着人多,妈拉个巴子的。
刘子瑞说,先到客仓休息,然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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