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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情缘-第1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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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昭君微垂眼睑,长叹一声:“我只是疑惑,为什么我对于此事会一无所知,为什么我对于亲生孩子的心态变化会浑然不觉。不论是阿惠,还是彻儿,都是这样,明明他们都是我亲生亲养的孩子,可我却。。。。。。”
话说到这里,娄昭君却停了下来,她抬眼看向面前这个自己一直以来深爱着的人,犹犹豫豫地问道:“鸢谊,我是不是不适合做母亲啊?”
高鸢谊眸光一闪,连忙握住娄昭君的手,宽慰道:“没有人是天生适合做某件事,做父母亦是如此。你如果不愿爱他们,自然做不好母亲。可你若是愿意爱他们,那就会做好,不要气馁。”
娄昭君望向高鸢谊,望见了她一如既往的温柔眉眼,也望见了她从未改变的含笑嘴唇。
真好,所有的一切都没变,所有的一切都还是那么美好,都那么让她喜欢,甚至是深爱,就像高鸢谊本人一样。
娄昭君心头微热,她情不自禁地说道:“我爱我的孩子们,很爱他们,可我更。。。。。。。”
正当剩下的词句即将出口之时,她的小腹却遽然抽痛了一下。
那记抽痛很轻,也很快,但已经足够让娄昭君清醒过来。
没听到完整话的高鸢谊疑惑地看向娄昭君:“你刚刚想说什么?”
娄昭君面露尴尬地说道:“我是想说,我爱我的孩子们,可我更爱我辛苦创造的一切。因为怕你会觉得我冷酷无情,所以才犹豫地不敢一下子说完。”
高鸢谊怔愣了一下,随后笑道:“你我相识这么多年,我还不了解你吗?你如果告诉我,你最爱的是孩子们,我才会觉得奇怪呢。”
尽管面上毫无异色,但高鸢谊却非常清楚自己在听到那句完整话后,心中泛起的失落之情到底意味着什么。
但可惜她们注定是不能坦诚相知的。
※※※
那次见面后仅过五日,就突然有人不辞辛苦地由邺都来到晋阳渤海王府。
但获悉此人身份的娄昭君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因为她知道此人一来,自己和高澄就有救了。
此人正是时任尚书左仆射的阳平郡公司马子如,更重要的是,他还是高欢与娄昭君共同的生死之交以及多年友人。
高欢没料到远在邺都的司马子如会突然来到晋阳,更不清楚他来王府所为何事。
期间他猜想过很多种可能,却独独没有猜到司马子如此来是与高澄之事有关。
司马子如也很聪明,知道直截了当地与高欢提起高澄之事,无异于是火上浇油。
于是只说自己是近来得了几坛美酒,想起高欢素来喜好美酒,便特地告假来到晋阳,想与高欢畅饮欢会。
高欢不疑有他,当即带着司马子如前往书房,同时命人速去准备常用酒具。
待到二人畅饮数巡之后,司马子如才状似随意地提起娄昭君母子,说自己带了礼物要送给二人。
高欢不得已,只能对他如实相告。
却不想司马子如听罢大笑:“的确是丑事,不过这等丑事,可不止大王独有。”
高欢一愣,略一沉思,立时明白司马子如是在说自己。
一年前,司马子如的独子司马消难也曾与他的侍妾产生私情,不过由于司马子如生性豁达,最终也没有太过为难二人。
只是象征性打了儿子十棍,然后毁了侍妾的契书,命其归家改嫁。
对于其中内情,高欢自然一清二楚,冷哼道:“孤的心胸可没有你那般豁达。”
司马子如道:“大王说错了,臣不是豁达,臣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高欢拿着酒爵的手一顿:“不得已而为之?”
司马子如含笑点头:“没错,不得已而为之。司马消难是臣之独子,自小体弱,而且至今无后,若是重罚他,说不准会让臣绝后了。而那个侍妾,在臣看来,其实也是无辜之人,碧玉芳华便变成了我这半百老人众多后院侍妾中的一员,臣又忙于政务,根本无暇陪伴后院妻妾。那孩子难耐孤寂,从而与别人生出私情,也是极为正常之事。追本溯源,这桩丑事是由臣制造的悲剧演变而成的。既然罪魁祸首是臣,那臣又有何资格去怪罪两个孩子呢?”
高欢闻言,眼中瞳光微闪,又听司马子如说道:“其实大王的心态同我很像,世子是您寄予厚望的长子,也是您最有能力的儿子,您为了培养他,所耗心血不计其数,实际上您根本不想废黜世子;与此同时,您也知明白郑娘移情世子的原因,与我那侍妾移情我那犬子的原因相差无几,可您不舍得郑娘,因此不愿意放她离去。但就这么放过世子与郑娘,您又觉得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才会造成现在这副局面。”
高欢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不耻下问道:“烦请遵业(司马子如表字)帮我解忧。”
司马子如道:“解决此事并不难,而且此案本身就颇多疑点,更何况事关世子,本就该慎之又慎,请求大王准许臣重审此案,以免世子与郑娘蒙受不白之冤!”
高欢深以为然,遂令其重审此案。
结果开始重审不到三日,高澄与郑大车便都接连翻供,两个证人婢女也都指认是穆容娥诱使她们作伪证,陷害世子与郑娘。
穆容娥对此百口莫辩,只得选择自尽而亡。
高欢翻阅完司马子如呈上来的卷宗,长叹一声,明白这是老友给自己选择的最佳方案。
也明白此案再纠缠下去,除让自己和渤海王府脸上更加无光外,不会有任何益处。
于是当场拍板结案。
事后,娄昭君带着伤势初愈的高澄亲至南郊送别司马子如。
娄昭君在高鸢谊的帮助下缓缓走下马车,与高澄一起向司马子如郑重道谢:“如无遵业舍命相助,我母子二人必难保全。大恩大德,此生难报!”
司马子如赶忙扶起已经怀胎六甲的娄昭君,不以为然地笑道:“王妃太过谦了,凭你能在既怀身孕,又被软禁的情况下,想到让我来劝大王,并通过鸢谊联系到我。我就能断定,即使没有我,王妃也必能凭借自己的智谋,化险为夷。”
说罢,他又慈爱地看向娄昭君的腹部,感叹道:“情势如此危急,此子却能安稳如斯,日后必是贵人也。”
娄昭君笑道:“承你吉言。”
然而在临上马车之际,司马子如蓦地转头对娄昭君说道:“即使王妃真的喜欢那个人,也请您与她适当保持距离。否则必会引发憾事。”
娄昭君道:“这是相面的结果,还是测算的结果?”
司马子如轻轻摇头:“臣不过是了解大王罢了。”
娄昭君立时眼神一凛,毅然决然道:“即使是贺六浑,也不会动摇我与她的感情。”
司马子如嘴唇微张,本想再说一句,但在看到娄昭君脸上那副极少见的坚定模样后,他当即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他明白现在的自己即便说得再多,只要娄昭君不当回事,那对于日后之事来说,也只能是于事无补,没有丝毫作用。
直到所乘马车离开晋阳约有百里之后,他才慢慢吐出那句本想说的话:“只怕日后做出动摇感情之事的人,会是王妃自己啊。”
※※※
不过即便是司马子如,恐怕也没能料到,此次危急事件虽然耗光娄昭君对高欢的最后一点夫妻之情,但同时也让二人原本那种类似于政治伙伴一样的关系变得更加密切。
高澄、郑大车之案过后半个月,高欢突然半夜里拿着木匣来到娄昭君房中,神情也是异常阴郁。
幸亏自怀孕以来,娄昭君就被迫养成了浅眠的习惯,才没让高欢的半夜到访给她造成太大的惊吓。
不过对于高欢半夜到访这件事,娄昭君还是表现得相当在意的,因为成婚这么多年以来,除在乱军中逃亡外,这还是高欢头一回深夜时分来找她。
心中不免有些好奇,但更多的还是忧虑。
“深夜前来,所为何事?”“你瞧瞧这个。”说着,高欢将木匣推到她面前。
娄昭君小心翼翼地打开木匣,发现里面是一册书,就着烛光仔细一看,终于看清了书籍的名字:魏室史载。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高欢二弟高瑰编撰的那本书,名字就叫《魏室史载》。
娄昭君于是问道:“这难道是二叔写的那本?”“没错,他刚写完,我就命‘龙隐’连夜取了来。”说这话时,高欢神情淡然自若,无丝毫不问自取是为贼的自觉与尴尬。
反倒是娄昭君听完后,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嘴角,而后默默感慨高欢与高鸢谊这对姊弟品行的差异。
不过感慨到一半,她忽然想起此前高欢曾为了这书大动肝火,甚至于险些杀了高瑰。
高欢深夜携此书前来,说不定又是因为里面写了什么足以令他勃然大怒的内容,才让他气得直接来找她。
一思及这种可能,娄昭君便立刻翻开书册,想看看高瑰究竟写了什么。
原以为高瑰顶多是写迂腐的忠君言论,却不想书中的内容远超她的想象。
孝明帝暴毙洛阳宫,尔朱荣兵入洛阳以及高欢如何从尔朱氏手中骗取兵权,粮草等等大事的真相,全都被高瑰详细清晰、秉笔直书地写了出来。
然而娄昭君的脸上非但没有任何欣赏的神情,随着所看内容的增多,她的脸色反而逐渐往阴沉方面转变。
等到娄昭君全部看完时,她脸上的表情更是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娄昭君沉声道:“这书不能留在世上。”
高欢点头,并补充道:“还有高瑰的初稿也不能留下。”
其实如果这本书是写于太平盛世时期,高欢和娄昭君根本不会对其多加干涉,甚至于想要将其彻底烧毁。
因为这书在太平时节大概只是会被冠以“志怪传奇”的名头,并以其为噱头,贩卖于市井书摊之中。
随后就像魏晋以来的绝大多数志怪传奇笔记一样,虽流传于朝野,但却不会对朝廷产生多大的影响。
可惜的是,这本《魏室史载》诞生于这三足鼎立的乱世之中,而更糟糕的是,此书作者还是其中一国当权者的亲弟弟。
那这本书在敌国当权者眼中无异于是绝佳的武器,不用一兵一卒,就可动摇敌国根基,并取得仁义之师的美名。
在敌国人看来,尤其是宇文泰看来,《魏室史载》现世,于他而言,肯定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可在以高欢为首的本国人看来,这怎么看,都是一笔最少也会让他元气大伤的赔本买卖。
所以这本《魏室史载》必须烧毁,并且要确保高瑰不会再写一本类似于《魏室史载》的书出来。
娄昭君却觉得后者想要实现实在困难,她非常清楚这位小二叔到底是何性情:不达目的决不罢休,脑子里的务实思想比忠君思想还要深刻。
让他放弃编撰《魏室史载》一类的书,不亚于凡人上青天。
高欢听了娄昭君对于高瑰的分析后,眼神渐渐变冷,伸手夺过那本《魏室史载》,双手分握两边,略一用力,《魏室史载》就被撕成了两半。
高欢起身,毫不留情地将已经分为两部分的《魏室史载》投入熏炉中,嘴角微微下撇,冷冷地说出一个最干脆的解决方法:“既然他活着的时候,不能改变他的主意,那就只能让他死了。”
娄昭君心中顿时一寒,太阳穴处极快地跳了一下,疼得她下意识将手放在已经高高隆起的腹部。
高欢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细微举动,嗤笑着询问道:“怎么?怀着身孕就怕了?还是心软了?”
娄昭君提醒高欢:“高瑰是你的弟弟。”
高欢不悦地扬起剑眉,用一种极其不屑的语调说道:“孤不需要一个活着的酸儒弟弟。”
娄昭君又问:“你打算以什么罪名处死高瑰?”
高欢眼睑微抬,转身走到窗棂处,抬头仰视深夜的星河,用一种悠长的声音地慢慢道:“我并没有说要用国法来处死高瑰。”
顿了顿,他继续道:“庶人高瑰不久之后会与他的妻儿一起,死于强盗之手。一伙连朝廷都查不出的凶狠强盗。”
娄昭君双瞳倏地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高欢:“魏晋以来,即便是谋逆,也很少有满门尽诛的例子。你怎么能。。。。。。”
高欢笑着回道:“可强盗杀尽满门的例子,秦汉以来,却比比皆是。”
“高瑰的妻儿是除高瑰以外,接触《魏室史载》初稿次数最多的几个人,绝对不能放过。如今天下局势瞬息万变,绝不能心存妇人之仁。否则包括你我在内的高氏和娄氏都会变成御座下方的累累白骨。”
高欢转身,直直望向娄昭君,直言警告道:“你忘了前魏灵太后是怎么死的吗?生生溺死于黄河中,尸身皆为鱼虾所食,就连现在灵太后山陵中的遗骨都未必一定是灵太后本人的。为了不让我们落得与她同样的下场,我们只能狠下心肠。昭君,清醒一点吧。”
娄昭君眼中逐渐亮起一种奇异的光芒,沉声道:“既然如此,那就彻底抹除吧。免得后患无穷。”
“什么意思?”“只有抹去编书者高瑰的一生,才能抹去《魏室史载》曾经存在过的痕迹,顺带抹去高瑰死亡的疑点。毕竟光凭堂堂渤海王的二弟在晋阳城中为强盗所杀,以及朝廷事后调查找不出凶手,这两条疑点就足以让人后人怀疑高瑰死亡的真相。”
高欢眼中顿时闪过欣赏之色,赞赏道:“我的王妃果然与我一样心狠啊。”
娄昭君冷笑道:“与你这种人当夫妻,不心狠恐怕就得死无葬身之地了。”
※※※
天平元年十一月十二日,高瑰全府上下死于火海,朝廷诏令葬于洛阳北邙山。
尽管高瑰案疑点重重,但朝廷和高氏中的明眼人都能猜出此案与渤海王有关。
但因渤海王权势滔天,大部分人只敢将真相放在心中。
※※※
“阿彻!阿彻!”高澄大力拉住妹妹,然后以身作墙,挡住了她的去路。
高彻伸手去推哥哥,却发现根本推不开,立时怒上加怒:“你让开!我一定要去向大王问清楚二叔到底是怎么死的?!”
“大王的脾气,你我二人非常清楚,你为什么一定要去逼问大王,这种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难道你要我也像其他人那般,对二叔全家的惨死,视若无睹吗?”说着,高彻狠狠踢了高澄一脚,接着便趁着高澄吃痛弯腰的间隙,夺路而上。
“高彻,不要天真了!大王是不会容忍我们挑战他的威严的!”
高澄想了一下,心下一横,索性全部说了出来:“你至今猜不出,元明月到底为什么会死吗?!”
高彻脚步一停,转身盯住高澄:“什么意思?”“从你请求大王放过她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了不可能活下来。大王是不可能允许我们这些嫡出子女沉溺感情的,更不用你爱上的人是元氏的人。”
高彻嘴唇颤抖,反问道:“你一直都知道她是大王害死的?!高澄!”
高澄轻轻扶住妹妹的双肩,试图劝慰她:“你还年少,以后还会有爱人的。但你必须明白,高氏才是你的依靠。”
高彻眼眶变红,不顾滴在高澄悬空的手臂上的眼泪,嘶声叫道:“谋杀了我爱人,也配做我的依靠吗!”
高彻推开哥哥,继续前往高欢的书房。
等到高欢书房时,高彻虽然已经擦净了眼泪,但娄昭君还是察觉到了女儿的异常。
心下一抖,正想悄悄提醒高欢,然而高欢已经先她一步开口。
“彻儿来得正好,兄兄刚好给你挑了几名元氏才俊,你来瞧瞧,喜欢哪个,兄兄就让他来当你的夫婿。”高欢笑着将手中画轴递给她。
见高彻乖顺接过,高欢笑意更深,刚想介绍画轴中人,却被突然响起的撕画声打乱了思绪。
高彻将怒火全部发泄到了画轴上,因此短短时间,就将画轴撕到已经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
回过神的高欢见状也怒了,拍案喝问高彻:“你是不是疯了?!”
“我是疯了!”高彻将碎画狠狠扔到高欢身上,流泪大叫:“得知爱人是自己父亲所杀,谁能不疯?!”
高欢心下一惊,逼问高彻:“是谁告诉你的?!”
“渤海王做都做了,还怕别人说吗?!”“高彻!你是不是真的不想活了?!”
“不要吵了!”娄昭君生怕父女二人会动起手来,急忙开口插话。
“彻儿,你听家家说。。。。。。。”她扶住女儿的双肩,想劝女儿冷静一些,却被高彻打断:“家家对不起,我实在不能忍受这种家族的我的父亲如此凶残冷血。我今日就会离开渤海王府,还请家家好好保重身体。”
然而她刚转身,高欢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高彻,我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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