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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情缘-第1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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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令高欢意外的是,他不仅低估了元明月对于自己女儿高彻的影响,实际上也低估了元明月对于元脩的影响。
元明月的死亡,非但给了元脩莫大的打击,而且也让他丧失了最后的理智。
天平元年七月末,元脩意欲仿效孝庄帝元子攸,于长安宫中谋刺权臣宇文泰。
可惜,元脩亲信近臣胆怯,早已把谋刺计划禀报给宇文泰,致使谋刺失败,元脩被擒。
可令众人没想到的是,这桩谋刺事件不仅让宇文泰对元脩失去了最后的耐心与尊重,也让宇文泰得到了清洗那些西投关中却不服从自己的魏室朝臣及其家族的借口。
天平元年八月,宇文泰鸩杀魏帝元脩,废其帝位,拥立南阳王元宝炬为新帝,史称西魏文帝。
元宝炬登基当月,宇文泰即以元宝炬的名义下诏,以“与废帝元脩过从甚密,意图谋害丞相宇文泰”为由,毫不客气地赐死了一大批地位不凡的朝中老臣,其府中女眷皆按律没入掖庭及丞相府。
东魏朝廷闻讯,觉得正是个挽回民心的好机会,遂以孝静帝名义下诏,追谥元脩为出帝,并下令为其修建山陵衣冠冢。
西魏朝野为之震荡,仅当月,西魏东投东魏者,就多达千余人。
与此同时,高欢考虑到洛阳西临西魏,南近萧梁,以此为都城,多有不便,于是下令当月迁都邺城,并升晋阳为别都,协助邺都。
当年九月中旬,东魏边关急报:稽胡刘蠡升犯边,边关告急。
孝静帝下诏渤海王高欢亲自率领军队援救边关,高欢遂令世子高澄镇守晋阳。
东魏军力强盛,加之又是高欢亲自率军,是以只经过了短短十余日,稽胡便被打得俯首称臣,其首领刘蠡升的首级也被当做战利品,送往了邺都。
可高欢始料未及的是,自己刚回晋阳,还没来得及与妻儿分享胜利带来的喜悦,就要不得不处理一件对于他来说可以算作奇耻大辱的王府丑事:他的世子与他的宠姬郑大车不知何时起竟然产生了私情,并且已经私通。
向他戳穿此事的是后院婢女穆容娥,而且另有两位婢女为其作证。
高欢当场大怒,遣人将世子与郑大车一并抓来对质。
而的对质结果更是险些气晕高欢:高澄与郑大车对此皆供认不讳。
高澄随后更是不知死活地请求高欢将郑大车赐给他。
愤怒至极的高欢先是下令杖责高澄一百棍,然后不顾高澄伤势,直接将其关入王府地牢,最后将王妃娄昭君与郑大车全部软禁在院中,准备就此事废黜娄昭君母子。
然而盛怒之下的高欢最终还是算漏了一个人,那就是他的阿姊,高鸢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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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高欢吩咐了没有他的准许,不准任何人探望娄昭君。
但高鸢谊是从小抚养他长大的阿姊,她的话,即便是高欢,也不敢轻易违背,
是以高鸢谊一来到院门前,把守院子的侍从便自觉给她让出了一条路。
高鸢谊原本以为,短短几日的软禁至多只是让娄昭君面容憔悴一些,却不想她见到的娄昭君,不仅面容憔悴,就连身形都明显消瘦了许多。
高鸢谊心中一惊,心疼问道:“这是怎么了?!不是只是软禁吗?为何会消瘦至此?!是不是那些奴才趁机欺负你了?!”
娄昭君轻轻摇头,然后故作轻松地说道:“你还不了解我吗?就我这性子,能欺负我的人,大概只有我自己了。”
“那你欺负自己干什么?!”高鸢谊眉头依旧紧皱,又气又急道:“你本来就怀着孕,再不好好照顾身体,这个孩子还能保得住吗?!”
娄昭君闻言一愣,随后看了一眼自己尚不明显的小腹,苦笑道:“这孩子是被他不争气的大哥连累了。”
“别这么说,事情还没查清楚,说不定。。。。。。”
不曾想高鸢谊话还没说完,便被娄昭君强行打断:“我了解他,他没做过的事情,死都不会承认的。对于他私通父妾这件事,我其实并没有多少生气,我只是。。。。。。”
娄昭君微垂眼睑,长叹一声:“我只是疑惑,为什么我对于此事会一无所知,为什么我对于亲生孩子的心态变化会浑然不觉。不论是阿惠,还是彻儿,都是这样,明明他们都是我亲生亲养的孩子,可我却。。。。。。”
话说到这里,娄昭君却停了下来,她抬眼看向面前这个自己一直以来深爱着的人,犹犹豫豫地问道:“鸢谊,我是不是不适合做母亲啊?”
高鸢谊眸光一闪,连忙握住娄昭君的手,宽慰道:“没有人是天生适合做某件事,做父母亦是如此。你如果不愿爱他们,自然做不好母亲。可你若是愿意爱他们,那就会做好,不要气馁。”
娄昭君望向高鸢谊,望见了她一如既往的温柔眉眼,也望见了她从未改变的含笑嘴唇。
真好,所有的一切都没变,所有的一切都还是那么美好,都那么让她喜欢,甚至是深爱,就像高鸢谊本人一样。
娄昭君心头微热,她情不自禁地说道:“我爱我的孩子们,很爱他们,可我更。。。。。。。”
正当剩下的词句即将出口之时,她的小腹却遽然抽痛了一下。
那记抽痛很轻,也很快,但已经足够让娄昭君清醒过来。
没听到完整话的高鸢谊疑惑地看向娄昭君:“你刚刚想说什么?”
娄昭君面露尴尬地说道:“我是想说,我爱我的孩子们,可我更爱我辛苦创造的一切。因为怕你会觉得我冷酷无情,所以才犹豫地不敢一下子说完。”
高鸢谊怔愣了一下,随后笑道:“你我相识这么多年,我还不了解你吗?你如果告诉我,你最爱的是孩子们,我才会觉得奇怪呢。”
尽管面上毫无异色,但高鸢谊却非常清楚自己在听到那句完整话后,心中泛起的失落之情到底意味着什么。
但可惜她们注定是不能坦诚相知的。
※※※
那次见面后仅过五日,就突然有人不辞辛苦地由邺都来到晋阳渤海王府。
但获悉此人身份的娄昭君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因为她知道此人一来,自己和高澄就有救了。
此人正是时任尚书左仆射的阳平郡公司马子如,更重要的是,他还是高欢与娄昭君共同的生死之交以及多年友人。
高欢没料到远在邺都的司马子如会突然来到晋阳,更不清楚他来王府所为何事。
期间他猜想过很多种可能,却独独没有猜到司马子如此来是与高澄之事有关。
司马子如也很聪明,知道直截了当地与高欢提起高澄之事,无异于是火上浇油。
于是只说自己是近来得了几坛美酒,想起高欢素来喜好美酒,便特地告假来到晋阳,想与高欢畅饮欢会。
高欢不疑有他,当即带着司马子如前往书房,同时命人速去准备常用酒具。
待到二人畅饮数巡之后,司马子如才状似随意地提起娄昭君母子,说自己带了礼物要送给二人。
高欢不得已,只能对他如实相告。
却不想司马子如听罢大笑:“的确是丑事,不过这等丑事,可不止大王独有。”
高欢一愣,略一沉思,立时明白司马子如是在说自己。
一年前,司马子如的独子司马消难也曾与他的侍妾产生私情,不过由于司马子如生性豁达,最终也没有太过为难二人。
只是象征性打了儿子十棍,然后毁了侍妾的契书,命其归家改嫁。
对于其中内情,高欢自然一清二楚,冷哼道:“孤的心胸可没有你那般豁达。”
司马子如道:“大王说错了,臣不是豁达,臣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高欢拿着酒爵的手一顿:“不得已而为之?”
司马子如含笑点头:“没错,不得已而为之。司马消难是臣之独子,自小体弱,而且至今无后,若是重罚他,说不准会让臣绝后了。而那个侍妾,在臣看来,其实也是无辜之人,碧玉芳华便变成了我这半百老人众多后院侍妾中的一员,臣又忙于政务,根本无暇陪伴后院妻妾。那孩子难耐孤寂,从而与别人生出私情,也是极为正常之事。追本溯源,这桩丑事是由臣制造的悲剧演变而成的。既然罪魁祸首是臣,那臣又有何资格去怪罪两个孩子呢?”
高欢闻言,眼中瞳光微闪,又听司马子如说道:“其实大王的心态同我很像,世子是您寄予厚望的长子,也是您最有能力的儿子,您为了培养他,所耗心血不计其数,实际上您根本不想废黜世子;与此同时,您也知明白郑娘移情世子的原因,与我那侍妾移情我那犬子的原因相差无几,可您不舍得郑娘,因此不愿意放她离去。但就这么放过世子与郑娘,您又觉得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才会造成现在这副局面。”
高欢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不耻下问道:“烦请遵业(司马子如表字)帮我解忧。”
司马子如道:“解决此事并不难,而且此案本身就颇多疑点,更何况事关世子,本就该慎之又慎,请求大王准许臣重审此案,以免世子与郑娘蒙受不白之冤!”
高欢深以为然,遂令其重审此案。
结果开始重审不到三日,高澄与郑大车便都接连翻供,两个证人婢女也都指认是穆容娥诱使她们作伪证,陷害世子与郑娘。
穆容娥对此百口莫辩,只得选择自尽而亡。
高欢翻阅完司马子如呈上来的卷宗,长叹一声,明白这是老友给自己选择的最佳方案。
也明白此案再纠缠下去,除让自己和渤海王府脸上更加无光外,不会有任何益处。
于是当场拍板结案。
事后,娄昭君带着伤势初愈的高澄亲至南郊送别司马子如。
娄昭君在高鸢谊的帮助下缓缓走下马车,与高澄一起向司马子如郑重道谢:“如无遵业舍命相助,我母子二人必难保全。大恩大德,此生难报!”
司马子如赶忙扶起已经怀胎六甲的娄昭君,不以为然地笑道:“王妃太过谦了,凭你能在既怀身孕,又被软禁的情况下,想到让我来劝大王,并通过鸢谊联系到我。我就能断定,即使没有我,王妃也必能凭借自己的智谋,化险为夷。”
说罢,他又慈爱地看向娄昭君的腹部,感叹道:“情势如此危急,此子却能安稳如斯,日后必是贵人也。”
娄昭君笑道:“承你吉言。”
然而在临上马车之际,司马子如蓦地转头对娄昭君说道:“即使王妃真的喜欢那个人,也请您与她适当保持距离。否则必会引发憾事。”
娄昭君道:“这是相面的结果,还是测算的结果?”
司马子如轻轻摇头:“臣不过是了解大王罢了。”
娄昭君立时眼神一凛,毅然决然道:“即使是贺六浑,也不会动摇我与她的感情。”
司马子如嘴唇微张,本想再说一句,但在看到娄昭君脸上那副极少见的坚定模样后,他当即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他明白现在的自己即便说得再多,只要娄昭君不当回事,那对于日后之事来说,也只能是于事无补,没有丝毫作用。
直到所乘马车离开晋阳约有百里之后,他才慢慢吐出那句本想说的话:“只怕日后做出动摇感情之事的人,会是王妃自己啊。”
※※※
不过即便是司马子如,恐怕也没能料到,此次危急事件虽然耗光娄昭君对高欢的最后一点夫妻之情,但同时也让二人原本那种类似于政治伙伴一样的关系变得更加密切。
高澄、郑大车之案过后半个月,高欢突然半夜里拿着木匣来到娄昭君房中,神情也是异常阴郁。
幸亏自怀孕以来,娄昭君就被迫养成了浅眠的习惯,才没让高欢的半夜到访给她造成太大的惊吓。
不过对于高欢半夜到访这件事,娄昭君还是表现得相当在意的,因为成婚这么多年以来,除在乱军中逃亡外,这还是高欢头一回深夜时分来找她。
心中不免有些好奇,但更多的还是忧虑。
“深夜前来,所为何事?”“你瞧瞧这个。”说着,高欢将木匣推到她面前。
娄昭君小心翼翼地打开木匣,发现里面是一册书,就着烛光仔细一看,终于看清了书籍的名字:魏室史载。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高欢二弟高瑰编撰的那本书,名字就叫《魏室史载》。
娄昭君于是问道:“这难道是二叔写的那本?”“没错,他刚写完,我就命‘龙隐’连夜取了来。”说这话时,高欢神情淡然自若,无丝毫不问自取是为贼的自觉与尴尬。
反倒是娄昭君听完后,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嘴角,而后默默感慨高欢与高鸢谊这对姊弟品行的差异。
不过感慨到一半,她忽然想起此前高欢曾为了这书大动肝火,甚至于险些杀了高瑰。
高欢深夜携此书前来,说不定又是因为里面写了什么足以令他勃然大怒的内容,才让他气得直接来找她。
一思及这种可能,娄昭君便立刻翻开书册,想看看高瑰究竟写了什么。
原以为高瑰顶多是写迂腐的忠君言论,却不想书中的内容远超她的想象。
孝明帝暴毙洛阳宫,尔朱荣兵入洛阳以及高欢如何从尔朱氏手中骗取兵权,粮草等等大事的真相,全都被高瑰详细清晰、秉笔直书地写了出来。
然而娄昭君的脸上非但没有任何欣赏的神情,随着所看内容的增多,她的脸色反而逐渐往阴沉方面转变。
等到娄昭君全部看完时,她脸上的表情更是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娄昭君沉声道:“这书不能留在世上。”
高欢点头,并补充道:“还有高瑰的初稿也不能留下。”
其实如果这本书是写于太平盛世时期,高欢和娄昭君根本不会对其多加干涉,甚至于想要将其彻底烧毁。
因为这书在太平时节大概只是会被冠以“志怪传奇”的名头,并以其为噱头,贩卖于市井书摊之中。
随后就像魏晋以来的绝大多数志怪传奇笔记一样,虽流传于朝野,但却不会对朝廷产生多大的影响。
可惜的是,这本《魏室史载》诞生于这三足鼎立的乱世之中,而更糟糕的是,此书作者还是其中一国当权者的亲弟弟。
那这本书在敌国当权者眼中无异于是绝佳的武器,不用一兵一卒,就可动摇敌国根基,并取得仁义之师的美名。
在敌国人看来,尤其是宇文泰看来,《魏室史载》现世,于他而言,肯定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可在以高欢为首的本国人看来,这怎么看,都是一笔最少也会让他元气大伤的赔本买卖。
所以这本《魏室史载》必须烧毁,并且要确保高瑰不会再写一本类似于《魏室史载》的书出来。
娄昭君却觉得后者想要实现实在困难,她非常清楚这位小二叔到底是何性情:不达目的决不罢休,脑子里的务实思想比忠君思想还要深刻。
让他放弃编撰《魏室史载》一类的书,不亚于凡人上青天。
高欢听了娄昭君对于高瑰的分析后,眼神渐渐变冷,伸手夺过那本《魏室史载》,双手分握两边,略一用力,《魏室史载》就被撕成了两半。
高欢起身,毫不留情地将已经分为两部分的《魏室史载》投入熏炉中,嘴角微微下撇,冷冷地说出一个最干脆的解决方法:“既然他活着的时候,不能改变他的主意,那就只能让他死了。”
娄昭君心中顿时一寒,太阳穴处极快地跳了一下,疼得她下意识将手放在已经高高隆起的腹部。
高欢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细微举动,嗤笑着询问道:“怎么?怀着身孕就怕了?还是心软了?”
娄昭君提醒高欢:“高瑰是你的弟弟。”
高欢不悦地扬起剑眉,用一种极其不屑的语调说道:“孤不需要一个活着的酸儒弟弟。”
娄昭君又问:“你打算以什么罪名处死高瑰?”
高欢眼睑微抬,转身走到窗棂处,抬头仰视深夜的星河,用一种悠长的声音地慢慢道:“我并没有说要用国法来处死高瑰。”
顿了顿,他继续道:“庶人高瑰不久之后会与他的妻儿一起,死于强盗之手。一伙连朝廷都查不出的凶狠强盗。”
娄昭君双瞳倏地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高欢:“魏晋以来,即便是谋逆,也很少有满门尽诛的例子。你怎么能。。。。。。”
高欢笑着回道:“可强盗杀尽满门的例子,秦汉以来,却比比皆是。”
“高瑰的妻儿是除高瑰以外,接触《魏室史载》初稿次数最多的几个人,绝对不能放过。如今天下局势瞬息万变,绝不能心存妇人之仁。否则包括你我在内的高氏和娄氏都会变成御座下方的累累白骨。”
高欢转身,直直望向娄昭君,直言警告道:“你忘了前魏灵太后是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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