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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情缘-第1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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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父亲在颠沛流离中度过了大半生:从原先的萧梁的宫廷乐师变为魏周俘虏;之后又被宇文达软禁,成为宇文达要挟冯小怜的人质,直至最后,他才过了八年相对平静的日子。

    冯小怜觉得父亲活得实在是太累太苦了,死亡于他而言,更像是解脱。

    她知道这个念头很不孝,但她更想让自己的父亲能够轻松一些。

    她的父亲仿佛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突然对她露出一个安慰式的微笑,并温声说道:“小怜,阿爹终于要见到了你阿娘了。

    “可我放心不下你,你至今都没有夫君,更没有后代,我死后,谁能保护你啊?说到底,我害了你!”父亲紧紧握住女儿的手,泪眼婆娑地看着女儿。

    “阿爹,无后而终是我的命。”冯小怜替父亲冯澈擦净眼泪,轻声道:“与人又有何干系?

    见女儿直到现在,都是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冯澈心中满是愧疚与痛苦。

    濒死恍惚之际,他遽然目视上方,直愣愣地说道:“小怜,恪儿如果活下来的话,他应该能长到你肩膀处了。我见到我的外孙了。”

    冯小怜立时神情一僵,她难以置信地望向已经失去气息的父亲,眼眶变红的同时,牙齿也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咬紧牙关呜咽了几声后,她用手盖住脸,抽噎着大笑道:“我终于送走了我所有在乎的人!终于能轮到我了!哈哈!哈哈!”

    开皇九年,冯小怜自尽于青州居所,终年三十三岁。

    ※※※

    合奏一毕,高纬与冯小怜便很默契地一起下台。

    可就在下台的时候,高纬却敏锐地发现冯小怜眼中的光彩不复之前那般明亮,神情更是变得有些僵硬与呆滞。

    担心她身体是否是有恙的高纬趁着上台阶的空隙,不着痕迹地走到她身边,侧头问道:“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这句询问非常温和,声音也很轻,但已足够将陷入回忆的冯小怜拉回现实。

    被拉回神思的冯小怜先是微有怔愣地回望了高纬一眼,然后没过一会儿,眼中便溢出了笑意,含笑回道:“我只是在暗自感慨世间之事很奇妙。”

    这下倒是轮到高纬愣住了,脚步一停,下意识问道:“什么?”

    冯小怜脚步不停,笑盈盈地越过高纬,口中的话伴着她腰间银铃发出的悦耳铃声一起飘到高纬耳边:“你很快就明白了。”

    高纬额角一跳,那种不妙的预感再次浮现心头。

    果然刚走到高台上,就听穆宁雪煞有介事地说:“实不相瞒,我家中一月前刚好因故走了一位乐师,我家郎主对此至今不悦,令我们尽快再找一位实力相当的乐师,方才听了高乐师的音乐,深感惊喜,我想我家郎主应该也会喜欢高乐师,不知张老爷可否割爱?”

    “也?”穆宁雪刚说完,张老爷便立即抓住了话里的“精髓”,他抬头看了一眼黑着脸的高乐师,再一次倒抽了一口凉气。

    被双重损坏名誉的高纬皮笑肉不笑道:“在下粗鄙,不敢去两位府上滥竽充数。”

    穆宁雪却对她的回答置若罔闻,依旧侧头看着张老爷,摆出一副静候回答的姿态。

    张老爷无奈,只好说出实情,说明高纬过了今晚便不再是张宅的乐师,自己因此无法替高纬决定去向。

    不料,斛律雨却突然道:“既然今晚还是张宅的乐师,那张老爷就还可以替她决定去向,张老爷也太偏爱这位高乐师了吧。”

    被斛律雨冷冷瞥了一眼的高乐师:“。。。。。。”

    见张老爷依旧沉默不语,冯小怜“善解人意”地说道:“张老爷莫不是要见了高家郎主才肯割爱?不过我印象中的高家郎主性情可不太随和,张老爷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张老爷立时吓得打了一个激灵,忙道:“不用不用,我这就让人去取高乐师的契书。”

    “。。。。。。”一晚上被多次损坏名誉的高家郎主默默撇过头。

    ※※※

    马车刚离开张宅,穆宁雪就打开了张老爷临走前让她们转送高家郎主的木匣,并且很快就发出了惊叹声。

    见高纬转头,她立马将木匣里的帛画平展在高纬面前,大笑道:“那位张老爷也太看得起你的身体和体力了吧。”

    高纬闻言,眉头一蹙,仔细一看画上的内容,登时就面红耳赤起来。

    原来那张老爷送给高纬的是春宫图,而且风格也是少有的豪放。

    被正大光明取笑的的高纬找不出话反驳穆宁雪,只能羞愤地夺过帛画和木匣,异常粗暴地将画塞回木匣,然后怒气冲冲地扔给马车外的赵书庸:“替我扔了!”

    把赵书庸吓得险些摔倒:“。。。是。”

    斛律雨这时也道:“我看那张老爷比我们想象的还好骗,我们只说了几句话,他就真的相信我们看上了高乐师。倒让我们省了不少心思。”

    高纬难以置信道:“原来你们真是这样的打算吗?”

    见斛律雨毫不迟疑地点头,高纬这下彻底忍不住了,怒道:“你们这是在狼狈为奸地损害我的名誉!”

    斛律雨一脸冷漠地回道:“你之前游手好闲的名声又能比现在好到哪里去?”

    斛律雨说罢,穆宁雪接话道:“不过以你现在的名声看来,你这位高家郎主若是再不分昼夜地在外玩闹,必然很快就能成为姑苏首屈一指的纨绔,到时名气一定远甚我们。”

    冯小怜讥讽道:“人到中年还能有个纨绔的名声,你这一世倒真是没白活。”

    高纬被三人你一言我一句地堵得哑口无言,心里又气又急,想了好半日,才想起赵书庸向她们禀报自己行踪一事,底气一下子又足了起来:“三位夫人可否与我解释解释你们同赵书庸私下联络,从而获悉我行踪一事?原来三位在监视我行踪方面,志趣如此相投。”

    果然,高纬话音刚落,原本还满是得意之色的三人脸上就不约而同地闪过尴尬的神情,一时竟无法说出别的话打破尴尬。

    正巧此时马车也停了下来,高纬知道这是已经到了高宅。

    刚想率先下车,腰带就被人从后面狠力一拉。

    高纬猝不及防,身子因为惯性连退了好几步,差点跌倒在马车里。

    高纬心中怒意高涨,转头看向罪魁祸首,拔高声音质问:“穆宁雪你要干什么?!”

    穆宁雪却道:“我貌似听到了忱儿的声音。”

    众人侧耳一听,果然清晰听到了高忱的笑声以及高忱妻子,郑宝儿与胡曦岚的交谈声。

    随后高纬便觉眼前一暗,正欲抬头,就被穆宁雪推回了原位,并被穆宁雪告诫:“忱儿离开前,不要下车。”

    说罢,穆宁雪就径直下了马车,斛律雨、冯小怜紧随其后。

    高纬仔细查看了一遍自己,发现并没有少什么,也没有多出什么,穆宁雪何必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紧张模样。

    不明所以的高纬下意识蹭了一下鼻尖,感受到鼻尖下方光滑的触感,才终于明白穆宁雪紧张的原因。

    原来是高纬忘戴假髭了。

    退位之后,高纬就养成了见子女时戴髭伪装,平常日子则保持白净无须的状态的习惯。

    不过高忱夫妻此次拜访委实过于突然,便是穆宁雪也事先不知。

    不过穆宁雪深知自己儿子的性情,一旦让他见到没有栗髭的高纬,那事后无论说出怎么样的解释,都很难彻底打消他的疑虑。

    为了避免徒生事端,只能先委屈高纬躲在马车中,等高忱夫妻入内休息后,再下车。

    然而穆宁雪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高纬,却没如穆宁雪所愿般安稳地待在马车里,反而有些焦躁不安。

    因为高纬隐隐约约在马车外听到了某种动物的叫声。

    “喵~”“猫。。。猫?!”这一声清晰而娇弱的猫叫,让高纬确定了自己的猜想,更使高纬惊恐得额冒冷汗。

    与此同时,马车外传来高紫凝惊喜的声音:“这是小猫?”

    高忱:“是啊,大食近期进贡了十几只猫崽,皇嫂惦念几位家家,特意挑了其中最漂亮的六只猫崽,让我送来。”

    停顿了一下后,他又道:“不过皇兄担心斛律家家会因为属相的缘故,不喜欢猫,所以原本打算只送五只猫崽的。”

    斛律雨满不在乎道:“属鼠而怕猫只不过是调侃罢了,怎么可能真的会有这样的人。”

    属鼠怕猫,此时躲在马车里的高纬:“。。。。。。”

    不知为什么,无论是前世,还是今世,斛律雨总是能准确地戳中她的弱点。

    事实上高纬并不是天生就怕猫的,追本溯源,是因为高纬前世尚是世子时,曾被几只猫抓咬过,而且由于高纬身体娇嫩,致使伤痕养了一月有余才痊愈。

    尽管事后高湛把当时守在高纬身边的侍从全部杖毙了,但高纬从此还是变得非常怕猫。

    幸好北朝宫廷和贵族府邸中并不盛行养猫,才没使高纬窘相毕露。

    不过这也导致斛律雨等人根本不知道高纬居然有怕猫这一弱点。

    听着马车外热烈的交谈声与不断响起的猫叫声,马车里的高纬快崩溃了。

    直到听到三儿子夫妻俩离开了,高纬才默默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掀起车窗上的帷裳,想要看看外面到底是何情形。

    结果视线正好和一双猫眼对上,抱着幼猫的则是眉开眼笑的高紫凝。

    幼猫毫不客气地拍了面前之人一爪:“喵~”

    “。。。。。。”高纬倒抽了一口凉气,刚降到一半的心,一下子又升了起来。

    这次高纬是真的想离家出走了。

174。番外:昭君(四)() 
高欢的原则一向都是说出即做。

    因此一下定要杀元明月的决心; 他就立刻遣人潜入西魏境内; 以重金贿赂宇文泰亲信和妻妾; 令他们日夜不停地在宇文泰面前挑拨他和刚入关中的元脩之间的关系,并且将矛头直指元明月。

    不得不说离间计不愧是最管用的计谋,哪怕是第二次使用,但这次仍然取得了让高欢非常满意的成果。

    元脩入关中仅半月; 即东魏天平元年七月中旬,西魏权臣宇文泰便趁元脩出宫围猎的机会; 私自鸩杀了留在长安宫中的平原公主元明月。

    元脩回宫之后; 愤慨至极,扬言必要为元明月报仇。

    元脩与宇文泰君臣二人就此交恶。

    高欢得报大喜,马不停蹄地就去找妻子娄昭君。

    结果二人刚谈到高彻和元明月之间的纠葛,门外就传来了他们长女与长子的声音。

    高欢冷哼一声:“来得倒快。”

    说罢; 扬声喊道:“进来!”

    “大王,明月她到底怎么样了?”高彻一进来; 就径直跪到贺六浑面前,而且一开口提的就是元明月。

    高欢对此自然异常不悦; 冷哼一声; 将案几上的帛书递给她:“自己看吧。”

    高彻闻言; 身体猛然一震,避之如蛇蝎般地将身子向右一歪,面露惊恐道:“我不要看!我不要看!”

    高欢当即大怒; 转而喝令儿子高澄将帛书内容念出来; 自己则起身抓住女儿高彻; 强迫她听完帛书。

    等到高澄终于疙疙瘩瘩地念完了帛书,高彻也才终于彻底放弃了挣扎。

    见目的已经达成,高欢便也放开了女儿,上前拿过帛书,然后大力扔到因为身体无力而跪在地上的高彻面前,冷声告诫道:“听到了吗?你心心念念的元明月已经死了。从今以后,不要再为了她任意妄为了!高彻,不要忘了你自己到底姓什么!”

    高欢话音未落,高彻那从方才起就麻木僵硬的脸部立时抽搐了一下,她双眼呆滞地盯着那方帛书,声音低到几不可闻:“大王答应过我,您会放过她的。”

    高欢眉头一蹙,迅速回道:“难道连宇文泰做的事,都要我来负责吗?”

    高彻闻言,眼中霎时闪过一丝亮光,然后她的神情便也慢慢柔和了下来。

    高彻平静地直视自己母亲的双眼,轻声问道:“家家,元明月到底是怎么死的?”

    娄昭君虽然心中一紧,但面上却依旧如往常那般平和:“宇文泰因与元脩不和,为了震慑元脩,所以鸩杀了元明月。很抱歉,彻儿,我和你兄兄没能保住她。”

    高彻的脸部极快地抽搐了一下,泪水随即滚滚而落,痛苦大叫道:“明月!我的明月!”

    娄昭君与高欢惊愕地对视一眼后,陡然起身,上前紧紧抱住女儿的头,温声安慰道:“彻儿,家家在这里。”

    高彻回抱住母亲,喉间的呜咽无法抑制:“家家!我的明月死了,她死了!”

    可她却不知道,她此刻满心依赖的母亲,正是谋杀自己所爱之人的主谋之一。

    ※※※

    但令高欢意外的是,他不仅低估了元明月对于自己女儿高彻的影响,实际上也低估了元明月对于元脩的影响。

    元明月的死亡,非但给了元脩莫大的打击,而且也让他丧失了最后的理智。

    天平元年七月末,元脩意欲仿效孝庄帝元子攸,于长安宫中谋刺权臣宇文泰。

    可惜,元脩亲信近臣胆怯,早已把谋刺计划禀报给宇文泰,致使谋刺失败,元脩被擒。

    可令众人没想到的是,这桩谋刺事件不仅让宇文泰对元脩失去了最后的耐心与尊重,也让宇文泰得到了清洗那些西投关中却不服从自己的魏室朝臣及其家族的借口。

    天平元年八月,宇文泰鸩杀魏帝元脩,废其帝位,拥立南阳王元宝炬为新帝,史称西魏文帝。

    元宝炬登基当月,宇文泰即以元宝炬的名义下诏,以“与废帝元脩过从甚密,意图谋害丞相宇文泰”为由,毫不客气地赐死了一大批地位不凡的朝中老臣,其府中女眷皆按律没入掖庭及丞相府。

    东魏朝廷闻讯,觉得正是个挽回民心的好机会,遂以孝静帝名义下诏,追谥元脩为出帝,并下令为其修建山陵衣冠冢。

    西魏朝野为之震荡,仅当月,西魏东投东魏者,就多达千余人。

    与此同时,高欢考虑到洛阳西临西魏,南近萧梁,以此为都城,多有不便,于是下令当月迁都邺城,并升晋阳为别都,协助邺都。

    当年九月中旬,东魏边关急报:稽胡刘蠡升犯边,边关告急。

    孝静帝下诏渤海王高欢亲自率领军队援救边关,高欢遂令世子高澄镇守晋阳。

    东魏军力强盛,加之又是高欢亲自率军,是以只经过了短短十余日,稽胡便被打得俯首称臣,其首领刘蠡升的首级也被当做战利品,送往了邺都。

    可高欢始料未及的是,自己刚回晋阳,还没来得及与妻儿分享胜利带来的喜悦,就要不得不处理一件对于他来说可以算作奇耻大辱的王府丑事:他的世子与他的宠姬郑大车不知何时起竟然产生了私情,并且已经私通。

    向他戳穿此事的是后院婢女穆容娥,而且另有两位婢女为其作证。

    高欢当场大怒,遣人将世子与郑大车一并抓来对质。

    而的对质结果更是险些气晕高欢:高澄与郑大车对此皆供认不讳。

    高澄随后更是不知死活地请求高欢将郑大车赐给他。

    愤怒至极的高欢先是下令杖责高澄一百棍,然后不顾高澄伤势,直接将其关入王府地牢,最后将王妃娄昭君与郑大车全部软禁在院中,准备就此事废黜娄昭君母子。

    然而盛怒之下的高欢最终还是算漏了一个人,那就是他的阿姊,高鸢谊。

    ※※※

    尽管高欢吩咐了没有他的准许,不准任何人探望娄昭君。

    但高鸢谊是从小抚养他长大的阿姊,她的话,即便是高欢,也不敢轻易违背,

    是以高鸢谊一来到院门前,把守院子的侍从便自觉给她让出了一条路。

    高鸢谊原本以为,短短几日的软禁至多只是让娄昭君面容憔悴一些,却不想她见到的娄昭君,不仅面容憔悴,就连身形都明显消瘦了许多。

    高鸢谊心中一惊,心疼问道:“这是怎么了?!不是只是软禁吗?为何会消瘦至此?!是不是那些奴才趁机欺负你了?!”

    娄昭君轻轻摇头,然后故作轻松地说道:“你还不了解我吗?就我这性子,能欺负我的人,大概只有我自己了。”

    “那你欺负自己干什么?!”高鸢谊眉头依旧紧皱,又气又急道:“你本来就怀着孕,再不好好照顾身体,这个孩子还能保得住吗?!”

    娄昭君闻言一愣,随后看了一眼自己尚不明显的小腹,苦笑道:“这孩子是被他不争气的大哥连累了。”

    “别这么说,事情还没查清楚,说不定。。。。。。”

    不曾想高鸢谊话还没说完,便被娄昭君强行打断:“我了解他,他没做过的事情,死都不会承认的。对于他私通父妾这件事,我其实并没有多少生气,我只是。。。。。。”

    娄昭君微垂眼睑,长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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