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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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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董祖常那边形势更紧迫,黄知府让吴推官应付金琅之和青浦诸生,他带着同知、通判等属官还有数十名衙役匆匆赶至城西马耆寺,就见人山人海,道路不通,愤怒的民众正用石块丢砸董祖常宅mén,那宅里也丢石块出来,砸伤了几个民众——
数十名衙役清开一片场地,黄知府与范昶母亲冯氏相见,范母冯氏年过六旬,jī皮鹤发,颤颤巍巍,老泪纵横,与范昶妻龚氏和其他范氏nv眷一齐跪倒请求府尊为她们伸冤,范母冯氏哭诉儿范昶昨日被董祖常抓去殴打折磨,致使中暑不能及时救治而亡,请府尊大人追究董祖常之罪——
黄国鼎这时也只有好言慰问,让范母冯氏先回去,将范昶收殓入棺,莫曝尸日下致死者魂魄不安,至于伸冤之事,黄国鼎答应要严查此事——
张萼叫道:“董祖常就在府中,请府尊抓他出来审问。”
黄国鼎刚安抚了范氏苦主,听到张萼叫嚷,很是不悦,盯着张萼,张萼毫不畏惧,与黄国鼎对视,黄国鼎见张萼是个生员,皱眉问:“你是范府的什么人?”
张萼上前一揖,说道:“学生山yīn张萼,痛恨董氏作恶多端,特来助其申冤。”
黄国鼎忙问:“你便是绍兴小三元张介?”
张萼笑了起来,对身后的张原道:“介,还是你名气大,八股文作得好这时就扬名了。”
张原便上前施礼道:“学生张原拜见黄府尊,学生与范生员是好友,得知范生员噩耗,特来吊唁。”
黄国鼎点点头,打量着这个两次打了董祖常的张原,此容貌俊雅,文质彬彬,单看相貌实在不似那桀骜不驯之人,但看其眼神,绝对是城府极深者有的深邃和冷静,黄国鼎心道:“这个张原不早不晚,恰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华亭、出现在董府mén前,那篇“书画难为心声论”莫不就是张原所作?”
张岱、翁元升、蒋士翘这时都上前向黄国鼎施礼,黄国鼎道:“汝等士,莫干公事,这样聚众sāoluàn,岂是生员所为,范生之事,本府自会与吴推官会同审理,汝等既是范生友人,就该安慰其家人,如范母这样的老人家在这烈日下曝晒,若因此致病又该论谁之过!”
黄国鼎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义正辞严,就是要范氏nv眷回家、诸生散去,这显然是给董祖常解围,至于审案,那可以拖。
张原岂不知黄国鼎的心思,朗声道:“有黄府尊作主,范生惨死之冤定能昭雪,黄府尊能体谅范老夫人年老体弱,担心其天热致病,岂不知范老夫人此时最大的伤痛乃是其惨死,冤屈一日不伸,范老夫人就悲痛一日,其老来丧之痛更胜于烈日曝晒之苦,恳请黄府尊立即拿问董祖常,以伸范氏之冤、慰范母之痛。”
张原此言犀利,借黄国鼎方劝慰范氏的所谓仁爱,bī得黄国鼎立即审理范昶暴毙案,那范母冯氏原本听黄知府相劝,是想先回去,但听张原说了这番话,便明白这时不能松劲,一定要揪住,便又跪下哀声道:“请府尊为老fù作主,不然老fù今日就死在董府mén前。”
张萼叫道:“不揪出董祖常,我等绝不肯散!”
便有数百人跟着叫喊:“揪出董祖常,揪出董祖常——”
声音如雷鸣,黄国鼎惊得退后一步,过了一会方道:“本府自会秉公而断,但审案有律法序例,不能随意拘禁良民——”
张萼见黄国鼎在董宅mén前,却就是不肯抓捕董祖常,怒道:“松江知府不能随意拘禁良民,董祖常倒可以随意关押殴打生员致死,这松江华亭是董氏的天下吗?”
黄国鼎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话被张萼打断,很是恼怒,喝道:“太祖卧碑文有云:一切军民利病,工农商贸皆可言之,惟生员不可建言——你入县学,没听教官训示过吗?”
朱元璋在世时对生员士人控制很严,不许生员言政事,但那早是老黄历了,让晚明生员不议政事那是不可能的,只有到满清入关大肆屠杀诸生能让封住诸生之口,而且,对张萼来说他还真没听过什么卧碑文,张萼这头巾是买来的,没游泮也没祭孔——
张原道:“黄府尊,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太祖卧碑文是针对当时国朝初定,有前朝遗民人心思luàn,这钳制士人言论,而今天下太平,偶有弊政正该我辈读圣贤书者建言献策,这是忠君爱国之心,更何况范生冤死又何关朝政,我等作为范生友人,怜其老母孀妻,为其申冤,这又如何言不得!”
张萼更直接,叫道:“只有贪官污吏畏人言,昔日周厉王治下百姓道路以目,难道今日要在华亭重现?”张萼果断用上了一个典故,显得引经据典,极是雄辩。
黄国鼎气恼至极,但这时显然不能发作,董府mén前的百姓已经越聚越多,众怒难犯啊,这么多百姓聚集在这里很可怕,当即与属官通判商议了几句,决定先把董祖常带回府衙以平息众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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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当时年少春衫薄 第二百二十四章 顶缸(求月票)
雅sāo224;雅sāo正文第二百二十四章顶缸
董祖常的豪宅与董其昌府第只隔一条小河,董其昌闻知刁民围宅闹事,便从后mén到了董祖常宅这边,听董祖常说了昨日之事,董其昌对宣扬“书画难为心声论”的人是切齿痛恨,所以并不觉得儿行事过分,只怪那范昶自己身弱中暑暴毙,如今反而来讹诈他董家,说道:“范昶并非死在这里,他身上也没有遭殴打的伤痕吧,这算不得什么大事,无非是赔些银钱,让一个家奴顶罪挨几十杖罢了——”
董祖常却连银钱都不想赔偿,说道:“父亲,不可对那些刁民示弱,有谁看到是我董氏的人抓了他范昶?他们完全是瞎猜,是诬蔑!”又道:“父亲可知,那张原小也来了,这事必是他挑唆的,那篇榜文也定是张原的yī書網域名请大家熟知」”
正说话间,黄国鼎与几个属官叩mén而入,董其昌就以为刁民已经驱散,却不料黄国鼎是要来抓他儿董祖常去府衙,又惊又气又怒,一时说不出话来——
董祖常更是怒发如狂,叫道:“要抓我去府衙,休想!休想!”
黄国鼎赶忙解释道:“老师万勿动气,这只是权宜之计,不然无法让那些围宅的民众散去,祖常世兄绝不会有事,学生可以担保。”
董其昌缓过气来了,说道:“黄府尊,小儿若这样被带出宅mén去府衙,董某的颜面何存啊!”
黄国鼎很是尴尬,说道:“也不只是范氏nv眷在哭闹,还有大批民众和生员,山yīn张肃之的三个孙都来了。他们是在备而来啊,偏又闹出范昶暴毙之事,学生也很为难,现在府衙有一批生员在告状,这里又有这数千百姓围宅,要善了只怕大不易啊。”
董其昌道:“那些刁民朝我董氏泼脏水,黄府尊就都信吗,范生之死硬要诬到小儿头上。这还有天理王法吗?”
黄国鼎心道:“董老师你这推得一干二净叫我怎么办,外面那些人围宅,我若放任不管,等下闹出更大的事谁负其责。”说道:“老师,那就让学生从贵府带两个仆人去应付一下如何?”
董其昌闭着眼睛。听着大mén外的嘈杂声如沸,半晌道:“也罢,就带两个人去——祖常,选两个硬气扛打的让黄府尊带去。~~”
董祖常虽然愤怒不甘,也只得去找人顶罪,问那些家奴谁肯自告奋勇,却无人应声,董祖常怒道:“养的都是一群废物吗。谁去,赏银一百两。”
这些家奴平日仗着董氏的势力鱼ròu乡邻,一个个颇有钱财,谁会愿意为一百两银去挨打,而且说不定要流放充军,那岂不是惨,所以没一个肯tǐng身而出,倒是吴龙手下那个汪大锤大声道:“董二公。小人愿去,你把银给小人。”
汪大锤皮粗ròu糙,以前就是靠代人挨板挣钱的,有点武艺,心思却比较愚钝,这时听说有一百两银好挣,便拍xiōng脯出来了。
董祖常见汪大锤肯顶上。喜道:“好,汪大锤有义气。”即命人给汪大锤十锭十两的银,汪大锤将银jiāo给一个打行光棍,让这光棍把银给他老母亲送去。
董祖常见一时找不到其他人,便对黄国鼎道:“府尊大人。有一个应付一下就行了吧?”
黄国鼎点了一下头,待董祖常、吴龙叮嘱了汪大锤一番,便向董其昌告辞,让衙役押了汪大锤出mén。
mén外那黑压压民众一看,这哪是董祖常,都闹腾起来,黄国鼎大声道:“董祖常是有生员功名的,在报请提学道革除其功名前,如何好问罪,况且事因不明,只有先将这董氏家奴拿问。”又对张原等人道:“汝等诸生都是读书明理的人,莫要再煽动民众闹事,范生之死,本府会还他一个公道,其余不相干民众,速速退去,各安本业,否则触及刑律,定重责不饶。”
张萼怒道:“府尊大人对凶犯董氏客气得很,对我等苦主友人和看客却是凶神恶煞,这是何道理!”
张岱道:“传闻董祖常的生员功名是请人代考的,这种败类厕身诸生间,直是我辈的耻辱。”
黄国鼎疾言厉sè道:“本府办案,由得你们指手划脚吗!”
张原拉过张萼,示意不要与黄国鼎闹翻,对黄国鼎道:“黄府尊主持公道,是松江百姓之幸,今日范氏家眷在此,就请府尊大人当众审理此案。”
黄国鼎道:“就在这里审吗,这成何体统,朝廷和官府的威严何在。”
张原道:“朝廷官府的威严在于宽猛相济、惩恶扬善,府尊大人在此为民伸冤,正是宣扬朝廷律法威严并教化百姓之时,若是回府衙审案,这么多人都拥去听审,只恐更是嘈杂húnluàn。”
张萼叫道:“大伙都去府衙旁听审案去,看黄府尊如何秉公断案。”
黑压压的人群发出“秉公断案,秉公断案”的叫喊,声làngbī人。
黄国鼎一看,今日不审案不易脱身了,让这些人拥到府衙去更不妙,只好道:“既如此,本官就当场审理此案。”让衙役找了一张官帽椅坐在树荫下,汪大锤跪下回话——
张原听得围观百姓有人喊:“这是打行的汪大锤,这不是董府家人。”
黄国鼎拍案喝道:“本府审案,不得喧哗。”
张原与翁元升密语几句,翁元升连连点头,带着来福和另外两个仆人挤出人群去了,张原继续在这里旁听审案,听这汪大锤招供道:“小人昨日在乡贤祠遇到范秀,范秀听小人说蒲柳街新来了几个临清姐,便让小人带他去看,路上炎热,还没走到蒲柳街范秀突然一跤栽倒在地,小人甚是害怕,想丢下范秀不管又过意不去,便雇了一辆马车载了范秀回乡贤祠,因为害怕受牵连,没敢把范秀送回府,就在乡贤祠前就丢下了,范秀之死实与小人无关,请府尊还有诸位大人明鉴。”
范母冯氏怒骂道:“我儿为人端谨,从不会宿娼,如今我儿已死,你竟还要诬他,老fù打死你这个说谎的贼。”举着拐杖就打。
那汪大锤双手抱着脑袋,任凭范母打,范母哪里打得痛他。
黄国鼎知道汪大锤很耐打,有心让百姓看他是不循sī情的,说道:“范老夫人莫要动气,让本府审他。”喝道:“汪大锤,本府听你言语不尽不实,方仵作给范生验了身,范生眼鼻有伤,岂不是你殴打的?”
汪大锤道:“那是范秀跌倒时自己摔伤的,不干小人的事。”
黄国鼎道:“那不是跌伤,而是殴伤,你这光棍,不动刑你是不肯招的,来人,杖四十。”
汪大锤心里大骂:“你这狗官好狠,老耐打也不能这么打啊,一来就杖四十,老屁股要开huā。”
两个衙役过来按倒汪大锤,执水火棍重击汪大锤后tún,棍ròu相击,声音响亮,打到二十下,裈kù破裂,túnròu见血,四十杖打完,血ròu模糊。
黄国鼎喝道:“汪大锤,从实招来,你是受谁唆使,欺骗范秀去了哪里,以致范秀受伤中暑?”
汪大锤稍稍扭动了一下屁股,心知衙役手下留情,这四十杖看似响亮,其实只是表皮受伤,当即咬定道:“小人所言句句是实,府尊就是打死小人,小人也是这么几句话。”
黄国鼎冷笑道:“你当本府不敢杖毙你吗,你再不招,立毙杖下。”
汪大锤叫道:“小人冤枉,小人没有半句虚言,小人冤枉啊。”
黄国鼎喝道:“还敢叫屈,再杖二十。”
水火棍此起彼落,又“啪啪”地打起来,夹杂着汪大锤的叫痛声,很有点严刑bī供的气氛。
张岱低声道:“介,董氏安排了这么个顶缸不怕死的,这就难办了。”
张原冷笑一声,说道:“这杖责很有讲究,照这样打,三百杖都杖毙不了他,而要实实在在打,六十杖可以打死人。”
张萼也听说过衙mén差役打人收了钱财就轻打之事,怒道:“这行刑的差人得了董氏的银钱啊!”就待发作,张原止住道:“三兄莫急,再等一会。”
二十杖打完,汪大锤好似奄奄一息,但就是死咬住范秀是与他去蒲柳街的路上中暑的,与董氏毫无干系——
黄国鼎显得很无奈的样,对范母冯氏道:“范老夫人,这光棍死不开口,再打下去就真打死了,不如先押回府衙,再细细审问,老夫人以为如何?”
范母冯氏毕竟是fù道人家,当此情境也不知该如何坚持了,转头寻看张原,想让张原帮她拿主意——
张原上前叉手道:“启禀府尊,有人证将到,请府尊稍待。”
黄国鼎眉头微皱,不知这张原有何人证,张原很难对付啊。
大约过了半盏茶时间,有人叫道:“来了,来了,让一让,让一让。”黑压压的人群分开一条道,两个健仆用竹chuáng抬着一个老fù人来了,这老fù左眼长着萝卜huā,只右眼能视物,拍着竹chuáng叫道:“大锤,大锤,你作了什么孽,你为什么要替别人顶罪,害死了范相公,这是死罪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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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当时年少春衫薄 第二百二十五章 弃子
趴在地上受杖的汪大锤大叫:“娘——娘——”挣扎着要-来,四个差役用水火棍分别戳住他双肩和腰眼,汪大锤空有一身蛮力却动弹不得,只扭着脖颈斜着眼睛使劲向后寻看——
这汪大锤幼年丧父,少年时就和一些市井光棍厮混,打架斗殴、诈人钱物、为非作歹,是华亭县城三生桥一带的祸害,不过汪大锤有个好处,就是比较孝顺,在外面凶神恶煞,在家里还肯听老娘的话,老娘卧病他端屎端尿也会shì候,但也仅限于此,比如老娘叫他学一份正当手艺谋生那他是不会听的,他厮混惯了,循规蹈矩就本分人做不来——
那瞎了一只眼的老fù见儿子趴在那里屁股皮开肉绽,哭叫道:“大锤,你这个傻子,董家人是要你抵命啊,害死了人家范相公,你以为挨几下打就没事了,相公们都和我说了,你要么是绞死,要么是充军,你要是没了,老娘我眼睛半瞎的可怎么办?你给董家人顶罪是得了人家钱物是吧,你这傻子,你也不想想,你人要是没了,老娘有银子也保不住啊,还不被那些泼皮抢去——”
这下子汪大锤急了,叫道:“谁敢,谁敢抢我汪大锤老娘的银子,我活劈了他。”
张萼看到翁元升正低声教汪大锤的老娘说话,笑道:“汪大锤,你自己死狗一般还恐吓得了谁,你老娘来这里时,华亭百姓听说这是打行汪大锤的老娘,都唾骂她,若不是我们拦住,你老娘都被人打得头破血流了,以后你关在牢里,别人欺负你老娘,你能奈何?”
汪大锤怒吼一声,着地一滚·爬起身来,两个差役双棍一叉,要拦住他,汪大锤疯虎一般·猛冲过去,将两个差役推倒在地,一路挤搡开人群,跑到竹chuáng边,单膝跪下抱着他老娘的tuǐ叫了声:“娘”,脑袋转来转去,怒视众人·恶声恶气道:“谁敢欺负我汪大锤老娘,我杀他全家!”
“啪”的一声,汪大锤脸上挨了一巴掌,他老娘骂他道:“你这个孽障,还敢这么凶霸霸,你要杀头充军的知不知道啊你这个傻子,你娘左边眼睛瞎了,右眼也雾méngméng的·早晚也得瞎,我一个瞎婆子还依靠谁,还不如现在就撞死在这里。”说着用头使劲撞竹chuáng边沿的粗竹筒——
汪大锤慌忙将老娘抱住·叫道:“娘,儿不敢了,儿不敢了。”
一边的翁元升道:“汪大娘,汪大锤一时糊涂,替人顶罪,只要他向府尊认错,说出实情,就会从轻发落,决不至于杀头充军。”
汪大锤道:“董二公子也担保我不会重判的,也就挨些棍子。”
这汪大锤脑子不大好使·自己说话就lù馅了,几个差役上前要来捉汪大锤回去,却被张萼等人拦住,张萼道:“你们几个差人,也得了董祖常不少银子吧,诸位看看·这挨了六十杖的人还能活蹦乱跳,你们这棍子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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