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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在回廊系列全集-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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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回

  “织锦?是不是累了?”

  阿笛注意到她的神色,轻声问道。娆冉这个时候才看到站在阿笛身侧的这个女子,看到缺月的时候,她有着微微的动容。

  “箫公子……?”

  “娆冉,说过叫我阿笛。啊,这是织锦,是和我同行的人。”

  缺月对娆冉轻轻颔首,脸上虽无笑容,却面色柔和礼数得体。

  从看到缺月的第一眼,她便知道……自己与这女子,天差地别。娆冉虽是风尘女子,但她从不自卑自叹,今日的一切都是她自己努力得来的,能够跻身沧州名妓的前十,她对自己的容貌亦很自负。但是,眼前这个淡淡如烟的女子,一眼看去,便知道有着良好的身家教养,最重要的是那双淡泊的眼睛,仿佛三千红尘,也染不上丝毫颜色。

  这样一个女子,她如何能比?

  “娆冉,织锦身体抱恙,我们不能出来得太久,我得带她回去休息了。”

  “箫公子!过两日我在画舫设宴,你一定要来——”

  阿笛没有立刻应承,浅笑一下,“如果没有别的事,我会考虑。”

  “不,你一定要来,我等你的!”

  娆冉有些恋恋不舍的看着阿笛扶着缺月离去。

  其实娆冉的名气,缺月早有耳闻。能够成为沧州名妓,定然不是寻常庸俗的风尘女子。无论容貌性情还是才艺,都称上数——若非如此,她亦不会成为阿笛曾经的“琴友”时常来访。但是如今,阿笛只想割断同过去有关的一切……尤其娆冉这般名妓,身边人多眼杂,倘若太过接近,难免被人发现他的存在……他对娆冉只能抱歉。

  回了客栈,他却没有回房,只将缺月送进房里,突然对她道:“你现在紧着时间好好休息,下午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不容缺月说什么,他便匆匆出了房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阿笛又在忙些什么?

  这一点,在午饭过后,她便知道了。

  跑出去的阿笛在午饭时回来,陪着缺月一起在房间里用过餐,便让小二招了一辆马车,带缺月一起出门。马车走了很久,似乎渐渐来到城郊,在城郊湖畔停下。

  阿笛的脸上始终是带着笑的,将缺月扶下来,拨开水边芦苇丛丛,一叶小舟靠在岸边。舟上有琴,琴旁有笛。

  他跳上去,转身对缺月伸出手,“来。”

  她将自己的手递过去,心中不无疑惑。

  “这是要做什么?”

  阿笛依然温和的对她笑,撑了船槁,将小舟划离岸边。

  “织锦,我们两个一直以来,对彼此是否过于谨慎了。”他站在阳光里,站在水光之中,微笑着转头对她说。缺月并不明白,只是微微疑惑的看着他将小舟划到湖心,天那么高,云那么淡,阳光暖暖的,他放下槁坐在船头,笑道:“其实,我们可以更了解对方一点。无关我们的过去,身份,只是了解彼此这个人。”

  他们静静相伴一路走来,原以为不必询问过多,了解过多,这样不远不近的相处是想要放下一切的两人最理想的相处方式。然而娆冉的突然出现,缺月在淡淡无动之中,却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

  他的确是精通音律的,他的箫虽称不上沧州第一,却难有人比他吹得更好。那一日蹩脚的山歌,他的确是故意的。他没有特地要瞒缺月,就算将来有一日她发现了,他也不过是安然微笑,为她吹一曲,她必然能够了解的。

  但是,这种事不该由旁人来说穿。缺月在听到时,那一瞬间的迟疑,他都看在眼里。凭心而论,若今日遇到的是缺月的旧识,说着一些关于她,他却完全不了解的事,他心里必然不会开心的吧。

  于是他笑着,拿起了琴旁的笛子,“如今我已经不吹箫了,但是我的笛子也是很不错的,我们琴笛合奏,泛舟湖上,岂非惬意——我猜,你的琴,必定和你的歌声一样出色。”

  他的笑容那样和煦——琴笛合奏,泛舟湖上——她隐约知道他特地如此,却正是为了让她不去在意娆冉说的'琴箫合奏,漫步林间',他的用心,她懂,她不是不感到淡淡欣慰,为他如此的在意着她的感受。只是,她只能略略歉意——

  “阿笛,我做不到。你似乎忘记,我的手……怕是不能弹琴的。”

  “可以的。”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我知道你的手指现在还不够灵活,我没有忘。但若是不能,我便不会带你来。慢慢来,多慢都没有关系,我会配合你。”

  她不能拒绝。这样的阿笛,浅笑如风的阿笛,让人无法拒绝。

  她的手,还可以弹琴么?

  他说可以……那么她,有什么理由不相信阿笛呢。

  她没有再拒绝,手指抚上琴弦,慢慢调适着手指和琴弦之间的感觉。曲调缓缓流泻,她弹得很慢,音与音之间间隔长短各不相同,甚至偶尔会因为手指的不灵活而碰到旁边的弦,但是她依然努力而专注的去弹。阿笛始终微笑的看着,那笑容里的不是鼓励,而是信心。渐渐的,弹错的音少了,虽然依然缓慢,但音间的间隔稳定了,纵然听起来依然拙劣,却进步了很多。

  阿笛在这时才将笛凑到唇边,笛音缓缓而起,配合着缺月缓慢的音曲,渐渐默契,渐渐融合……

  不知何时缺月渐渐停了琴音,她的手指始终不能弹得长久,于是笛声高扬起来——

  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缺月静静看着对面的阿笛,这一日的情景,这一日的琴曲相合,还有她对面沐在阳光中的清俊男子,终此一生,她不会忘记。

  “那日,那蹩脚的山歌,果然还装出来的。”难得缺月主动开口,阿笛却不知道怎么回答好,憨然的笑笑,“那……毕竟那种山歌,我以前没有听过……”

  ——还扯?精通音律的人,就算只听过一遍的曲子,又怎会唱到如此蹩脚?缺月却也不恼,淡淡瞥他一眼,揭穿道:“我知道你只是想故意让我听不下去,引我开口罢了。”

  阿笛尴尬一笑,只要缺月能够懂得他的心思,便已经庆幸了。

  四下寂静,只有水声淙淙。天空那么高远,景色那么悠然,阿笛看着缺月宁静的脸,突然问:“织锦,你什么时候,才肯对我笑呢?”

  第9…10回

  第九回

  ——织锦,你什么时候,才肯对我笑呢?

  此话一出,缺月的神色却浮上茫然。

  她也不是不记得,阿笛说过,他救她时,便想要看看那个毫无生气的女子,真心笑起来的模样。他对她的治疗尽心尽力,对她照顾得体贴入微,处处关心在意着她的心情,都怀着期望想要让她走出过去的阴影,展露笑颜。

  ……她本该已经忘却过去的。忘却了,抛弃了,却依然无法对他,哪怕只是笑一笑。

  阿笛单手覆在她冰冷的手指上,“织锦,你一直……都过得很不开心么?”

  缺月倒似有些不解,轻轻摇头,“没有。没有什么不开心……我只是做我分内的事,每天,有很多训练,很多任务……我只是一件一件去做,没有开心与不开心。”她说得轻描淡写,阿笛却无法如此认为。

  “可是,你从那个时候,就已经不会笑了。”

  她不笑,绝不是从那次重创之后开始。一个人,无论受了什么样的打击,创伤,无论有多痛,多绝望,只要还活着,只要还有希望,就终有一天可以忘却过去,重新站起来。他一直那么相信着,期待着她可以“重拾笑颜”的那一天。可是,他渐渐发现不是那样的。

  她不是不笑,而是不会笑。一个不会笑的人,不是一朝一夕变成了如此,那要经过长久的岁月,渐渐淡忘,渐渐磨灭了自己……她的过去究竟是怎样的,他究竟要如何才能让她开心起来?

  缺月望着他诚恳而又担忧的眼睛,他的目光似乎有一种魔力,让人不自觉地放下戒备,想要去亲近。

  她从未认真去想过自己的过去究竟是以怎样一种心情生活,她淡漠,安静。沧冥水榭里的每一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努力去适应水榭的生活。她记得,新月说过,沧冥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疯子。有笑无情那个大疯子在,所有人的成长都被扭曲。这话,她虽然无法完全理解,但是,她想新月说的也许没错……水榭里的孩子只有两种,一种舍弃了自己的感情,如寒水月,如她。而不肯舍弃的,感情便渐渐扭曲,如风残月。剩下的……只能被淘汰。

  她早已经习惯了,所以竟没有发觉,原来,那早已经成为她的枷锁。

  在这样的环境中,在这样的人面前,她再没有什么想要隐藏。

  “我曾经有一个朋友说……如果小时候无法好好当一个小孩子,长大了便无法当好一个大人。我的孩提,从很小便结束了,我日日面对的就是练功,学艺,每一天都已经被规划好,安排得满满当当。也许从那个时候,我就已经枷锁缠身。人性,个性,在枷锁之下不复存在,惟有适应和遵从,才能在枷锁下生活。那样的生活,我早已经习惯。那一天,如果你没有捡到我,我根本不会活下来。可是从你救了我的那一刻,过去的我,已经死了,缠绕着十几年的枷锁便已经打破了。但突然间被解放出来的我却无所适从……我不知道该去哪里,该做什么,那些都是我过去从来没有想过的,我不知道原来自由……是这么茫然……也许你听来,会觉得很不可理喻吧……”

  “不。我懂。”阿笛的目光柔和,却坚定,“我都懂。”

  他一直只觉得她是个好姑娘,永远的进退得当,从不行差踏错。对他的好意,她感恩,接受,却不矫情。但是又淡淡的,就算他有一天丢下了她,她也认为是理所当然,不会有一点埋怨。原来这样的女子,可以好得让人心疼。

  她说得,他都懂。那一日,他悠闲却又茫然的漫步山中之时,亦曾漫无目的,无所谓去哪里,因为不知该去哪里。直到,遇到她。

  “织锦,我们从现在开始来慢慢想吧。一起,想想有什么有趣的事情,我们一起去做,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我们一起去逛。天地这么大,我们有得是时间,去找我们想做的事。”

  听着他认真构想的话语,看着他温暖笃定的笑容,有这样一个人在,她还能够说什么呢。

  但是,阿笛,抛弃了过去的你我,真的能够一直平静的生活下去吗。鹰爷,娆冉,这世间有着太多变数,若有一日你知道了我的身份……我们还能够如此安然的相处吗。

  也许他们的梦想最终能够留下的,只有这一日泛舟湖上的情景。

  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这都只是,美好的梦而已。

  傍晚时他载着缺月缓缓回程,阿笛也许并不十分明了缺月为何突然安静下来,也许隐约也懂得的。所以他没有多说什么。缺月时常也是安静的,不多话,但是今日却与往时不同。

  阿笛很想告诉她,无论她过去是什么身份,做过什么,他不在意,不曾在乎。他捡来的,只是那日林中奄奄一息,明知将死却无半分惊恐的女子。那一刻,他已该知道,这个女子不会是个寻常百姓。

  回到客栈,他想缺月或许需要一个人静一下,便没有进她的房间。只是离开时缺月在门内淡淡问道:“明日你去赴宴吗?”

  他怔了一下,才意识到她说的是娆冉的事。

  “不会。虽然有点抱歉,但是……”他不太知道应该怎么说明,幸好缺月适时淡淡点了头,他便没有说下去。他就知道她一定明白的。

  “今天四处跑了一天了,早早休息吧。晚饭时我再来和你一起吃,顺便帮你换药。”

  他正要离去,此时客栈之外的街上却起了一阵骚动,似乎在惊恐嘈杂之中,有人喊了一声:“血修罗!!”

  缺月和阿笛俱是一顿,看向客栈外的方向——

  血修罗。

  江湖上没有人会不知道血修罗,世人也没有人会不知道血修罗。他是江湖上最神秘的杀手,但是没有人知道他是一个人或者一个组织,是代代相传还是一个门派传承,从血修罗之名传出,已经近百年。没有人知道他为谁而杀人,同样没有人知道如何能够让他替自己杀人。

  人们只知道他是血修罗,只知道他造下一桩又一桩的血案,他的手段作风无一不证明他是一个杀手,可是,他究竟是为谁所用?那些人为何而被杀?

  纵然冤有头债有主,有时候并不难找出被杀之人的仇家,可是,就算找到了那人,他也无法说出是如何联系了血修罗,血修罗是个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组织。

  “无法说”,可以有各种各样的情况。

  只是世人不知,不等于没有知道的人存在。缺月有时候觉得,她的“旧主”,沧冥水榭的笑无情是知道些什么的。只是那个高深莫测难以捉摸的人从来都只是邪气微笑,听着江湖传闻,露出淡淡讥讽神情。

  所以,这一刻连缺月也微微动容,在她抛弃过去的一切,想要过平淡生活的时候,血修罗却出现在如此近的地方。

  第十回

  阿笛在听到“血修罗”这三个字的时候,眼中是有着淡淡惊愕的,但是很快那惊愕便消失,似乎再没有什么好奇心思。江湖的一切,与他,与他们,何干?

  所以他只是转回头对缺月说,“回房吧。”

  缺月明白他的意思——这些事情少管为妙。

  看着缺月关了房门,他稍稍犹豫,觉得还是应该打听一下,免得愣头愣脑的撞上什么事情。

  他走到客栈门口,跟掌柜打听,掌柜叹了一口气道:“惨呐,城里的一户大户人家——呐,就是邻街那个大院子里的,也不知得罪什么人了,全家上下二十几口,被杀了个干干净净,一条活口也没留下。官府的人刚刚去了,听说,是那什么铁血杀手血修罗干的!”掌柜还说了什么他没有仔细去听,他需要了解的信息已经了解了,只要行事谨慎一些,就算发生在近处,也跟自己扯不上什么关系。

  他谢过掌柜,站在店门口踌躇一刻,决定还是少出去为妙。干脆跟掌柜借了厨房,给缺月煎药去了。

  用过晚饭,给缺月换药、检查,每一次看着缺月日日好转,他都很庆幸自己能够有这般医术,咧开的嘴巴几乎要合不上。他以前也医过人,可是怎么就没有如此欣喜,如此的成就感呢。或许这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救人,不为任何目的,没有任何心思,全心全意,只想治好她。

  这种感觉,他过去想都没有想过。

  待做完这些,天已经黑了,他走出缺月的房间,却看到小二等在他的门前。

  “这位公子,有人送了封信来,要小的交给公子。”

  阿笛微微一凛,“信?哪里的?”

  “是水媚居的小丫头。”

  阿笛才放松下来,了然的结果那封信,或者说,一封邀请信。

  只是他不解,原本的明日之约,为何提到了今晚,明明看起来只是一封旧友小聚的邀请信,为何字里行间俱是急切和惊慌。莫不是娆冉最近遇上什么事情,求他相助。

  他不知道该不该去,就是去了,又能为她做什么?

  然而过去的情谊总在,如果此刻娆冉在其他的地方,他只是听到她有困难的消息,也许他不会赶去。然而此刻娆冉已经出现在他面前,向他寻求帮助,总该去看一看的。

  原来,摆脱了枷锁之后的自己,也勉强能算得上一个老好人呢。

  他走出客栈,向水媚居而去。

  夜里的水媚居,灯火繁华,让人眼花缭乱。浓浓香气弥漫在四周,即使隔着很远也可以闻到。同为风尘烟花地,这里却与别不同。这里并非青楼妓院,而是一处“雅地”。而这“雅地”二字,但看旁人如何解释。阿笛持着娆冉的信,在小丫头的引领下顺利来到娆冉的房间。

  浓浓薰香,美酒小菜,房内一切看起来都只是在等着一个好友来访,把酒一叙。然而娆冉的神情却显然不是如此。他了解娆冉,多年琴友,他知道这个女子的聪慧,得体……所以他只能微笑看着娆冉努力装作一副平静模样,起身迎接,却掩藏不住眼底的焦虑。

  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他们明明上午才见过,不过半天的时间,会有什么变故?

  “箫公子!”娆冉几步走到他身边,按乃着情绪,挥退丫头小厮,直到屋里只剩他们二人,才终于流露出惊恐。

  “娆冉,出了什么事?”

  “箫公子,请你救救我!”

  “别急,你慢慢说,是怎么回事?”

  娆冉谨慎地看了一下门外,确定没有人在,才对阿笛道:“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内情,但是我无意间听到大姐跟一个神秘人的谈话,当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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