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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英雄志-第2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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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仕说道:“撑他个十七八回没有问题,只是胡人接近一些,箭上的劲道便大一些,五十步以内,十几张弓一起射来,你我只怕要给射成刺猬。”
迦叶将右臂袖管扯下,扎着肘臂以上的部位,但见他眉头紧蹙着,疼痛难忍时,咧嘴猛吸气。
左手开弦,却要右手持弓,越仕问道:“你能行?”
“右臂受伤不是头一遭。”拈箭在手,却忘了右臂的巨痛,迦叶摒息凝神,拿左手将二石力的稍弓拉开,射向左手边顺着陡坡往这边冲来的一名胡骑。
稍弓虽属于强弓之列,但是射速远不能与胧月弓相比,那人窥着来箭,横弓格开,却吓了一身冷汗,忙勒缰稍退。迦叶连开五箭,逼退四人,伤一人,右臂的伤势却更加严重,鲜血淋漓而下。
迦叶射术奇佳,胡骑不敢逼近,在远处对射,羽箭的劲道也弱,对越仕没有威胁。对峙片刻,便有数名胡骑拿箭专射迦叶,逼得越仕护在他的身前不敢稍离,射角让越仕挡去许多,便有数名胡人下马借着地势从死角逼近,用强弓攒射越仕。
越仕不能腾挪躲避,只能出刀挡下所有射来的羽箭,手足产便像给束缚住一样,不能发挥全力,心里只觉闷气。借着地势,六名胡人隔着极短的时间轮流射箭,越仕每接一箭,还等不及将侵入体内的气劲化去,下一箭又紧接着射来,臂上积累的酸麻之感便要重一分,体内血气翻腾,难受之极,暗道:今日难道就要给这六个胡人活活磨死?
心神稍懈,手中刀稍有停滞,一支箭破隙而入,越仕心里一惊,将要让开,却想起迦叶就在身后,生生滞住身形,只觉左臂一痛,铁棱箭已将左臂肘射得对穿。
越仕轮刀削去露出臂外的箭尾竿,运劲将半截铁棱箭震出。
迦叶说道:“无需你护得这么严实,漏了一两支箭来,我也会避让。”
越仕说道:“你不早说。”
迦叶哂然一笑,说道:“不说你就不知?”
越仕大怒,但是挡在迦叶身前,不能回头瞪他,便觉恼怒实没有大用,只是将手中刀使得威猛无伦,顿时间风雷并发,敌人的利箭未近身前,便给劲气吹得七零八落。
迦叶诧异,不知越仕为何无端起了性子,抬头一望,却见山头纵马冲下三人,开弓引弦,往胡人身后袭来。半山腰的胡骑初时没有察觉,顿时给射倒数人,阵形一乱,余下的人纷纷拨拉马首,往两边的山坡避让。
却是越仕看见江翼、越青龙、江胜三人过来援应,只是要保护迦叶,不能上去厮杀而心生恼怒。
江翼、越青龙、江胜三人瞬间冲到山下,越青龙跃下马来,说道:“公子,你与迦叶先退,我们随后就来。”
越仕张口吐出一口鲜血,化去胸臆间的郁气,转头瞪着迦叶,恨恨道:“最后上前厮杀的机会也就这样没了。”拾起胧月弓,跃上骏马,斜探着身子将迦叶瘦弱的身子捞起,横放在身前。
迦叶见他当自己是孩童,恼怒道:“让我下去。”伸手一推,右臂巨痛,手里一松,稍弓落到地上。
越仕不理会他,从马鞍一侧的箭囊里抽出一支箭来,搭在胧月弓上,引弦指向左首陡坡,劲射而去,差之毫厘,挟着风雷之声的羽箭贴着一名胡骑的脸颊而过。
迦叶嗤然笑出声来,见越仕怒目瞪来,说道:“一百五十步。”
“只差一寸而已。”
“你对准的却是另外一人。”
山头后面又奔下来数十骑跋野人的游哨,想必是江翼他们一路上引来的。越仕不敢再与迦叶斗口,渡息封住他右臂的血脉。
右臂上流血随即停止,巨痛却没有稍减,绷紧的神经稍一松懈,迦叶便昏厥过去。
越仕心里一痛,差点流出泪来,对越青龙说道:“我先行一步,你们小心了。”提勒缰绳,拨拉马首,顺着山沟往弱水河滨驰去。
听见狂雷吼般的弱水涛声,迦叶幽幽醒来,挣扎着从越仕怀里伸出头来,看见青衫老者牵着燕然的手卓立在涯岸上。隔着这么远,迦叶却清晰的感觉到老者正注视着自己。月辉如水,天地间笼着一层极淡的霭气,让远山飘渺。
那个让跋野人畏惧的刀君面向弱水而站,河风吹得雪丝狂乱,高大健硕的身姿有如溶入这山河一般予人凝重雄浑之感。
越仕轻勒缰绳,让骏马慢下来,望着刀君渊亭岳峙的背影,神色间略有畏惧。
刀君缓缓转过身来,露出雪丝之下那张没有半点皱纹的脸庞,斜飞入两鬓的长眉之下,一双星辰之眼闪着冷冽无情的光芒,有着任何人都无法撼动的沉静。
骏马终于走到岸边,越仕翻身下马,将行动不便的迦叶抱下,望了一眼刀君,径直走到青衫老者面前,双膝跪地,说道:“越仕闯下祸事,牵累迦叶,心里悔恨。迦叶的右臂还有无希望治愈?”
刀君上前抓住迦叶的右臂,将一股细若游丝的微凉丹息渡入迦叶的手臂,古井无波的脸庞首次露出诧异的神色,说道:“上次右臂的经脉只是破损,这次却是完全碎裂,你明知后果严重,还强开胧月弓?”
稍弓杀伤力有限,不拿胧月弓震慑住跋野人,那二十名胡骑转瞬间就能冲到身前,保命与保住右臂之间,还有选择吗?
迦叶也不怨越仕,射杀了七人,只废掉一条右臂,算是占了大便宜,朝越仕说道:“还有左手好使,无妨……”还要说什么,正迎上青衫老者的眸子,怔在那里。
青衫老者清亮的眸子里敛着笑容,似有无穷无尽的生机在深瞳里荡漾,仿佛是揉碎了星辰的水波,迦叶的内识海也随之晃动起来,一圈圈的向止无所止的渺茫之所荡漾开去,巍巍白山冉冉升起,盛燃着的流丹云霞在白山之巅流淌,白山之下,青翠如玉的孔雀河,洁白如雪的流沙地。不知过了多久,光辉耀人的大西州在内识海中恍然流逝着。
迦叶悠悠醒来,睁眼四望,没有巍巍的白山,没有流丹云霞,没有青翠如玉的孔雀河,也没有洁白如雪的流沙地,怅然若失,跌坐在地上,难过的闭上双眼。
“痴儿。”
声如梵音直贯心湖,迦叶睁眼再度看到那双湛然明澈的眸子,因巨大的失望而黯淡无光的内识海又因这双眸子的注视而一点点光明起来。迦叶不识丹息术,自然不知内识海为何物,只觉胸臆间充满着大光明,即将要溢出来的光明让迦叶的身心沉浸在一种宛如新生的喜悦之中。
“道玄深处乃不尽生机,明镜窥得自我乃得大自由。我在你心里留下一粒种子,你若能寻着这粒种子,可来中州寻我。”
“心中若有种子,哪需还待他人?”
青衫老者笑出声来,道:“痴儿,痴儿……”也不再多加解释,只说道,“此地已脱离跋野人的控制,我知道你不愿随我等进张掖,不妨就此分别。”
迦叶这才注意已不在弱水河滨,巍峨的祁连山横亘在视野的极限之处,啊,已离张掖如此之近了,白发刀君、越仕、江翼、燕然等人环立身旁,右臂还是异常疼痛,但是已能忍受。
“这是哪里?”
“刚过大野口。”越仕笑道,“你昏倒之后,我们便一直往南行了两天。”
迦叶只觉得自己这两天来一直沉陷于青衫老者的眸光之中,没有因创痛而昏厥的感觉。懒得解释,因为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隐约觉得右臂有恢复的可能,迦叶神色一振,说道:“一路相扰,迦叶就此别过。”
越仕说道:“你右臂未愈,路上遇着一名马贼也只有落荒而逃的份,恰好我要游历西州,不如你来做我的向导,等你手臂伤好,我也要回中州了,你看如何?”
迦叶望向江翼,脸上有些犹豫。
越仕拧头看向江翼,问道:“七郎,你看如何?”
江翼说道:“还是先往张掖稍作休整,再行上路。”
一路上众人都不道破青衫老人的名字,并非说越仕心里就不明白,江翼欲随青衫老人去张掖,当然有所图。刀君对众人冷漠不理,青衫老者却甚好相处,一路上不忘提点他们的武技,短短数日,越仕已觉得获益匪浅,如果不是考虑到迦叶只身上路太过危险,越仕恨不得随青衫老者一路走回中州去。
越仕心里不悦,也不加掩饰,说道:“七郎既然要先去张掖,与我也不同道,就此别过吧。”
迦叶心里对江翼生不出喜欢来,觉得越仕与他分开走甚好,脸上露出喜色。
第九章 没有尽头的引子
江翼、江胜随青衫老人等人往南奔张掖而去,越仕、越青龙、迦叶三人渡过弱水,继续西行。离开弱水河滨,三人四马进入丹吉碛时,暝色苍茫,从那山角边挂出一盘圆月,清光鉴人,照得丹吉碛流沙如雪。越仕忽然放声高歌:“孤云暮重醉洗剑,犹忆月下沙如雪。草茫茫,胡风朔水,一饮成独醉。雕弓铁马旌旗曳,千衫披月,霜刃如雪。”歌声铿然,豪气四溢。越青龙心里却不轻松,说道:“流沙地,戈壁滩,四望去茫茫一片,仔细走失了道。”
迦叶说道:“风吹流沙,丹吉碛里怎会有道可寻?辨认方向却简单,天山起于西北,往东南支生余脉,北山、青丘山与甘峻山、焉支山都属于天山的余脉,在戈壁滩里也时有断续。”手指着北面突兀而起的石山,“走过一座石山,望着下一座石山而走,就能走到青丘山。”
越青龙转过身子望着越仕,笑道:“公子,迦叶对西州地理比你要清楚得多。”
越仕说道:“纸上得来终觉浅,决知此事要躬行,我从未走过河西,自然不及迦叶清楚,只是……”探身凑到迦叶跟前,“你知道的未免太多了一些。”
迦叶出身孔雀王国的贵胄,但是孔雀王国覆灭、迦叶被掳到高昌为奴时年纪尚小,即使读书识字,也相当有限。
迦叶随越仕去偷袭跋野人,身陷险境,使得右臂的伤势加重,但与越仕亲近许多。与众人分开,便没了一贯的冷漠,一路上右臂疼痛难忍,便寻些话来分开注意力。小半日来,却让越仕、越青龙刮目相看,迦叶对西州的地理、风物所知甚深,绝非越仕书中得来、道听途说的那么简单。
迦叶未理他的调笑,脸色变得难看,越仕担忧的问道:“可是右臂疼痛得厉害?”
迦叶摇摇头,说道:“河西奴兵里也有饱学之士,不过都是贱命罢了。”
越仕嘿然笑了两声,暗道:以后记得莫提这茬。
又走了一程,起了风,大风似从明晃晃的圆月中旋下来,初不觉然,眨眼间已是鬼哭神号,沙飞石走,惊得马儿长嘶不已。四下里都是浮沙,将月光掩去,三人用披风遮住口鼻,风从北吹来,人行在马的左侧,摸索着往刚刚还在视野里的石山走去。
戈壁地里突兀的隆出一起巨大的岩石,千万年来岁月雕蚀,目光所及,岩石表层斑驳狰狞。越过贺兰山,从白亭驿往西,沿着焉支山、甘峻山的北麓而走,离沙漠还远,还没吃过风沙的苦头,离开弱水才走了半日路程,就吃了一身的风沙,越仕将兜在头上的披风解下,抖掉上面的细沙,山这面背着风,抬头能看模糊的白月亮,单薄得就像一张白纸贴在天穹上。
越仕问道:“沙漠里的天气都是这般怪异?”迦叶单手拢着马嚼子,将受惊之马拉到山岩下,说道:“龙首山北面的沙暴要凶得多,风起山移,崩天动地,遇上人畜都难幸免。”越仕凝神侧耳,问道:“什么声音?”迦叶侧耳听去,却是疾风掠过斑驳不平的岩平表面所产生的异响,有如战场上的吹角战号,说道:“风声。”
风声怪异,呼啸中夹杂尖锐凄厉的异响,越仕听了心里发慌,睡不踏实,抬头见迦叶盘膝而坐,腰背戟直,双手置于膝上,结着一个古怪的手势,呼吸柔缓,舒吐深远有致,脸上神情柔和,眉间还锁着清醒时忍受的巨痛。
风势略小,四下里清亮许多,怪异风声却没有稍弱,越仕起身四处走了一圈,不见异常,又返回原处,迦叶已经醒来……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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