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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有一个人,爱我如生命-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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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坏掉的部分,影响的是倒车系统。每次去饭店或卡奇诺,别人扔给门童的是车钥匙,唯有孙嘉遇递上的是小费,因为需要动用人工,把他的车从车位里推进推出。
  所以出发前他死乞白赖地纠缠很久,费尽三寸不烂之舌,方劝动邱伟,同意出借他心爱的四驱越野车。
  到了目的地,我们才知道这个决定有多英明。
  雪场的缆车是前苏联五十年代的产品,早已破旧不堪,这批人又一个比一个惜命,死活不肯坐缆车,只好一起开车上山顶。
  行到一半出现状况,山路陡峭雪地湿滑难行,其他车都开始四轮空转,发出难闻的焦糊味,只有我们这部欧宝四驱还算争气,总算能往前走。
  路边看热闹的山民早已笑得前仰后合。
  听到后面一叠声叫“小孙——”,孙嘉遇只好披上大衣,极不情愿地跳下车,站在车队前方观察很久,又拉过一个山民比划半天,取出几张美钞塞他兜里,最后那人点点头走了。
  同伴嘁嘁喳喳问孙嘉遇做什么,他只是装深沉,一句话也不说,惹得那帮人一片笑骂。
  二十分钟后,那个山民带回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当地人,全是目测重量二百斤以上的胖子,在孙嘉遇的指挥下,一辆车给分配两个趴在车头上,场面蔚为壮观。
  我忍住笑,睁大眼睛看这家伙在弄什么玄虚。
  结果引掣一响,第一辆车居然缓缓移动。口哨声立刻四起,众人大哗,兴高采烈回自己车上。幸亏都是好车,马力足够强劲,一口气全到了山顶。
  下山的时候我被孙嘉遇忽悠,遭了大罪。
  他骗我:“你不是滑过吗?会刹车不?会拐弯不?会这两样就行了,跟着我,保证你没事儿。”
  我就信了他的话,战兢兢跟在他身边。开始还能齐头并进,几百米之后他越滑越快,我吓得大叫:“慢点儿,你等等我!”
  他象没听见,远远甩开我,不管不顾恣意前行。
  我眼泪都要下来了,脑子稍微一走神,就摔了一跟头,滑雪杖摔出去十几米。
  以前曾在北京南山滑过几次雪,第二次就拼上了中级道,觉得自己运动细胞还行。可我哪儿知道,那是一马平川的人造雪场,鲜少障碍物,天然雪场却处处隐藏着陷阱,我几乎是一路滚下了山坡。
  好容易到了山下,满头满脸都是雪,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腹委屈,真的开始抹眼泪。
  孙嘉遇抱着双臂站在一边,特没良心地冷嘲热讽:“没我你不也下来了?摔过这一回,你就出师了!”
  “滚蛋!”我怒火中烧,举起滑雪杖抽打他,“我就没见过你这号男的,你他妈的不是人!”
  旁边人嘻嘻笑着起哄:“马克,你完了,还不赶紧的脱了衣服负荆请罪?”
  我气得要死,好说歹说不肯再来第二次。
  他只好耐着性子和我商量:“在这儿要呆三天,不滑雪你想干什么?”
  “去诺瓦瓦利斯卡。”
  “不行,说好了三天后去的。”
  “我不管,谁让你骗我。”我吊在他身上耍赖,揉搓得他无可奈何。
  他只得和同伴打招呼,第二天吃完中饭,就带着我离开雪场。
  有人提醒一句:“天阴得厉害,怕是又要下雪。”
  孙嘉遇抬头看看天色,没有太在意:“不碍事儿,如果顺利,最多三个小时,天黑前就能进城了。”
  
  但我们走出不远,天空就开始飘下零星雪花,半小时后越下越大,能见度也越来越低。雨刮刷刷地划动,却赶不及雪花下落的速度。
  周围是一望无际的丘陵和平原,渺无人烟,夏日枝叶繁茂的白桦林,此刻一片荒芜,白茫茫一片,只有我们一辆车在荒野中踽踽独行。
  我有点儿害怕:“还要走多久?”
  孙嘉遇努力辨识着前方的道路:“不知道,这雪真有点儿邪乎,路看着也不太对劲啊?”
  我趁机挤兑他:“你迷路了吧?还吹牛呢,说自个儿是GPS。”
  他扭过头,声色俱厉:“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这人脸翻得倍儿快,真没意思!我撅起嘴把头扭向窗外。
  他从工具箱中翻出地图,还在啰嗦,“我发现自打认识你,就没断过倒霉事儿,回去得找人合合八字,看咱俩是不是命里犯冲?”
  这才是典型的迁怒,我对着窗玻璃做一鬼脸。
  不过他此刻显然是色厉内荏,并没有太多的自信,对着地图看了一会儿,小声嘀咕:“不会啊,地图上只有华山一条道。”
  再硬着头皮开出三十多公里,情况越发让人不安。
  不过下午三点,天色暗得象黄昏,能见度只有三米左右。积雪已经没过车轮。耳边除了发动机的声音,还能听到清晰的沙沙声。
  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到,雪花落地的声音,竟如此密集而沉重。通常形容暴雨,是瓢泼或倾盆,这种罕见的暴雪,我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好象天上有人端着一盆雪兜头倒了下来。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我们两个,和这没头没脑无穷无尽的白色。
  “难道是世界末日?”我压抑着恐惧问。
  孙嘉遇张开嘴要回答,尚未发出声音,车身猛地一震,就听得轰隆一声,发动机熄了火。
  我的心狂跳几下,不知所措地望向他。
  孙嘉遇用力捶着方向盘,骂道:“我靠,真是见了鬼!”
  他跳下车察看,甚至没来得及穿大衣。我抓起羽绒服跟下去,定睛一看,胸口顿时象沾了雪片一样冰凉。
  原来四个车轮都陷入雪堆,被彻底困住,无论如何努力,再也无法挪动一步。
  “手机。”他向我伸出手。
  我摸出手机,显示屏上却没有一点信号,完全的盲区。
  雪依旧下个不停,风呼啸着从身边掠过,四周一片冰天雪地。我俩面面相觑,看得到彼此眼中的恐惧。
  竟被困在这样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孙嘉遇只穿件薄羊绒衫,嘴唇早已冻得乌青。他爬回司机座用力关上车门,两手哆嗦着点着一支烟。
  “怎么办哪?”我又冷又怕,搂着双肩直打摆子。
他本来沉着脸,扭脸看我一眼,伸手打开暖风,再回头已是若无其事:“没事儿,太寸了就是。等会儿说不定有路过车,我们搭车就是了。别抖了,怪让人心疼的,真的没事儿。”
  “都怪我,不该闹着今天来……”我呜咽。
  “瞅你那点儿出息吧。”他一脸无奈地按熄香烟,向我伸出手,“过来过来,让我抱抱。”
     我挪过去贴进他怀里:“对不起。”
  “唉,你个傻妞儿。”他叹气,一下一下拍着我的背,“都这会儿了,说这些有什么用?跟着我总会有办法,咱一对儿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我挂着泪花儿吃吃笑出来。
  “能见度这么低,反正走不了,索性等雪停了再说。雪场那帮人今晚联系不上,也会想法儿找我们。乖,别怕别怕!”
  他这个拥抱,令我感到异常的干净纯粹。在这漫天飞雪之间,其中不再隔着不相干的人和事。
  我的心稍为安定,略略露出向往之色:“会不会有直升机来营救?”
  他拍着我的脸笑:“想什么呢?你以为拍好莱坞大片呢吧?”
  我想起安德烈曾把黑帮火并当作拍电影的糗事,忍不住笑出来。
  “傻乐什么?”他问。
  我把安德烈的故事原原本本告诉他。
  他几乎笑出眼泪:“这傻小子,和你真是一对儿!”
  我扁扁嘴:“你忘了跟人争风吃醋的时候了。”
  他仰起脸,很久没有说话,笑得有点奇怪,过一会儿摸摸我的头发:“赵玫,问你个事儿。”
  “嗯,问就问呗,你怎么这么严肃,怪吓人的。”我从他怀里坐起来。
  “我这个人吧,又好色又没责任心,也一点儿不会甜言蜜语,你为什么还要跟着我?”
  他还真坦白,可说得也真对。我侧头想一想:“不知道,也许上辈子欠你的。”
  他看着我没有说话,似乎有点意外。窗外风卷着雪花扑打在玻璃上,暖风呼呼吹出来,我觉得颇有些荡气回肠,自己先被自己感动了。
  并不是刻意讨好他。我是真的糊涂。
  他并没有追问,反而放平座椅躺下去,“有点累,让我躺会儿。”
  半天听不到他说话,我以为他已睡着。他却突然睁开眼睛,非常地不甘心:“不是因为我英俊潇洒,风流多金?”
  我说:“呸!”
  
  这一夜我没怎么睡着,饿得前胸贴后背,车上只有矿泉水和水果,并未准备任何食物,唯一有热量的东西,是我包里的一块巧克力。
  外面有风尖厉的呼啸,还有各种奇怪的声音传进来,令我全身汗毛立起。连啃了两个苹果,还是挡不住一阵阵的心慌。
  孙嘉遇从梦中惊醒,口齿不清地抱怨:“咯吱咯吱象只大老鼠,真是受不了。”
  我发誓说听到了狼嗥。
  他被打断睡眠,相当不耐烦,故意吓我:“除了狼,听说还有豹子。”
  “胡扯。”我只能自己给自己壮胆。
  他捏捏我的腰,打了个呵欠说:“放心,它们不会对你感兴趣。”
  “你怎么知道?”
  “它们不傻嘿,瞧瞧,没有几两肉,啃起来又忒麻烦。”他用手臂遮着脸偷笑。
  我只好又躺下去,醒醒睡睡之间,天渐渐亮了。
  
  雪依然未停,但比起昨天的气势,显然小了许多。
  我想下车看看,车门却被冻住,使出吃奶力气撼动几下,仍旧纹丝不动。
  直到孙嘉遇推开我,用力踹了一脚,车门总算开了一道缝,但无法完全打开。
  我立刻反应过来,“哇,雪把门堵了!”
  老话总是说大雪封门,原来就是这样封上的。
  最后我们只好摇下玻璃,从车窗里硬挤出去。一落地,外面的情景立刻让我呆住,如被人施了定身法。
  一夜暴雪,我们这辆车被埋掉一半,车顶堆积了将近50公分厚的积雪,而前半部因为发动机的热量,干干净净,片雪皆无。窗玻璃上结了密密麻麻一层冰珠。
  放眼望出去,入眼一片惨白,只有漫天飞舞的雪花,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地上的积雪,则没至我的大腿,接近一米深。
  我试着抬腿走了几步,好像走在松软的棉花堆上,每一步都很吃力。再呆一会儿,因为没戴帽子,头皮被风雪冻得发木,好像结了厚厚一层壳。
  孙嘉遇站在雪地里,双手揣在衣袋中,愣了足有五分钟,然后问我:“咱们有多少吃的?”
  我的心直沉下去,情况糟到这种程度了吗?一样样出示给他看:六支香蕉,三个苹果,一块巧克力。就这么多了,最多撑两天。
  早饭中饭,一人一根香蕉。区区一点儿淀粉转化成卡路里,顷刻就被寒冷吸收得无影无踪。

  傍晚的时候,雪终于停了,地上的积雪更厚,没过我的腰部,大概有一米二。
  孙嘉遇说,他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诡异的大雪。
  我已经饿得有气无力,几乎支撑不起脖子的重量。平日口口声声节食,现在终于遭报应了。借口吃不下,把自己最后半根香蕉让给孙嘉遇。他是男人,估计饥饿的感觉更加难捱。
  他手里拿着香蕉,却忘了张嘴,直直盯着仪表盘,脸上是真实的恐惧。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如同被人迎头打了一棍,耳边嗡嗡作响。
  经过一天一夜的消耗,油量指示分明已亮起红灯。
  凌晨四点,发动机“轰隆”一声响,彻底熄了火,暖风停了。
  我绝望地坐起来。孙嘉遇也醒了,紧紧握着我的手,手心里全是冷汗。零下十几度的环境,没有取暖设施,没有食物,据说人类的极限只有三天。
  “赵玫,过来,靠近点儿。”他抱住我。
  车内的温度一点点降下来。黑暗里我看不到他的脸,只能感觉到他的体温,透过皮肤汩汩流入我的身体。
  周围万籁俱寂,静得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心跳。空间和时间,似乎都在此刻凝固,只有我和他,绝境中的一对男女。
  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的威胁离得如此之近。我把脸埋在他的肩头,上牙嗑着下牙嗒嗒作响。
  他摸索着我的脸,指尖同样冰凉,声音却安静而镇定:“这儿不是无人区,十几公里外就有人烟。白天咱们想办法示警,会出去的,听话,甭怕。”
  “好。”我强迫自己勇敢起来,不想表现得太没用让他看不起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也是一天中温度最低的时候。
  我们摸黑把行李箱里所有的衣物都设法穿在身上,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持体温。
  在寒冷的环境里,人会越来越困。 我拼命提醒自己,不要睡不要睡,可是肌肉完全不受意志控制,眼皮象灌了铅一样沉重,一直往下耷拉。
  闭上眼睛脑子里就出现幻觉, 眼前是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或者是家里温暖柔软的大床。
  小时候看童话,过了多少年,都认为卖火柴小女孩的故事,是作者的杜撰。现在我可以百分百肯定,安徒生一定遭遇过冻饿交加的经历。
  “赵玫,醒醒!不能睡。”孙嘉遇用力拍着我的脸,声音焦急。
  我明白,如果真睡着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了,象小女孩一样飞往天国。头脑异常清楚,身体却不肯配合,一直往下溜,灵肉脱离的感觉如同梦魇。
  “跟我说话,听见没有?”
  “说……说什么?”我含糊不清地咕哝,拼命想撑开眼皮。
  恍惚中听到悉悉簌簌的声音,我被紧紧搂住,他的脸贴着我的额头,声音就在我耳边:“宝贝儿,听话,别睡!”
  “嗯……不睡……”我依旧东倒西歪。
  不知过了多久,嘴里被塞进一块东西,味蕾突然受到巧克力醇香的刺激,如同梦中一脚踏空,我激灵一下,神经顿时兴奋起来。
  睁开眼睛,窗外已有微光投入,能模糊看到他的五官轮廓。我被裹在他的羽绒服里,脸贴着他的羊绒衫,周围刺骨的冰冷中,唯一有点温度的地方。
  “你疯了?”我拼命往下拽那件羽绒服,“你想冻出毛病来?”
  “别动!”他用力按住我的手,“你别动!”
  “嘉遇!”我用力抱紧他。眼睛涨得难受,却没有落下眼泪,似乎体内的液体都已凝固成冰块。
  心境出乎意料的清明。我想我们要在这儿呆很久了,除非有人发现我们的行踪。
  可是茫茫荒野中寻找一辆车两个人,这个希望太过渺茫。
  乌克兰不是美利坚合众国,超级大国可以为一个意外事件,动辄耗费天文数字的人力物力,甚至令卫星改变轨道,因为他们坚信生命无价。
  朋友们可以求助的,也只有中国大使馆。但大使馆愿为因私出境公民担待的,一向有限。
  我抬起头,曙色渐明,雪光映进孙嘉遇的瞳孔,他的眼神通透清澈。
  我相信这一刻两人心灵相通。
  他垂下眼睛看着我笑了:“跟你说个笑话,平时我总说,男人最划算的死法,就是牡丹花下精尽人亡。今儿虽不是牡丹是朵玫瑰,总算遂了愿,勉强赚了。”
  他变着法儿逗我笑,好避过清晨最困的时候,我明白。可是因为冷,他的身体一直在发抖,抖得声音串不成句子。
  “求求你,把大衣穿上行吗?我没事了,真的。”我哀求他。
  这回他没说话,也没有动。
  我终于替他把羽绒服的拉链合上,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暖着,很配合地说:“你刚才那笑话真粗俗,带色的笑话也有雅的,听我给你讲一个。”
  以前从《笑林广记》中看到的,印象相当深刻,我说给他听:“话说有个老头儿,娶了个年轻漂亮的小媳妇儿,从此旦旦而伐之,知道什么意思吗?”
  他打岔:“就是每天床上运动呗,我当然知道,多好的运动啊!”
  “闭嘴听我说!”我白他一眼,“然后老头儿就病得起不来床,大夫切完脉告诉他,阁下骨髓已尽,仅余脑髓矣。老头儿立刻从床上坐起问道,噫,脑髓可供战几回乎?”
  他大笑:“你这家伙,原来是个蔫儿坏,真看不出啊!”
  
  太阳出来了,雪地反射着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地面的温度,却比昨日更低。
   “我出去探探,看能不能找到点儿干柴。”孙嘉遇从车窗里钻出去,回来的时候,臂弯里抱着一搂枯树枝。
  车门前清出一小块地方,终于不用再从窗子里爬进爬出了。
  火光燃起的时候,直觉这世上再也没有比火焰更美丽的东西。
  我蜷缩成一团在火边蹲下来,火焰的温度让冻过的皮肤热辣辣作痛,但比起黑夜里的挣扎,却是说不出的幸福安乐。
  我傻笑,幸福的门槛,原来只有这么低。
  孙嘉遇取出千斤顶和工具,卸去越野车的四个轮子。
  “你干什么?”我大吃一惊。
  没了车,在这荒原里就等于断了腿。
  “先顾了眼前再说。”他把一只车轮扔进火堆,拉着我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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