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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情缘-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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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侄子侄女私自放走高纬,给了宇文达莫大的刺激,使他变本加厉地实施复国准备。
但蛊虫计谋之阴毒与狠厉,着实是惊到了尚在少年的两兄妹。
穆宁雪回想起之前见到黑斗篷男子,不觉问道:“十一叔何来的苗疆蛊虫?”
“江南友人所赠。”“专门送这类害人之物的友人吗?”穆宁雪冷笑发问。
宇文寔生怕妹妹和叔父再起争执,急忙用其他话题转移两人注意力。
尽管内心相当不屑,但抵不过三哥和六叔的再三恳求,穆宁雪最终还是用匕首刺伤了高纬。
在为高纬包扎时,她惊奇地察觉了高纬身体上的异样。
自幼随着元玉学习医理,穆宁雪也听闻过不少疑难怪病,所以最初只当高纬得了怪症。
但某次无意中提起高纬的症状时,元玉却一反常态地连连追问,神色也格外惊惶。
穆宁雪心生疑窦,并且也不愿让元玉知晓高纬的情况,便半真半假地蒙混了过去。
此后,一切都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穆宁雪也顺利进入了邺宫。
但在进行到下蛊时,穆宁雪还是不可避免的动摇了。
无论是寻常的恻隐之心,还是自身的私心,都叫她无法在高纬身上实施如此阴毒手段。
思来想去,最后她选择了用蛊药麻痹潜入高纬体内的蛊虫,避免了蛊虫直接进入高纬血脉。
虽则如此,但穆宁雪心中非常清楚,如若被发现,自己依然是必死无疑。
这一天比她想象中来得更早。
对于初次的印象,穆宁雪只记得从头到尾的清晰的疼痛,一种尖锐而又怪异的疼痛。
愤怒中的高纬,没有丝毫温柔与细致,只有在发现了玉坠后,才安抚似地亲吻穆宁雪的身体。
在邺宫的日子,虽然有些孤独,但不至于乏味,她第一次体会到兄妹之外的同龄人是如何相处的。
而在高纬第一次发病之后,再次打破平静的是冯小怜。
冯小怜对于高纬的特殊,就连她都看得明显。
在穆宁雪看来,冯小怜的心机藏匿深度与她的美丽程度相等,引人注目,却也惹人猜度。
也是在冯小怜出现后,高纬的另一面彻底爆发了出来。
高纬的过去,穆宁雪无法知晓;高纬的性情,穆宁雪无从了解。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她才默认自己和高纬无法成为恋人,只能是友人。
但如今她做不了处之泰然的局外人了,她异常失态地落泪哭泣,如同一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她祈求上苍垂怜自己,恳求高纬努力活下去。
这是她自母亲去世后,第二次发出这般朴实又卑微的请求。
※※※
洗髓濯脉的过程既漫长又痛苦,高纬甚至一度恨不得就此死去。
阿魏等药,药性温和,但配上针灸,感受迥然大变,直冲冲地贯入体内,好似在一步步地洗经易血。
但老道的态度十分坚决,既然已经同意了治疗,就必须一分不减地承受这些。
高纬等人到太白山的时候,大约是隆化元年的仲冬中旬,而等到彻底治疗完毕,时间已到隆化二年的仲夏五月。
足足半年的艰难疗养,总算将高纬救了回来。
不过有得就有失,高纬从此失去了生子的能力,再无恢复可能。
高纬对此倒是反应平平,她更在意燕都中的一切,当即下令即日启程回京。
临行前,高纬亲自去拜别老道,并以平常人的身份真诚地感谢老道。
老道的神情虽然一如既往的平淡,但也说了一句足够宽慰高纬的话:“《易经》有云:天数二十有五,贵人已过此劫,往后福寿,已非人可窥探。”
“道长大能,在下自是深信。但我心中困惑,您到底寿数几何?”
老道微微眯眼,仿佛是在回忆,良久之后,他说道:“张司空在世时,常因惠帝不堪为人主而忧司马氏前途。如今天下已归高氏,若是司空知晓,不知会作何感想?”
高纬闻此,骤然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西晋重臣张华殒命之时,官任司空之职,世人因而称其为张司空。
但张华死于晋惠帝时期的八王之乱,距今已有近三百年。
难怪老道常说,自己存活长久,历事繁多,委实是所言非虚。
隆化二年六月中旬,皇帝病愈,朝廷下诏蠲免天下半岁赋税,以昭皇帝仁德。
七月初五,车驾自温泉山返回燕都,皇太子归政,皇帝宣布亲理朝政。
次日,皇帝下诏,于明年元日改元雍熙。
后人称之:圣祖雍熙之治。
162。五年()
雍熙五年的春天,恰巧是士子举选革新的第二届贡举之期。
并尚书省选了三月三上巳这一日作为今年省试(后世称为会试)的最后一日; 地点依照前例定在并尚书省的官署。
这日清晨; 皇帝先是按例在晋阳南郊举行了高禖祭礼;之后脱下庄重的冕服; 换上精绣祥云纹的石青色常服; 乘舆前往尚书省; 随同前去的还有皇太子和晋阳公主以及梁郡郡侯胡棽。
自隆化二年起; 贡举和举孝廉都由原先的一年一次被改成了现今的三年一次; 而孝廉的复试考核也被一道划归省试。
对于选士之事; 吏部一面在魏晋基础上进行了翻天覆地的改革,一面也保留了高齐原先的一部分制度。
新制定的省试虽然脱胎于寒士考试; 拣选了秀才、明经、进士、明算、明法等五科为笔试常科;但其中的规矩却与高齐之前策问秀才和孝廉的,一模一样:
皇帝常服坐于堂上;堂下; 中书省的中书舍人与集书省的给事中依次发下题卷,策问通过解试(后世称为乡试)的贡士;孝廉士子则是照旧由尚书省与并尚书省的两位考功郎中发题策问。
高纬登基以来,主持过的尚书省策问不下十数次; 漫长而枯燥的策问笔试; 实在是让她头皮发麻。
百无聊赖的高纬靠在凭几上,一边若无其事地将目光在各色人等的身上移动。
目光落到太子身上的时候,高纬慢下了摇扇的手。
高恒今日穿了一件与她同色的团龙纹常服; 却远比高纬更加意气风发。
这其中除了有属于年纪的朝气,更与高恒近来的际遇有关。
在过去的两个月里,十二岁的高恒先是加了元服;而后; 又迎娶了早已定亲并且颇有好感的杨妙瑜。
加冠、成婚; 皆已完成; 高恒可谓春风得意。
坐于上首的高纬忽然有些惆怅的感慨:孩子们都在逐渐长大,她却在一日日地老去。
伤感之际,余光瞥到另一侧的胡棽,心中登时生出许多的欣慰。
胡棽年近桃李年华,尽管仍旧住在宫中,但早在几年之前,她就跟着胡庄在鸿胪寺历练。
在她十六岁那年,作为舅舅的高纬送了她一份特殊的生辰礼物:将她的郡主封爵改成了郡侯,封邑如旧。
即使高纬迫切地希望胡棽直接进入朝廷中枢,但考虑到百官的意见以及风俗环境的制约,她也只能先一步一步地把胡棽引导到朝堂上。
而且郡主品级是正二品,郡侯却是正三品,实谓明改实降。因而没过几日,高纬就赐给她正五品上的尚书吏部郎中一职。
可即便如此,皇帝的御案上仍然堆满了劝谏的奏疏。
对此,高纬倒是一反常态地没有发怒,只是在上朝时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前汉前魏皆有女子为官封侯之例,诸卿可是认为本朝万万不及前朝耶?”
此言一出,满殿霎时噤如寒蝉,胡棽之事遂成定局。
胡棽这几年在吏部也做到了尽心尽力,苏靖也是多次上疏,请求给胡棽奖升官职。
高纬深以为然,正预备迁任胡棽为正四品上的吏部侍郎。
欣慰之余,她想到连自己都觉得尚书省策问索然无味,炘儿年纪尚幼,定然更感乏味。
于是唤来赵书庸,命他去给坐在屏风后的高瑞炘转达自己的意思:若觉得无趣,可去别处,但必须要有人护着。
随后,果如高纬所料,趁着一名贡士因书法滥劣而被罚饮墨水的间隙,高瑞炘带着侍女悄悄走出了正堂。
赵书庸禀报的时候,高纬正在用《乐府诗集》打发时间。
因在意料之中,高纬便只是交代赵书庸去选几个内侍跟着高瑞炘。
胡棽却在这时转头说道:“舅舅,炘儿素来不喜被人簇拥着,依我看,还是让我去找她吧。再说,儿也熟悉尚书省,知道哪里有趣,刚好可以带着炘儿去。”
高纬不疑有他,简单叮嘱了几句后,就令她出去找寻高瑞炘。
等到高纬翻完整本《诗集》,策问也已近尾声。
高纬瞥了一眼左侧的黄铜刻漏:相比于高瑞炘刚离开时,浮箭上升了六格(一格等于十五分钟)。
高纬蹙眉道:“这三炷香里,炘儿和棽儿就没回来过吗?”
这话本身并没有包含多少猜疑,但高恒却是神色微变,连解释的言辞都显得有些支支吾吾。
高纬见状,眉头更紧,猛然间好似想起了什么,随即奋身而起。
恰巧此刻有贡士因文理孟浪,被罚解下装饰所用的容刀。
看见皇帝起身,那名贡士还以为皇帝是想要降罪自己,吓得他忙不迭地下跪请罪。
没曾想,皇帝看也没看堂下,反而快步走向堂外,太子也连忙跟了上去。
见满座皆惊,留在堂内的中侍中赵书庸只好大声说道:“策问继续!”
※※※
并尚书省的东南角原是一处天然桃园,自数十年前被拓辟为官署后,崇尚风雅的尚书省官员在桃园中遍栽各色花草,使得并尚书省官署四季繁茂。
而春秋两季的并尚书省桃园更是晋阳一绝,引人神往。
全然不知正堂之事的高瑞炘与胡棽一起坐在清湖旁,想起今日是上巳,自己与胡棽却要待在并尚书省,不免微微叹息。
胡棽从袖中拿出两枚物事,笑眯眯道:“知道你惦记着方园的曲水流觞和斗草,放心,我早就安排好了。”
说着,摊开手,手中赫然是两枚上书“方园”,首尾镌刻辛夷花纹样的小银牌。
“等回了宫,咱们再去方园也来得及。而且今年方园百草数目远甚以往,定让你开心!”
高瑞炘立时双眼一亮,含笑接过小银牌,心中的满意自是不必多说。
但胡棽还是正色地说了一句:“但你完成了功课才能去,切不可贪乐误事!”
高瑞炘颇感无奈地回应道:“你拿我当煜儿那般年纪的孩子了吗?”
尽管嘴上不满,可脸上依然露出明艳笑容。
十三岁的高瑞炘已经显出少女特有的纤弱柔美,遗传自母亲张丽华的一头乌发,衬得她肌肤愈加皎洁如美玉,宛如一颗足以照亮宅院的随侯珠。
而那双基本与高纬别无二致的蓝紫色眸子让她看起来是那么的温情与柔和,也让人发自内心地想要珍视她。
胡棽难捱心底悸动,俯身在高瑞炘眉间落下细细的轻吻。
这是她首次在两人寝宫之外做出这样的亲密举动,令高瑞炘也怔愣了一下。
待回过神,高瑞炘轻轻眨眼,紫玉珠一般的眼睛绽放出绚丽的光华,伸臂搂住眼前人,微笑着将双唇印在她的唇上,并久久不离。
如果说,胡棽的举动还可以用过度亲近的姊妹来掩饰,那高瑞炘的回赠就足以证实高纬的猜测。
不远处的高纬,沉默地望着她们的互动,显得冷静而严肃。
不过高恒却注意到父皇的下颚肌肉开始绷紧,身体也有些颤抖。
这是父皇愤怒至极时才会有的表现。
果然还没等高恒说出求情的言辞,高纬的怒斥已经冲口而出:“胡棽,你放肆!”
※※※
虽然两个孩子的恋情,让高纬措手不及又极其愤怒,但多年的帝王生涯,还是使她保留了一定的理智。
佯装平静地判定了贡士名次,其后,面色不变地乘舆还宫。
然而回宫之后,愤怒立刻重新占了上风。
她先是下令禁足高瑞炘于寝宫内,然后一言不发地把高恒和胡棽带回宣政殿。
此时胡棽腰背挺拔地跪在地上,坐在御座上的高纬冷漠地盯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个时辰,也可能是一刻,高纬终于开口了。
“自相认之后,朕就将你接到宫中养育,并且苦心栽培你近十年,一心想让你成为名留青史的宰执之才。不论是该给你的,还是不该给你的,朕都给你了。但是胡棽。。。”
高纬猛然拍案而起,怒吼道:“你就是这么报答朕的吗?!引诱朕的长女!你当真以为朕不会杀了你吗?!”
胡棽徐徐抬起头,她的眼中已经褪去了惊惶和恐惧,有的只是平静与困惑,她措辞清晰地说道:“您说过,只要我真心喜欢的,不论男女,您都不会反对。”
“炘儿不在此列!”胡棽露出一个格外苦涩的笑容:“但我喜欢炘儿。”
高纬质问道:“那萧玉菀呢?你以前不也说喜欢她吗?若她没有嫁与他人,你还会喜欢炘儿吗?”
在高纬看来,胡棽年长高瑞炘整整六岁,期间又曾经喜欢过同龄的萧玉菀,她所说的对高瑞炘的喜爱,实在难以让高纬相信。
胡棽沉默了一会儿,猝然说道:“虽然我们的感情尚未经受过考验,但您也对炘儿说过,只要她想要,您都愿意给她。难道在舅舅眼里,她的伴侣不算在其内吗?”
高纬没料到胡棽居然敢提此事,短暂的怔愣过后,她冷笑道:“既然你想刨根究底,那朕也明白告诉你!”
“在朕决意把你培养成下一任宰执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被朕从炘儿伴侣的名单中剔除了。胡棽,朕早就提醒过你,每个人的人生,都会有得有失。”
胡棽不可置信地看向高纬,但事实告诉她,这位冷肃严酷的皇帝的确是平日疼爱她的舅舅。
胡棽的脊背弯了下去,整个人的精神转瞬之间好像被全部抽去,她眼眶含泪,不停喃喃道:“舅舅。。。。。。”
高纬不为所动,继续说道:“自今日起,你回雍国府居住,无诏不许入宫。”
“舅舅。。。。。。”“退下!”语气中隐隐有怒火重燃的趋势。
守在殿外的赵书庸急忙跪到胡棽身后,表面上是给高纬行礼,实则低声劝说胡棽,莫要再次触怒龙颜。
胡棽只能黯然神伤地告退离开,徒留兀自惴惴不安的赵书庸与依旧在暴怒边缘的高纬。
高纬把目光放到赵书庸身上,扬眉问道:“剑可藏妥帖了?”
赵书庸马上朝着她重重叩首,不见丝毫迟疑,一面恭敬地说道:“奴才只是不愿爷在盛怒之下,做下可能会后悔的事情。”
回宫路上,他见高纬一言不发,只是阴沉着脸,又看到三个孩子神色异常,再一问寸步不离跟着太子的义子,方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深知高纬脾性,赶紧派人把宣政殿里可伤人之物都撤下,尤其是那柄平日里端放在殿内的鹿卢剑。
唯恐高纬一怒之下,拔剑伤了甚至是杀了胡棽。
但高纬对于寝宫的布置一向了如指掌,就算是怒极攻心之下,她也能一眼看出宣政殿的不同。
所幸高纬并不打算迁怒他,只是命内侍传召太子进殿。
高恒刚刚跪下行礼,头上就传来父皇的声音:“太子,你可是觉得当储君太久了?是以想直接当皇帝了是吗?”
高恒的身体微不可查地一颤,旋即说道:“儿臣岂敢有此等大逆不道之念!”
高纬反问:“帮着胡棽隐瞒同公主的私情,这是太子对君父该有的态度?”
高恒解释道:“儿臣只是认为,棽姊姊和阿姊的感情只是初露端倪,远没有达到孤掷一注的地步,又何须避之如虎?若是告知了父皇,也只是让父皇徒增烦恼,这是为人子者的不孝!”
高纬对胡棽有多看重,高恒看得一清二楚,可以说不亚于对他这个储君的重视。
当初得知胡棽与萧玉菀相恋,高纬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想法:胡棽课业繁重,又兼之要去官署历练学习,与人相恋,于己无益。
不过高纬倒也没有担忧太久,胡棽刚过完十六岁的生辰,这段感情便以萧玉菀与人成婚而告终。
胡棽也在随后将精力都投入到了吏部,作为舅舅的高纬大感庆幸。
怎料到,她现在竟然和高瑞炘有了私情!
高纬听完儿子的解释,并没有现出动容之色,反而眼神变冷,慢慢说道:“身为太子,你该记牢一件事。所谓君父,先君后父,对君主的尊忠要排在对父亲的诚孝之前!同样的,你和炘儿,首要的身份与关系,是太子和公主,其后才是姊弟!”
高恒的脸色瞬间灰败了起来,良久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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