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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传奇-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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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视着少年满怀期望和请求的眼眸,青梵半晌才静静开口,“我从来不轻易决定什么,镜叶。”
少年身子一震,顿时无力地垂下头。称呼的改变意味着从这一刻开始柳青梵正式承认了自己作为他门下弟子、前途安危紧密相连的身份,但同样意味着从这一刻起他是自己的长辈,自己必须侍奉如父、对其决定不得轻易违背之人。“是……但后宫之中……”
“现在只是靖王府而已。”
秋原镜叶忍不住抬起头,却见青梵淡淡笑着,“‘天命者……立于万世之帝前’,这早已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镜叶,从现在开始,你无需对我隐瞒自己的野心——你成功的那天,野心,将被称为雄心壮志。”
“可是我不能……”
“我说过,现在我只对佩兰超乎预计的满意。只是,虽然从个人的个性才能上她完全当得起这样的要求……如果你真的为这个唯一的姐姐着想,为了她的安危,为了她的将来,你会达成你的野心或者说是理想的。话不要我说得更明白,不是么?”
“……是,镜叶明白了。”
“好。按着这个方子抓药调养,五天后我来为你打通双腿封闭的经脉。再半个月后你要完成和佩兰的交换,好时时跟在我身边。”顿一顿,青梵的语气突然变得异常严厉,“你只有一年的时间证明自己确实不负林间非所望,否则,我会毫不留情除去任何对北洛声名不利的因素——你,懂了么?”
第四十八章 … 修竹当晓风露余(下)
“为什么?”
微微掀了掀眼皮,青梵继续手下金针不停遍刺秋原镜叶周身大穴。“什么为什么?”
“念安帝的心意……说是要两国重订通商协议,但和谈尚未开始便对北洛开放边境;使节团距离承安还有足足十天路程,西陵常在北洛的巨商都会集到了京城。如果说以上将出使的人员安排有重利相诱借刀杀人之嫌,但如此刻这般一来若是北洛再起刀兵西陵也将受到牵连,反而是将西陵也放到了东炎的对立面。”
“佩兰的信息果然十分灵通哪。”不对少年的议论作任何评价,青梵只是淡淡笑着,“所谓‘心思如发’便当是佩兰这个样子。因为处处小心不敢有半丝懈怠,才能审慎知微不露丝毫破绽。若是心有他物,只放眼云天之外,眼前一叶飘零的早秋讯息便不会注意到了。”
秋原镜叶身子微微一僵,“太傅大人的意思是……”
“西陵北洛两国君王既是以公主许嫁,自然郑重庄严不能有半点儿戏。虽然当年君离尘为三国百姓争取了五十年暂息刀兵的和平,但三大国自并立以来两百余年未曾有过真正的深入往来,更不用说联姻结亲了。”将最后一枚金针起出,青梵缓缓舒一口气,将药箱丢给写影收拾,这才在扶手靠椅上坐倒,“大宴上那两首曲子你也听佩兰念过,怎么就犯了糊涂?”
“因为……因为镜叶感觉,念安帝那首《慕离歌》,并非为他自己所制。”
幽深黑眸里光华闪动两下,“何以见得?”
“纵是倾慕爱恋至深,一国之主也不会用‘妄人’自称。擎云宫中幽居帝子,虽同是大神子孙,但北洛风氏到底享国日短,同漫漫千年的神之西陵相比起来在这一点上的高低无人不知。一篇短歌用了数处古语,虽然神之语言知者甚少,但他刻意选用了音形义都极为接近的词语,就算没有经过神殿祭司的学习也可以懂得其中的含义。因而歌曲字面尽是自谦自贬,其实内中深藏倨傲——西陵素来以历史悠久自傲于大陆,念安帝既继大统,虽战败,大国风度、人君矜持半点不失……他以爱提丝嫡系子孙之尊,又是西陵全部世家贵胄所推崇,若是迎娶北洛公主为后,其间的滔天波澜只怕连摩阳山大神殿都不能幸免吧?”
“那在镜叶看来,念安帝此举是为谁求亲?”青梵淡淡笑着,似乎全然的漫不经心。
“必是为此次使节团的主持,西陵的五王爷上方无忌。”少年说着说着开始有些忍不住的兴奋,“两国朝堂皆知,在争夺中失败的西陵前帝五皇子上方无忌当为和谈会盟之质子。但,上方无忌不仅仅是西陵成治帝最宠爱的皇子,更是念安帝稳定朝局的关键人物、镇国大将军上方雅臣最诚心守护的兄长。无论出身、地位、利害,上方无忌都是最好的联姻人选。尤其倾城公主为我北洛年纪最幼也最得宠爱的公主,帝后必然不舍她远嫁他国——念安帝歌中‘在水一侧’之句,想必也有此一层含义。”
“嗯”了一声,青梵顺手接过月写影递来的几张纸片,也不看,只是拿在手里不住把玩。
“西陵吉昌公主,虽有尊号,到底是普通嫔妃的女儿。但此刻按着大陆惯例作为战败方的献礼呈上,却同样是牵动到两国结盟的关键。念安帝国书中所言开户、通商、驻使、通婚四桩,通婚涉及到的范围最广、人数最众,影响也必最为强烈。各国门户不开,按旧例他国女子不能为正妻,他国男子不能入户籍,极伤人情天伦,念安帝此举必得两国百姓欢心。在此下条件下提出许嫁公主,则公主必然为皇子正妃,如此方能显两国诚意,安定并引导百姓之心。”
直到这里,守在一边等候青梵回话的月写影这才听出秋原镜叶拐弯抹角迂吁曲折想要表达的意思,却听青梵冷笑了一声,“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移风易俗岂一夕之功?念安帝真想要这个空头名声,北洛自是给他不妨;但单凭通婚之法便想以此混乱我宗族血脉传统、动摇我政令大计,你也未必把上方未神看得太简单了!为质北洛,上方无忌的后代自然与大郑宫绝缘;吉昌远嫁,她的子孙也不会登上崇安殿的宝座——北洛短时自然经不起任何风波,但西陵,比北洛更脆弱。没有这样的认知,上方未神岂能轻易将皇子公主送来?些许个人的私心,在国家大业前又能有什么力量?”
秋原镜叶心中大寒,本来看着青梵的眼睛也早已转到别处,双手下意识地握拳、抠紧。
“但,九殿下是我唯一尽心传授的学生,更是我视如骨血同胞之人。‘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生在天家本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纵衡时局同时周全一己私爱。镜叶,我知你心中为何不满,但你可曾注意到佩兰的心情?”
飘移游散的目光陡然聚起,秋原镜叶不敢相信地瞪视青梵。
若非柳青梵再三警告打通经脉三日之内不得有半分移动,若非为了尽快完全彻底地恢复而将下身固定在软榻,自己定会直冲出屋抓住在正小院里煎药的秋原佩兰狠命地摇——
那是赫赫军威的“冥王”,那是举朝唯一的“靖宁亲王”,那是“天命者”认定的万世之帝啊!无论哪一个身份,都代表了无边的危险和恐怖;那用鲜血沉淀的一身玄色,是连灵魂都可以吞噬的虚空之色啊!
几日苦思,终于想到西陵北洛两国联姻的人选关键——除了风司冥,胤轩帝已无其他未曾大婚的皇子。本是欣喜若狂急于将唯一的姐姐拖离皇权争夺的激流漩涡,将她同那个高高在上绝不能给她平安幸福的皇子永远隔离,但此刻眼前青衣男子淡淡一声问,却仿佛晴天霹雳。
这真的是真的吗?
姐姐真的爱上那个人了?
那真的是她选定的幸福吗?
而我,现在到底又该怎么办呢……
望着少年脸上错愕、惊疑、迷惘、无措……等等等等变幻异常快速的丰富表情,青梵第一次在少年面前流露出自然舒展的宽和笑容。短短数天,已经看惯了那张苍白而清秀的面孔纵然紧张畏惧也强自掩饰支撑的表情,这一刻完全的天然纯真让自己倍感愉快和轻松。再聪明天才、具备惊人政治头脑和眼光,秋原镜叶也只不过是一个十七岁多一点的少年,对男女微妙情感更无任何接触感受,此刻的懵懂无知实在是自然之极。想到日前靖王府上旁敲侧击,少年绝色的面庞上骤然流露出的青涩无措,青梵忍不住又是一抹微笑。
也许,在感情这一方面,少女确实要敏感且早熟得多。
沉稳自持如秋原佩兰,情窦初开之际的那份甜蜜和羞涩虽然死死藏在矜持守礼的外表之下,但大宴最后看向风司冥目光中蕴含的朦胧情意却是根本无法瞒过自己。若非如此,自己也不会贸贸然向秋原姐弟提出那般条件要求。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如果真要为心爱的孩子选妃的话,秋原佩兰将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其中多少曲折缘由,此刻尚不能对眼前爱姐护姐的少年一一明说。
“你……不,您,连这都考虑了么?”
“一开始就已经说了,佩兰是我欣赏的人、我喜欢的人。而对于我喜欢我欣赏的人物……”青梵笑着,幽深的眸子里闪出令秋原镜叶忍不住屏息凝神的眩目光华,“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伤、害!”
第四十九章 … 主雅客来勤(上)
“太傅对秋原镜叶……似乎太严厉了。”
云烟雾露特有的香气弥漫书房,风司冥透过茶杯轻袅的雾气静静凝视着书案后搁笔沉吟的青衣男子,沉默良久,才轻轻吐出这么一句。
在交曳巷柳府的客厅同一行朝臣官员坐了小半个时辰,才有管家跑出来道一声“大人才从传谟阁下来,传话说今日不见客”,那个时候就知道其中必有古怪。率先同众人告辞了出来,果然见青梵影卫之一的柳残影静静等在街角。
“梵影之柳残影。主上在草亭街,殿下请随我来。”
青梵的影卫,或许比胤轩帝的影卫更强劲——被柳残影带得如风疾行,风司冥不由在心中暗暗感叹:如此一来,就算胤轩帝派了再多的影卫暗使跟在自己身边也不见得能轻易赶上。见惯了常在青梵身边的月写影等影卫的谨慎周全,只当是柳残影刻意威慑众人;他可不知柳残影生性好强又桀傲不羁,仗着一身傲人武艺,便是大白天也敢在人流热闹的京城踏着他人屋顶一路窜行。
“自扰居”,和自己内室条幅一般字体的三个大字,让风司冥瞬间确定了这座深藏不显的内院是何人所居。见柳残影在院门前仔细整了整衣冠这才轻扣门环,风司冥不由微微好笑,却也立即检查了自己的服饰仪容。两人刚刚收拾整齐,月写影已从内里打开院门。看到风司冥时像是微微怔了一怔,随即颔首行礼,“公子在书斋里与秋原公子说话,九公子还请在客厅稍等。”
秋原公子……是秋原镜叶吧。风司冥微微皱一皱眉:自从十日前柳青梵在澹宁宫当着众皇子、重臣的面要求胤轩帝允许秋原镜叶参与所有内外朝议,这个十五岁未满就得中殿生入朝为官的少年俨然成为京师上下所有人眼中的朝廷新宠、街头巷尾交相议论的对象。毕竟身为太傅、更主持过北洛大比的柳青梵,还是第一次正式收纳门生——对于这个行动隐藏的信息,朝堂上下有心之人自然是多方揣测,就连自己也忍不住时时乱猜。但青梵安之若素,几日从宰相台传谟阁下来就闭门谢客,完全不给众人任何的提示,却是让众人更加好奇。此刻听到秋原镜叶也在这里,风司冥虽不感意外,心头却有些微微的异样。
只是方走到无雨无晴斋的门口——
“我跟你说过几遍了?!乱世固用重典,太平之世又岂能随意宽纵?此例关键是矫前朝宽放之弊,振作国法朝纲,因此非暴雨疾风之势不能奏效。夺权、夺利,削官绅之权利以惠百姓,富国家——此一人负当朝铁笔之攻讦而振天下,怎能以‘暴君’二字轻易评论?秋原镜叶,所谓帝王心术绝非你所想那般只是权谋计算制衡百官,不在其位你永远也无法想象以一人担负天下的重压!记住我的话,面对一个真正知晓自己君主身份的帝王,永远不要自作聪明!”
“先生,镜叶知错了……”
“回去将《异国史录》从头到尾细细看三遍,然后回来跟我说话!”
第一次知道在承安永远温雅平和的柳太傅居然会对一个同朝的正式官员、一个入了门的弱质学生这般声色俱厉,风司冥对那个虽然垂着头掩饰苍白脸色,身板却依然挺得笔直的少年投去深深一瞥,随即举步踏入书房。青梵正站在书案之后,见他进来只是掀了掀眼帘,随即便收回目光。风司冥也不多话,只是在窗前一张宽背扶手短榻上坐下,自然地顺着青梵的目光看向书案一角。只见案角由浅到深的红皮书册累叠了一尺多高,最上一本深红色的掀开了两张书页,在被清风轻轻拂动。
和《四家纵论》一样,《异国史录》也是当年藏书殿里青梵亲自教导皇子们学习的内容。但与《四家纵论》内容侧重治国思想和手段不同的是,《异国史录》是一个又一个具体故事——完整、周全、连续自然,前后七千年的漫延发展,仿佛真有那样一个异国存在于世人不知的异界。最初青梵只是挑拣些零碎片段举例引导,却被常常到藏书殿旁听讲学的胤轩帝发现其中多有关联,青梵这才将数年整理出的部分手稿上呈;从此藏书殿和国史馆的执事官员便多了一份工作,便是将青梵教导皇子的所有手稿和讲授内容一一录出。《异国史录》洋洋洒洒将近百卷,直到胤轩十三年青梵离宫之前才完工,仅有的完整两套便在擎云宫藏书殿里,一直没有向外流传。青梵书案上的《异国史录》显然是他最初的手稿,却是一样当作了指点学生的教材。
月写影亲自端了茶水进来,给风司冥奉上茶,行了一礼便退出屋去。风司冥端了茶杯,直等到茶香弥散了整个书斋仍然不见青梵说话,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玉不琢不成器,以他那种张扬不知收敛的性子,在朝廷上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青梵扯一扯嘴角,“太聪明,就免不了太自信。处处自以为是,看了两本史书读了两章御制就觉得揣摩透了皇帝的性子——骄傲,骄傲,古往今来为少年轻狂自以为是的骄傲丧命的有多少!”
风司冥看了他一眼,随即低了头不答话:几年来身在战场,和秋原镜叶接触不多,但这位承安京中最年轻的从事官自己还是有所了解的。虽然称不上“万言万当不如一缄”的忠实信奉者,秋原镜叶行走宰相台的谨慎谦恭却是朝中人所共知;就算这几日针对着三司事务在御前多有惊人言语,但在平日依然是小心安静,丝毫未显半分“新贵”的骄持特性。此刻听青梵口中低声咒骂,心中实在是忍不住一阵阵惊讶和怪异。
记忆中藏书殿里青梵对皇子和侍读素来宽和,读书议事一向以引导为主,除了秋肃殿里对自己或可能声色稍疾,温雅平和的青衣太傅形象早在所有人心目中不可动摇。青梵身负上乘武艺却不喜动武,也不多教自己武功,唯有养气功夫是时时督促着自己锻炼的。此刻这般喜怒外露的神情……风司冥淡淡叹一口气,将茶杯搁在几上,“太傅近日如此急躁,是为西陵使团将到承安么?”
像是猛然被惊醒,青梵目光一下子盯到风司冥身上,“你来了……说什么?”
风司冥闻言也呆了一呆,这才意识到方才青梵竟是在出神。“西陵使团已到子初江头,太傅是在为此事担心吗?”
回过神来的青梵轻轻摇一摇头,凝视了案上书卷片刻,伸手将翻开的两页合起,然后才转向少年微微一笑,“西陵使团那边有三皇子全权负责,我很放心——你来了正好,我这里有些东西,你要在他们未到的这几日记熟。”从书案后走出一直到风司冥面前,修长的手指拈着薄薄的几页纸递给他,“上方无忌是大陆知名的才子,也是西陵最高祭司的正统继承人,身份极是特殊。不想在文才以外的地方被你三皇兄比下去,这几日你要花的功夫可是不少。”
风司冥接过纸片,拿在手里却连看都不看一眼,一双如夜的眸子只是盯住青梵,“太傅,有什么事情是司冥不能知道……或不方便让司冥知道的么?”
青梵身子几乎无法察觉地微微一震,随即脸上渐渐流露一种难以言喻的微笑,“司冥,我没有什么事,是你不能知道的。”顿了一顿,脸上笑容愈发加深,“其实你说得也没有错,我确实为西陵使团的到来忧心——北洛的新政进行得太快,许多地方、许多疏漏都急需弥补。”
“但是现在的西陵……没有这个实力针对那些发起攻击。”
“可是司冥,同样不要忘记,你所说过的……最大的对手。”青梵笑了一笑,随意地在他身边坐下,“念安帝不需要亲自动手,他只要把消息传递到兕宁的绯焰宫就可以作壁上观静待结果了。西陵王族内部虽多有压轧,但对于确立权威的帝王宗族都是无条件臣服支持的;上方无忌也好,上方雅臣也好,对于西陵的忠心不需要怀疑……而我,不想再给上方未神制造背后混乱的任何机会。”
心念闪过,风司冥点一点头,“太傅对秋原镜叶的调教,也是为了这个?”
“‘三司一统,是胤轩帝将为清除新政阻力而分离出去的大权重新纳入掌心’——那一天在秋原府上听到他说这样的话,当时我就知道满朝上下,年轻一代中惟有他一人将来可能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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