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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传奇-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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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知道胤轩十八年大比的文试状元、现任的吏部侍丞应未东与他父亲内阁执事应向奕是七皇子风司磊的左膀右臂,谁也都知道七皇子风司磊和九皇子风司冥是此刻胤轩帝最倚重的两位皇子。偏偏当朝唯一的太子太傅柳青梵自接任督点三司大司正之后,对二人在朝中一切言行保持完全的冷眼观望的态度,不仅让瞩目于其的朝野上下难测心意,更让原本就并不亲近的天家兄弟暗斗日益变化为明争。而包括了皇子以及一众幕僚的双方全力争夺的焦点重点,便是柳太傅的青睐。
柳青梵是九皇子的太傅,也是朝中唯一的太子太傅,与风司冥自幼同居于秋肃殿,为其加簮、执行迁居之礼,更打破传统为九皇子风司冥执行了本当由胤轩帝为其执行的冠礼——心思所向,原本无可争议。然而自胤轩十八年柳青梵回朝并接任大司正以来,就从未主动在人前表露过一丝一毫偏倾之意,无论皇子之间如何争夺都是冷眼旁观不动声色,朝局时事提调迁谪也全不管各人私心。判断殿生、考察新进、结交文士,种种言行看似不带半分倾向,却有机灵的朝臣士子猜出了皇帝与太傅随时居中制衡的意思。一时朝野人心大动,为着胤轩帝至今空置的太子宝座,俨然分成了两派对峙。
看到原本正与赵达一唱一和喝酒对诗正欢的应未东突然站起身拎着酒壶向自己这边过来,半醉的眼神中全是挑衅,秋原镜叶微微皱一皱眉,看一眼风司冥表情,随即站起身来。
“果然是你,未东方才一直没有看清,真是失礼了,秋原……学长。”
听到应未东这个称呼,再看到端到自己面前的酒杯,秋原镜叶不由暗暗松一口气。朝廷之中同届得中为官的殿生为同年,不同届但是同一位主考的门生,彼此之间则按着登第先后互称同学。胤轩十五年大比虽然由林间非一人主持,但胤轩二十年大比他与柳青梵同为主考,应未东称一声“学长”倒是定下了此刻二人身份——无论是否同门,文士之间的论战之风在北洛极为盛行,六合居更是最常论战之地。扫一眼突然安静下来的二楼,秋原镜叶微微一笑,随手接过酒杯,也不顾身边苏逸紧张的一声抽气,端起杯子便一饮而尽。
“应殿生有何指教?”
“未东愚钝,对秋原学长岂敢言指教?只为方才与赵达饮酒对诗,一支五道令突然接续不下,只得强行转了词调,心中十分不畅……”
“曲词不过微末小道,秋原竟不知应殿生如此上心。”眉头微扬,秋原镜叶淡淡说道。
应未东也是一笑,像是毫不在意地望了望桌上风司冥的方向:“文词虽是小道,然而娱心娱情亦是修身养气,未东素来不敢看轻了。今日花朝佳节,与良朋小聚为欢,酒令不行当为人生大憾……然而学长既在,必当能消除此憾。未东久慕柳太傅洪雅,歌诗卓绝,想秋原学长定不会推辞后学晚辈这个小小请求。”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文若暄定要当场笑出声来。应未东虽也是大名广播的一届状元、北洛朝廷难得的青年俊才,但这个“青年”和年仅十九岁的秋原镜叶相比起来无论如何都过于成熟。与应未东、赵达同届殿生的他自然知道在这个排序只论拜师入门先后的文坛官场,各人口中的“兄弟”通常不代表实际年龄;只是看着年过而立的应未东口称“后学晚辈”,与秋原镜叶共事一年有余的文若暄还是忍不住心中好笑。但据自己所知,秋原在柳青梵门下素来只议论史实人物、讨论朝廷政事,诗文辞赋之类从不刻意研习。此刻当着六合居上无数士子名流,应未东以此为题,既不能推拒又不许失败,更要赢得漂亮。心思转动,文若暄眼中顿时闪过两分忧色。习惯性地回头去看风司冥,却见他神情沉静淡漠依旧,似乎全然不见眼前有人咄咄相逼。
秋原镜叶将手上酒杯轻轻搁回桌上,目光注视应未东,下巴微微扬起,“五道令?应殿生所起?”
既然以酒令为名,六道酒令自然有唱和对答的规则。酒令若全部由一人填写完成则不必说,若是两人以上联句而成,结句必须由起句者终篇,不然不能完令。方才应未东的结句秋原镜叶听得清清楚楚,何人起句不问自知。
“是,我起的五道令——月霰花都辉光澄,谁携把酒共黄昏。俏曲浮歌轻飞色,一道酒令一分醇。罗绮未展镜屏沉,”顿了一顿,应未东看着秋原镜叶,眼中全无半分醉意。“在这里赵兄对,襟怀潇洒满腔春。”
“而状元兄则以‘一川风絮岂待我,明朝坐看柳荫深’作结。”
看一眼应声附和的赵达,秋原镜叶微微一笑。“果然不愧是两位殿生佳作。斜阳风情,月在花都,饮酒会朋之乐无穷。‘俏曲浮歌轻飞色’一句,正扣五道令令韵妩媚之本色。而一道酒令增一分醇厚深沉情意,又令人不由思及‘劝君更进一杯酒’的佳句,使饮酒会朋之意,在此令妖娆中显出真诚。二月方尽三月初来,新丝尚未上市,织不出如碧如青的南屏山色,然而心中潇洒却自有千山抱翠碧潮万顷,未见繁花争艳已是春色无边。‘襟怀潇洒满腔春’,赵兄雅量,秋原也是不胜佩服钦慕,难怪状元公推崇至此。”轻轻感叹一声,这才又继续道,“词句到此,人、事、景、境以及心中之情皆尽描绘,意蕴本是穷尽。秋原自思也无他句可续,却不料状元公在此转调,由初春之景直入柳絮漫天的暮春风情——春花可以落尽,却有碧柳成荫;韶华固然易逝,心绪却得常乐长青。如此妙才,如此情思,如此深远豁达之心意,秋原如何能不感慨?所谓接续之妙,皆尽在此。正羞惭尚自不能及,更可愧小人心态,状元公竟是专程羞愧秋原来了!”
秋原镜叶一句一句引经据典、条分缕析细细解说下来,应未东只是盯着他一言不发,中间便是秋原有意停顿也不打断。听到最后一句,应未东顿时瞪大了眼睛,一时张口结舌,真正说不出半句话来。只见秋原镜叶面色真诚,神情之间更是磊落大方绝无半丝作伪。再环视周围,六合居上原本好事旁观的士子文人此刻倒有大半面露叹服,看向秋原镜叶的目光也多是感慨钦佩,倒比方才自己五道令念出更为深刻强烈。一时心中气结,脸上却是强自堆满笑容:“秋原兄真是过誉了!未东与赵达随口两句,实在当不起如此一番解说……果然是柳太傅的弟子,名师门下,名师门下啊!”
说着伸手取过秋原镜叶方才搁在桌子上的酒杯,满满斟上一杯,双手捧杯,躬身奉给秋原镜叶。
应未东这一番动作便是当众表示心悦诚服,“杯酒泯争”,是文士最简洁也最诚挚的结束彼此争斗的方式。对接过酒杯应未东自然抬头那一刻目光中的光芒秋原镜叶只装作没看见,随即高举酒杯向六合居内遥遥相敬。“花朝佳节,与众位同欢!”
在一片“与众同欢”的应答附和声中,文若暄和秋原镜叶同时暗暗在桌下轻踢一下仿佛神游天外的风司冥示意他站起与众人同饮。
夜一般深沉无际的眸子流动出光彩,目光在众人脸上身上缓缓扫过,视线所及竟是鸦雀无声。
目光落在应未东身后赵达身上,见他强自支撑了数秒终于低头,风司冥嘴角微扬,随即含笑起身。“佳节佳景,与众位共——百无拘束,请饮此杯。”
一杯饮尽,六合居中又是欢声笑语一片——虽然其中颇有刻意,但比之之前那种近乎戒备的故作欢乐却要自然了许多;当然,靖宁亲王、九皇子的气度在众人尤其是文人士子心中的印象无疑也是向着希望的方向加宽加深。只是,秋原镜叶凝视着风司冥望向应未东和赵达之时浅浅带笑的眉眼,心里忍不住有些微微发寒:虽然被自己强做他解,但那一曲五道令是否依然是催命符,自己实在是没有把握。
“镜叶。”
猛地惊了一跳,秋原镜叶连忙转向风司冥。“殿下?!”
“‘一川飞絮岂待我,无妨坐看柳荫深’——去告诉应未东吧。”
秋原镜叶闻言顿时身子一震,竟是第一次忘记礼节身份与他瞪视;片刻,才挤出一个笑容,“是”了一声急急往应未东身边行去。
“殿下?”见应未东听到秋原镜叶在耳边说话后脸色顿时大变,灯光下额头迅速泛起一片晶莹,苏逸不由微微发怔。
“虽说是乐而忘形,但有些文字上的规矩总是要守的。”
看到三人骤然收缩的瞳孔,风司冥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端起面前酒杯轻轻咂了一口。微微抬起头,映着灯光的绝世面孔如同上等的白玉一般笼罩一层轻雾,让人看不分明颜色神情。
风絮——改字而忘借音,触犯帝讳的罪名,就是十个殿生状元也担当不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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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被诗啊词啊曲啊令啊,弄得看到懵刹刹的大人不要着急,下章会青梵出来给大家解释那首见鬼的酒令到底是什么意思。
另外,这一章里所有诗词都是眉毛自己拟的。因为是酒令而不是律诗的格式就无所谓黏对,平仄也只是宽松的对上。韵脚也算不上严格的平水韵十三元,不过眉毛一时实在是凑不过来了……大家姑且这么看看,要批要骂意思一下就是,千万不要深究……
第一章 … 红香翠盖京华(中)
霓裳阁,歌舞场、温柔乡,承安京中最富盛名的声色地、销金窟,当然也是所有以名流雅士自诩之人千方百计也要在其内占据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的交际圈。严正声明只有歌舞娱乐表演为宗、阁中男女绝不自降身份为奴为婢的霓裳阁,立身之初在承安京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然而,凭借着阁中男女风流的文采样貌,倾绝的歌喉舞姿,加上承安京中权贵的一力支持,这家原本名不见经传的青楼硬是在短短三年中挣得了几乎足以与“四大名楼”之一的西陵醉梦阁的声名。
霓裳阁大厅中是神剧剧场一般的内部舞台设计,二层四面分隔出一个个精致的看台,彼此以花枝分隔,似连还断。另外四面中央各有一个独立的雅座厢房,却是为那些身份特异、不愿随意显露的客人设置。不过,承安京中凡略有身份的人都非常清楚霓裳阁二层面南的雅座究竟属于何人。
“一川风絮岂待我,明朝坐看柳荫深——这个应未东还真是大胆啊!”将目光从舞台上收回并顺手关窗,面南的雅座厢房里一名紫衫俊逸的男子向对面的青年丢过意味深长的一眼,随即端起手中酒杯笑吟吟一饮而尽。
“大胆吗?我看未必。”把玩着手中空空如也的酒杯,柳青梵淡淡答道。“倒是你,身为质子尚且这般肆无忌惮,不怕牵连了倾城?”
“倾城……你是说若璃,她自幼在皇后身前,现在又得祈年殿庇护,我不过一个驸马又能牵连到她什么?何况她的心思手段,别人不知,你又怎么会不懂?若不得她助力,我空身一人来到北洛,又岂能在这北洛的国都安排人手暗哨四处探听察看?”随手拿过青梵手中杯子,上方无忌满满斟一杯酒推到他面前,“我便是不懂,胤轩帝到底要做什么;拿太子位当香饵,又想钓上那条大鱼?”
“天心向来难测,你还是看准了的好。”低低笑了一声,青梵端起酒杯凑到唇边。
上方无忌无力似的伸手覆上额头:“我原不知,一个无依无靠无权无势的质子,居然还要掺合到这些纷纷扰扰里去。”
“谁让你别人不娶,偏偏娶了风胥然最疼爱的女儿。爱屋及乌,让他连所谓的国别身份都可以不管,一桩一件地委以重任。”屈起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青梵脸上尽是似笑非笑的神气。“不能在西陵一展才华,但北洛原可以是你的另一番天下——这个似乎不仅仅是念安帝一个人的心思。”
嘴角抽了一抽,上方无忌随即回以一个看不出意味的笑容。“是啊,所以凡是涉及两国间事务便‘名正言顺’地全部砸到我头上,这一年的宠命优渥真是让人不得不呕心沥血肝脑涂地啊。”
西陵北洛“太宁会盟”后,西陵定王上方无忌自请为质,身在承安原本不过质子闲居。但他正式被倾城公主风若璃招为驸马之后,胤轩帝便以“和善宗亲”的名义对他频频召见,每日随朝侍驾,更屡屡委以职责。风若璃本是帝后最宠爱的幼女,未婚之时又长期侍奉太阿神宫,与祈年殿大祭司徐凝雪相交甚厚。因而她虽只是公主,擎云宫中其实颇具势力。如此,即便深知爱屋及乌乃是人之常情,对驸马上方无忌得到胤轩帝信任宠爱北洛朝臣还是难免议论纷纷。为绝攸攸众口,他也只能加倍尽心用命。然而毕竟身份特殊,内亲、外臣、驸马、质子,上方无忌在其间周旋往来看似长袖善舞举重若轻,内中的艰难却是惟有自己心知了。
青梵忍不住微微笑了一笑:“驸马爷怨愤之深果然到达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不过,今日承安朝堂之中局面,您的一番苦心真是令人感叹。”
“我能有什么苦心?最多不过是想在北洛的朝堂上立足,费尽心思刚刚勉强能够自保而已……苦心,其实就是一肚子苦水。但青梵——无痕,说到苦心谋划布局设计,我实在不能不说你的养气功夫真真无人能及:明明是你亲自教导并一路力保的冥王殿下,这一年来看着他被风司磊那个口蜜腹剑两面三刀的小人步步紧逼,居然真的可以在你那所谓的红尘自扰居全然不动地高坐。”
“上方驸马、上方无忌殿下,虽然你我私交颇佳,对你的素性嚣张青梵也熟知熟识,但不表示你就可以在我的面前随意诋毁当朝皇子。”
“诋毁?去年的衡河水患,那道堤防前后难道不是他一个人的设计,前保后杀新建重修,人脉钱财一齐到手,通吃两头的事情做得干干净净,这般手段那是只会沙场征战厮杀的小小冥王耍得出的?是保是杀都在他一念之间,难得的一条忠犬,明明他抬一抬手就能过去,偏偏为了永绝后患当场斩杀——那潼郡郡守李耀也是倒霉,遇上这么一个阴损刁钻心狠手辣过河拆桥的主子。”说到这里,上方无忌冷笑一声,“原还想着胤轩帝委我一个河政司监一路随行参赞,不是有心挑他毛病,便是干脆帮着收拾尾巴,谁想到一点点事情都不要我操心——柳大人,柳太傅,柳大司正!天心难测,皇帝陛下的心思我是猜不着,但那可都是在你眼皮子底下做的手脚……还是说,你想杀李耀很久了?”
青梵端着杯子凑往口边的手停在空中,良久才轻叹一口气:“李耀也算是一方人才,北洛六郡四十一州,五十岁前便做到郡守的人原本不多。可惜他好好的封疆大吏不安安稳稳地做,偏要削尖了脑袋往皇子中间凑;若是单纯存着贪财好利的心思凑过来也便罢了,偏偏他想的是崇安殿上、澹宁宫中最前列的位置。你以为我有多心胸宽大,人家都快欺上门来了还不动不作?就算我不动不作,林间非这些年宰相首辅又是白做的?风司磊能下手是最好,若不动手连着他自己一齐落到我们手上,事情非闹翻天不可。”
上方无忌冷冷笑一笑:“你自己对皇子相争历来摆出一副超然中立,又怎能怪李耀之流打着算盘各寻其主?尤其那些应承着胤轩帝的新政熬上来的地方州牧郡守,除了才从中央外放出去知道厉害的,谁不是一门心思想要挤进这皇城里来?而这里,天子脚下,权力中心,谁都不敢明目张胆拉帮结派,但一群皇子们哪个不是各成派系各有势力?一里一外一拍一合,李耀这次算是拿捏错了分寸越了雷池,其他人呢?杀鸡儆猴,兔死狐悲,你倒是清闲无争不问朝堂外琐事,可知道这承安京的名流士子已经乱成一团麻了?明朝坐看柳荫深,应未东按着风司磊的意思摆明了要试探你,你到底打算怎么回答?”
一连串的问题连珠炮似的问出,青梵沉默片刻却不答话。
上方无忌话音未落,心中已生悔意。知道自己问得过分急切尖锐,尤其是对他超然事外作壁上观的态度做法,言语之中大有职责斥问之意。自己虽与他相交彼此无忌,但是针对政事如此说话显然是造次了。凝视半晌见他仍不回答,刚要开口说话,却听青梵静静说道:“怎么回答?‘一川风絮岂待我’,柳絮落到何方只有天上刮的风才能知道,柳树本身哪里管得了那么许多。”
四角四盏大宫灯,房顶中央垂下层叠玲珑的枝状烛台上烛光摇曳,照得一丈见方的厢房异常明亮。看着那张习惯了三分带笑的平和面孔上浮起一丝讥讽,上方无忌心上突然一阵寒意,“青梵,难道……你是……?”
“上方无忌,我的性子,越对着聪明人越是不喜欢把话说明。风司磊手段高妙心思狠绝原是我欣赏的类型,只要他不做得太过分而伤及大局,我不会对他的所作所为多说一个字。”顿了一顿,青梵嘴角扯出一个并不明显的弧度,“至于应未东和赵达两个……月霰花都辉光澄,谁携把酒共黄昏。俏曲浮歌轻飞色,一道酒令一分醇——京里谁不知道柳青梵在霓裳阁花下多少心思,我的每一首诗每一曲词都可以传遍承安的街头巷尾,还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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