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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辽同志兴衰记-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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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上写的又是什么?”
我读了第三张纸:
生命,类似生命的东西就其本身而言,是死亡的胚胎。黑格尔。哲学科学百科全书。
居辽同志双手捂着头顶,感慨万端地说:
“噗!噗!这条注释将会叫我走投无路!这是黑格尔最强有力的思想之一,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的‘生命与死亡’这一注释里还提到了它!下一张上写的是什么?”
我读了第四张纸:
个子最矮的人曾经是波利娜·玛斯戴尔斯,她身长56厘米。
我笑了,居辽同志皱起眉头说:
“你觉得高吗?”
我忘了他说的数字,肯定地说:
“高嘛。”
“戴木克,你玩什么游戏?我儿子迪奥金出生时就有54厘米,差不多和成年人波利娜·玛斯戴尔斯一般高了!”居辽说道。
我脸红了。
“请原谅,我是想说矮。”
“就是么,你叫我发疯!”他笑了,又给了我几张纸,以便补充我对他写在卡片纸背面的那些东西的认识。我检查了一下,找出五条在一边加了语录。
“怎么会这样子呢?!我竟然全都写上了!”居辽同志笑了,“说说看,我写了什么?”
居辽同志未能休成假(3)
我读了另一条:
思想像小鸟一般飞翔。鸟,我们看得见;思想,我们感觉得到。这就是区别。居辽·卡姆贝里评论。
我不解地凝视着居辽同志,我是读了他的一篇评论。
“得了,得了。这是我对抽象事物的想法。我觉得这些都属于特殊现象的范畴。对于具体范畴的那一些我都放在家里了。活见鬼,这些我给忘在桌子上了!另外一张上又写了什么?”
“写的字看不明白。”我说。
“给我看看,怎么看不明白呢!瞧瞧,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我喜欢音响,不过,可不喜欢教堂敲钟的声音……我喜欢听人的声音,但不喜欢牧师的声音。居辽·卡姆贝里评论。”居辽同志读道。
我笑了,居辽同志脸色通红,因为他以为我是在嘲笑他,伤害了他的自尊心。然后,他笑着接过话把儿:
“有带幽默的评论。另一张上还写了什么?”
我念道:
声响是歌曲的爸爸。居辽·卡姆贝里评论。
“你反对吗?”他问道。
“不。”我说道。
“下一张又写了什么?”
我念道:
为什么植物的名字没有性别之分?比如说吧,狗是有性别不同的名字的,公狗我们称它为“Qen”,*叫“Bushtёr”,可是,松树就没有性别不同的名字,我们称公松树为“Lis”,那为什么不称母松树为“Liseshё”,而同样称它们“Lis”呢?居辽·卡姆贝里评论。
这是我读过的最奇妙的评论,逗得我笑出了眼泪。居辽同志挽起我的手,说这是对具体范畴的现象评论的一部分,有时评论也涉及抽象范畴。然后,为了不把话扯得太长,他对我命令道:
“请记录我下面的几点要求,你要在这几点上下下工夫,为我的研究课题《知识分子与文化馆》搜集材料。”
我拿出钢笔,等着记录。居辽同志坐下来,埋头看着他在那个灰色笔记本里记下的东西。
“请记下来这些问题:我国有多少个文化馆和文化之家;有多少个知识分子;从前有多少名牧师和神甫;文化馆和文化之家的现实状况怎样;农业技术之角使用情况如何,是否有文化馆变成粮库的事情发生;是否有将这些设施变成了村子里的一种点缀,而不使用的现象出现?何地、如何、何时,要了解得具体才好。村名;农业生产合作社社长的名字;有多少册书,有人阅读或无人阅读;在文化馆里青年人唱些什么歌,我们的新歌曲传播得如何,人们所说的那首歌《噢,从山上下来着黑装的她是个啥!》是否在流传。在社会主义社会里不存在悲剧。在崭新的社会主义社会里要斩断旧事物的爪子。要唱《先进的队长》。在它之后是那首《噢,从山上下来着黑装的她是个啥!》……黑色产生悲观主义,当歌曲里也这么唱的时候,情况尤其是这样。歌里唱的这些东西是个啥!一位穿着黑衣服从山上下来,另一位来自德莱诺瓦,待在草地上。德莱诺瓦我是熟悉的,正像人们所歌唱的:德莱诺瓦,我说德莱诺瓦女人啊,你把我的心给抓去啦!似乎我们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似乎我们也拿不出个啥,可我们能把心儿往外拿!句号!那些科尔察男人没有放弃德莱诺瓦女人或从山上下来的那个她。来,戴木克!好好想想,对我说的这些要拿出一个主意!我们要为新歌开辟道路!”他命令道。
我机械地写着,因为我的思想溜了号,心思都在我需要炮制的整个那份报告上了。他口授给我所有的几点,居辽同志称其为提纲。是这样,是这样,我的命运已经注定了,我整个一生都要在报告中度过,倒霉啊,泽奈柏,她以为我们得救了。
居辽同志未能休成假(4)
居辽同志把话说得很长,他给我的几张纸我全写完了。《噢,从山上下来着黑装的她是个啥!》,他对这首歌的想法,我记在了他在背面写了评论的纸上了。我注意到了这一点,请求他原谅,他把手在空中一挥说,没关系,因为他要在一张新卡片纸上再抄写一次。他只是命令我念给他听。
那张纸上只写了一个格言:嘴里叼着烟,整个嘴唇痒不了。
我不由得大笑起来。
“戴木克,你发神经?”居辽同志看我不停地笑,对我说道。
“高!”我说道,我笑得说话都有些困难了。
“奇怪,有些事情并不能让我发笑,可是却能叫你那样地感到好笑。”他说道。
我停下来,不笑了,因为我注意到居辽同志发火了。
“今天就说这么多,好好干,搜集好资料!深入地研究悲剧问题!在社会主义现实哲学万花筒的照耀下,今日生活中的悲剧观念不应该存在于乡村知识分子的思想意识中。悲剧只作为范畴的东西存在。生活的欢乐——这应成为基础观念。”他说道。
我大胆地插话:
“我们是否坠入了享乐主义哲学?”
他耸了一下右肩,说道:
“在社会主义条件下让生活过得愉快,不是享乐主义,我看你与我是相隔十万八千里,说话根本说不到一起,我要把那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清理出去,因为你会无意中把一些毫无关系的东西汇集到资料里,然后为了我的课题你还要交上来,对此我可不感兴趣。然后,你就停止为我提供服务于国际会议的材料!这么一来,事情可就完蛋了。政治路线在受到伤害!”
我深受震动地走了出去。居辽同志曾是个严厉的人,他真的挺厉害!
他能在我为他准备的报告中找出某一思想性错误。真是见鬼了!是什么火燃起了欲望,促使他要求我来面对悲剧范畴的问题?这个范畴同农村知识分子有联系吗?
他打开门,再次把我喊了回去。
“戴木克,”居辽同志说道,“你当初同现在调到戴佩莱那的塞姆塞丁一起工作是比较轻松的,他要求你随便去搜集什么资料,而我要的则是科学性的、在文学方面被鉴别为有价值的东西,对哲学(fillozofi)这个词不要在发音时读成一个‘l’,而要读出两个‘l’,即‘ll’。不说了,这是正字法要求的!在人类精神生产的这些领域,我劝你得学习才成啊。你应该知道,精神生产转换为物质生产,转换为生产力。而你们却对我说,要我去休假!你们在想什么?想要我把工作扔下一半,要我把身体躺在海滨浴场的沙滩上?领导过这个处的塞姆塞丁,曾经叫身体躺在海滨浴场的沙滩上,所以才把这个处领导得一团糟,然后等着从上面派来一个工作组调查我们处的情况。这个工作组应该找我这个经验丰富、精明强干的人。当前,在这种状况下,我怎能到海上休息呢?”
“话是这么说,居辽同志,你还是应该休息休息。”我说道。
“你什么时候有我这样一种负责精神,那时咱们再一起说话!”居辽同志说道,摇着头,想着心事。
“那我哪儿知道!是同志们在为您担心。”我说道。
“我有个原则:同志们的话我听,但这一次,说到我休假的事儿,我不听,请原谅。不过,你听着,明天你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我说道。
“那么晚上你带着巴基里一起到我家来一下,彼此亲亲热热地坐坐,就会有更多的了解。你一点儿都不要害羞!从前,你们不到我们这些领导者的家里,现在,你们就来吧!咱们大家都是人民的儿子。咱们之间不存在鸿沟。”居辽同志说完这番话又说,“我不愿意你们再跟我念叨休假的事儿。就这些。埋头工作,好好干吧!”
我从居辽同志办公室走出来,他刚把门关上,又从屋里喊我:
“阿洛!”
我又走回去。
“你忘了记的东西!听着!我给你提个意见。塞姆塞丁可以对忘事儿的马大哈感兴趣,你不能像从前跟塞姆塞丁那样跟我工作。把卡片拿去!”他皱起眉头,以权威者的架势对我下命令。然后他软了下来,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补充说,“好吧,戴木克,明天晚上我在家里等你们,你和巴基里两个人。借此机会你了解一下我另一方面的生活,这方面的生活我们称作私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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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辽同志接待来访(1)
“咱们走进屋里,将看到迪奥金伏在总乐谱上忙活,居辽同志埋头研读一本厚厚的书。”在居辽同志居住的公寓门外边,巴基里以一种令人纳闷的腔调说道。
“你从哪儿知道的?”我问道。
“我想出来的。”他说道,“迪奥金要出去玩,居辽同志好不容易把他留在屋里,这个场面咱们将会看到,咱们要对这个孩子异乎寻常的毅力表示惊奇。”
我们在门前稍站了一会儿,楼梯上闪着微弱的光,一片安静。巴基里摁了一下门铃,没听到有人的动静,他又摁了一次,一阵鸦雀无声。
“居辽同志在埋头学习,用心钻研问题呢!”巴基里一边摁第三次铃,一边说道。
这时候,听见脚步声了。开了门,阿蒂拉肩披一条丝巾出现在我们面前。她穿了一件蓝的确良连衣裙——那裙子裁剪得非常得体、时髦,鸭蛋脸,白白净净的皮肤,又大又黑的眼睛,厚实而漂亮的嘴唇,全身闪耀着健康而快乐的神情。即使一个陌生人也会明白,在这个女人身后的住宅里,笼罩着欢快和乐观的气氛,绽开着无忧无虑的富有生命力的百合花。这些乐观主义的百合花的芳香也向我们的脸上扑来,扑到正派的工作人员——我的朋友巴基里的脸上,也扑到我这个闷头写报告的人的脸上。她的住宅里飘散着这种幸福的百合花的芳香的时候,阿蒂拉可晓得我在纸上刷刷地写着,忙个不停,在为她的丈夫、非常可敬的居辽的研究提纲梳理“资料”?阿蒂拉是否知道,我在塞姆塞丁身边工作时写下了多少页的东西?不过,可怜的塞姆塞丁对我写的报告没有哲学品位的要求,正如居辽同志所说的,他连平铺直叙的东西都接受。只要把一页页纸填满了数字和事实,对他来说就足够了。而居辽同志则不然,他要求哲理性论证,要求文字要有评论色彩和思想性,甚至还要有格言警句和民间谚语。
她那动听的声音唤醒了我:
“请进,请进!巴基里,你好吗?戴木克,你怎么样?在居辽讲话的会上,我就没见到你。”她说道,然后向丈夫喊:“戴木克和巴基里来了!拿什么款待你们呀?太棒了,太棒了!”
“阿洛!”从屋子里传出居辽同志的声音。
居辽同志躺在长沙发上,阅读一本厚厚的外文书。他穿的是军装,下身穿的是上腿肥下腿瘦、紧紧贴在腿肚子上的马裤,上衣是呢料制服。帽子挂在墙上,同样是军人式的。我们一进屋,他就站了起来,用一个手掌把马裤理得板板正正。然后,擦了擦眼睛,不声不响地待了片刻,好像要使足力气作出重大评判似的。后来终于皱了皱眉头,高高地举起一根手指,做了举手不动的姿势,说道:
“我回来有一个钟头了。我跟Q同志到达依迪山上打野鸽去了……”转过身来对像个小大人似的拿着乐谱坐在桌子旁边的迪奥金说:“够了,够了,别老摆弄那些乐谱了,你这样要得病的!”
“算了吧,居辽,让他作曲吧!作曲,妈妈的宝贝儿子,作曲去!”阿蒂拉说。
迪奥金手里拿着钢笔坐在桌子旁边,在密密麻麻的五线谱上面勾勾画画地忙碌着,连看都不看我们一眼。
与此同时,阿蒂拉做了一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她展开双臂,使劲儿地拍巴掌。这是一个信号,表示发生了一点儿令人惊奇、预想不到的事情。
“居辽,你忘了从腰带上卸下手枪了!”她说道。
“真的!”居辽同志说着就把手枪带子解了下来,“嘿,真是!” 。 想看书来
居辽同志接待来访(2)
阿蒂拉接过拴着宽皮带的手枪,将它挂在墙上。巴基里对我挤眉弄眼,点头向我作了个暗示,靠到我跟前,慢慢地对我说:
“手枪是这会儿别在腰上的!别在腰上给咱们两个看,阿蒂拉装出一副没看见的样子!”
“小声点儿,慢慢说,都让人家听见了。”我胆怯地说。
居辽同志再次靠到我们跟前,拍着我们的肩膀说:
“你们来得正是时候,你们干得蛮漂亮,让我很开心!”然后,他稍停了一会儿没做声,接着又补充说,“只来了你们两个?”
“我们想叫克里斯托夫也一起来,但他没有来,因为在‘达依迪’宾馆他有一个活动,要出席款待几位外国民间文艺家的宴会。”巴基里说道。
居辽同志用手掌拍了一下额头,说道:
“啊,他哪里找到机会今天晚上要去出席宴会!我对克里斯托夫很感兴趣,因为他挺幽默。他若是来了,从地方报纸上刊登的犹如珍珠宝石一般的话语中来上那么一两句,该有多好!他找到那么些笑话,真是好极了。从《山谷的雷声》那家报纸上找到的笑话最多。是吧?他是怎么找到这句话的:田地里相当大数量的老鼠,被手艺人做的捕鼠器捉到了!还有另外一句:老鼠玩火柴,烧毁了猫的家。瞧瞧,讲了这样一些东西。”
巴基里和我走进另一个房间,居辽同志把它称作工作间。迪奥金手里拿着乐谱也进来了。居辽同志打着灯,他的工作间宛如剧院演出的舞台一般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前边墙上挂着大壁毯,壁毯上交叉地悬挂着两把古剑。古剑的两边是两支手枪。一支手枪上镶嵌着燧石并安着用白银装饰得很讲究的剑把;另一支是那干式的,上面还带着石磨的图案。右边的墙边有一个大书架,上面摆着从最古老的到最新的书籍,有阿文的,也有别种语言的。在书架上边的墙上,缠结着一个散发着树脂香味的鹿头。桌子上,除了两个海中贝壳样式的烟灰缸之外,两边摆放着纸张和笔记本。墙角处安了黄色的蜗牛样式的地灯。
直到这时我还没有坐下来,又回过头来去看以壁毯为背景挂着的两支手枪。迪奥金注意到了我,声音又大又尖地说:
“爸爸还有一挺机关枪!”
居辽同志听见了儿子的话,转过身对他说道:“迪奥!我们要谦虚点儿,第一,它不是机关枪,而是自动步枪。第二,这一点更为重要,父辈人的武器使我们感到自豪,可是不能太过分哟!”
阿蒂拉从门槛那边冲着他们说:
“住嘴,一边歇着去!真是太奇怪了!居辽,你跟迪奥金以牙还牙地吵,他是个小孩子呀……”
居辽同志双手叉着腰,遗憾地凝视着阿蒂拉,说道:
“你跟我说他是个小孩子!可他在谱写交响乐!”
“天才是一个范畴,年龄是另一个范畴。同志们说在对辩证法的了解方面,你不是个弱者。”阿蒂拉笑着说道,那声音像姑娘的声音一样,这使我和巴基里很开心。
“好,好!咱们不说这些!”居辽同志说道,坐到沙发上。“请坐,都好吧?你们怎么样?下午过得如何?”他又冲阿蒂拉说:“他们俩是我的左右两臂,没有他们我就寸步难行,就完蛋,没法飞起来。”
阿蒂拉站在门槛处微笑着。
“居辽谈论起同志们来,总是激情满怀,情绪高昂。我懂得他为什么没接受到阿尔及利亚当大使的任命。居辽不和同志们在一起是活不成的。”她一边紧拉了一下披在肩上的披巾,一边说。说着她来到巴基里跟前坐下来,位置在她丈夫和我中间。
居辽同志接待来访(3)
巴基里把手向小桌子上一个挺大的烟盒伸去,居辽同志站起来,一边拿起烟盒递给我们,一边请求我们原谅:
“我这脑子想事儿就没想到地方……”
霎时间屋子里宁静下来,我逐一地端详着书籍、壁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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